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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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痕-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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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疏竹将她抱起,回到楼内,小楼中整洁清明,窗边有琴,有香炉,还有一摞书,他将她放下,盖上一条薄毯,点燃一炉清香,拿起一本书,静静地看了起来,时光仿佛没有远去,这样的夏日午后,窗外阵阵竹涛声。

    自他在积云书楼中博得名声,便同博士祭酒讨来了流芳雅叙的钥匙,将这里的一草一木精心维护,也许那个曾清冷孤高的弹琴女子亦不曾远去,她在此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同归来。

    “老师,终究老天还是不曾真的瞎到彻底……”

    *

    皇极山上九龙台高耸入云,永泰宫墙角楼的灯火光耀十里之外,日夜交替之时,千年承恩寺的钟声悠扬回荡在桓京上空。

    此为晋华帝都,中州最为繁华的城市,街市纵横,房屋稠密,百姓不知饥寒,庶民少有劳苦。

    然古今皆有一理,盛极必衰,水满则溢,自华朝覆灭,成氏败于镜水,晋华立国已有三百余年,三百年来,晋华国力隆盛,却始终不能收嵺江以东,致使骆氏势起,灭数小国,与晋华成东西对峙之势。如今东有东魏陈兵数十万于边,北有乌戎骑兵袭扰,西南少民蠢蠢欲动,不知会几时重蹈成氏覆辙。

    站在华阳楼上,望着万千灯火渐起的天子之都,胥长陵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他身后不远站着数名侍臣与内侍,其中一名无须的瘦小中年宦者堆起满面的笑意,躬身打鞠道:“摄政王,夜来风凉,不如回去吧。”

    胥长陵未曾束发戴冠,披一身乌袍,长发只簪了一管乌玉短簪,垂发随风散落,虽面有神风玉貌,然那十分冷峻的面庞,令从者不敢与之对视,自觉将头垂了又垂。

    那宦者或许仗着年长,或许倚着宠信,笑着上前一步,道:“四公主正在大公主处呢。”

    胥长陵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宦者忙缩了缩头,尖着嗓音赔笑两声:“午后,大公主往永辉殿侍药,陛下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呢,大公主哭了。”

    胥长陵冷冷又笑了一声,“岐连,你倒是有闲有心的很。”

    岐连咯咯咯笑道:“都是为摄政王尽忠。”

    胥长陵没有再理会他,沿着长廊向灯火辉煌的宫楼缓缓走去。

    侍臣们皆跟从而上,有一名着朱红官袍的年轻侍臣跟在他身后三步,低头行礼道:“回禀摄政王,昭事院昨夜通宵开辩,泷大人欲投书请上:我朝虽曾有女帝临朝,皆不过无男嗣而权宜,如今摄政王已还朝,万不可再行这阴阳颠倒之事。”

    胥长陵几不可闻地轻轻“哼”了一声。

    胥长陵步履看似不快不慢,却飘逸如风,这侍臣忙又紧跟几步,道:“东院众人附议,欲同题名于投书,随后,袁侍中道:惠帝亦是女帝,文治武功,哪里不比男皇?梁怀大公主聪慧贤达,可胜于贬废之人。”他说着,忍不住抬眼瞟向胥长陵,胥长陵半点无有异态,留给他眼中的也只有如丝长发与翩翩的衣袍背影。

    侍臣忙又道:“中仆大人说:此于礼法有难通之处,陛下有后,皇位自当后继,只是大公主尚且年弱,主幼国疑,确难服众,然摄政王虽为陛下长兄,却为先帝贬斥,无再继之礼,除非……”

    胥长陵未曾停下脚步,道:“除非如何?”

储君() 
侍臣有些为难地道:“中仆大人道:除非摄政王附梁怀大公主,礼法可成。”

    晋华之俗,女上嫁男方谓之娶,女下嫁男方谓之附。

    胥长陵忽然停下脚步,半侧容颜,眼底幽深地没有半点心绪,只有话音比昆仑山癫的冰雪还要冷:“礼法?我看他这礼部中仆连什么是礼法都不知了。”

    侍臣低头道:“袁侍中斥之为耻,提议大公主为储之后,可选清明忠贤之臣为夫以辅佐。”

    胥长陵冷笑溢满了唇边,“他是大公主的外祖吧。”

    侍臣回禀:“是。”

    胥长陵又问:“袁家可有未曾婚配少年?”

    侍臣想了想道:“左司务少卿袁汤之子袁行勉才行弱冠之礼。”

    胥长陵将长眉微微一挑,继而拂袖,留一众人在蓬莱殿外,独自进了殿内。

    殿内明烛高举,灿烂辉煌,只是屏风后传来嘤嘤哭泣之声,数十宫女侍立在旁,屏风边有一名稍年长些的女侍抬头见胥长陵,慌忙拜下,提声道:“见过摄政王。”

    众人亦皆拜下,屏风后的哭泣声乍然止住,随后,从里走出两名怯生生的华服盛妆却两眼通红的少女,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二三罢了,两人妆容残乱,想来已经哭了许久,却又匆匆擦去了泪痕。

    胥长陵一挥手,众宫女退下,那年长些的女侍犹犹豫豫片刻,终究有些心怀惧怕,还是低头而去了。

    那两个少女上前给胥长陵行礼,大些的紧紧握着小的手,“伯父。”这二少女便是将为皇太女的梁怀大公主与昭乐四公主。

    胥长陵垂目看了她们一眼,在榻上缓缓坐下,道:“于敏,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梁怀大公主抿抿唇,低头小声道:“已同奉仪官走了一遍祭天之礼,诏书还、还不曾背熟。”

    胥长陵抬手取过一旁案上礼官所拟黄封金纸的祭天诏文,共三千四百七十二字,上古文字所书,词语冗长晦涩,他缓缓看过,便扔在一旁,冷声道:“既不曾背熟,为何四处闲走?”

    昭乐公主胆怯,被他冰冷的话语吓得向梁怀大公主身后躲去,梁怀大公主虽也不胆大,却还是紧紧地护着妹妹,鼓起极大的勇气般看着胥长陵:“因听说父亲今日似有清醒,于敏心中牵挂,故而前去探望。”

    “距册封之礼不过五日,你连祭天诏文都不曾背下,待到那日仪典,让四方使臣、文武臣工当如何看你这储君?”胥长陵面无神情道。

    “我、我……”

    “阿姊……”昭乐公主紧紧扯着梁怀公主的压裙玉佩,不小心发出铃铃的响声,胥长陵一双凤目直向她看去,昭乐公主立刻松了了玉佩,手足无措。

    梁怀公主呐呐片刻,忽握拳道:“伯父,于敏无为储君才能,请伯父为君,于敏可为臣,只、只求不让妹妹嫁给贺兰奏光,他都快四十岁了,妹妹还小……”

    胥长陵一瞬凝眉,“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还不等梁怀公主回答,昭乐公主立刻哭了出声:“阿姊,我不要嫁人,奶娘说那个人长得和大野狼一般吓人……阿姊……我不要去漠北……”

    梁怀公主又惊又怕,忙看了胥长陵陡然变黑的脸一眼,便急急握着昭乐公主嚎啕大哭的嘴巴,慌张地道:“伯父,于宁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胥长陵目光在她们二人脸上扫过,忽扬声道:“来人。”

    门外急忙跑进来岐连,恭声道:“摄政王吩咐。”

    胥长陵语无声调地道:“撤换大公主与四公主身边所有女侍宦臣,四公主已***母奶娘一并撤。”

    梁怀公主大惊,急道:“伯父,于敏的侍从无不尽心,为何要撤换!”

    岐连谄笑地遵命,举袖屏面而去。

    梁怀公主急得满面泪水,拉着胥长陵的衣袖跪下:“求伯父不要换走他们,我会好好习礼,什么都听伯父的。”

    昭乐公主见姐姐跪下,也吓得跪下哭。

    胥长陵一挥袖,将她拂开,道:“看来你的礼仪学得也不够好,那些礼官也是无用的很,也该换一换。”却是大步离开,再不看她们一眼。

    梁怀公主浑身冷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迸发出惊惧愤恨之色。

    昭乐公主哭个不停,梁怀公主忙将妹妹揽在怀中,本想安慰她,自己却又流下眼泪。

    *

    窗外涓涓水声,晨曦如金针入帘,温西睁开双目,青帐流垂,银钩画影,是无幽园,她自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疲累至极,睁目之后,却半点都不能忆起。

    枕边,放置着一枚白玉兰草佩,她抬手拿起,握在手心轻轻摩挲,殷芷,她是顾阳殷氏之女,名满天下的燕夫人所生,殷氏纵然已人丁凋零,故地还有族人,只是十一年前那一场惊变,只怕他们也不得不隐姓埋名了。

    温西靠在枕上,凝思许久,握得白玉佩都微结了湿意,她能记起的事情并不算太多,只记得幼时从随园到积云书楼的路,路边那香浓扑鼻的糕点,热闹繁华的街市,远远处高耸巍峨的宫阙,还有积云书楼中的朗朗书声,是童年时日复一日的景象。

    小时读书习字学琴布棋,如同每一个京都女儿般只求将来的聪慧名声与般配少年,她从不知那些风云涌动的危机,不晓帝王朝堂的赫赫威严,但她的命运却因那从不相识的人而全然改变。

    温西猛一握拳,急急穿衣下床,拉开门,发出一阵急促的噼啪之声惊得满院地侍从都看向了她。

    “呼……呼——姑娘,怎么了?”门边正巧站着提着水壶的芋儿,被温西这动静吓得差点打翻了热滚滚的水。

    温西摇头,静立片刻便飞一般地跑出了门。

    “咦,温姑娘,公子他……”清羽话还不曾说完,温西就不见了身影,她扭头看向萤烛,萤烛道:“去将书都搬出来晒晒吧,西屋还有些竹册。”

    “哎。”

    温西跑得似风似影,一路上旁人避之不及,等她跑到漪澜殿,才猛然停下脚步。

螟蛉之局() 
殿前数名洒扫的小太监,其中一人看见她,一挥浮尘上前,道:“温姑娘是来见殿下么?”

    温西默然,却又点头。

    太监道:“今日大朝,殿下进宫去了,怕是午后才能回来。”

    温西张口道:“那我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太监挠挠头,道:“姑娘请随奴来,西边有宜房可坐。”

    温西跟着他,上了台阶,进了边上的一间小小书厅,应是平日陈王那些幕僚等候休憩的地方,榻上放着棋坪,案上摆着笔墨。

    温西坐下,看着棋盘上一副残局,心中似有所感,不自觉便执了一子摆弄了起来,这棋局似曾相识,她凭着记忆一手落白一手落黑,不过十来步,黑子已成困顿之局,温西皱眉,细想了想,下了枚白子,然后犹豫了片刻,在局中落入一黑子,登时,气象更新,满盘局势全然大变。

    “不错,不错,接下来是该如此。”忽有人声响起,温西一愣,仰头看去,不知何时她身边站着一名女子,素衣素容,穿着打扮似女道。

    她见温西迷惑,轻轻一笑,道:“贫道姓白。”

    温西恍然,原来她便是那位女国手白君,白君在她对面坐下,执起一白子置于局中,温西举着一枚黑子,有些犹豫,白君抬头同她笑道:“此为螟蛉局,半部无所踪,数年前贫道老师曾破局成象,然棋谱已失,贫道学艺不精,只得至天象二十四,再不得更进一步,姑娘是自己参透了棋局,还是曾见过残谱?”

    温西放下棋子,道:“我曾见过有人执白赢半子。”

    白君将她细细打量,随后沉目微思,面现有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她起身,走至窗边,望向远处,那是积云书楼的方向,虽不见景色,却是满目遥思:“看来殿下终究放不下执念,那么贫道在此间亦是无用了,可叹可叹。”

    她转身,看向温西,道:“姑娘,贫道与你颇有缘分,就此为你指一条路,来日若身陷进退两难无可投奔之地,可前往琼山子午桥。”

    温西疑惑,喃喃重复:“琼山子午桥……那是哪里?”

    白君微微一笑:“你到时自会知晓,莫要与他人提起,切记切记。”

    温西见她即刻便要走,忙站起身道:“白道长,我……我……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白君抬手相止,道:“不必多问,贫道就此别过,有缘自当会再见。”

    温西见她衣袂飘飘,步履渺渺,如若无人般离去,心中虽塞满了疑惑,却只得埋下心绪,只将那琼山子午桥又默念了一遍。

    *

    初一十五为大朝之日,陈王称病月余,今日才在太极殿上露面,边事有变,引得朝堂无数人议论纷纷,不过是是战是和之论。

    陛下见群臣争论许久,神色不动,待众人吵过了三轮,终于下令传召董奇,董奇为陛下心腹郑氏一脉,令其整肃关西中军,周王心中先是一惊,关西重地,怎可轻易调动大军?随后一喜,毕周距于陈地与关西之间,若关内空虚,他可为陛下分忧了,他想到这里,却见列于九卿之前的陈王一副淡然态度,又不免生疑,事情不会这般简单巧合,又恐是陈王设下的圈套。

    然陈地以北数处江流之地十数年来一直被陈王牢牢握在手心,大军防守如铁桶一般,此次若非晋华异动,北疆有变,陈王顾此失彼,陛下也难插进手,周王想了许久,等到朝散,他缓缓踱步于人后,暗自筹谋。

    待出了承天门,见前方不远处陈王上了车辇,他忽地心中一动,欲往杜府,然他脚步才踏上垫凳,将要同随从说的去杜府的话又咽了回去,杜熠称病,杜羽出走,杜氏终究是怀德太子一系,今有程临王,他们的心思只怕要转一转了。

    然他久不敢结党,除却王妃何氏一族,母族风氏,还有些依附之臣,着实无可用之人,想到此节,他眼眸微眯,望着早已远去的陈王车架的方向,心中的恨意又涨了一层,若非是他,如何令他将结发之妻舍弃!

    周王坐入车内,只道了一声:“回府。”

    等他回到府门口之时,守在门外的管事慌忙上前,秉道:“回禀殿下,方林回来了。”

    周王一喜,忙下车问道:“人在何处?”

    管事道:“已安顿妥当。”

    周王不及换衣,便疾步向府内后园走去,王府后园精致富丽不一一言述,他只脚步如飞向北院一处幽静之所而去,数月前此处便被那时尚在打理王府内务的周王妃着人精心洒扫布置,却迟迟不见有人入住。

    周王到了那小楼庭院之外,停下整了整衣衫,止住身后随从,独自一人缓缓入内。

    那庭院中楼阁精巧,飞檐画彩,奇巧花木,处处无不精致。周王穿庭过院,见一株冠盖如伞的高大木芙蓉花下长廊中坐着那伊人单薄消瘦的身影,他不由将脚步轻了又轻。

    “锦娘。”

    佳人转身,眼眸如水,面目柔弱莹白,衬着花荫下疏疏的阳光,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处,这佳人正是房锦娘,她听见周王轻声呼唤,似沉思中被打断,忙起身,拜下身去,“阿锦见过三殿下。”

    周王忙伸手去扶,细观她容色,不由怜道:“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憔悴?”

    房锦娘比起两月之前出京,苍白瘦弱了许多。

    房锦娘低头微摇:“阿锦要谢三殿下救命之恩。”

    她话语轻轻,语带微泣,令人不免心生怜惜之情,周王怜香惜玉,见此怎能无动于衷?忙问道:“此话是从哪里说起?”

    房锦娘轻轻落泪,“只怪阿锦自己无用,怨不得旁人。”

    “这……”周王见她柔弱至此,不忍再问。

    倒是一旁屋内走出一名老妈妈,她端着碗药汤,边走来边抹泪,看见周王就要跪下,道:“三殿下不知,我家小姐还不曾回到家便病了,半路不好延医请药,若非三殿下的人找到小姐,小姐便要……要……”她哭得老泪纵横,房锦娘亦是默默拭泪,“妈妈,还说这些做什么,只是我命苦罢了。”

兄弟姊妹() 
周王一听,心中升起怒意,道:“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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