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昊整个身体突然没了支撑软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背上全是冷汗,大口喘着气。
墨诏枫深深叹息,看着颂钦的眼神并无半分波澜,只幽幽道:“还好……没事。”
颂钦不知道为何脑袋里的画面都变得模糊。扭曲……甚至每一丝每一寸的记忆都仿佛被无尽的黑暗一点点的逐渐吞噬。
梦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那张姣好到令人心动的面容,没有了那双清冷却又深邃无底的眸子。
像是什么都没有了,但是颂钦又觉得一切一切那样清晰可触。
手指微微一动,感觉到眼睛里穿透了一些光线来,挣扎着……颂钦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低声询问,带着无尽的暖意。
哪怕只是这样模糊的轮廓,却让颂钦感受到可以放下心的安全和暖意,就那样环绕在心头。像熏香一样甜美且无处不在。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事物才一点点的清晰了起来……看清了眼前这张精致却刚毅的面容,嘴角勾着一丝笑容,不似平日的冷漠冰凉,他的温柔美好被她眼里闪过的惊喜和开心全然勾出。
“墨诏枫……”颂钦疑惑着,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声音却是低沉沙哑而又无力,嗓子也一阵阵干涩的痛。
她不敢相信,为什么墨诏枫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的记忆里,仿佛经过了时间断裂,久到她甚至不敢再想起,她与墨诏枫之间……仿佛已经隔着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预示着两人永远不得再见一般。
颂钦心里一动,牵连了身子微微一颤,后背便传来一阵痛楚,不由得微微皱眉。
“你受了伤,别乱动了。”墨诏枫轻轻摁住了颂钦的肩膀,才继续道:“伤口虽然撕裂开了,不过已经处理过,想必不过几日就能恢复了,你自己也爱惜些身子。”
颂钦点了点头,才打量了四周,是她熟悉的金黄色的幔帐,还绣着那样刺眼的凤舞九天金线刺绣。
这里……是青鸾殿。
颂钦突然从恍惚的梦境清醒过来……这已经不是当初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墨诏枫的王府了,这里是皇宫啊,而她……是这个宫殿的皇后。
“你怎么在这?”虽然艰难,但是颂钦还是问了出来。
墨诏枫低声叹气,“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正要离开呢。”
脑袋虽然迷糊,但是颂钦还是记得她触怒了当今的皇上,她嘴角牵起一丝自嘲的笑容道:“我又闯祸了吧?天昊呢?”
“没事的。”墨诏枫安慰颂钦,眉眼里渗透出的全是宠溺,却终还是忍住没有去抚平颂钦轻蹙的眉头,只道:“他很勇敢的。”
颂钦这才勾着唇角笑了起来,墨诏枫又道:“你好好休息,我也该走了。”
想说什么,最终最终却被喉咙的痛堵住,颂钦只是点了点头,便看着墨诏枫起身缓缓的离去了。
她仰头看着这尊贵华丽的幔帐,牵强一笑,脑海里不由得便浮现出越湘铃的笑容来……原来墨诏君这样深沉的情感,这样冷静地头脑……竟也会因为越湘铃而发狂,为爱而痴。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颂钦闭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虽说是受了伤,但是颂钦的身体底子不错,看起来那样娇弱的身子,恢复起来却惊人的快,不过小半个月,伤口便差不多结疤了。
等她再修养了一段时日,西境的春天总算也来了。
大雪和冰寒都逐渐被春气逼走,虽然还带着几分刺骨,但是比起深冬……竟也是叫人感受到了暖暖的春意。
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世间的一切仿佛一点点的苏醒了,院子里也渐渐有了生气。
颂钦身子虽没有大好,但是还是会坚持每天去看她从王府里抱回来的婴孩,墨诏枫与越湘铃留下来的女儿。
那件事情之后,越湘铃的后事风光大办了一场,越府的人想把孩子要回去,但他们终究是外戚,墨诏枫都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但是墨诏枫对于此事只字未提,仿佛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儿一般。
叫人更惊讶的是,墨诏君下旨将这婴孩过继到了颂钦的名下,还封了安宁公主的名号,取名淑雅。
这样说来,这女婴就成了颂钦的养女,名正言顺的留在皇宫里。
加上天昊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这青鸾殿竟是一下就变得热闹了起来,而墨诏君对于那夜的事情也闭口不提,如同没有想要掐死过颂钦,每个月都会定时来颂钦的宫里坐坐,外人看来也是一片祥和的帝后生活。
偶尔撞上天昊时,也会考考他的功课,天昊以前很是惧怕这个父皇,可是那一夜后,他对待墨诏君的态度也不似以前一般畏畏缩缩。墨诏君或许也觉得以前忽视了这个儿子,带着补偿的心理还给天昊指派了好几名太傅,教他习文练武多方教导。
貌似一切伴随着春天的到来,都变得柔和了一般,颂钦看着摇篮里吃饱了以后满足的睡过去的安宁公主,不由得流露出宠爱。
安宁公主的脾性也是异常的懂事乖巧,明明那么小的孩子,却不见一声恼人的啼哭,如今已经快两个月了,这孩子越发的长得白净可爱,一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总是闪着古灵精怪的眼神,不论见了谁,都是一副讨人喜的样子,咿咿呀呀的哼着,仿佛很开心的在和人说话一般。
这宫里,不论是颂钦还是下人们,每天对着这样一个暖洋洋的可爱孩子,都心疼得不得了,连天昊都总是像一个小大人一样呵护着这个小妹妹。
“娘娘,皇上来了!”门外的小宫女小声的禀报,颂钦抬眼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安宁,才站起身来。
安宁也许实在是太讨人喜,墨诏君近日里来的次数也多了,虽然表面上他和以前是一样面无表情,冰冷又威严的压迫着四周的一切,但是在面对安宁时,他浑身戾气都会内敛的掩盖起来,有时甚至会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总能从眼里看出几分柔和来。
所以对于墨诏君总是来青鸾殿,颂钦也从没有多过一句嘴,大家都心知肚明。
“睡了?”墨诏君刚踏进门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几分凛冽的寒气,上好的缎衣如同水波一般的柔和,金龙刺绣在上,龙翔于天的华丽尊贵还是最适合他。呆厅场亡。
颂钦点了点头,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安宁,她吮吸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指头,安详的睡着。
墨诏君放轻了脚步走近摇篮,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安宁睡梦中吧唧着嘴巴,嘴边渗出一丝透明的口水来,在那粉色柔嫩的唇上,散发着几分柔和的光。
连睡梦中,安宁的模样都是十分的安宁的,眼睛微微地闭在一起,黑亮的睫毛柔软的覆盖下来,那种弧度好像都是微微地笑着的,也给身边的人带来喜悦。
若是她能一直这般开心便好了。
墨诏君攥紧了手……轻轻一叹,便转身离开,错过颂钦时,冷声道:“出来说话。”
颂钦低头,顺着他的话意向外走去,毕竟这时候都是安宁的午睡时间,墨诏君这时候来也不是只看看安宁,定是有话和她说吧。
两个人走到正殿,墨诏君往正位上一坐,立即有宫女恭敬地送上了茶水,他连看一眼都没有,便开口道:“越南一年一度的赛马大会已经在准备了。”
颂钦知道,越南地域辽阔草木繁盛,马儿最是强壮出名,基本上如今的好马名驹都是出于西越,越南的好马,可日行千里,更是千金易得,一马难求。
越南的骑兵最是强大,但是越南雄霸一方,不愿参与到战事之中,因为其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其余的国家也不敢擅自滋扰,不仅如此……哪怕是西境,或者是东陵那样强大的国家,都因为战马的交易而与越南保持交好。
越南的战马可谓是声名远扬,为了得到这战马的交易权,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费尽心思。
而越南每年有一次赛马大会,是为越南最传统也是最盛大的节日,其中宝马良驹现身赛场自不用说,各国的名门显贵,甚至很多皇亲国戚都会前去参与。
而为了得到战马的交易权,各国的国君甚至是帝王,都不惜周途劳顿而去。
军事实力对一个国家,是决定国家安全存亡的重要因素。
墨诏君见颂钦低头不语,似在思索,便直言道:“前几年,因为有汝阳王在东陵的关系,这战马交易权一直以是西境与东陵共同享有,而自从上官玄烨登基以来,便垄断交易权,今年……可不能再让他独占鳌头,一家独大了!”
“皇上的意思是……”颂钦眼光微微闪烁,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
墨诏君也不打算隐瞒,他就是来告知此事的,“今年朕打算亲自前往!”
颂钦微微抬头看了墨诏君一眼,虽说这决定有些鲁莽,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也不过分,毕竟这事关军事,许多国家的皇帝都会亲自前往以表诚意,想必上官玄烨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也会亲自前往。
“赛马大会定要早些启程,皇上若是亲自前去,还要早做规划……这来回足足四五个月的路程,不容有失。”颂钦说的有道理,毕竟是帝王亲自前去,来回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安全还有朝内的变化。
墨诏君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如炬的盯着颂钦,嘴角划过一丝笑容,“朕不仅要亲自前去,朕还要带你一起去。”
“我?”颂钦一惊,眼神中带着迷惑的看着墨诏君。
墨诏君不屑一顾冷冷笑,看着颂钦,似乎有些讥讽,“身为皇后,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该尽一份力?”
颂钦曲膝行礼,低头道:“臣妾遵命,臣妾定当全力以赴。”
墨诏君点点头,利落的起身,走前,还特意吩咐道:“你那么聪明,自然清楚世事难料,有些人躲也躲不开……若说你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的话,便证明给朕看,证明当初朕的一番心思没有白费。”
颂钦低头,什么都没有说,而墨诏君早已经出得门去。
桌子上摆放着的琉璃茶盏为丝未动,颂钦的眼轻轻扫过这宫殿,然后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她根本不在乎这名分这皇后之位……但是那夜墨诏君说的话叫她彻底地清楚了。
墨诏君其实是不需要利用她的,他自己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他曾经在大雨里将无望地她救下来,便是她承了他的恩情。
不论事实如何,颂钦如今都要坚强的活下去……更何况她知道,上官玄烨是植在她骨子里的,逃不掉的梦魇,这次……不仅是她和他,这是两个国家的对决,她绝对,不会再心软了。
☆、第330章 自古冤家狭路逢
相比起寒冷的西境,东陵的春日早已经是春风和煦,百花争艳。
皇宫里还是一派繁荣气象。仿佛不论时光如何变迁,它都一如往常的巍峨,尊贵……屹立不倒。
小太监匆匆的跑过绚丽多彩的花园,在门前停下,对着刚从宫殿里出来的风行通报道:“大人,皇后娘娘觐见。”呆厅尤划。
风行微微蹙眉,说起来上官玄烨的身子随着天气转暖已经没有大碍了,又修养了这么些时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前几天便已经上朝处理政事了。
但是毕竟久病成灾。又那样的严重,如今身子大不如以前。
那么多天来,上官玄烨只在前殿走动,除了上朝便是在自己的寝宫,或者是书房……未曾踏入后宫一步。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嫔妃不经宣召不得踏入前殿,更不要说来看上官玄烨。而南问瑶是皇后,她可以来前殿上官玄烨的寝宫,但是也要获得批准才能进来。
自从上官玄烨回来,南问瑶每天来吵闹。却始终没有见到上官玄烨,后来得知上官玄烨身体恢复开始处理朝政,更是一天要来求见三五次。
只是每次通报,都被上官玄烨那冰冷无情的眸子无声的拒绝了。
风行幽幽一叹,这可叫他难做啊!
一直这样对待一国之后,朝堂上南家的人已经开始隐隐不满了,可是不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暗示提醒,上官玄烨那冰霜一般的俊美脸庞,从未松动过一丝一毫。
看风行这样为难。那通报的小太监也是愁眉不展,小心试探着问“不如……奴才还是去回绝了?”
说着,抬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风行。
风行看了他一眼,心想若真的那么简单便好了,不由得道:“罢了,容我再去通报一次。”
“那多谢大人了!”小太监恭敬地笑着行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风行转身进了宫殿。
这宫殿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磅礴大气,但是却越发的清冷估计,不论外面是如何的喧闹,仿佛一进门,一切都被隔绝了,只能感受到阴冷的寒气。
风行绕过玉石雕刻的屏风,便看到轻轻依靠在软榻上的上官玄烨,他慵懒的半倚靠在软榻上,一身锦衣华服的蟒袍没有一丝的褶皱,如流水一般的柔软,泛着光彩。
那苍白的脸俊美无双,只是微微的闭着眼睛,几乎苍白无血的面容上,只有眉间一点朱砂似血一般的艳红。
他面无表情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冰冷,那侧脸明明还有阳光洒在上面,淡淡一圈的金光笼罩下来,越发的让人无法直视。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风行小心翼翼的通报,目不转睛的看着上官玄烨精致得侧脸,想要通过一丝微小的动作揣测皇上的心思。
只是上官玄烨没有丝毫的反应,修长完美的手轻轻的搭在软榻上玉石做成的扶手上,轻轻的敲击了两下,发出两声轻微的声音。
甚至连眼都没有睁开,长长的睫毛投出小小的阴影,被阳光的热烈包围着,却没有丝毫的动容,哪怕阳光温暖,光线梦幻……却还是能叫人深切的体会到那深入骨髓的冰凉和冷漠。
风行低头,幽幽一叹道:“奴才告退。”
他清楚上官玄烨的意思,转身要如往常一般去拒绝,不料刚走到门边,上官玄烨突然出声唤住了他,“越南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风行忙回身,弯腰恭敬地回答道:“所有的礼品,护卫,还有随从人员都已清点好了,只等出发。”
“嗯。”上官玄烨应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如同幽井一般,深邃难测又散发着一种冰寒的气息,就连那眉间的朱砂似乎都感应到了这种寒气,变得越发的妖艳。
上官玄烨的神情叫人揣测不到他的内心,他微微地勾唇道:“在随行人员的名单上,添上皇后吧。”
风行吃了一惊,不敢相信的看着上官玄烨。完全料想不到上官玄烨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他听错了?这几个月以来甚至连南问瑶的脸都不愿见到,突然要带她随行越南,这……
上官玄烨的眉头轻蹙带着一丝不耐烦,不由得半点抗拒的威严,“难道要朕说重复第二次?”
“属下知道!这便去准备!”风行不由得浑身一颤,只觉得被那寒潭般的眸子直视都是难以抵抗的压力,忙低头应声,行礼退下。
虽然他心里还是不清楚上官玄烨的用意,但是他知道上官玄烨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出了宫殿,深深地呼吸,总算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风一吹,更是冰冷。
如今上官玄烨的心思越发的难以揣测,虽然风行一直随侍在侧,以前还觉得可以看懂上官玄烨神色,可如今对上那冷若冰霜的俊美脸庞,还有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时,都觉得难以招架。
那仿佛是一望无底的深渊,别说企图从中看出什么来,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扫,就会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那深潭似的眸中逐渐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