洛醺嘿嘿一笑:“欧阳说了,他理解我在沈家做童养媳是逼不得已。”
原来如此,沈稼轩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望去远方,那里只有茫茫夜色,黯然伫立稍许工夫,然后轻声道:“走吧,去柴房。”
不出所料,葛玉秀衣衫不整的来找沈老太太,进门就嚎哭起来:“大姨,你得为我做主。”
沈老太太屋里还有李香韵和黄织秋,葛玉秀是老太太的嫡亲外甥女,她们都明白此后自己的地位会落在四奶奶之后,是以不约而同的过来讨好老祖宗,扶正不敢奢望,只想在沈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的舒舒坦坦,假如被打回原形,一个是车把式的女儿,一个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还不如做个挂名的沈家奶奶。
沈老太太看葛玉秀衣衫不整的样子,还以为儿子已经再次做了新郎,更以为葛玉秀是初夜之惧来找自己告状,低声斥责道:“你这丫头,你嫁给稼轩就得伺候他,这不算委屈。”
葛玉秀咧着大嘴哇哇的嚎:“大表哥没让我伺候他,本来我们已经快好上了,谁知那个小贱人一砖头差点没把我打死。”
沈老太太立即瞪大了眼睛,小贱人这个词汇应该是洛醺的专有,她问:“你说什么,洛醺她去搅合你们的洞房花烛夜?”
葛玉秀抹了把流到嘴边的鼻涕,道:“就是她,她背后下黑手,从窗户扔进屋里那么大块青砖,真要砸到我身上,大姨,我娘就没老闺女了,你也没人生孙子了。”
李香韵和黄织秋彼此对望一眼,用手帕掩着嘴偷笑,原来沈稼轩并非只对自己这个样子,她们甚是幸灾乐祸。
葛玉秀接着又嚎哭,哭的老太太心烦气躁:“行了,没出息的玩意,你的胳膊比洛醺的大腿都粗,单手都能把她提溜起来,这点破事都对付不了,跟我走。”
按沈稼轩所料,沈老太太果然去兴师问罪,但听说洛醺被关进了柴房惩罚,沈稼轩又百般哄骗,老太太总算消了气,一场洞房花烛夜又差点有血光之灾,她心里惶惶不安,连夜把能掐会算的柳姑子找来,柳姑子一句:“您的外甥女,实乃天煞孤星,她家里之所以没有兄弟,是她命中克兄弟,更克夫。”
克夫!沈老太太吓得手中的烟袋差点落地,立即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把葛玉秀送回罗锅山,这桩婚事黄了,同儿子的性命比起来,这个很少来往的妹子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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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内并无灯火,暗淡的夜色从木栅的窗户透入,洛醺才得以能够依稀视物,仍旧躺在茅草堆里,等着半夜沈稼轩来把她放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欧阳不计较自己是童养媳的身份,感情如初,她非常高兴,也不觉得被关柴房有什么恐怖,同欧阳的往事纷至沓来,回忆是美好的,憧憬的未来更是美好的,欧阳说他干的是大事,早晚功成名就,高官得坐后接她去享福。
想着想着,她一个人笑出声,又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算算应该快到半夜了,索性不睡,等着沈稼轩按约定来放自己出去。
此时突然门外面的锁链哗啦一声,她以为是沈稼轩前来,喜滋滋的爬起,还迎到门口,门打开,一高大的身影黑黢黢的嵌在门槛中间,见她在门口站着,对方吓了一跳,哐当关上房门随即一把抱住她,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人已经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才本能的反抗,怎奈两个人力道悬殊,不多时她就被按在茅草堆里,想喊救命,对方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一只手去解她的裤带,她唯有拼命的挣扎,裤子已经被退到半截,对方粗重的呼吸预示着即将兽性大发,千钧一发之际,柴房窗户旁有人轻声喊道:“少奶奶。”
听声音是麦子,按着她的这人立即停下动作,这种事情被人撞见他当然害怕,于是起身就想推门跑出,刚好洛醺和他撕扯时抓着他的衣服,他跑洛醺拽,一枚铁制的钮扣拽下,他撞门而去,把外面的麦子吓了一跳,发现那背影高大是个男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冲进来看洛醺,茅草被扑腾得满地都是,洛醺已经系好裤子,头发乱糟糟的表情呆愣愣的。
“少奶奶,刚刚那人?”
洛醺手中紧紧攥着钮扣,没有回答,扑在麦子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麦子拉着她就要走:“去找老爷,把那个人抓住。”
洛醺没有动,道:“算了,反正他也没得逞。”
麦子不依:“他一定是沈家人,不告诉老爷,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迟早他还来祸害你。”
洛醺摇摇头:“他已经跑了,没有任何罪证,我们去抓谁。”
这倒也是,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能把对方当场按住,现在就是死无对证,麦子安慰她道:“我留下来陪你,我力气大,等那坏人再来我就一棍子打死他。”
洛醺心思纷乱,没有吱声,忽然问:“你怎么来了?”
麦子支支吾吾,害羞道:“少奶奶,我本来是想让你做主把我许配给老杜的。”
洛醺有些意外:“老杜?他大你好多。”
麦子认真道:“我愿意,那次他从张老闷手里把我救下,我就觉得他是个好人,跟他过日子吃糠咽菜我也愿意,就是怕人家嫌弃我,我毕竟是二手货,嫁过张老闷,还和二癞子私奔过。”
洛醺神思恍惚,心里一直在想着这枚钮扣的主人,随口安慰麦子道:“既然老杜是好人,他不会在意这些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给你们说合,你和二癞子就是偷偷跑了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丢人之事,张老闷是你爹娘为了那两亩地把你卖给他的,老杜只能可怜你,不会嫌弃你。”
麦子高兴的道:“这回能成?”
洛醺无法保证还是道:“能。”
两个人正说话,这时门又响起,麦子抓过身边的一块木头高举着冲去,并伴有一声大吼:“打死你这王八羔子!”
门开,她手中的木头重重打下,对方抬手一劈,木头咚的落地,同时也把她扭住。
“这是怎么了?”是沈稼轩,他把麦子一推,推倒在洛醺身边的茅草上,手中的风灯晃了晃她们两个,蹙眉问:“麦子,你为何袭击我?”
麦子刚想说有人来侵犯洛醺,洛醺却制止她道:“你半夜闯入,麦子以为你是坏人,都是误会。”
洛醺之所以不让麦子把刚刚自己被人侵犯的事说出,是因为她在同那个恶人撕扯时,从他上衣的胸前口袋上拽下这枚钮扣,纵观整个金水湾,穿这种铁制钮扣洋服的男人,唯有一个,那就是沈稼轩,自己之前在他那件猎装上就看见过,因为好奇所以记住。
正文 026章 揣剪子扎自己的脚
洛醺没有再对谁提及这件事,认定是沈稼轩干的,他是沈家大爷,即使自己手里有这枚钮扣做罪证,也没人能制裁得了他,更别说沈老太太出名的护犊子,更别说县长都同沈稼轩交好,在金水湾甚至县里或许省里,都是他沈稼轩的天下,洛醺懂得不能以卵击石,这件事被她悄然压下。
只是之前沈稼轩在她心里的好印象一落千丈,或者可以说是荡然无存,她在想是否应该提前离开沈家,基于欠沈家的一百块大洋,自己心里曾经歉疚,现在既然他不仁自己完全可以不义,但不能说走就走,她要把这件事说给父亲听,他沈稼轩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离开沈家父亲一定能同意,父亲同意,自己才走的心安理得。
走之前得解决一件事,那就是麦子托付撮合她和车夫老杜,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洛醺第二天就找老杜问,老杜听了受宠若惊,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是满口应承,接着感恩戴德的对着洛醺鞠躬叩谢,忽而担忧道:“此事,老爷可知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老杜说起沈稼轩,洛醺蓦然就想起昨晚之事,心就气得突突的跳,啪嗒撂下脸:“麦子是我的丫头,是我花两亩地换来的,问他干什么。”
老杜憨憨的呵呵一笑:“少奶奶,那两亩地,可是老爷叫人帮忙开垦出来的,主要是我们做下人的,老爷不发话我哪里敢娶媳妇。”
洛醺知道,很多伙计都是卖身在沈家的,有活契有死契,死契就是一辈子在沈家为奴,即使是活契,在没有离开沈家之前,他们的人身自由都掌握在沈家手里,婚丧嫁娶之事这些伙计是不能擅自做主的,所以她能理解老杜的心思,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虽然非常不愿意见沈稼轩,也还是硬着头皮过来找他。
琢磨自己在柴房时他都敢欲行非礼,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都因为麦子被沈老太太责令下地干活不能陪着她,麦子是她洛醺用地换来的丫头不假,但麦子现在端的是沈家的饭碗,沈老太太说不能白养活一张嘴,所以洛醺不得不自己一个人来,在找沈稼轩之前,她往怀里揣了把剪刀,暗想他如果冒犯自己,杀不死他还可以自杀来保名节。
洛醺本来也应该下地干活的,但她得知沈老太太正被葛玉秀的事弄得焦头烂额顾及不到她,是以就趁机歇息一天处理麦子的事。
沈老太太为何焦头烂额?原来,她派人把外甥女葛玉秀送回罗锅山后又被葛家给送回金水湾,老太太那个妹子的脾气不比她差毫厘,说是闺女已经出阁,没有吃进口中的饭再吐出来之理,除非沈家给葛家一纸休书,否则这桩婚事还得算数,老太太那个更加跋扈的妹子,觉得嫡亲姐姐是断然不好意思给自己闺女一纸休书的,才有恃无恐。
所以,沈老太太不胜其烦,请神容易送神难,柳姑子说葛玉秀克夫,是决计不能给儿子做四奶奶的,但送又送不回去,唯有留下,暂时也别无其他办法,真成了块烫手的山芋。
洛醺才趁着她骂东骂西气得团团转的时候开小差,没有下地干活,而是留在家里处理麦子的事,
此时她站在沈稼轩门前,晚霞如炼,暗香幽幽,踟蹰半天才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花草却长的热热闹闹,左一簇右一簇,盛放的含苞的,各自娇媚,她踩着青砖路跋涉似的终于来到沈稼轩的卧房门口,接着犹豫,没有决定进去还是不进去之时,门却自己开了,沈稼轩立在门内。
“进来吧。”他随随便便的说着,转身先往房里回,走了几步感觉洛醺没有跟上,回头看才发现她兀自站在门外。
“怎么不进来?”
洛醺依然没有迈进门去,只道:“麦子要我做主把她许给老杜,可是老杜却需要你给他做主,是以我来问问,你同意不同意。”
听说把麦子嫁给老杜,沈稼轩没有反对,还道:“老杜现在是府里的车马总管,虽然年龄大些,但为人厚道,麦子跟了他不会受气,此事我同意。”
洛醺道:“既然你同意,我就去告诉老杜。”
她片刻不想停留,转身就走,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啪嗒,怀里揣着的剪子掉下,瞄准似的剪尖刚好刺在脚面上,她哎呀一声跳起,雪白的袜子顿时染红。
沈稼轩愣了下,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出门来,退去她的鞋子和袜子,脚面上赫然一个不小的口子,接着把她拖到屋里按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四处的找,找不到可用来包扎之物,刺啦,急切切的撕下自己长衫的下摆,条纹的府绸,上好的料子,撕得洛醺好不心疼。
沈稼轩蹲在地上给她包扎好,才过去拾起剪子问:“说,大白天的为什么揣把剪子在身上?”
洛醺支支吾吾半天:“喜欢剪子。”
沈稼轩:“……”
从未听说谁喜欢剪子就走到哪揣到哪的,他不信,再问:“俗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这是揣剪子扎自己的脚,自作自受,说实话,为何无端的携带剪子,这算得上是凶器。”
洛醺看他的脸看他的目光,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满身正气的人会做出那样龌蹉之事,可兜里的这枚钮扣实实在在的暗示除了他沈稼轩,别无他人,昨晚之事记忆犹新更心有余悸,突然就怒从心头起:“我说为了防备你的侵犯,你信吗?”
沈稼轩:“……”
他盯着洛醺的脸看,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她不过是在说笑的答案,可是看了半天,洛醺非常认真,沈稼轩把目光慢慢慢慢的垂下,凝目于洛醺受伤的脚,不知何时自己让她惧怕,难道是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喜欢吗?是啊,无论怎样,她现在都担着自己儿媳的名分,或许自己对她的好,让她误以为是为老不尊呢。
好一阵的沉默,屋子里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洛醺不知沈稼轩为什么怅然若失和煎熬,只以为他是被自己戳穿丑事,俗话说狗急跳墙,还是不要激怒他的好,于是道:“逗你的,我跟麦子学做针线活,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把剪子揣在身上了。”
沈稼轩半信半疑,兀然一笑,笑的有些诡秘,道:“学做针线活是好事,学会了吗。”
洛醺突然灵机一动,试探的道:“叔,你那件洋装的扣子好像掉了一颗,我给你缝上,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她这样说时,其实心里还在侥幸的奢望他拿出那件猎装后,一颗钮扣都不缺。
沈稼轩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衣服上的扣子掉了?”
洛醺的心一沉,沉入无边暗夜,连自己都琢磨不透为何如此失落。
沈稼轩已经过去衣架上把那件猎装拿过来给她,她急切切的去找,蓦然愣住,沈稼轩的这件衣服扣子真的掉了一颗,虽然不是她之前感觉到的胸前口袋,但在领口处,只剩下半截缝着钮扣的线头,她想或许是自己判断失误,当时拽下的不是口袋上的纽扣而是领口处的,那个恶人为何是沈稼轩呢,感觉自己的鲜血已经要从喉咙处喷涌而出,心被谁揪了一把般的痛,因为,她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沈稼轩,虽然这种喜欢模模糊糊没有一个明确的尺度。
正文 027章 父亲的耳光
洛醺从裤兜里掏出那颗作为罪证的钮扣,要了针线,一言不发的给沈稼轩这件猎装缝上,然后就告辞而去,说是急着给麦子和老杜道喜。
她走后,沈稼轩拿着衣服奇怪,衣服上掉的钮扣就在自己的柜子里,何时被洛醺拿了去?他若有所思的打开柜子去看,钮扣好好的在呢,他再看看衣服上的,当初买这件衣服的时候,好像没有多余的钮扣,洛醺,她是从哪里搞来的呢?
沈稼轩如坠五里云雾,回想着洛醺今日奇奇怪怪的言行,感觉这颗钮扣有蹊跷,明天,必须找她问个明白。
只是第二天他让老郝头去请洛醺前来问话,老郝头回来却说洛醺根本不在房里也不在府里。
沈稼轩捏着手里的钮扣翻来覆去的想,急匆匆到了府门口,询问门房洛醺何时出去。
“老爷,少奶奶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说是您答应要她回去看她爹的。”
沈稼轩掏出口袋里的怀表,时间已经是过了中午,洛醺假如是步行,此时也快进城了,不禁脑袋嗡的一声,上次去看洛秀才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最近千万不要让洛醺来看自己,只怕洛醺有去无回。
沈稼轩立即高喊:“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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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醺打定主意是要回家禀明父亲自己要离开沈家的,昨晚通知麦子和老杜,沈稼轩答应了他们的婚事,自己受托之事完成,今个她就起了大早,偷偷跑回了县城的家里。
洛秀才见到女儿回来先是高兴,接着皱起眉头道:“我不是告诉沈稼轩了吗,没事不让你回来。”
洛醺走了一上午的路,脚面上被剪子扎的口子都裂开出血,现在更是又渴又饿,掀开锅看看,什么吃的都没有,唯有舀了瓢水咕嘟嘟喝了填充空空如也的肚子,见父亲问,答:“他不知道我回来。”
洛秀才惊道:“你是偷跑回来的?”
洛醺也怕父亲训斥,但自己有理在先,于是大大方方的坦言:“是,不过他……”
没等解释自己偷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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