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 第44部分

“不知道。”梅森瘫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猛喘。

“他们三个回来了怎么办？外闸门一开，他就得死。”

“我不知道。”梅森扯过对讲机联系地球：“休斯顿－克娄号：发生意外，卡里纳·比灵顿疯了，暴力攻击其他队员，莫朗吉受伤。我们把比灵顿锁在了气闸舱里，请求下一步指示。完毕。”

地球没回话。梅森又请示了一遍，还是没人回答。

“也许休斯顿出事了？”费伊说。

梅森一脸的沮丧。

比灵顿的疯狂程度有增无减，不知疲倦地往内闸门上乱撞乱抓，撞得浑身是血面目全非，指甲全部翻掉，五官模糊一团看不清楚。费伊盯了一会儿，回头叹口气道：“我觉得他没救了。要不杀掉他算了？”

“你疯了？”莫朗吉冲出实验室：“他还是个活人，等徐回来就能救他了，徐是医生！”

“你的伤怎么样？”梅森问他。

“咬掉一块肉。真够狠的。”

“那就别替他说话了。”梅森说：“费伊，打开外闸门，杀了他。”

“为什么是我？”费伊一愣。

“废话，是你出的馊主意要弄死他。你就刽子手当到底吧。”梅森瞪他一眼。

费伊一耸肩：“干就干。”说罢毫不犹豫按动按钮，打开了气闸舱的外闸门。比灵顿刹那间被吸出气闸舱，无丝毫防护地跌落在近乎真空的月球表面。

刚开始的几秒，比灵顿并未表现出要死的样子，尽管此时溶解在他血液中的氮气已经开始冒泡了，唾液也在他口中沸腾。他怒吼着、尖叫着（当然不会有声音）冲回气闸舱里，死命撞门。梅森和费伊站在窗前冷眼旁观，看着他死。

10秒。比灵顿开始显得极为痛苦，皮肤青紫，口鼻结冰，逐渐从挣扎转为抽搐。

14秒。比灵顿失去了意识，倒在气闸舱内一动不动。但这会儿他仍只是昏迷罢了，一两分钟内仍有被救的可能。梅森和费伊不约而同地低头看表。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他死了。”梅森说。

“再等等。”费伊说。

梅森低头又看看表：“五分钟了，他死透气儿啦，人类不可能在真空中存活这么久。”

“OK。再晾他一会儿，等霍姆斯他们回来时再处理尸体。”费伊看足看够了，回到自己床上懒洋洋地躺下。就在这时，对讲机那头传来了余涣箐的声音：“……登月舱－余涣箐：马上到圣殿内厅来，发现外星生物，活体。徐疯了，持有武器，非常危险。完毕。”

“活体外星生物？”费伊从床上跳了起来。

“徐也疯了？这他妈的到底搞的什么鬼！？”莫朗吉歇斯底里。

梅森沉默了好半天才回话：“余涣箐－登月舱：拒绝。出事了，比灵顿死了，马上回来，别跟疯子纠缠。”

“比灵顿死了？怎么回事？”余涣箐惊讶极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马上回来。”

“真见鬼！徐疯了，他有枪，放任不管的话很危险！”霍姆斯插嘴道。

“我对付他。你们快回来。”梅森脑子一懵。徐唯斌有枪？怎么可能？这次任务只带了两支太空手枪，梅森和比灵顿各保管一支。徐唯斌偷了比灵顿的枪？算了，当务之急得先把徐唯斌缴械，不能再死人了。梅森找出手枪：“等不到他们回来了。我这就出去打烂他的脑袋。”

“你脑子也坏了吗？”莫朗吉抗议：“这都多长时间了？他肯定死了！”

“以防万一。”梅森关闭外闸门，开门走进气闸舱，对准比灵顿的脑袋扣动扳机，一枪爆头。然后他手忙脚乱地穿好航天服，揣好手枪，把比灵顿的尸体拖出登月舱外，扔在月面上。

下面该处理徐唯斌的事了。他们开走了月球车，梅森只能徒步跑向500米外的圣殿。会和徐唯斌发生枪战吗？太空枪战真是想都不敢想。没有空气阻力，重力只有地球的1/6，子弹的射程和威力都要比地球上大许多，后坐力当然也更明显。9毫米手枪弹的威力一般，若是在地球上，不击中要害很难把人撂倒。可这是在月球上，双方都穿着航天服，子弹只要在航天服上打穿一个小洞——管它是面罩、躯干还是四肢——都会造成致命的漏气。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见鬼！

“余涣箐－梅森：你们怎么样了？”

“霍姆斯－梅森：发生什么事了？”

“余？霍姆斯？见鬼……”

世界3　圣殿　08

梅森反复试图与他们通话，但联系不上。他妈的，这次任务一定被诅咒了，一定是。梅森加快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抓紧赶路，枪战怎么打之类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跟一锅粥似的，隐约的还听见号角在吹响。混蛋，一定是太紧张出现幻听了。人在太空出现什么幻觉都不奇怪。号角，号角，一只号角在吹响。不，不是，不是一只，是两只，两只号角！梅森眼中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连跑带跳地前进，不加思索地向圣殿前进。台阶，无穷无尽的台阶。广场，空旷得叫人恐惧的广场。前厅，中堂，管风琴。内厅不远了。梅森大吼起来：“余？霍姆斯？怎么不回话？”

“我是余涣箐。”余涣箐回答：“徐死了。我和霍姆斯没事。”

不幸中的万幸么？

“我马上就到。”梅森从没这么轻松过。

一分钟之后，梅森端枪冲进了内厅。凝结着美丽少女的灿烂晶柱直扑入眼，狠狠地凿进了梅森的灵魂。那一刻，梅森的时间停止了。

“……我的上帝……”

“我正是你们的上帝。”少女狞笑着，双眼中跳跃着宇宙蓝色的火。

五异变

“跟已知的晶体都不同。又是未知物质，我都要麻木了。”莫朗吉围着晶柱绕来绕去。

“不能把它弄出去？”梅森问。

莫朗吉摇头道：“不行。你看，晶柱基部与地面融在一块了，就像焊上的。”

梅森抬起头，望着少女的脸：“……你，是什么东西？……”

少女的眼神几乎没离开过余涣箐，余涣箐走到哪儿，她的视线就追到哪儿，盯得余涣箐浑身不自在：“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你是我的狗。”

少女微笑着回答。

“你的名字？”余涣箐走近了问她。

“你知道。好好想想。”

越来越诡异了。

一下子死了两个人，但大家都跟没事儿似的。他们打开了徐唯斌的航天服，里面装满了月壤，没别的。航天服密封得很好，没有变戏法玩魔术的可能。徐唯斌变成了一堆尘埃，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了。至于比灵顿，大家直接将他埋在了月球上。反正跟地球联系不上了，凡事得自己做主。

少女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趣。大家一致认定她是货真价实的外星生物，尽管外形与人类毫无二致。余涣箐本想给她做透视检查，却发现红外线和X光都无法穿透晶柱，唯独可见光有这个本事。这不等于白说么。

别人忙得不亦乐乎，费伊却不务正业，专心研究起徐唯斌的遗物来。不是那堆灰尘，而是徐唯斌留下的各种私人小物件，笔记本，照片，便签，等等。

考察队在月球上不能待太久。空气不成问题，登月舱采用了最先进的空气循环技术，只要不停电，连续提供两三个月的清洁空气都是小菜一碟。麻烦的是食物和饮用水，尤其是食物。一想到吃饭的事，余涣箐就明白梅森为何杀比灵顿杀的那么干脆了。

“想个办法破坏晶柱，把女孩儿带回地球去。”梅森说：“跑这一趟的代价太大了，不能空手而归。”

“你有枪，怎么不开一枪试试？”余涣箐说。

“你提醒我了。”梅森竟然动真格的：“大家散开离远一点！当心跳弹！”

“劝你最好别这么干，”莫朗吉说，“这是未知晶体，物理特性没法预料。万一子弹被高速反弹回来，打到人就不好玩了。”

“那算了。”梅森虽然不爱动脑子，可也不傻。

霍姆斯绕着晶柱踱了一圈：“最后还得靠你，余。”

“靠我？”余涣箐看看他。

“她认识你，这就说明问题了。你是关键，你应该有办法把她弄出来。”

“我什么也不知道。”

“好好想想。肯定有什么线索。”霍姆斯转而对梅森和莫朗吉说：“也许咱们该让余和女孩单独待一会儿。咱们在这儿只会添乱。”

“好吧。咱们走。把备用氧气给余留下，天晓得他得思考到啥时候。”

三人离开了圣殿，把余涣箐独自留给了少女。

“你是谁？”余涣箐百问不厌。

“你知道。”少女微笑着，一如既往地回答。

“好吧，好吧……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

“你是我的狗。”少女笑得如盛开的鲜花。

“那就是不想回答喽。”余涣箐在晶柱前艰难地坐下来：“起码给我点儿线索吧，这样耗下去没结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也想从里面出来，对吧？咱们互相帮助，一起努力，好不好？我帮你弄开水晶，你帮我恢复记忆，怎么样？”

“……狗狗学会做交易了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少女如小恶魔一般狞笑着：“不过呢，我想出去其实很容易的。先前那个坏叔叔完全想错了，哪儿需要什么钥匙啊。呵呵呵……”

“很容易？说来听听。”

“死。我需要死。”少女纯美可怜的小脸上隐约浮现出一缕狰狞。

“我不懂……”

“你们是祭品，狗狗。这个封印需要你们用生命来解开。已经死了两个了，还剩五个。等你们全都死掉，封印就会消失……明白了吗？”

“祭品？我们都死了你就能得救？这算怎么回事？”

“想知道答案吗？”

“你肯说吗？”

“看着我的眼睛。靠近点儿。”少女说。

余涣箐站起身，战战兢兢地把面罩贴在了晶柱表面。他没办法靠得更近了。羞怯的红晕染上了少女的双腮，她也在用力挣扎着，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幽蓝的双眼，比宇宙还要深邃的双眼。

“……你……永远都是一个人……”

余涣箐如坠梦中。这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一层层剥开了，某种长久以来一直紧紧束缚着他的东西；然后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被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冲破，肉体与灵魂如花般绽放，无穷无尽的自由和畅快从中倾泻而出。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寻找你，一旦找到你就永远不会放手……”

“我……我是……”

“……你一无所有，除了我……”

“你……你是……”

“……爸爸……”

少女的魅惑彻底俘虏了他。这不是靠人类的心智所能抵挡的东西。从这一刻起，余涣箐已经死了。但号角并未响起。

登月舱里，梅森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叫地面控制中心。莫朗吉看样子已经被无尽的未知所击倒，神色颓然地呆坐在角落里。费伊钻在徐唯斌的遗物堆里，专心致志地埋头抄写着什么。霍姆斯站在窗前凝望着圣殿，纹丝不动。

“……克娄号－休斯顿：你们在吗？”　¨。电子书　ＺＥi８。ＣＯ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

梅森猛地来了精神：“休斯顿－克娄号：请讲。”

对讲机那头乱哄哄的，很难听清楚联络人的声音：“克娄号－休斯顿：执行C计划，立即执行……”

“C计划？”梅森声音一颤：“休斯顿，出了什么事？”

“……全完了……完了……立即执行C计划……最后的希望……”

联络中断。

梅森回头看看其他人，只见莫朗吉和霍姆斯都是一副骇呆了的神情。“中心怎么了？”霍姆斯问。

“肯定是最坏的情况。必须马上执行C计划。”梅森手脚麻利地坐到控制台前，向绕月飞行的指令舱发送指令。

“什么是C计划？”霍姆斯疑窦丛生。

“摧毁圣殿。”梅森面无表情。

世界3　圣殿　09

“摧毁圣殿？怎么摧毁？”费伊抬头问道。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了，”梅森说，“指令舱里有一枚1万吨核弹头，可以在万不得已时炸毁圣殿。”

“核弹头？怎么投放？轨道轰炸？”费伊刨根问底。

梅森摇摇头：“直接撞击。”

“那咱们还怎么回地球？”

“很简单：不回去。”梅森斩钉截铁。

“可是为什么啊？”霍姆斯说：“圣殿招谁惹谁了，非得炸掉它，还得咱们全搭上性命？”

“我不知道。一定是出了大麻烦，不得已才这么干的。相信我，这一定是别无选择的选择。”

“不行，我不想死，我要回地球！”霍姆斯想上前，梅森突然拔枪对准他：“退后！坐下！我必须执行命令！”

“你也可以不执行命令，大家伙儿一起快快乐乐回家。”费伊还是那么淡定。

“一定有别的办法，”霍姆斯说，“比如……咱们先回指令舱，把核弹转移到登月舱里，再用登月舱撞击圣殿，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太冒险了。时间也来不及。”梅森坚决反对。

“试一试吧，应该能行。”费伊说：“总比大家一起死掉好。”

梅森“思考”了一会儿，犹豫不决地放下枪：“好吧。”

霍姆斯松了口气：“那快把余叫回来吧。”

“他关闭了通讯。”梅森指指通话器：“跟外星人聊的太尽兴了？”

“我去找他回来。”霍姆斯走向气闸舱。

“一个人去不行。别忘了比灵顿和徐的事。”

“我也去，”费伊说，“我们坐月球车，马上就回来。”

“快去快回。”梅森没再理他们，扭头专心发送指令。

霍姆斯和费伊离开登月舱，乘车向圣殿疾驰而去。梅森扭脸看看半死不活的莫朗吉，默默系好安全带，二话不说，毅然点燃了火箭。登月舱起飞，重力加速度把莫朗吉重重摔在地板上。

“怎么了这是……”

“让那些傻瓜给圣殿陪葬吧。”梅森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压抑已久的疯狂。

“你怎么能……”莫朗吉想站起来，但做不到。

“我在执行命令。如果他们活着，我就没法完成任务。他们会阻止我。他们必须死。”

“你……你这个疯子！”

“15分钟后与指令舱对接。刻不容缓啊，莫朗吉博士！”

莫朗吉这回是真的愤怒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住手！！你这疯子！！！”他拼尽全力爬到梅森身边，拽出了他腰间的手枪：“快停下！回去！你不能抛下他们！”

“你把飞船打漏，咱们就真的全完了！”

“别挑衅我！”莫朗吉竟然真的开枪了！梅森不愧是老兵出身，早早看出莫朗吉杀气逼人，所以躲得很及时，子弹擦身而过，击中了控制台。“妈的！”梅森也丧失理智了，解开安全带扑向莫朗吉，二人在登月舱的地板上扭打起来，抢夺那支枪。一个是头脑空空如也的大兵，一个是被怒火彻底吞噬的魔鬼，这番打斗远比余涣箐和徐唯斌的那场残酷。手枪在抢夺过程中又击发了三次，子弹乱射，好在都没有直接命中舱壁，只是打坏了一些设备。梅森至少打碎了莫朗吉七八根肋骨，还把他的鼻子撞成了酱；莫朗吉咬断了梅森两根手指，并将他的颈部皮肉撕得稀烂。疼痛早已不存在，理智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兽性，以杀死对方为唯一目的。

“砰砰”又是两枪。登月舱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地板上流淌的血河由此更显得色彩诡谲。

梅森逐渐占了上风。他摔掉了莫朗吉的枪，把他的脑袋强按到实验室的推拉门处，手指抠进了他的眼眶。“你——去——死——吧！！！——”梅森爆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雷霆吼啸，猛地关闭了实验室的推拉门，狠狠挤撞着莫朗吉的脑袋，发出大得吓人的撞击声。一次，两次，三次……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挤了多少次，直到撞击声从“咣当”变成了“噗唧”，直到红的、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