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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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大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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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镇板起面孔,冷声道:“我不管你从哪里学来的制酒之法。数月之前本县已说得明白,县里面你们四家酒楼,各有自己的生意。官酒库的酒糟用来制醋,此是醋息钱,不去说它。你们三家,酿酒的一在城南一在城北,脚店酒贩各有地盘。剩下一家‘醉仙居’,不得酿酒,专一收买你们两家酒糟制酒。几家生意分得清清楚楚,不得逾越!你‘其香居’不但酿酒,还要从酒糟中制酒,不遵本县之令么!”

    吴克久愣了一下,才道:“先前那样分,是因只有‘醉仙居’能从酒糟中制酒,现在我也会了,怎么还会如此?它与我一样在城南,两家酒楼相距不远,岂不是抢我家生意?”

    范镇猛一摆手:“你不要再三找借口,县里酒楼如何卖酒,我已分得清楚明白,不得乱来!‘醉仙居’从酒糟中制酒,买米向贫民施粥,于官于民都是好事。不管你从哪里得来从酒糟中制酒之法,此事都就此作罢!以后你酒楼里的酒糟,都卖与‘醉仙居’。你酒楼每日酒课都有定数,一斤酒有多少酒糟,县里记得清楚。从今之后,按酒课之数,如数卖酒糟给‘醉仙居’。”

    吴克久听了,一时怔在那里。他却没想到,最后官府会如此处置,直接断了他自己从酒糟中制酒的可能。酒既然是专榷,怎么卖当然是官府说了算,酒楼也只能按照规矩来。

    范镇不想再听吴克久分辨,对一边站着的公人道:“官酒库的冯半年怎么还不到?着人去催!”

    公人叉手应诺,一溜跑着出去了。

    不大一会,冯节级随着进来,见范镇面色不好,忙叉手告罪。

    范镇道:“你们三人在此,我把话再说一遍。以后县里卖酒,‘醉仙居’从酒糟中制酒,自己不得私酿。其余酒楼,官酒库酒糟专一制醋,醋息钱一如从此。另外两家,酒糟都要卖与‘醉仙居’,不得私留,价钱便如你们商定的。此事就此定了,哪个违犯,冯节级及时来报,官府纠办!”

    冯节级打个冷战,忙叉手应诺。“其香居”自己从酒糟中制酒的事他也听说了,紧接着范镇便就下令,明白向着“醉仙居”。他一个衙前,哪里敢违背知县的命令。

    只有吴克久在一边目瞪口呆,要想争辨,又提不起勇气。

    范镇看了三人一眼,摆了摆手道:“此事说定,你们退下吧。酒楼卖酒,些许小事,数月间折腾不休,成何体统!今日之后哪个敢闹,县里必然重惩!”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说什么,三人一起唱诺告辞。

    出了县衙,吴克久愤愤地道:“知县官人如此断,岂不是绝我‘其香居’生路!不行,你们几家如何搭配卖烈酒和其他酒的,我‘其香居’也是一样。不然,哪里还有客人来我家酒楼!”

    冯节级打个哈哈:“烈酒都是‘醉仙居’制出来,小员外自去商量就是。”

    吴克久猛地转头问杜中宵:“你如何说?”

    杜中宵摇了摇头:“现在所制烈酒,只够我们三家所卖,难以分给你们。我自家制烈酒,自家酒楼若是不够卖,岂不是惹人耻笑。小官人想卖烈酒,自去与其他两家商量。”

    吴克久瞪起眼睛,恨恨地道:“好,你们三家联合起来欺我,是与不是?!”

    杜中宵淡淡地道:“这数月以来,我被小员外欺得狠了,又说过什么。小员外,如何卖酒,知县官人定了规矩,一向都是冯节级看着。你有话自去找节级商量,要么就去找知县官人,问我何用!”

    “好,好,你们三家酒楼合起来,以为就能让我的生意做不下去!我们且卖着瞧,酒楼里除了酒水要好,酒具差了,客人一样不上门。现在县里除了我家酒楼,哪里还有银制酒具?从今天起,我便把自家酒楼的酒具全收回来,我们且看看哪一家的生意更好!”

    说完,一个人气鼓鼓地先走了。

    看着吴克久的背影,冯节级道:“这却是有些难办。官酒楼和‘姚家正店’都借得有‘其香居’的酒具,他们收回去,我们不免显得寒酸。”

    杜中宵道:“我酒楼里一向不用金器银器,生意还不是一样做?只要酒具整洁,客人哪里会在意金器银器。真是那样排场的客人,我们小小临颖县,一月也不知有几个。由着‘其香居’去吧。”

    冯节级点了点头,默不做声。此时民风奢靡,小县城里的酒楼也要用银器。几家酒楼里只有“其香居”财大气粗,常年备得银器,其他酒楼来了特殊客人,都要到他酒楼里去借。冯节级是官酒楼,有时候招待官员,还是要讲排场的。

    见冯节级沉默不语,面色不好看,杜中宵道:“‘其香居’从一开始威胁不赊酒,到后面想着自己从酒糟制酒,现在连不借银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其一天不如一天显而易见。他们败像已露,节级又何必自寻烦恼。我们几家酒楼只要踏实做生意,就让‘其香居’一天一天破败下去好了。”

    冯节级还是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与杜中宵分手,自回住处去了。他扑买的是官酒楼,跟其他几家不一样。只要自己赚钱,冯节级哪里会敢别人死活,反正做上两三年便就收手不做了。

    迎面冷风吹来,杜中宵缩了缩脖子,袖起手向自家酒楼行去。今日知县范镇作主,自己家在临颖酒楼这一行当便就立住了脚跟,从此衣食无忧了。一直不对付的吴克久,今日被范镇一顿训斥,想来从此不敢捣乱,从此可以安定下来。只是经了今天的事,杜中宵再想办法赚钱的心思也就淡了。

    如今经商,市面上有行会控制,再上面还有官府压着,不是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生意也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个不好,得罪了什么人,就有祸事惹上身来。

    看了看天上昏昏的太阳,杜中宵叹了口气。这个时代,要想真正地出人头地,实际上只有当官一条路好走。不然,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动。自己该好好读书准备科举了。

第41章 为考而学()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临颖县城南,颖水边上的一处小院,书房中杜中宵正埋头苦读。

    自范镇定下酒糟制酒由“醉仙楼”专营,杜中宵便看明白,这个年代单纯的做个商人没大出息。除非是豪门巨户,家里还有做官的人撑腰,不然怎么都支撑不起大的事业。这个年代商业的主宰是官府、牙人和行会,商人必须在这三者中搭上一条船,最好是三者通吃,才能成为一方巨商。不然,再是手眼通天的商业奇才也没有机会。

    杜家小门小户,注定了要想出人头地,只有读书做官一条路。特别是,前些日子杜循和韩练明确了两家要结亲,单等找个良辰吉日给杜中宵和韩月娘定亲之后,杜中宵连与大户联姻的机会也没了。

    杜中宵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看明白了形势,便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从此不管酒楼的经营,在城外买了这处小院,自己过来读书。

    世上的事便是如此神奇,杜中宵一心要把酒楼做大的时候,步步坎坷,还有吴克久时时捣乱。他真正放下了,酒楼的经营反而无比顺利。梅尧臣到许州之后,向梅询极是推崇杜家。

    “醉仙居”独享酒糟制酒的利润后,老实按照承诺,一直坚持在周围施粥,博得了善人之名。过年之前,“醉仙居”得姚员外支持,在繁城开了第一家分店。其在颖水码头施粥,惠及来往客旅,声名更是远扬。大善人“醉仙居”的烈酒,在附近几州都有了名气。

    待到年后,在苏舜钦的支持下,梅询终于同意,由“醉仙居”独家经营整个许州的酒糟制酒。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在官府的支持下,“醉仙居”不但成了临颖县里最大的酒楼,在整个许州都是翘楚。

    此时杜循和韩练一起到许州城里照看新的酒楼去了,临颖县的生意由韩月娘掌管,日常管理由雇了一个主管,负责一切。杜中宵一心读书,已经成了闲人。

    与此时的读书人吟咏不同,杜中宵读书,还是前世的习惯,趴在书案上,专心研究各种范文。不时地按着《赋格》、《诗格》做着笔记,累了便拿起史书之类,结合史实对比时政参考。

    这不仅仅是两种学习习惯的差别,其实还是两种治学之路。

    吟咏不同于朗读,特别是诗赋,由于韵律、节奏,会带动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这个过程不仅是学习,还在向着原作者的精神而去,是一种对于神魂的改造。腹有诗书气自华,便就是这样一种精神改造的过程。对于学习者来说,能够触摸原作者的脉搏,但从中学习到多少,那就看个人造化了。

    杜中宵按着前世的习惯,则是另一条路子。他未必能从前人作品中得到多少精神熏陶,学到的更多是作文方法。简单地说,他就是奔着学习怎么写文章、考进士而去的,就是为了应试。

    没有亲自试过,杜中宵是不会相信两种学习方法有那么大区别的。直到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里,行走于颖水之滨,心之所念,高歌《离骚》之《渔父》,至结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一时四周俱静,神魂不知所属,不知不觉泪下,才猛然惊醒。

    古人讲读书环境,读书不是念书,文章注重韵律,都不是没有来由。读书而忘情入神,都是一种特定环境下的特定反应,是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心神相通。

    杜中宵知道不是自己那块材料,他需要的不是书中的感悟,而是书中的知识。从那之后,杜中宵老实操起自己前世的习惯,把书分为教材和娱乐两种。他要的不是成为一时大家,多半也成不了,他要的只是做出合格的文章,老老实实考个进士。

    明白了这其中的区别,杜中宵再去看《赋格》、《诗格》,便就豁然开朗。按着这些,学着去做锦绣文章是不成的,大多一辈子也难有突破。从这里面学出来的,多是四平八稳,能做文章而已,简言之就是套路。真想做文学大家,是不应该读这些的,有才情的自己总结出来的比这强得多。

    这种学习方法才是杜中宵熟悉的。前世从一入学,便就有各种作文参考书,分门别类,什么样的作文该怎么写,什么年级该写哪些内容。按部就班的教出来,都能写出意思通顺的文章来,但天才文章就难得一见,纵然灵光一现也被各种套路磨掉了。

    但是,这种学习方法最容易写出合乎考官要求的文章来。

    真宗咸平年间王曾连中三元,其省试之赋就名重一时,警句为人传诵。到了殿试,连考两次,都是第一,所作《有物混成赋》被认为进士考试的范本。此时科举与后来越来越向八股文滑去不同,有的人真的就是无可争议的状元,考多少次别人都比不上。这种人物的文章,是从《赋格》、《诗格》学不来的。

    杜中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去考状元,他也知道自己考不上。这个时候正是文学大兴,各种名家辈出的时候,跟他们去比临试能力,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杜中宵想得很清楚,自己只要中进士就好。好在科举三甲难求,进士相对来说还是容易得多。特别是与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之后,诗赋不再重要,专注于经义,越来越向八股靠拢比起来,现在好考得多了。

    杜中宵研究过,只要文章言之有物,语句通顺,没有杂犯,几乎肯定可以过省试。自己的父亲杜循省试落第,便是三样都犯了,诗赋出韵之处就有几处。他不但落第,还受到惩罚,后边的数届科举都不能参加。正是因为如此,便不再折腾科举,安心做生意去了。

    如果前世知道现在进士的要求不过如此,杜中宵能够笑掉大牙,这也太简单了。自己设身处地,才知道并不简单。小小临颖县里,实际上连科举涉及到的教材都买不齐。每次省试近万举子,其中能够通读教材的就没有几个人。在这个基础上把文章写出花来,天下能有几人?

    意识到科举考试首先是少犯错误,已经踏上了成功的门槛。

    抬起头来,杜中宵使劲揉了揉额头。这段时间他的精力都花在精研《赋格》、《诗格》上,基本的格律、节奏已经把握得差不多,欠缺的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神。科举的诗与赋,与平常文学意义上的诗与赋是不同的,有自己的特点,内容也有自己专门的取向。杜中宵现在缺的,是广泛阅读这一类的文章,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努力向之靠拢。

    正在这时,韩月娘从外面进来,站在门那里高声道:“大郎在么?县里的李官人回乡省亲,我们一起去拜一拜。举人上次发解,多亏李官人保举,与你们家里是有渊源的。”

第42章 故交() 
杜中宵急忙出来,迎了韩月娘进屋。

    韩月娘看了看书案上的几本书,笑着道:“我听说别人读书,都是选清幽地方,无人打扰,高声吟咏,便如唱歌一般。惟有大郎读书,悄无声息,还以为你不在家里呢。”

    杜中宵笑道:“读书是为了考进士,各人有各人的办法,怎么会千篇一律。你说的那样读书,我也曾经试过,甚是尴尬。惟有像现在这般,我才能真正学进去,这却强求不来。”

    月娘识字,闲时读些诗词小曲。经典该要怎么读,却是不知道,听了只是笑。

    两人坐下,杜中宵问道:“哪个李官人还乡?一时却想不起来。”

    韩月娘道:“城北李家庄的李官人啊。他新近升了员外郎,要到京城为官,顺路还乡探亲。李官人与杜举人年龄相仿,小时曾一起读书的,总角之交。前年杜举人发解,全靠李官人一纸书信保举,不然怎么会轮得到你们家里。这几年李官人一直在荆湖、福建路为官,远隔千万里,照顾不到乡里。不然,有李官人在的话,吴家又怎么敢欺负你们家里。”

    韩月娘一说,杜中宵才想这么个人来。李官人是城北李家庄的李兑,前些年中了进士,一直在外做官。他有个堂弟李先,一直跟着他,得他指点,中景佑四年张唐卿榜进士。一家出了两个进士,李家是临颖县里第一豪门,知州以下官员对他家都客客气气。只是两兄弟中了进士之后,都带了自己的亲眷跟着各地为官,本县剩下的都是稍远的亲戚,与杜家的情分慢慢淡了。

    杜家是诗书传家,家里有祖上传下来的书籍,自小就有家人教导识字,诵读经典。这样的人家乡下并不多,自然而然就会凑到一起去。李家兄弟与杜循正是这样认识的,少年时曾一起读书,互相交流。只是李家的两人早早跃龙门,中了进士之后游宦各地。杜循没有多少天分,上次发解,还是靠着李兑向本县写了一封书信,才获得了参加发解试的资格。又侥幸过了解试,到京城走了一遭。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若是杜家还是年前那样的景况,实在不好意思登李家的门,会被人误会是去打秋风的。现在获得了本州酒糟制酒的专营权,早已不是昔日悲惨样子,不但是成了本县有数的员外,还是满州人夸赞的大善人。

    善人这个名声,是杜家和韩家真金白银换来的。自开酒楼以来,施粥用的米可以堆成山了,受两家恩惠的人家不知道有多少。不要小看了这个名声,现在许州城里,每有大事召集耆老商量,杜循都会位列其中。不只是在临颖,整个许州杜循凭着自己的乡贡进士都是民间的头面人物。

    发过解,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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