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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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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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贻香终于冷笑道:“冤冤相报,至死方休。你杀庄浩明的时候,便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李惟遥淡淡地一笑,说道:“不错。”然后他抬起手掌,斜指对面的谢贻香,笑道:“话已说尽,请出招。”

    谢贻香并没有拔刀,而是反问道:“你是来求死的?”

    李惟遥摇了摇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伸出的那支手掌却动了。只见他一掌斜斜地往前劈出,却并不是劈向谢贻香,而是劈向那座新立的庄浩明之墓。

    他这一招之中,暗含着江海帮那“江河倒灌”的内劲,掌力未到,“啪”的一声,掌风已将庄浩明坟前的木牌墓碑扫作了两段。谢贻香惊怒之下,乱离随心而起,化出一道绯红之光,要去拦下李惟遥的这一招。

    却见李惟遥陡然收掌,身形一晃,便让谢贻香劈出的乱离插入了自己的胸膛。谢贻香急忙抽回短刀,鲜血便从他的胸腔里狂喷了出来。

    只听李惟遥低声说道:“你以为我当真想做这个江海帮的帮主?”然后他退开几步,脚下一个踉跄,人已坐倒在地,继而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脸上兀自带着一丝欣慰。

    一直以来,这位江海帮帮主始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所行之事可谓是阴险卑鄙,哪料得到他今日应约前来,居然是要一心求死?

    谢贻香不禁踏上两步,眼见李惟遥的身子微微起伏,还有最后的一丝气息。她忍不住问道:“你这又是何苦?”

    那李惟遥艰难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天下之水血腥多时,如今已在洞庭湖掀起序幕,自此以后……便该是乱世当道了。而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此生恨不移封向酒泉,却自红尘多纷扰……”话音越来越低,终于再不可闻。

    谢贻香呆呆地望着李惟遥的尸体,过了好久好久,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向庄浩明的坟墓,将断裂的木牌扶起,轻轻靠在坟堆上面,然后沉声说道:“朝廷的两千万两白银无故遗失,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如今叔叔既然已经无力再查,那便由我替你去查。”

    那“无才无德”曾无息当头领先,从山洞中大步踏了出来,眼前顿时变得一片光明。

    她身后依次踏出一长串队伍,隐隐竟有数百人,当中或肩挑、或背负、或推车,携带着大量物资,俨然是从龙跃岛安然撤离的一干帮众。

    而此地已在洞庭湖西南,隶属沅江地界。

    至于那洞庭湖沿岸的那些营寨哨站,早已被朝廷的大军尽数攻破,行进之间,可谓是步步皆凶险。若非凭借曾无息亲自规划的这条暗道,眼下他们这一行人决计不可能似这般平平安安地退回沅江。

    只要到了沅江,便到了发源之地,不但有群山万水之险阻,更有黎民百姓之齐心。任凭朝廷的千军万马杀来,众人也再不必担忧。

    眼见自己终于脱困,曾无息当下正要松一口气,却陡然发现就在这暗道的出口之前,竟有一个老者漫不经心地坐在一块秃石之上,手拿一根漆黑的旱烟杆,正自鸣得意地吞云吐雾。

    曾无息大惊之下,脱口喝问道:“你……你是当日前来拜山的萧先生?你如何会在此地?”

    那老者似乎有些耳背,听得曾无息发问,当即缓缓转过头来,反问道:“你称呼老夫为什么?”曾无息倒抽一口凉气,原以为踏出这条暗道,自己一行人便可脱身,谁知此人却如同鬼魅一般陡然现身于此。照此看来,那先竞月和谢擎辉只怕也是身在附近了。

    当下曾无息止住身后的一干帮众,强自定神说道:“阁下究竟意欲何为?”那老者又抽了一口手中的旱烟,忽然展颜一笑,说道:“报仇!龙跃岛沉、洞庭水涸的深仇大恨!”

    曾无息微微一愣,心知此人深不可测,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妾身才疏学浅,还请阁下明示。”那老者却是哈哈一笑,答非所问地说道:“方才却是你叫错了。你要记住,老夫其实并不姓萧,而是姓方。”

    顿了一顿,他当即点了点头,补充说道:“不错,正如尔等所想,乃是‘方东凤’的‘方’。”

    这话一出,曾无息身后的帮众顿时一片哗然,纷纷沸腾起来。当中“洞庭四飞鱼”之一的曹裕已高声喝道:“胡说八道!那夜江爷和凤老先生不幸被奸人所害,早已死在了先竞月刀下,你这老不死的竟敢前来冒充,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老者嘿嘿一笑,待到众人的声音稍微平和下去,这才淡淡地反问道:“外面传言说老夫身故,于是你们便相信了?”这话说得众人又是一愣,顿时没了声音。

    需知这方东凤名为江望才的军师,却一向深居简出,形同鬼魅,整个洞庭湖上下除了江望才之外,还真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前些日子曾有传言,说方东凤和江望才一并死在了岳阳府衙,那江望才的尸体倒是假不了,但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方东凤,也不知道尸体的真假。再加上洞庭湖门下的帮众早已将方东凤传扬得神乎其技,本就有些不信方东凤的死讯。此刻听到老者的这一反问,众人心中的疑惑顿时重新生出。

    莫非这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者,才是真正的方东凤?曾无息微一沉思,当即说道:“阁下若是凤老先生,当日又为何会与朝廷的人同路,前来我洞庭湖拜山?”

    那老者哂笑道:“自古兵不厌诈,敌我之间,本就虚虚实实,又岂是你所能领会的?若连你都可以堪破老夫的用意,江爷又何必请我来坐这洞庭湖军师之位?”

    这话出口,自曾无息以下的一干帮主立即鸦雀无声。那老者又吸了一口旱烟,缓缓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而今洞庭湖已破,龙跃岛不可期,尔等虽能苟全性命,然而较之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区别?待到朝廷接掌湖广,只需一套坚壁清野之策,便可置尔等于死地,所以眼下你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要知道昔日江爷对老夫曾有知遇之恩,如今他虽已不在,方东凤却也懂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眼下你们唯一的选择,便是和老夫同心协力,为江爷、为死去的弟兄、为洞庭湖报仇!曾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队伍前方的曾无息,看她要如何回答。曾无息沉默了许久,忽然展颜一笑,向那老者躬身施礼,说道:“既然如此,请恕妾身适才无礼,拜见凤老先生!”

    【本案(下)完】

01 留书震闻府() 
“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

    身为武林盟主的闻天听,此刻只是翻来覆去念叨着这句话。就连他手中搓玩不休的两枚金球也逐渐停了下来。看他的神情,依稀是有些神游天外,不知所云了。

    眼下已是春暖花开之际,江南大地上,四处皆是一片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佳境。要知道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闻天听都会携带着一众弟子门生踏青问春,沿途只管寻访古迹残垣,以作春游。而同行的一众弟子门生一面寻典访故,一面聆听这位当今武林盟主“吞星吐云,日月同辉”的教诲,当真可谓是受益匪浅,不虚此行。

    然而今年却是个例外,眼看已近晚春时节,闻天听却没有任何外出游玩之意。若是换做旁人,多半会以为这位闻盟主毕竟年过半百,前些日子又在洞庭湖那一场兵祸中大耗心力,所以今年才提不起春游的兴致,但闻良却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闻良今年六十有五,在闻府总管这个位子上一坐便是三十二年,再是了解这位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不过了。自家老爷自从统领江湖群豪以来,每天要处理的事有大大小小上百件之多,也从未见他有过什么心力憔悴之态,纵然是那次连战八大剑派的高手,就在第二天,老爷便已收拾好了精神,立即投身于漠北的战事当中,而且精力充沛得紧。试问若非如此,自家老爷又怎能在这天子脚下,坐稳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

    然而前不久洞庭湖的这场战事,虽然并未如约找回朝廷的失饷,却意外地击毙了那洞庭湖湖主江望才,甚至连江望才手下的方东凤、郑千金和路呈豪这些个大人物,也已尽数丧命,从而替朝廷收回了自立十多年之久的湖广之地。皇帝在这一怒一喜之下,终于下旨免去军饷失窃案的一切罪责,相关人等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而当今皇帝虽然有秋后算账的作风,常常做些出尔反尔之事,但依照他生怕给后人留下话柄的脾性,即便是要因为此番军饷失窃一案事后发难,只怕也要等到数年之后了。届时牵连其中的这些人在朝在野、是去是留,自然早已筹备得妥当,倒也不必担心。

    所以闻天听此刻的烦忧,自然与那已经翻过一页的洞庭湖战事无关,而是来源于一封信——一封让闻天听反复念叨了好多天的信。

    说起这封信的来历,却是有些骇人听闻,甚至可以说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

    要知道闻府里的家丁护院,上下约有近百人之多,当中自然不乏武功高绝之辈,从头到尾却没有一个人看到是谁送来的这封信。待到家仆们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它便已经凭空出现在了闻府的大堂之上,用一缕血红色的丝线悬挂在那块“吞星吐云,日月同辉”的匾额下面。

    而那闻府的大堂除非是有极为重要的贵客,平日里几乎都紧闭不开,而发现这封信的时候,大堂的门窗也是锁得严严实实,丝毫没有被损坏的迹象;更何况那块悬挂在大堂之上的匾额,离地约莫有两丈多高的距离,除非是那“明镜千里,浩气长存”的庄浩明复生,恐怕才能一跃而上。

    所以留下这封信的人,非但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而且要在武林盟主闻天听的府第中神出鬼没,不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试问这份身手、这份胆识,当今世上只怕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办到了,又或者送信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于是当闻天听问起这封信的来历时,身为闻府总管的闻良,给出的答案只有一个字:“鬼”。

    不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而是对一种人的称呼——“内鬼”。

    哪知当闻天听看完这封信的内容后,却似乎再也不关心这封信是怎样出现在自己府中的,而是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当中,嘴里时不时地念叨着“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这一十二个字,仿佛是有什么极难决策的事,一时间却又拿不定主意。而他这一沉思,便是数日光阴过去,直到此刻身为闻府总管的闻良前来禀报,闻天听仍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闻良只能如实向他禀告,说道:“启禀老爷,自今日晨时,府中的三口水井已然干涸,下人虽然勉强提上来几桶腥臭的黄泥水,之后便彻底断水了。而闻恭先后请来的三名挖井熟手,在彻查半日后,却始终找不出其中的缘由。”

    闻天听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多话,仿佛闻良言语里这断水的三口井并不是自己家里的。而闻良见老爷不答话,他自然也不敢多嘴,更不敢多问,否则他也绝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闻天听身旁,一口气待了三十二年。

    原以为谈话便到此为止了,不料过了半响,闻天听却主动开口,毫无征兆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这话问得似乎有些没头没尾,却是因为他们两人相处得久了,所以许多事甚至不需开口,便已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那闻良不敢大意,小心思索了片刻,这才慢吞吞地回答道:“闻良只管自己该管的事,所以还望老爷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要太过劳心。”

    闻天听微微笑了一笑,似乎很是满意问良的这个回答。不过片刻,他脸上又重新泛起一副愁容,缓缓说道:“你猜的倒也不错,这几日我之所以心神不宁,便是由于这封信的缘故。”说着,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洒金宣纸,伸手递向闻良,说道:“念。”

    闻天听的这番举动,顿时让闻良微微一愣,原来老爷此刻所思所念的,根本就不是水井断水一事,仍旧是那封诡异的信。这这位从不和自己谈论江湖之事的老爷,眼下这一举动分明是有些“越界”了。

    闻良虽然惊讶,倒也不敢拒绝。他当即双手接过闻天听递出的那叠宣纸,小心翼翼地将纸展开。

    纸上是一封浓墨重笔写成的信,其间笔意苍劲有力,劲力更是直透纸背,即便是不通武艺的闻良,也知道写信之人必定功力非凡;更令他吃惊的是,信上抬头的称呼居然是“烈已兄”三个字,这分明是自家老爷早已不用多年的表字,据说乃是取自孟德诗中的那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闻良虽然没有读过那封诡异的信,却也好几次亲眼见到闻天听在读。所以他此刻打开这张宣纸,立时便认得清楚,这正是那一封凭空出现在闻府大堂中的信函。

    究竟这封信上写了些什么内容,能让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一位、两京十三使司武林盟主、“吞星吐云,日月同辉”的闻天听神不守舍?甚至就连这封信究竟是怎样出现在自家大堂中的,他都不再追究下去了?

    闻良深知这一切的答案,便在自己手里的这封信中,而这封信的内容,此刻便在自己眼前。他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念了一遍,虽然当中有一大半的内容无法理解,却也足以令他冷汗淋漓、呆立当场了。

02 长生不死志() 
这封信被闻良用他那微微发颤的声音,再一次念了出来:

    “烈已兄素有鼎击神州、杯饮江洋之向,而今壮志未酬,身已薄西山,怎不教人扼腕悲歌?所谓修短随化,终期于尽,此天地之道,亦自然之理也。况且山人有云:‘天下有变,祸起湖广’,眼下洞庭水兴,浊浪排空,自当应验。此后江湖多风波,或直捣将崩之社稷,必有伏尸万里之惨烈。如此天绝人路,兄岂无退意乎?

    尝记旧时年岁,聚啸山林。秉烛促膝间,皆叹一死生为虚诞,齐彭商为妄作。故曾有踏遍青山,渡尽东海,以寻长生不死之戏言。孰料苍天有眼,机缘巧合,余等竟在白发垂暮之年,天下将变之际,于江西鄱阳湖寻得仙人踪迹,实为幸哉!

    然‘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之言,自非空穴来风,抑或与仙踪有染。量余等之能,难具成事之力。望烈已兄念在昔日泛舟太湖之情,策马昆仑之义,摒除凡尘俗事,特来鄱阳湖一叙,余等将不胜诚惶诚恐,翘首以盼。”

    而信末的署名则不止一个人,闻良略一计数,竟然有八个人之多。他当即一一念道:“峨眉戴七、天山青竹、漠北丁绮腾、丁绮云、老道海一粟、湘西鲁三通、后学墨残空,谨拜盟主万安……”最后一个名字则是“……不举穷酸曲宝书执笔。”

    闻天听等闻良将这封信念完,这才开口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闻良勉强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要知道就这封信中所写的内容,对自己而言可谓是晴天霹雳了。倒不是因为什么“长生不死”或者“仙人踪迹”,而是信中有三处分明写得清楚:鼎击神州、杯饮江洋”,分明是说自家老爷抱有以下犯上、图谋不轨之心;“自此江湖多风波,或直捣将崩之社稷,必有伏尸万里之惨烈”等句,则是在说自那洞庭湖一战后,整个天下也将随之大乱;而“尝记旧时年岁,聚啸山林”,竟是在说闻天听当年曾与拟信之人混迹于绿林,做过没本钱的买卖。

    而闻良身为闻府总管,这一生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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