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君昊那小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一身运气不是盖的。裴凤陨纵然瞧不上他的本事,对他的好运气,却是不得不服气。
万一他当真被幻境打败,担子便落在裴君昊的身上,他不想挑也不得不挑了。
“王爷!”众人全都愕然,面上纷纷带着担忧与不满,“我们不会弃王爷而去的!”
“如果王爷没出来,我们便进去找王爷!”
“誓与大人共生死!”
遇着危险,他们不上,却叫王爷上,本来便是他们的懦弱了!
王爷被困在幻境中,他们不去救,却转投别人麾下,成什么了?
何况,他们一直瞧不起晋王,那个只知道胡搅蛮缠,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配带领他们吗?
看着众将士们脸上的坚定神色,裴凤陨的嘴唇动了动,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动容。顿了顿,他说道:“既如此,不妨多等我两刻。半个时辰后,倘若我没有出来,你们一定不要进去找我。回营地去,将此处情形告知晋王,明白了吗?”
见众人还要再说,他沉声喝道:“这是军令!”
闻言,众将士们虽然仍不甘心,也只得抱拳低头道:“是,属下领命。”
裴凤陨微微点头,然后转过身,大步往毒瘴林中走去。
“等等。”这时,冷子寒叫住他。
裴凤陨顿住脚步,讶异转身:“冷公子还有何事?”
“王爷不妨带上这个。”说着,冷子寒从袖子里掏出一株嫩绿色的小草,不过巴掌高,上面仅有四五片指甲盖大小的叶子,嫩得仿佛一碰就碎,“这是我在毒瘴林中发现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植株应当会有提神避瘴的作用。”
毒瘴林中,一应植株全都是暗沉沉的颜色,根本没有生气。他从幻境中醒来后,恰见一株绿莹莹、幼嫩可爱的小草,在一块朽木旁边生长着,周身弥漫的瘴气,丝毫奈何它不得,看起来生机旺盛,朝气蓬勃。
万物相生相克,这株小草既然能在毒瘴林中生长,想来对瘴气有着克制的作用。
接过小草,裴凤陨的眸中多了两分明亮,他想了想,从中摘下一片叶子,然后将其余的推回给冷子寒:“得来不易,余下的你收着吧。”
说罢,将嫩叶塞入口中,压在舌尖下,大步往毒瘴林中走去了。
众将士们目送他进去,只见高大健硕的身影逐渐没入在白色的瘴气中,一颗心纷纷提了起来。
“冷神医,也给我一片吧,我想进去陪王爷一起。”一名士兵走过来道。
冷子寒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裴凤陨进入毒瘴林中,但见满目尽是灰暗的颜色,植株叶片与地上丛生的杂草,全都是沉沉的墨色,说不出的妖异。他放缓呼吸,尽力调节着呼吸的幅度与频率,同时抬手掩住口鼻,凤眸注视着林中,大步往前走着。
不知是不是舌尖下含着的叶片的作用,他只觉头脑清醒,并没有之前陷入幻境时的沉重与迷惘。趁着药效还在,他大步快走,以期快些走出毒瘴林。
然而这片毒瘴林太大了,他走了良久,仍然没有看到边际。而他开始觉得力不从心,叶片的药效似乎越来越小,而他吸入的瘴气越来越多,渐渐开始头晕脑胀起来。
用力掐了下手心,裴凤陨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不论一会儿看到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他想起冷子寒的话,首先对自己下一个暗示,这样陷入幻境后,如果暗示被触发,清醒过来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可是,他在意的事情那么多,心中的秘密那么多,究竟如何下暗示呢?
充满白色瘴气的林子里,一个高大的身形渐渐放缓脚步,直到停在一株纤细的小树前。
“裴凤陨,我不爱你了。”容颜明媚的少女站在身前,仰着一双充满厌恶的黑眸,看着他说道。
裴凤陨心中一痛,看着站在身前的少女,清澈的眸子里,厌恶的神情是那么明显:“絮儿,不要厌恶我。”
他能接受她不爱他,但却不能接受她厌恶他。
“不厌恶你?我怎么能不厌恶你?”她的脸上挂了讥讽,又厌恶又怨恨地看着他,“你杀了我,不问青红皂白便杀了我,你叫我不厌恶你?你重生一回,却不想去花月楼救我,只想守株待兔,等我沿着命运轨迹找到你,如此卑鄙,叫我怎么不厌恶你?”
他被她的话击得身躯剧震,禁不住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君昊是最好的。”她说着,脸上忽然荡起甜蜜的神情,转身看向一旁。
白色雾气中,走来一名青年,容貌俊雅,神情带着一点无赖,口里叼着一根草茎,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几乎是雀跃着走过去,抱住青年的手臂,然后转头过来,挑眉对他说道:“裴凤陨,你连君昊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抿了抿唇,张口要说什么,她却又不看他了。抱住青年的手,转为拧住青年的耳朵,轻叱道:“蹲下,给我骑大马!”
“是,爱妃。”青年笑嘻嘻地吐掉口里的草茎,往上提了提衣摆,屈膝蹲下去,稳稳当当地任由她爬到背上,然后直起腰,抱着她的腿弯,四下转起圈来。
他看着她骑坐在青年的背上,笑得咯咯的,眸中满是快活的神采。一时间,只觉胸臆憋闷得厉害。
“裴凤陨,你做得到吗?”他看着她骑坐在青年的背上,忽然抬起头来,朝这边看过来。
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然而过了半晌,也没答出来。
他从前觉得,他必然做不到的。但是如今却觉得,只要能叫她快快活活地笑着,叫他做什么不肯呢?
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信任,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轻视,顿时说不出那三个字。
她早早给他判了死刑,他再也得不到她的一句信任。
“嗯……啊…………”不知何时,原本玩骑大马游戏的两人,躲在一棵大树后,他听见女子娇媚到骨子里的声音,从大树后面传来,与此同时,还有青年带着低低喘息的声音:“絮儿,絮儿,你真好。”
他怔怔看过去,只见几缕衣角飘动,人影被挡在大树后,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一缕一缕暧昧之极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锵!”他握着宝剑的手,禁不住顶起几分,把宝剑顶起一寸余高。
“啊……啊……不要了……”
“絮儿……给我……”
裴凤陨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终于再也忍不住,“噌”的一声拔出剑来,握着就往大树后面走去。
她明明是他的王妃!
裴君昊何德何能,得到她的心,得到她的身?
什么都没给他留!
她甚至还恨着他!
“怎么?你又要杀我一次吗?”见他走来,她躺在裴君昊的身下,甚至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就这样看着他手里的宝剑,唇角勾起浓浓的讥讽:“来啊,杀了我,杀啊!”
他紧紧抿着唇,手心甚至被剑柄上的花纹硌痛了,他看着仍然在她身上动作的裴君昊,猛地扬起剑尖,朝他背后刺去!
就在剑尖几乎刺到裴君昊的背心时,忽然他心头一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讥讽与厌恨,忽然觉得额上一片冷意,立刻收住剑势,大口喘起气来。
“幻觉!”他猛地收剑入鞘,眸光一沉,犀利透过大树下交合的身影。
原本交合在一起的身影,在他犀利的目光中,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的草丛与泥土,渐渐显露在视野中。
果真是幻觉。随着意识渐渐清醒,裴凤陨只觉口中一阵发苦。舌尖动了动,原先被他含在舌根下的草叶,已经被碾成了碎片。
吐出草叶,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救了他的,绝不是这片草叶。
是絮儿。
想到方才幻境中的情景,裴凤陨苦笑一声,渐渐闭上眼睛,沉沉叹了口气。
如果他要杀裴君昊,以絮儿的脾气,绝不会好整以暇地看着的。
她会不顾一切扑过来,推开他,救出裴君昊。
她那么喜欢那小子,怎么会叫他杀了他呢?
心中闷闷发痛,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辨了一下方向,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这回没有多久,他便走出了毒瘴林。前面是一片空地,面积并不大,没几步便跨了过去。然后是一片汪洋般的沼泽,漫无边际,呈现在眼前。水光粼粼,平静无波,只有一道窄小的栈道,蜿蜒曲折,通往沼泽的深处,一直连接到远方缩成小黑点的几座房屋。
裴凤陨微微挑了挑眉头,握着宝剑,抬脚走上了栈道。
栈道修建得年头有些久了,他走上去,只听到脚下“咯吱”“咯吱”直响。甚至,偶尔还会发出“咔嚓”一声,木头被踩断的声音。
裴凤陨皱着眉头,从断掉的木头中间抽回自己的脚,然后继续往前走。
忽然,脚下的水面涌起一股不寻常的波动,缓慢而巨大,仿佛有什么体积庞大的生物在下方缓缓游动。他心中升起一股危险的感觉,不由得顿住脚步,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垂着目光,紧紧盯着水面。
栈道下方,水流缓缓被什么推动,慢慢地涌动着。然而,并没有什么浮现出来,仿佛紧紧是一股暗流而已。然而裴凤陨心中的那股危险感觉,却丝毫没有减灭。一直到良久,水面才恢复平静,他心中那股汗毛直竖的森然之感,才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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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直面巫后()
栈道的尽头,低矮的小木屋连成一片,黑压压的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裹覆着连成片,浮在水面之上,幽幽绰绰,透着阴暗与诡秘。
木屋前头,正对着栈道的方向,背立着一道身影。身姿纤细,高挑削瘦,看起来是一名女子。穿着一袭华服,头发高高挽起,黑色秀发上缀满了珠钗,整个人鲜妍而明媚,与周围的阴暗诡秘格格不入。
裴凤陨大步走近,在栈道尽头停住脚步,望着前方的背影,沉声道:“你就是巫后?”
“他究竟是派你来了。”背对着的身影,慢慢转过身,看着裴凤陨,轻轻一笑。
女子转过身,露出真容,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裴凤陨蓦地睁大眼睛,一脸惊愕。
“很惊讶?”女子轻轻一笑,凤眼狭长,光华潋滟,流动着魅惑的神采,“也是,他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站在面前的女子,拥有一张极美丽的容颜,乌发雪肤,五官瑰丽,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一双凤眼狭长,流光溢彩,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母妃?”然而,看着这张与记忆中毫无半点出入的面孔,裴凤陨却握紧拳头,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声,眸子大睁,一脸不敢置信。
女子轻轻一笑,然而这笑意却分毫不达眼底,红唇微启,淡淡挑眉:“你还承认我是你母妃?”
裴凤陨蓦地神情一凛,握紧剑柄,整个人做出防御的姿态,警惕地看着她道:“我母妃已经死了!你,究竟是谁?”
这个女人,纵然长得与他的母妃十分相似,但却绝不可能是!
他的母妃过世多年,绝不可能还活在世上,更不可能成为南疆的巫后!
更何况,他今年二十有二,面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跟他一个年纪,又怎么会是他的母妃?
“你刚才不还叫我母妃?”巫后轻挑眉头,与裴凤陨如出一辙的狭长凤眸,闪动着凉凉的光泽,“怎么,又不敢认了?”
“少占本王的便宜!”裴凤陨沉声说道,“本王的母妃,十多年前已经故去!”他眸中带着警惕,缓缓拔出宝剑,横在身前,“你,究竟是谁?”
“你见到我的模样,仍不相信,我就是你的母妃?”巫后微微拧眉,有些不悦。
裴凤陨冷笑一声,视线移向四周:“又是幻境?”
毒瘴林中的经历,让裴凤陨心有余悸,他看着巫后,怀疑仍然身处幻境中——否则,巫后的面孔,为何与记忆中慧嫔的模样,一般无二?必然是借着他的记忆,编织出来的幻觉!
“哈哈哈!”见他一副谨慎模样,甚至四下查看,仿佛要找出破除幻境的方法,巫后怔了片刻,忽然仰头纵声长笑起来。
“他果然什么也没有跟你说!”半晌后,停止笑声,巫后睁着一双狭长凤眼,紧紧盯着裴凤陨,一脸怨恨地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我已经死了?”
不等裴凤陨回答,她又哈哈一笑,而后自问自答道:“他当然要说我死了!否则,他要如何解释,娶了一个南疆女子为妃嫔?”
“哼!”说到这里,巫后抿紧嘴唇,从秀气挺拔的鼻梁中发出一声充满怨恨的冷哼,“我给他生了儿子,一心一意服侍他,更是不惜违背师父的命令,未曾取他性命,他倒是好——”
被她充满怨恨的目光盯着,裴凤陨抿着嘴唇,半点也未动容。
这个长得与他母妃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女人,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母妃,当他是傻子吗?
她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你不信?”见他一脸淡漠神情,巫后顿时恼怒起来,指着他道:“你小时候,镇日喝一种味道奇怪的茶,你皱着脸不肯喝,是我百般哄劝才给你灌下去的,你都不记得了?”
“你开智极早,刚学会走路便已经晓得事情,我教你背书、带你嬉戏,你全都不记得了?”
她一件件列举出来,全都是裴凤陨小时候的事,末了道:“你三岁之前的事,我全都记得,你还不信我就是你的母妃?”
随着她一件一件地列举出来,裴凤陨的眼中渐渐涌起惊疑。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全都是他小时候的事,全部吻合。
可是,她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当真是又一场幻境?
然而他此刻心间一片澄明,并无半点迷蒙的感觉,与方才陷入幻境之中,混混沌沌的滋味儿,大有不同。
要么,这是一场近乎乱真的幻境。
要么,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母妃!
“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你,你不与我一条心也罢了,如今竟要听从那个人的吩咐,反过来杀了我吗?”巫后上前一步,紧盯着他道。
裴凤陨紧紧抿着唇,狭长凤眸盯着她的,抑制住心中澎湃的情绪,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可是,你的容貌,为何与当年离开时一般无二?”
慧嫔“故去”的时候,他才三四岁,离如今已经十七八年了。过了将近二十哉,她的脸上却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这简直不可思议!
“容貌?”巫后的眼中露出一丝得色,“我是南疆巫后,这点驻颜小术,不过是雕虫小技尔。”
裴凤陨微微眯了眯眼睛,又问道:“你是如何逃脱的?我当年明明看到你,你已经‘死’了。”
“哼!”被问到此处,巫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被她按下,转而骄傲地扬起下巴,“金蝉脱壳,难道很难吗?”
裴凤陨仍不愿意相信她就是巫后,但是他的直觉素来灵敏,看着身前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子,只觉荒谬无比:“父皇知道你的身份?他知道你其实没死吗?”
“哼,那个老贼!”说到此处,巫后的眼中再次充满怨恨,捏着拳头说道:“他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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