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象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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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象天书-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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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可怕的是,他还不能睡觉。脑子很乱很疲惫的时候,只要一闭上眼,他就像昨夜一样坠入一个梦魇般的世界,脑子一点点地撑大、撑爆,不睁开眼睛就会永堕黑暗,偏偏眼睛就是无法睁开。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想象自己是一盆水,静静沉淀泥沙,在脑子不那么痛的时候猛力睁开眼睛,让自己重回光明的怀抱。只是他的心却留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继续下沉。

    早饭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他兜里没钱,也不饿。在隔壁班上课的朱语哲一向不爱找他,今天也不例外。中午放了学,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有的回家吃饭,有的去食堂打饭,只剩他还趴在课桌上,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外。等同学们吃完午饭陆陆续续回来,他还是呆呆着看着窗外。终于,在上课铃打响之前他站起来,潦草几笔写了一张请假条放在老师的讲桌上,在一众或冷漠或猜疑的目光里,抱着一本书走出教室。

    苏愚径直出了校门,沿街一直向前,走进了市人民医院。他抱着书在长长的挂号队伍旁边瞧了一会儿,就直接上了二楼,找到神经内科的诊室走进去。诊室里病人不多,在前面两个病人离去之后,他就坐在了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面前。医生伸手等他交挂号单,他却抿了抿嘴唇说道:“我没挂号。”

    “那就先去挂号。”医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目光随之转向后面的病人。

    “我没有钱。”苏愚硬着头皮说道,“我的病很急,还没来得及通知家人,您能不能先帮我看一下?”

    “病人就没有不急的,不管多急,都得按规矩来。快让一下下一个!”

    苏愚赖在那儿没有动,反而摊开了手里的书,低下头去读。医生不明所以,正要继续催他离开,却见苏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几颗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刷的流下来,紧接着,面前的男孩两眼一翻,竟直直地向后就倒,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人事不省。

    医生和后面的病人都吓了一跳,随后便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快,快快,送急救室!”

    两个小时以后,闻讯赶来的班主任王老师把苏愚领出了医院。医生发现了苏愚身上的校牌,马上给学校打了电话。王老师给苏愚垫付了检查费和急救费,然而各项检查结束之后,苏愚却拿到一个“未见任何明显异常”的结论。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病。按说苏愚该高兴才对,可他的心却再一次深深沉了下去。

    医院各种仪器手段都诊断不出来的问题,那就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吧?

    “休息一下就好了。”王老师这样安慰他,并准许他下午可以不用上课,但是他摇了摇头,还是跟着老师回了教室。除了教室,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休息。

    他又在书桌上趴了一下午。这个下午他什么都不再想,也不再试图去看书,或许是因为实在太困,或许是因为什么都不想反而解放了大脑,在最后一节自习课时他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晚上。他是被饿醒的,醒来时教室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里透着满城灯火遥远的微光。有一扇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卷动着某张书桌上的一个练习本,在幽幽的黑暗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有些萧瑟,有些冷。苏愚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衬衫,又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时间指向八点半,两个小时前朱语哲发过一条短信:“你怎么还不回家吃饭?”

    一天没吃东西,苏愚确实觉得好饿。真的该回家了,虽然他知道,很可能回去了姑姑也会饿他一顿,可是生气也罢,怨恨也罢,迟早都要回去,迟早都得面对。他把妈妈的笔记夹在书堆中间,珍而重之地放进书桌抽屉,起身推开教室门,又把门拉紧锁好,就沿着冷冷清清的楼道走下去。

    此时仍是晚自习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伏案学习。以往这种时候苏愚不敢随意走动,但这次他一点儿也不紧张。出了教学楼穿过花坛,在门卫张老头那里登记了一下,他就提前离开了学校。

    现在他努力去做一个“无心人”,既不去担忧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一路上吹着夜风听着汽车驰鸣看着霓虹闪耀,他没做任何耽搁就回到姑姑家小区。进楼门爬到四楼,待要推门而入,却听到门内传来姑姑的声音:“小哲,有什么话就直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电视里正播着综艺片,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里,仔细分辨能听到朱语哲的声音,确实有些扭捏:“妈苏愚怎么还不回来?”

    “正自习呢吧。不回就不回,怎么了?”姑姑的声音很冷淡。

    “他没钱吃饭”

    “你怎么担心起他吃不吃饭了?转了性子了?他既然不回来那就是有饭吃,都交女朋友了,他现在可是不同往日。人长大了,心野了,我是管不了了。”

    “也是,你说那么好一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哼!”

    苏愚听到这儿,感觉后面的话题多半儿会是臆测自己跟徐青萝的风月事,也就不想再听下去,刚要敲门,朱语哲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停了下来:“妈,那本笔记是舅妈的对不对?”

    姑姑明显的一怔,半晌才道:“你知道了?”

    “那,”一经确认,朱语哲显得有些激动,“那你给我干嘛?怎么不还给苏愚?”

    “还给苏愚?”姑姑的声音也有了几分激动:“还给苏愚还会有‘占星师语哲’吗?一句话说出口容易,你就不能先走走脑子?”

    “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走脑子了?”

    “你以为你的占星师是怎么来的?是靠你舅妈的关系才拿来的!我把笔记给了苏愚,那个关系就不是你的,你林叔还看得上你?那些粉丝还会捧着你?”

    “那、那看不上就看不上,我稀罕了?”

    “好好,你不稀罕。你瞧瞧你这样子,一天到晚除了装象还会干什么?学习不行,一技之长也没有,你想过将来吗?”

    “想过!我我靠我自己的本事,有什么不能干的?大不了做个普通人,大多数人不还都是普通人?”

    “现在这个社会,普通人有多难你知道吗?一般的大学读下来有多难找工作你根本就不了解。妈问你,把你到手的这些东西都还给苏愚,你舍不舍得?占星师的地位、名声,几十万的粉丝,几家媒体给你的宣传专栏,出版社的约稿,一小时上千的咨询费,还那么多小姑娘一脸崇拜地跟你聊天这些东西都给苏愚,你舍得吗?”

    “舍、舍得!这些东西我能靠自己的本事挣回来!”

    “行了,别装了,你舍不得。”姑姑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忽地缓和下来,“妈这么做也是为自己能有个依靠,你爸是真的靠不住了。”

    “妈,你别老怀疑我爸出轨,我爸他哪能呢?”

    “不是怀疑。你舅妈在世的时候就给我算过命,要我早作打算。她算命从来就没错过。你爸总是不回家,推脱这有事那有事,你就不觉得奇怪?唉,咱们这个家,只怕是真要乱了,到时候你就是妈唯一的依靠。”姑姑说到后来,声音里竟有了几分凄凉。

    朱语哲沉默了半晌,又讷讷问道:“那不是太、太对不起舅妈了?”

    姑姑又恢复了冰冷的语气:“我养了她儿子十年,哪一点对不起她?这就当是付给我一点儿报酬,我过分了吗?”

    苏愚听到这儿,默默地缩回了敲门的手,转身又踩上了下楼的台阶。如果不是在晚自习下课前回来,自己一定听不到这番谈话,一定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竟是这样。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那时给姑姑算命呢?你劝姑姑早作打算,一定想不到她会是这样打算的吧?

    佛家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苏愚忽然觉得自己不怪姑姑了,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妈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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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无欲无心() 
当苏愚空着肚子走在街上,朱语哲正将一个纸团投入炉火,那纸上写着苏梦溪对儿子最后的温存言语。朱语哲终于还是把笔记撕下的两页付之一炬,也连带自己对表弟的一点愧疚之心,一起烧成虚无。

    这是苏愚有生以来最悲惨的时刻,身无分文,也可说是举目无亲,连个像样的朋友都找不到。他的确没有朋友,或许徐青萝算一个,但那姑娘不知所踪。所以他只能在大街上走走看看,除了去吃霸王餐和伸手乞讨,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办法来哄饱肚子。

    他不想乞讨,一旦有了这样的开始他怕自己真会沦为乞丐。脑子坏掉的他没法学习没法读书,那便几乎完全没有了未来,再加上没有父母没有依靠,他几乎能看到自己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在三九严寒里走街串巷的身影。一阵心酸让他禁不住想要落泪。

    他也不想吃霸王餐,那样太过难堪,而且万一被人抓住狠揍一顿,再断了胳膊折了腿,那真的是走上做乞丐的捷径了。

    靠在一家面馆门前的槐树上,他朝面馆里张望了很久,想着如果进去洗碗他们会不会赏一碗面给自己吃。面馆的客人并不多,年轻的老板娘擦桌子收拾碗筷打理得有条不紊,他想人家根本不需要一个洗碗的小工。他咽了咽口水起身离开,想换一家店试试,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他听到身后有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蓦地回过头,他看到地上有一块面包,塑料包装还是完好的。

    谁掉的?

    周围并没有人,一直都只是自己在这儿。面馆里只有一位客人在埋头吃面,根本无人进出。他抬头看看,槐树树冠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晃动。下意识地,他又走回去在槐树上踹了一脚,同时仰起脸,注视着头上一阵剧烈的枝摇叶晃,几片明黄色的叶子掉下来,在风里打着旋。

    什么也没有。

    这是正常的,不然你指望树上会掉下什么?面包吗?苏愚有些自嘲地想着,挠了挠头。可这面包又是从哪儿来的?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可以吃。苏愚摸了摸扁扁的肚子,终于弯下腰向那面包伸出手,这时冷不防地,耳边响起“啪嗒”一声,一袋方便面又从天而降砸在他的手边,把他吓得往回缩了缩手。仰起脸再次朝树上看了一眼,仍然没看到什么东西,周围同样不见人影。他愣了片刻,便飞快地一手抓起面包一手抓起方便面,转身一溜烟地跑远。

    那棵树上藏不住人,或许是有人偷了东西藏在树上,风一吹人一摇就掉下来。这是个有点蹩脚的推测,可是正确与否是无所谓的,树上还有没有其它东西也无所谓。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用这两包东西填饱肚子,他实在是饿坏了。

    只是苏愚前脚刚走,树上便跳下来一只黑猫,它巧妙地避过路灯和门店的光照,行走在树、花丛、墙角形成的阴影里,顺着苏愚逃遁的方向,一路悄无声息地跟下去。

    苏愚再一次跑到小河边的凉亭里。他先是狼吞虎咽吃掉了那袋面包,又嘎嘣嘎嘣嚼了多半袋子的干方便面。这顿从天而降的晚餐让他很满足,当然如果再有一瓶水就更好了。只是吃饱之后看着手里剩下的小半袋方便面,他禁不住鼻子一酸,眼圈便红了。自己现在竟像做贼似地偷吃着树上掉下的东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昨天晚上还在替表哥打擂答题呢,今天就流落街头了,还莫名其妙坏了脑子,可以展望的人生变得无限黯淡。

    苏愚忍不住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星盘。近日来的运势情形他都能记个大概,之前他便没发现最近有什么突然的厄运,现在也没有,这样大的人生变化,星盘上居然没一点蛛丝马迹的先兆。苏愚搞不懂这是什么缘故。当然他以前的运势也经常不准,那时总以为都是芝麻小事,星盘毫无迹象也属正常,可现在看来,这其中显然是有些问题的。

    到底哪儿出了问题?他想不清楚,也不敢深想。头又开始疼了。

    他闭上眼静了静神,等头不那么疼了,便把方便面攥碎包好塞进衣袋里,起身准备离开。这时他的目光又被柱子上那个粗劣的刻痕吸引住了。他禁不住又开始寻思,自己为什么要刻这么一个东西呢?到底想要告诉徐青萝些什么?

    想不起来。他忍不住在柱子上踢了一脚,踢得自己的脚有点疼,不得不坐下来抱着脚揉了一会儿,然后他咬了咬牙,下决心回家去。

    姑姑已经索走了“报酬”,就还要负责自己的衣食住行。关键是,苏愚真的不想做一个流浪儿,他才十六岁,人生还长,脑子坏了也许只是暂时的,还有恢复的希望。医院查不出来没关系,再慢慢想别的办法。

    进门的时候,姑姑还在客厅里看电视。苏愚原本准备承受一场狂风暴雨,但是姑姑见他回家,竟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回来了?”苏愚点了点头,她便又问了一下白天去医院检查的事儿。苏愚头疼晕在医院惊动了班主任,班主任自然不会不跟家长说,姑姑早就知道了此事,也知道检查结果全无问题。她问得冷淡,苏愚回答得敷衍。医院查不出问题,自己再喊头疼只怕姑姑只会说自己矫情。他心里有个倔强的声音一直再喊:“不要再花她一分钱!”

    他回到自己的小屋,习惯性地回身锁门,习惯性地坐到写字台前,拧亮了台灯,又习惯性地拿起那本草房子,然后他呆了一呆,对着封皮扫了几眼,又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去。满满一箱子的书还跟往常一样,静静躺在床前,那都是他还没读完的“治愈系”,可是他没有机会继续治愈自己了。

    文字书本什么的,以后恐怕都要跟自己绝缘了。

    他忍住内心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趴在写字台上,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他没有睡着,也没有思考。足足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心里只重复着一个单调的画面,就是那盆不断在沉淀泥沙的水,泥沙不断沉淀,他的心也不断放空。一直以来他都是心事不断的人,脑子里总是充斥着五花八门的想法和念头,就像这泥沙。他在想象中重新把自己变成一盆清水,他要尝试做一个纯净的人,让脑子里再没有任何杂质,只有这样他才会不头疼,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入睡。

    也只有这样,他觉得才有一丝恢复脑子的可能。因为他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一个说法,心无杂念的静坐有修复和增强大脑的作用,以前他不信也从未尝试,现在这说法却成了指引他前行的一盏明灯。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自救之策。

    心无杂念,亦无所求。

    在经历过一天一夜的挣扎之后,在抓住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之后,苏愚的心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像往常一样入睡,像往常一样起床,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背起书包去学校。姑姑也像往常一样冷淡,只是从严格管教换成了一副“什么事我都不过问”的面孔。朱语哲则一下子比往日冷淡了许多,一整个早上都对苏愚视而不见。家里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放在过去,这些变化一定会引起苏愚的警觉和不安,但是现在他不在乎。

    心无杂念,亦无所求,他现在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坐在课堂上,他眼望黑板,脑中却是一片空洞。老师叫起来答题,他会很干脆的答一句“不知道”。课堂小测验,他会在盯上试卷几分钟后堂而皇之交上一张白卷,之后的结果便是被老师拉去办公室谈心。起初苏愚还会解释自己一学习一思考就会头疼,但是他发现所有老师都知道他在医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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