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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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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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丈高低的墨塔,都透露出一股阴森森的死寂。

    谢贻香冷得牙关颤抖,身上湿透的衣衫转眼间便已开始结冰,全靠她以“秋水长天”的内力护住心脉,才能勉强维持自己的体温。再看被她拉扯上来的得一子,从头到脚都已冻得僵硬,除了还有些许微弱的脉搏,几乎已与死尸无异。

    幸好言思道带来的那些畏兀儿军士在离开之时,或许因为走得太过匆忙,倒是在冰封的湖面上留下七八处没来得及收拾的营帐。谢贻香便将得一子拖拽到一处营帐里面,又四处搜集军士们留下的日用物件,终于生起几个火盆。她用火盆把得一子围在当中烘烤,自己也借助火盆散发出的热力,在一旁潜运内力。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她原本湿透结冰的衣衫便已烘干大半,体温也恢复正常,算是彻底度过了这场劫难。

    谢贻香脱险之后,立刻便将火盆当中的得一子扶起,让他盘膝坐好,自己用双掌从后面抵住得一子的背心,将内力缓缓送入他体内,助他活络浑身血脉。虽然谢贻香的内力并不如何深厚,但有旁边这几个火盆的热力相助,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得一子僵硬的身体终于舒展开来,早已苍白的俏脸也泛起一阵微弱的红晕。随后便听他“哇”的一声,张嘴呕出一大口湖水。

    眼见这小道士到底被自己救活过来,谢贻香才彻底松下一口大气,连忙让他在火盆当中继续烘烤身子。过了半响,得一子渐渐回过神来,看到身旁的谢贻香,脸色立刻暗沉下来,开口第一句话便骂道:“你……你这蠢货,险些害死了我!”谢贻香微微一愣,脱口说道:“我几时害过你?分明是我救了你的性命才对。”

    得一子猛咳几声,又呛出不少湖水,用虚弱的声音说道:“要不是……要不是你在河底与我争执,坚持不肯潜入河底的暗流,我……我又怎会在水里耽搁许久?还有……当时我在你手里写得清清楚楚,告诉你在穿过河底的暗流之后,只需寻到鱼群所在,便能找到畏兀儿军士凿开的那个冰洞……如此简单之事,就算是个蠢货,只要略懂水性便能办到,你又怎会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哼,若非是我命硬,只怕……只怕当场便要淹死在水里!”

    要说谢贻香也是脾气不小之人,然而在她内心深处,却将这个双瞳小道士当作一个性格古怪的小孩子,所以面对得一子几次三番恶语相向,她倒是不怎么生气,更没往心里去。当下谢贻香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你的谋划的确是无懈可击,可是也该提前告知于我才是。要知道当今世上似你这般聪明的人物,数来数去也没几个,若是你不提前告知,旁人又哪里猜得到?再说适才在水里的时候,我也是九死一生,能够在临死前猜到你的安排,悟出‘寻鱼群’的玄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才能让你我二人侥幸逃生。”

    听到谢贻香这番话,得一子的神情才稍微缓和下来,又咳嗽几声,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也怪我低估了积水尊者这个老家伙,明明已经一大把年纪,居然比我预计的时间早来了一炷香左右,令我不得不提前入水。否则……否则等我们再行出一两里路,在河底暗流的正上方破冰入水,也不至于在水里憋这么久。”

    听他说起积水尊者,谢贻香忍不住问道:“这位积水尊者放着自家的教主不找,居然前来追杀我们两人,倒是奇怪得紧。难道是你私底下另有妙计,让宁萃和赵小灵二人从积水尊者的手里逃脱了,所以他才要来迁怒于我们?”话音刚落,得一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谢贻香只得拉开营帐,看了看夜空中那轮明月,沉吟道:“积水尊者是在亥时前后追上我们,随后我们入水逃生,由河底的暗流回到‘哈里拜湖’,少说花了一两刻的时间。再算上我们在营帐里休整了半个多时辰,眼下亥时应当快要结束,马上便是子时了。”得一子的脸色顿时一变,吃力地站起身来,谢贻香怕他撞上旁边的火盆,连忙上前相扶,得一子已沉声说道:“趁着这场赌局还没结束,你赶紧……赶紧扶我上墨塔!”

    谢贻香见他身子还没恢复过来,本想叫他再歇息片刻,谁知却是苦劝不住,只得弄熄火盆,搀扶起得一子离开营帐。两人一路穿过冰封的“哈里拜湖”,再沿着言思道昨夜搭建出的冰道登上墨塔,往第六层“天志”的入口而去。一路上得一子经不住谢贻香的缠问,这才将他欺骗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的方法全盘托出,听得谢贻香咋舌不已,实不敢相信老谋深算的积水尊者竟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主动跳进得一子的圈套,在自己眼皮底下放走了宁萃和赵小灵二人。

    最后得一子总结说道:“积水尊者因为一念之差,没能及时追进南面荒野擒获公孙莫鸣,反而一路追赶我们到了‘泽依乃拜河’,那么无论是他折返回去,还是那个被我以烟花引开的明火尊者闻讯赶去,只要公孙莫鸣和那个丫头不算太蠢,必定早已逃得不见踪影。更何况眼下已经快到子时,今日这场八个时辰的赌局也已彻底结束,公孙莫鸣的穴道也将自行解开。就算是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能够飞天遁地追上他二人,也拿公孙莫鸣毫无办法,所以对那个家伙而言,无疑是一败涂地,彻底败在了我的手里!”

    谢贻香对那个赵小灵本就没什么好感,对宁萃更是深恶痛绝,但是听到得一子这番结论,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赵小灵这个昔日香军的“小龙王”毕竟没有落入言思道的手里,否则以言思道的手段,真不知还会利用赵小灵的身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随后谢贻香又问积水尊者当时为何没有入水,从而将两人赶尽杀绝。得一子不屑地一笑,吃力地解释道:“积水尊者追上我们的时候,便已发现自己上当,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掉头就走,赶回南面荒野捉拿公孙莫鸣。然而他盛怒之下,又不肯放过我们两人,恨不得将我们碎尸万段,心情自是无比矛盾。之后我们跳进冰河,这老东西的水性虽是不弱,但在如此寒冷的冬季入水,事后难免需要稍作休整,而这一耽搁,岂不是误了他寻回教主的大事?再说积水尊者对那条“泽依乃拜河”并不熟悉,即便是入水追杀,只怕也没有十足把握将我们杀死,反倒会耽误他更多时间,所以这老东西当然不敢贸然下水。”

    说罢,他又冷笑一声,补充说道:“同样的道理,我这一安排也是为这位积水尊者量身订做,换作别人便行不通了。就好比前来追敢的若是那明火尊者,依照他的脾性,只要杀心一起,莫说是入水追杀,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先将我们两人击毙再说。”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谢贻香已搀扶着得一子走完大半条冰道,离墨塔第六层“天志”的入口已经越来越近,却还是没有见到墨家弟子的身影。而入口处原本封闭的暗门,也如白日里一般门户大开。谢贻香不禁心道:“墨家的‘墨守’天下闻名,这座墨塔乃是墨家的根基所在,如今又怎会毫无防备?难道是言思道伙同神火教高手突然发难,已经剿灭了整个天山墨家?”

42 白发() 
    当下谢贻香便向得一子询问,得一子却是满脸不屑,冷笑道:“剿灭墨家?简直荒谬至极!如今积水和明火二尊者正领着所有畏兀儿军士追入南面荒野,发疯似地追赶公孙莫鸣和那个丫头,所以留在墨塔里的除了那个家伙之外,最多不过几个随从,再加那个姓曾的妇人,哪有本事剿灭整个天山墨家?若是我所料不差,那个家伙早已被墨寒山缠住,一直耗到现在,而墨家那几个护法以及门下弟子也都尽数守护在旁,说什么也要将那个家伙困死在墨塔之中,这才没在墨塔的入口处设防。”

    说完这番话,得一子的身体毕竟还没完全恢复,惹不住又咳嗽几声,涨得满脸通红。他缓过一口气来,又傲然说道:“但愿那个家伙此刻还在苦苦支撑,一直熬到我现身……须知今日这场赌局他已经败给了我,倘若再栽到墨寒山的手里,那便太令我失望了。”

    谢贻香点头不语,眼见月夜星空之下,整个天山北脉出奇的宁静,不禁感慨万千,有些心神恍惚。再回想这一整天的经历,对她而言就仿佛是一场梦境,直到此刻还有些分不清真假。要知道她已不是第一次和言思道打交道,深知此人的厉害,从当年的金陵城到数月前的鄱阳湖,记忆中的言思道似乎从未有过失败,难不成此番他果真被得一子击败,输给了这个目生双瞳的小道士?

    随后两人默默无语,一直走完整条冰道,冰道的尽头离第六层“天志”的入口还有丈许高的落差,谢贻香便展开轻功,带着得一子在山壁上借力腾挪,径直踏上了入口后的走道。两人再沿西面这条走道继续前行,一直来到第六层“天志”当中的石室,才终于撞见一个无精打采的墨家弟子。那墨家弟子看到这一男一女的突然现身,立刻认出是今日随赵小灵一同离开之人,不由地大吃一惊,厉声喝问两人的来意。

    谢贻香连忙好言相抚,只说有要紧的事需得面见墨家巨子,那墨家弟子将信将疑,眼见两人并无敌意,终于答应前去通传,叫两人留在原地等候。过了半响,那墨家弟子便带来一个中年妇人,却是那位墨家护法墨白水。谢贻香之前曾和这位白水护法交过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连忙上与她交涉,恳请面见墨寒山。

    墨白水此时的脸色分明有些沮丧,听到谢贻香的请求,倒也并不多问,当即说道:“眼下巨子正在墨塔第十层‘兼爱’石室里,既然两位想要面见巨子,那便请随我来。”说罢,她便当先领路,沿石室当中的石梯而上。谢贻香搀扶着得一子跟在后面,一路经过第七层“尚贤”、第八层“尚同”和第九层“非攻”,随后又是继续向上的石梯,沿途却连一个墨家弟子也没看到。谢贻香忍不住向墨白水询问,墨白水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等你们见到巨子时,自然便会明白。”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石梯尽头,乃是两扇虚掩的石门,墨白水将石门轻轻推开,门后则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墨白水便请谢贻香和得一子进去,自己则留在了门外。谢贻香暗自戒备,小心翼翼地扶着得一子踏入石室,这才看清石室正中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黑衣人盘膝而坐,兀自耷拉着脑袋,垂下满头的白发;而在这黑衣人面前的地上,还放着一个空空的粗瓷大碗。

    听到谢贻香和得一子进来的脚步声响,那黑衣人便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用疲惫的目光望向二人。谢贻香看清这黑衣人的面貌,顿时大惊失色,脱口问道:“你……你是寒山掌门?你如何变作……变作这般模样?”

    原来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黑衣人,竟然正是谢贻香之前见过的墨家巨子墨寒山。可是这才短短的六七个时辰,这位墨家巨子怎会变得如此苍老,就连原本的满头黑发都变得雪白?墨寒山却并未回答谢贻香的问题,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两位赶回墨塔,想必是因为那人而来。只可惜两位来晚了一步。”

    话音落处,谢贻香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的得一子已是怪叫一声,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那个家伙……那个家伙难道不在你这里?那他还能在哪里?”墨寒山苦笑道:“他当然已经走了。”

    得一子又惊又怒,直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又是一阵猛咳,指着墨寒山追问道:“你……你居然放他走了?”墨寒山长叹一声,淡淡地说道:“墨寒山技不如人,愧对墨家历代先师。既已败在他手里,也只能让他走了。”

    说完这话,墨寒山再次叹息一声,垂下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的确想将那人留在墨塔之中,终此一生不得离开,从而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所以便以此为赌注,以古之射覆为赌局,与他约定谁先射中三局便算谁胜。经过一番争斗,我们两人都已各自射中两局,打成了平局,紧接着在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局,我便用上了昔日墨家祖师墨翟给齐国项子牛出的难题,将一块寒冰藏在碗中,再用手按住碗底。倘若他猜碗中是冰,我便以至阳的内力化冰为水;倘若他猜碗中是水,我便以至阴的内力维持冰块的形貌。当时我以为凭借这个连项子牛也无法解开的难题,定能将他难倒,谁知他竟然破解了墨家世代相传的这一千古难题。”

    谢贻香听得眉头深锁,心中暗道:“这的确是个无解的死局,无论言思道猜‘水’还是猜‘冰’,墨寒山都不会让他答对,他又怎能破解这个难题?”却听身旁的得一子“呸”了一声,冷冷说道:“什么千古难题,简直狗屁不如!要知道世间最大之物,便是语言,因为再如何巨大的事物,都能以言语来形容,所以没有什么大得过言语;而世间最小之物,同样也是言语,因为再如何微小的事物,也能以言语来形容,所以没有什么小得过言语。不过是区区冰水二者的变易,自然也在言语的范围之中,只需一个‘坎’字便能彻底囊括。所谓‘坎’者,乃是出自文王八卦,其象为江河湖海、为雨雪冰霜,所以不管你覆在碗里的是冰是水,都是这个‘坎’字之象。那个家伙只需回答一个‘坎’字,便能彻底解开你这个狗屁难题!”

    听到得一子的这番话,墨寒山的双眼中顿时重现神采,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说道:“坎?八卦里的‘坎卦’?妙啊……若是以这个‘坎’字来做辩论,的确是破解此题的一个方向……”说到这里,他眼中再次露出沮丧,摇头长叹道:“想不到墨家世代相传的这一千古难题,短短一天之内,竟然先后被两个人轻易解开,而且还是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

    这话一出,却轮到得一子脸色大变,两只眼睛里精光四射,厉声追问道:“难道那个家伙不是用这个‘坎’字破解此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能有什么办法?”墨寒山又是长叹一声,苦笑道:“那人给出的答案,却要比小兄弟的复杂一些,也更加令人难以辩论,甚至根本没有辩论的余地。”

43 骗术() 
    墨寒山说到这里,眼前不由地浮现出当时的情形。原来言思道当时转过身来,眼见墨寒山的右手死死按住瓷碗底部,看样子并不打算挪开,不禁笑道:“有道是买定离手,寒山老兄用手按住这个瓷碗,却不知是何意思?”墨寒山淡淡地说道:“先前你我并未讲明有这规矩,你现在再加,哪里还来得及?”说罢,他也不和言思道多做解释,兀自沉声说道:“便请阁下来射,猜一猜我此刻所覆之物?”

    言思道吐出一团浓烟,笑道:“若是如此,射中此局岂非轻而易举?我可要先行确认一下,老兄要我射的,乃是你此刻所覆之物,是也不是?”墨寒山双眉一扬,说道:“正是!倘若阁下当真能够射中,今日这场射覆便是我墨寒山一败涂地,自当履行一切承诺,再不会与阁下为难。甚至连你想要探知的‘潜龙’,我也可以告知于你。”

    言思道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说罢,他用手里的旱烟杆指向墨寒山按住的瓷碗,笑道:“话说我又不是瞎子,如此明显的答案,又怎会视而不见?寒山老兄此刻所覆之物,难道不是你用手‘覆’着的这个瓷碗?”

    墨寒山愕然半响,随即醒悟过来,对方这么说分明是在偷换概念,将射覆的这个‘覆’字说成自己用手‘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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