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外面传来司马萦清亮亮的笑声。繆凤舞赶紧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拍了拍眼睛。
宋显麟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仿佛又是当年那个被一条蛇吓晕过去的小姑娘。他的心里顿时就起了一层暖雾,湿湿润润的,说不出的缠绵悱恻。
他的理智一直非常清醒。他明白她是皇上的女人,与皇上琴瑟和鸣,以低微的出身获得无限的尊宠,眼看着就要晋封为贵妃了,坊间甚至有传言,皇上如此举动,是在为扶她上凤位铺路。
因此她之于他,就如同冰峰上的雪莲、九霄之上的仙女,只要望而不可及。
而她赐予他这的一桩婚姻,的确是各方面都令人满意的。司马萦是个好女人,不但长得清秀俊气,处事得体周到,贤惠可人,深得宋辰和宋老夫人的欢心。
对于他来说,如果终究要娶一个女人的话,司马萦就是那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
可是他的情感,总是在这样的时候不受拘管,喷薄而出,对眼前这个女人释放出毫无道理的热情来。
宋氏一门忠良,他自问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可是当他查清楚繆凤刚的身份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繆凤舞的安危。有一个鸿天会头目的哥哥,会给她造成怎么样的危机,他很清楚,也因此为她忧心忡忡。
他的决定是冒险的,可他却心甘情愿的。他没办法做到直接向朝廷举报,或者向皇上奏明。那们他虽然可能获功受奖,但是他的心一辈子都不能安稳。
转念之间,司马萦回来了。
繆凤舞走过去拉着司马萦的胳膊,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人家都女生外相,我还不信。枉我信任你一场,你和你夫君两个合起伙来算计我。”
司马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正色回她道:“娘娘,有些事我们女人承受得住,有些事是我们承受不下来的。我夫君对娘娘是忠心的,娘娘一定要相信我们夫妇二人。”
繆凤舞握着她的手,感激道:“我刚才哭了一鼻子,眼下跟你开个玩笑,轻松一下不行吗?你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当然想念你们的。”
说话间,外头进来禀报,说是午膳备妥了。繆凤舞让人将洒席摆下,亲自招待待宋显麟夫妇用过午饭。
宋显麟和司马萦都不是拘紧之人,高高兴兴地领了赏赐,用过酒饭之后,告辞出宫回家了。
他们走后,繆凤舞便说自己太累,一头扎在床榻上,扯下了床幔子,将自己陷在一团暗淡之中,静下心来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将宋显麟的提议琢磨了。
最后她咬牙下了决心,还是帮着宋显麟与繆凤刚缟媳冉虾谩K韭磔铀档亩裕行┦虏皇撬桓鋈四苤苄昧说摹W笥沂敲跋眨敢庀嘈潘蜗憎胝庖换亍?
第一七七章
太后回宫了,规矩也就回到原来的样子了。单日往凤仪宫向皇后请安,双日则是去长春宫向太后行问安礼。
回宫第二日,在长春宫的大殿上,皇后当着所有妃嫔的面,将繆凤舞册封贵妃的准备事宜,一字一句详详细细地向太后做了汇报。
繆凤舞听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没完,而下面就坐的妃嫔们,起先还能绷得住脸色,随着她说得越来越细致具体,时间越来越长,那一张一张面孔上浅笑盈盈的表情就渐渐地瓦解掉了。
繆凤舞当然清楚赵元灵的心思,她是刻意要引得众妃嫌恨繆凤舞。可是身为当事人,繆凤舞此刻也不好说什么,阻止赵皇后说下去,倒显得她还未上贵妃之位,就开始傲慢无礼了。
太后听得不耐烦了,抬手制止赵元灵道:“后宫定名份行册礼,本是你皇后的职责,不必事无巨细向哀家汇报,此事你与皇上商议妥当即可,哀家早不理事了,听也不是白听。”
赵元灵却笑道:“太后这样说,令臣妾心中惶恐。皇上一向对太后又孝又顺,普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德妃妹妹是皇上的心头肉,两面日后她的册封可是大事情。皇上从行宫回来后,忙着处理积务,也没有功夫搭理臣妾。臣妾若不是找太后拿个主意,到时候哪里疏了漏了,惹皇上恼火呢。太后就当是心疼臣妾吧……”
太后被她这一番话堵了口,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
赵元灵笑了,正欲接着折磨大家的神经,坐在繆凤舞身边的宇文皇贵妃突然“哎呀”一声,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她这一声,惹得众人都往这边瞧。繆凤舞也惊了一下,转头看她。
只见宇文柔珍皱着眉头,将丝帕捂着鼻子,向她身后的翠苹招手,含糊地说道:“帕子……”
翠苹从袖子里抽出干净的帕子来,递到宇文柔珍的手中。宇文柔珍将捂在脸上的帕子一撤,换上这后一块干净的。
就这么一转手的功夫,一旁的繆凤舞清晰地看到,宇文柔珍的鼻头和口唇之上,沾满了红殷殷的鲜血。
“贵妃姐姐这是怎么了?”繆凤舞赶紧起身过去关照,“快!快传太医,皇贵妃流鼻血了!”
宇文柔珍捂着鼻子,连连摆手,声音闷闷地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这是老毛病了,一到了开春,隔三差五就会这样,太医说我体虚气燥,不是什么要命的大毛病。”
太后也不听她说什么,一叠连声地吩咐人将宇文柔珍扶进暖阁里,宣太医来瞧。
冷嬷嬷亲自带着几个人,搬来一张锦榻,将宇文柔珍扶上去躺下,抬着往后头去。繆凤舞因为离得最近,一直在给宇文柔珍擦拭那止不住流到口唇上的鲜血,也跟着从后门出去了。
出了这样的状况,太后当然要关照一下的。
片刻之间,长春宫的大殿上,只剩下赵皇后坐在上位,眼睁睁地看着太后和繆凤舞一前一后从后门走出去,她心中郁闷,便没有跟随上。
下手位置的众妃们被这突发的事件惊得呆住,好一会儿殿内都是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蓝惜萍突然出了声,发出一阵大笑。这种时候,她的笑声显得突兀而不合时宜,引得众人用讶异的目光看向她。
赵元灵本来心中不悦,见蓝惜萍笑得快噎气的样子,越发地恼火,皱了眉头厉声道:“怎么?淑妃也发了病不成?要不要本宫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蓝惜萍跟她顶了这么多年的牛,对她这说话的语气丝毫不觉得奇怪。她自顾捂着肚子,前仰后含地笑够了,才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指着赵皇后说道:“皇贵妃病得多是时候?皇后娘娘准备的那么周到的一个册封典礼,我们是听不到了。
臣妾入宫这么多年了,头一次见皇后娘娘如此怵怯一个人,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跟随着照顾皇贵妃去了,皇后娘娘白费了那一番口舌,哈哈……”
“淑妃放肆!”赵皇后气得心尖儿直颤,怒喝蓝惜萍一声。
蓝惜萍却丝毫不怯她,腾地起身,斜了她一眼:“皇后娘娘欺负我失了势?恐怕还未到最后的时刻呢。娘娘还是看清眼前的状况,赶紧跟去暖阁继续汇报吧。臣妾就不在这里空候着了,告辞!”
说完,她不等赵元灵开口,一甩袖子,转身就往殿外走去。
当着众妃的面,赵元灵脸儿都绿了。从人愕然的目光,如一道一道的冷箭射穿她的心房。可是她心里又十分清楚,现在不是收拾蓝惜萍的时候,这个时候她和蓝惜萍闹出事来,白白便宜了繆凤舞。
她几乎咬碎了牙齿,才忍下了这一口气,恢复了端庄的仪态。
“大家都散了吧,别聚在这里闹腾了。”说完,她站起了身,真的如蓝惜萍所说的那样,往殿后暖阁里去了。
身为皇后,她这一举动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刚才有一个妃子突然病倒了,为后之人,不可能置之不理。
只是因为刚才蓝惜萍讽她巴结繆凤舞,叫嚣着让她赶紧跟去暖阁汇报。因此她一转身,座下众人都产生了一种想笑的冲动。
康彤云及时地站起身来,冲着大家瞪了一眼,然后大声招呼道:“快走吧,皇贵妃刚刚病发,不宜人多闹腾。有要探望的,也等她回了媲凤宫,再去求见吧。走吧走吧,随本宫出去。”
她率先往殿外去,众人也就绷住人笑,跟着她出了长春宫,各自散了。
长春宫正殿的东暖阁之中,太后坐在榻边的一把椅子上,繆凤舞就坐在她的身边。本来繆凤舞很紧张宇文柔珍的病,一直在身边照顾。太后说她有孕之人,少见血光为妙,把她径安顿到座位上了。
宇文柔珍平躺在锦榻之上,已经止了鼻血,脸色有些白,除此之外,倒未见有异样。
太医院赶来的人,正是那位一直负责调理宇文柔珍身体的人,叫周瀚生!
本来繆凤舞一直不知道他姓什么,最近事忙,也没有腾出功夫来打听他。刚才他从繆凤舞眼前一过,那一股淡淡的幽兰清草般的香气拂鼻而过,繆凤舞不由地抬头,认真地打量起这个人来。
这个人刚近而立的样子,个子很高,细瘦的脸,尖下巴,鼻梁直挺,双目炯炯有神。
单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有特别的焦急与担心。但繆凤舞身为知情之人,最容易察出端倪——他一进屋来,直奔着宇文柔珍躺卧的锦榻而去,忘记了给太后行叩礼。
太后也担心宇文柔珍,没有介意他这小小的失礼之举,只是连声地追问着:“周太医,柔珍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干吃药也不见好……”
繆凤舞这才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姓周,名瀚生。
从周瀚生踏进屋里的那一刻,宇文柔珍就轻轻地闭着眼睛。一直到周瀚生诊过了脉,在她的几处穴位上下了针,并且开好了方子,她都没有睁开眼,仿佛虚弱不能自持,或者已经睡着了。
“回太后的话。”周瀚生这才腾出空来,答太后那一句干吃药不见好的话,“贵妃娘娘因为体虚气燥,开春的节气里容易流鼻血,倒是无大碍。臣一直很尽心地给贵妃娘娘调养,最近娘娘身子大有起色,请太后放心。”
“噢……这样就好,你多当心,什么时候她好了,哀家赏你个副医正当当……”
正说话间,赵元灵进来了,凑到宇文柔珍的近前儿,说着一些关切之语。繆凤舞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就是她,她那端庄的笑容就像一层透明的琉璃,繆凤舞轻易就能看到那笑容背后的恨意。
她一转脸,见周瀚生嘱咐了翠苹几句,便离开了。于是她起身向太后告了退,跟在周瀚生的后腿,出了长春宫。
“周太医。”一直跟到看不见长春宫的宫门了,繆凤舞出声喊住在前面走得极慢的周瀚生。
周瀚生仿佛正在专注地想着什么事,听繆凤舞叫这一声,吓得双肩一拌,回过头来,见是繆凤舞,赶紧返身来到繆凤舞跟前儿,恭敬施礼:“臣见过德妃娘娘,不知娘娘叫住臣,有何吩咐?”
“周太医,我与皇贵妃情同姐妹,想必你是知道的。有一件事我很担心,想要问一问你。”繆凤舞与他保持着三尺的距离,却依然能闻他身上那轻淡的香气,心中好一阵不舒适。
“娘娘但问无妨,臣一定如实禀报。”周瀚生低着头,语气缓慢,给繆凤舞的感觉,他好像还没从刚才的神思之中回过味儿来,脑筋也比较迟缓。
“周太医刚才跟太一说,贵妃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了。这样说可以安太后她老人家的心,你这份心思,本宫也深为赞同。可眼下没有旁人,只有我和周太医在此,你不妨告诉我一句实施。从本宫认识皇贵妃到现在,并没觉出她有好转的迹象来,倒是日渐苍白憔悴,她到底是患了什么病?难道真的那么难治吗?”繆凤舞死死地盯着周瀚生的眼睛,不落下他脸上丝毫的表情变化。
果然,她在周瀚生闪目之间,看到了一丝痛苦与愧疚。她耐心地等他稳住了表情,开口答道:“娘娘洞若观火, 臣也不敢有所隐瞒。也是因为 臣一直听人说,德妃娘娘与贵妃娘娘亲如手足, 很才敢在娘娘面前说起这件事……”
“贵妃娘娘的病,在心而不在身。她的身体本无大病,但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沉浸小皇子病逝的伤痛之中,不肯忘记那一段日子。小皇子的生前死后事,像鬼魂缠人之说。但自从被派来跟着调治贵妃娘娘,臣就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鬼缠身,其实就是贵妃娘娘这种状况。倒不是小皇子真的缠着贵妃娘娘,不肯离开,而是她自己将自己关闭在以前的岁月里,不肯走出来,小皇子在她记忆中的美好样子,和现实中已不得知存在的强烈矛盾,每天都在冲击折磨着贵妃娘娘的神经,造成了她今天这副孱弱不禁风的样子。”
繆凤舞听周瀚生这一番话,便知道他是发自内心,讲的是襟怀。大概宇文柔珍的身体状况,一直像一座山一样压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心上,而他又无处诉说。今儿总算遇上一个可信任之人,他便倾心而出,毫无保留。
繆凤舞刚才那一番关切的问话,倒不是为了探究人家的秘密。她是真的关心宇文柔珍,尽管她已经知道了宇文柔珍的不贞,可是她却没办法鄙视这个女人。她与宇文柔珍相交甚深,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内心的凄苦,以及对宫廷生活的嫌弃。
对于宇文柔珍,她始终是怀着惜悯,而不是厌憎。
因此她很真诚地对周瀚生说道:”周太医的话我明白了,俗语有云,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大概就是周太医说的这个意思。皇贵妃年纪轻轻,痛失爱子,其伤痛可想而知。只是逝者已去,皇贵妃再怎么纠结,也唤不回小皇子的重生了。本宫素闻周太医医术高明,难道你说没个好法子,挽回皇贵妃的健康吗?”
周瀚生沉吟片刻,答道:“娘娘今天既问起此事,臣不妨直说。其实 臣早有心思来求娘娘劝解皇贵妃,令她重新鼓起生存的勇气,臣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病。”
“那就这么说定了!治病救人,是芴降闹霸穑竟嘈胖芴交嵋阅锬锏男悦亍1竟院蠡崾背5乜饣使箦芴揭惨欢ㄒ箦锬镉米钋〉庇行У姆阶印H绻使箦指赐盏拿览鲇肴俟猓嘈胖芴缴砦髦未蠓颍不岷芸牡模圆欢裕俊?
繆凤舞这一番话,暗藏了机锋在其中。周瀚生听着有些怔然,细想又不觉得有异,便应下来:“娘娘教训的是,臣定
繆凤舞这样说,倒不是为了显示她比太后说了算。她是想提醒周瀚生,他和宇文柔珍是两重天地里的人,这一生都不可能有结果的。她希望周瀚生能自己想明白,他的深情将会是害死宇文柔珍的毒药,早日醒悟,各归各位才是正道。
她不希望有一天,她要亲手治宇文柔珍私通之罪。她唯愿事情在没有闹到不可收拾之前,那两个人能够及早回头。只要是这样,她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继续拿宇文柔珍当知已姐妹。
周瀚生应了她的话,告退离开了。
繆凤舞看着他走远之后,自己也转过方向,回了揽月宫。
她刚在自己的房中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陪着玉泠说了几句话,有人进不定期禀她:“娘娘,凤仪宫的珍珠在殿外求见。”
繆凤舞稍稍地顿了片刻,琢磨了一下赵皇后会因为什么事,派珍珠来走这一趟。然后她吩咐:“让她进殿候着,我马上就出去。”
宫婢领命出去了,繆凤舞也没急着起身,抱着玉泠又亲昵了一会儿,才将孩子交给了奶娘。
等她从暖阁里走出来的时候,珍珠在外头已经候了半盏茶的功夫。见过礼之后,她客气地给珍珠赐了座,问道:“宫里人都知道,珍珠一出现,必是带着皇后娘娘的懿旨。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何事吩咐下来?本宫洗耳恭听。”
“娘娘可不要说什么洗耳恭听,折煞奴婢了。”珍珠本来偏坐在锦凳上,听繆凤舞这样说,又站了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娘娘让奴婢来问德妃娘娘,有关淑妃的帐目一事,已经查了有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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