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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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池春-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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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喜欢这个叔叔,也喜欢亲近。

    “杨叔叔说外头的银杏果已经熟了,可以做白果汤圆。”许融小郎君已有九岁,“上回去看皇后姨姨的时候,她还惦记这里的银杏果呢。刚才我瞧那边好多果子,我要亲自摘了给皇后姨姨送过去,小公主和小殿下喜欢吃糖丝白果!”

    就惦记着吃,明明是她的儿子,往谢璇那儿跑得勤快了,竟然也被木叶出神入化的厨艺迷住,见个东西就想吃的。

    谢珺无奈,牵着儿子的手,“晌午用饭了么?”

    “杨叔叔带我去吃了珠市街上的酥肉。”许融拉着母亲的手,“娘,咱们去摘果子!”

    自谢珺和离至今已有数年,许融最初还帮着许少留传些话,后来被谢珺耐心讲道理懂事了,也不再奢求爹娘重做一家的事情,瞧着杨凌叔叔好看,对他也好,渐渐也觉得亲近。

    于是依旧折返出院子,谢珺吩咐流霜把给许融准备好的点心果脯放到马车上去,安排人拿了细长的竹竿儿,便开始陪许融打银杏果。

    银杏树生得高大茂盛,许融兴致极高,手里拿着竹竿儿,专挑一串串成熟的果子下手。一竿子下去便能掼下大堆的果子来,谢珺提着篮子捡之不及,杨凌也在旁边帮忙。他的手指修长,手指飞舞捡得飞快,一捧捧的果子放进篮子里,从容又迅捷,有时候指尖拂过提篮上谢珺的手背,微凉的温度令人心中稍颤。

    这是属于母子俩的时光,谢珺从前不怎么让流霜她们插手,换成杨凌时,却也不是那么排斥。

    前头许融拿着竹竿儿打得高兴,谢珺蹲久了却有些吃不消,搁下篮子站起身,只觉得腿上一麻,险些站不稳。身子还未斜倾,旁边杨凌的手已伸过来扶住她,银杏林外还站着丫鬟,他的动作熟稔又守规矩,牢牢握在谢璇的手臂,低头见谢珺发间落了残叶,便随手捡开。

    谢璇站稳了身子,腿上却还是发麻。

    杨凌猜得缘由,便道:“蹲得太久,怕是腿麻了,东家先坐会儿。”

    林下是茵茵绿草,这时候草色尚未衰败,却已铺了一层银杏叶子。

    谢珺也不讲究,收整裙角坐在地上,那头许融察觉不对,已经跑了过来,蹲在谢珺身边,“娘怎么了,不舒服么?”

    “腿麻,歇会儿就好。”谢珺指着旁边的篮子,“瞧融儿打了这么多,皇后姨姨看见肯定高兴。”

    许融心满意足,却又担心谢珺,见谢珺手扶着小腿,便轻轻碰了碰,“是这里么?”

    一瞬间便像是无数银针刺过来,那一种刺痛麻痒袭向脑海,谢珺忍不住轻吸了口气,旁边杨凌不容分说的隔着裙子握住了她小腿,“我揉揉。”他的神态动作皆出于自然,因为常在谢珺身边照料,一时间竟让谢珺和许融都没觉出什么不对。

    待小腿上的难受迅速缓解,谢珺才反应过来,脸上觉得发热,隔开杨凌的手臂,“可以了。”

    不知怎么的心又扑通扑通跳起来,谢珺抬头时对上杨凌的眼神,像触到了层层黄叶外的暖热阳光。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就那么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嘴角噙了一丝笑意。这个男子虽然比她还小一岁,平常也是以管事的身份陪在她身边,但更多的时候,却像是朋友,甚至更加亲近……

    谢珺垂眸,整理裙角。杨凌将她瞧了会儿,也没多说,只叫许融将她扶起来。

    篮子里已有了不少的银杏果,许融兴冲冲的张罗着要给谢璇送过去。谢珺手中有谢璇特赐的玉牌,进出宫都极方便,当即带着许融入宫。

    母子俩亲手采摘的银杏果自然与旁的不同,许融惦记着表弟表妹,在谢璇跟前玩了会儿就走了,剩下姐妹俩坐在一处,谢璇能察觉姐姐今日的心神不定。

    “融儿一直在念叨那位杨叔叔,”谢璇瞧着谢珺的神色,“是姐姐身边那位叫杨凌的管事吧?”

    “嗯,他待融儿很好,两个人也合得来。”

    “其实杨凌人不错,先前仅有的几回碰见,能瞧出他对姐姐上心。”谢璇微微一笑,“姐姐难道打算一直视而不见么?你和杨凌志趣相投,性子也合得来,难得的是他心志坚韧又不张扬,帮姐姐打理生意,照顾融儿,甚至连饮食起居都不放过,温水漫浸,心思专一着呢。”

    杨凌对她的种种好处,谢珺自然清楚,自己内心如何感受,谢珺也很明白。

    先前是怕融儿心里有疙瘩,看今儿那情景,融儿对杨凌竟自言听计从,也不知杨凌灌了什么迷。魂汤。

    谢珺不自觉的浮出笑容,氤氲的茶香入鼻,她啜了一口,轻声道:“其实杨凌,很不错的。”犹豫许久后终于能坦然说出这句话,谢珺唇边笑意渐深,瞧向窗外时,只觉满宫风景都增色了许多。

    出宫时已是后晌,谢珺的马车停在东华门外的御河旁边,她带着许融走出城门,果不其然又瞧见了杨凌。

    东华门是皇亲国戚常出入的城门,谢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儿毗邻鸿胪寺,先前谢珺出城,还曾碰见过许少留两次。后来杨凌也不知是从哪儿知道的,每回谢珺入宫,他办完事情都会寻个由头“顺道”来这边等她,然后将她送回南鼓街。

    今儿也不例外,杨凌如常的同谢珺将许融送回去,便又送她回南鼓街——杨凌的住处就在谢珺的不远处,不管为公为私,都是同路。

    回到小院,竟碰见了刚走出阁楼的高诚。

    他身上还穿着麒麟服,腰间佩了月华刀,大抵是才从京外回来,特地赶到这阁楼来瞧温百草。因他时常过来,杨凌同他见过许多次,渐渐熟悉起来,见面时便拱手为礼,“高大人总算回来了,怎么不进里面去?”

    “谢姑娘,杨管事。”高诚同样拱手,道:“百草手头还有些事未完,我看着风景等会儿。”

    他是青衣卫指挥使,皇上跟前一等一的大红人,谢珺不肯怠慢,吩咐人冲了上好的茶伺候,又将阁中常备的果脯拿来,请他到檐下的长桌暂坐。

    谢珺自入内去温百草那里,杨凌陪着高诚坐了闲谈,言语之中不免赞叹高诚对温百草的厚意,感叹两人的十年守候。高诚原本不多话的人,同杨凌在一处,就着云高天阔,竟也能生出些感慨来。

    待得谢珺同温百草出来时,就听高诚低笑,“……这十年等待,是我一生最庆幸的事。”

    “嗯。”杨凌目光微抬,看到门口现出的熟悉裙角,徐徐道:“有些人,莫说十年,就是等一辈子都值得。”心甘情愿的在她未敞开心扉时等待,多久都愿意,因为陪伴总是幸福的。若有朝一日她肯接受这份心意,不再回避他的目光,那将是更加幸运的事情。

    他站起身,送高诚和温百草离开,便转向谢珺,“天凉了,我送东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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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儿最近有点苦恼,因为他的母后怀孕了,父皇不许他再跟从前似的和妹妹一起往母后怀里拱。他是个四岁的男孩子,尚且能够忍受,盈盈就觉得委屈极了——明明以前母后总是喜欢抱着她,也喜欢她钻在怀里撒娇,怎么现在就不可以呢?

    早晨起来的时候,父皇依旧上朝去了,盈盈和昭儿都住在乐阳宫中,在宫人的侍候下洗漱完,穿好了衣裳,兄妹俩便手牵着手来给母后问安。

    兄妹两个长相神似,只是昭儿稍稍高挑清瘦一些,盈盈虽然好动,却也贪吃,有木叶出神入化的厨艺伺候着,将个小小的脸蛋吃得鼓鼓的,胖乎乎的小手牵着哥哥,一步一跳。宫里的嬷嬷说她是公主,仪态应当端庄大方,走路该缓步慢行,盈盈却总不听,爱怎么走就怎么走,有一回心血来潮倒退着走路,摔了一跤后也不改其乐。

    俩人到了谢璇的昭阳宫时,谢璇已经在廊下逗鸟了。

    盛夏的天气,她穿着一身轻薄的飞鸾彩绣宫装,沐浴在晨初的阳光,那上头的金线微有亮光。见了兄妹俩时,她便撇下鸟笼子,走下台阶来。兄妹俩依礼问安,然后一左一右的吊在谢璇腿边,盈盈眨巴着眼睛满含期待,“母后,今天的早膳是什么?有没有我昨天说的牛乳茶和小酥饼?”

    “木叶姑姑都给你做了。”谢璇笑着捏一捏盈盈那肉嘟嘟的脸蛋,旋即带着眉开眼笑的兄妹俩入内。

    待得用罢了饭,谢璇便将二人带至书房,随手翻出一本地理志来,开始给兄妹俩讲故事。这习惯还是去年年初养起来的,那时候韩玠找了名儒徐正来给兄妹俩启蒙,徐正固然满腹诗书,讲课时却不怎么有趣味,虽说在一众文臣里已经算比较亲和的了,面对两个三岁的孩子,依旧不得要领,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勾起两位殿下太多的兴趣。

    兄妹俩原本就年幼,徐正的满口学问在她俩来说简直就是天书,第一天出来就都耷拉着脸,黏在谢璇身边撒娇。

    谢璇没奈何,只好亲自出手,慢慢的教兄妹俩认字,有空的时候将当时去潼州的途中见闻讲给孩子听。谁知这一讲,两个孩子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日里去听讲之前都要缠着她听一段故事。

    于是从潼州开始,谢璇便将庸州、廊西乃至再往南边的隋州、泸州的事都讲给他们听,到了后来,腹中存着的那点不够用,便将天下地理志找了个齐全,每日看一段,然后挑有趣的讲给他们听,顺便画个大饼——

    只消兄妹俩认真学字,过不了几年,他们就能自己看到宫城外有趣的天地了!

    昭儿听得兴奋不已,开始每日都惦记起认字读书来。

    母后说潼州有一种灰兔子,有细长的耳朵和短短的尾巴,跑起来飞快,一眨眼就没影儿了;庸州有漂亮的红狐狸,蓬蓬的尾巴翘在后头,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又漂亮又聪明;廊西还有一种叫鹰的大鸟,翅膀比他张开的胳膊还长,扇上一下,就能从山这头飞到山的那头,还有那些他从不曾见过的花草,在母后口中绽放,繁丽华美。

    那种种故事都跟这高墙内四四方方的宫城迥异,昭儿满怀期待,只盼着早些认够了字,就能自己去瞧那些故事,然后讲给妹妹听。父皇还说,等他长大了,还可以自己出去游历一圈,亲眼去看看那些东西。

    昭儿盼着自己能快些长大,也盼着每天到母后那儿去听故事。听完故事再去徐正老先生那儿听讲,一整天都能精神奕奕。

    今儿母后讲的故事依旧很有趣,昭儿听得欲罢不能,明明已经到了该去听讲的时辰,却死活舍不得故事,缠着母后让她讲更多。谢璇却记着韩玠的嘱咐,盈盈还能宠着,却不能给昭儿惯太多毛病,便催他快点去先生那里,剩下的明儿再听。昭儿不肯,爬上谢璇的膝盖,甩着谢璇的胳膊撒娇。

    这是兄妹俩惯用的手段,一左一右的吊上去,百试不爽。

    谁知道这回昭儿还没爬上去,后头就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将他从肩膀提起来,然后搁在地上。韩玠身上还是上朝穿的明黄衣裳,负手而立,面色肃然,“怎么还在这里?说了不许往母后怀里钻,怎么忘记了?”

    昭儿仰头瞧着父皇,那样高健的身子看得他脖子疼。

    他心底里有点敬畏父皇,不敢太放肆,只好低垂着头不吭声,见韩玠又躬身跟谢璇说起什么,那眉眼瞬间舒展开,就连声音都柔和了。

    昭儿渐渐的委屈起来。

    父皇偏心!他瞧着韩玠的脚尖,郁闷的想。明明对母后那么好,对他却总是严厉,其他的也就罢了,今天居然拎兔子似的将他从母后身上提开!他已经有一个月没能在母后怀里撒娇了!

    小男孩儿赌气起来,冲父皇母后行完礼,拉着妹妹就往外走,“盈盈,咱们去听讲。”

    盈盈被他拉着跑了两步,偏头见他气鼓鼓的,有点不解,“皇兄怎么啦?”

    “父皇偏心,都不许我们跟母后亲近,他一定是想自己霸占着母后。”昭儿走出昭阳宫就轻声嘟哝。

    盈盈深以为然,“就是,还骗我们说母后肚子里有小娃娃,怕我们伤了小娃娃。”

    “嗯!”昭儿点头,“母后肚子里怎么可能小娃娃?我那天偷偷摸过,母后肚子里什么都没有,父皇一定是在骗我们!”越想越是深信不疑,昭儿想起父皇经常抱着母后的样子,再想想他刚才被韩玠“粗暴的提走”,母后却没有半点袒护,就更加觉得委屈——父皇不疼他也就算了,如今就连母后都不疼他了,呜呜!

    兄妹俩鼓嘟着个嘴去徐正老先生那儿听讲,晌午的时候暂时忘却清晨的不快,用完午膳便牵着手在附近散步。

    盈盈好动也贪吃,但身子骨不及昭儿强健,走上一阵子便喊累,也不叫宫人帮忙,只是抱着昭儿的胳膊慢慢挪。昭儿也习惯了妹妹这个小累赘,自觉的将胳膊递给她,盛夏天气里被她抱出一胳膊的汗,也甘之如饴。有时候碰见高点的台阶,他便先爬下去,然后扶着妹妹过来,保护得十分周到。

    盛夏天气热,偶尔碰见没有林荫的地方,能把人给晒化了。兄妹俩不耐烦宫人们恭敬笨拙撑伞的样子,叫人摘了两片大荷叶,一人顶了一片在头上,沿着鹅卵石小路踩石子儿玩。远远的瞧见韩采衣走来,兄妹俩便手拉手的迎过去,“婶母!”

    长相酷似的小不点各自顶了大片的荷叶,那模样可爱极了,韩采衣笑眯眯的迎上去,蹲身一左一右的将两个孩子揽进怀里,“居然在这里偷懒玩耍,今儿晌午没去皇后那里么?”

    说起这个,盈盈就想起了伤心事,委委屈屈的告状,“母后不疼我们了!”

    “母后怎么不疼你们啦?”韩采衣觉得有趣。

    昭儿一本正经的解释,“父皇说母后怀里有个小娃娃,不许我们缠着母后玩,他骗人!母后也是,跟着父皇一起骗我们,她不疼昭儿和盈盈了。”越想越觉得委屈,爹不疼娘不爱,就只有兄妹俩相互疼爱了。他撅着个嘴巴,拉住妹妹的手,颇有点相依为命同病相怜的凄苦模样。

    韩采衣强忍着笑意,“皇上可没骗你们,皇后她肚子里真的有小娃娃了。”

    “真的吗?”对于这个常带笑脸的姑姑,昭儿显然比较信任。

    “真的,再过上几个月,那个孩子就能长大,回头等他生出来,昭儿就又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到时候昭儿可得像疼盈盈一样疼他。”韩采衣爱极了这对龙凤胎,挨个香了一口。

    小时候被亲时无力反抗,这时候的昭儿却不乐意了,当即从韩采衣怀里溜出来,让在旁边,“婶母要去哪里?”

    “我去皇后那儿,你们去不去?”

    “不去,待会还要听讲。”昭儿摇头,同韩采衣道别过后,依旧擎了荷叶,跟盈盈四处闲逛。他自小就爱思索,小时候对着一样新奇物事能好奇的打量半天,渐渐的明白事情了,也总爱琢磨大人们言行举止的原委。这回父皇母后的表现让人委屈,回想近来父皇母后的种种表现,再想想刚才韩采衣说的话,昭儿恍然大悟——“盈盈,父皇和母后肯定是不想要咱们了!”

    “啊?”盈盈瞪大眼睛,有点慌了。

    “以前母后总是抱着咱们对吧?可现在她不抱我们,还不许我们往她怀里钻,肯定是为了婶母说的那个小娃娃!”昭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们在母后那边吃糕点,父皇和母后在帘子里面,父皇说,‘两个孩子在这儿,挺麻烦’。”

    盈盈想了半天,似乎是有这么个印象,当即点头,“对!那时候母后还在笑。”

    “父皇一定是嫌咱们麻烦,才想另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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