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要你带我出去玩啊!玩起来就肯定不会再惦记了!要吃好吃的!要看马戏团!然后所有的事情统统都会忘记!包括那个混蛋!”
“你怎么不说话呢,墨菲?”
“你陪我去嘛……”
牧师拽着法师宽大的袖子,近乎赖皮的撒起娇来。
“我是不会出门的,相反,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呆在这里,帮我打打下手。”墨菲坚决地否定了她的申请,“帮我处理一些药材的提纯,我要做实验。”
虽然上药草课的时候小牧师基本都在打瞌睡,但是有一些课程的最后考核是现场实验的,因此,伊莲的实验基础都还是不错的,勉强可以作为助手。
“提纯?实验?你要干嘛?”
“做药剂。”
“淬体药剂?”
“不。”墨菲揉了揉额角,疲惫的状态十分明显,连声音都有些喑哑,多了几分倦怠,“淬体药剂所需的几味珍稀药材,倒是都从希瑟的手中找到了,但是难度太大,可以尝试的机会太少,我不敢随便下手。”
“所以你在推演什么?”伊莲拿起她桌上厚厚地一沓草稿纸,最后用红圈标注的方程式,复杂得让她不愿再看第二眼……
“你拿反了。”法师吐槽。
“额……”伊莲决定把纸放回原处,“可是医生不是说,殿下的身体恢复能力远超常人,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吗?”
“医生始终是医生,只能看到肌理……以殿下的血脉,*上的伤势,对她几乎不会有影响,关键根本不在这里……”似乎也不愿意多谈,她顿了顿,直接转换了话题,“我设计了一个稳定药剂,制作过程不算复杂,但是时效会很短,对总量、对纯度,要求都比较高,所以你帮我处理下。”
“哦,好!”事关殿下,伊莲当然不会推辞。
墨菲将所有的实验仪器拿了出来,连同基本素材一起准备好,留着牧师在这边提炼,自己则起身,准备转向卧室——
披星戴月小半月,基本都没有休息,昨夜为了计算方程,也没有睡觉……
如果要她再做实验,她估计能一边瞌睡、一边把手放在火上当成坩埚来烧。
不过……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伊莲一眼,发问的声音里,有几分微妙的询问,意味不明:“假设,要你跟诗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你会开心吗?”
“一辈子?怎么可能?我怎么会……”
“回答我。”
“……不知道。”
“可能开心,也可能不开心?”
“那人老惹我,当然不开心啊!但是……”
伊莲歪着头,没有说下去。
“知道了。”墨菲转身走向大床,一边慢条斯理地解着法师袍上的结,一边淡定地提醒:
“再不加水,你就得赔我那个水晶杯了。”
=====
“你怎么能让他知道!”
“不!我决不允许!”
“我会处理……不要挑战我……”
“我不会……你也不……否则……”
否则什么呢?
仿佛在某个阳光慵懒的午后,伏案读书,却不小心陷入的梦境——像夏风一样缓慢、悠长,像虫鸣一样单调、乏味……
钝钝的空气散落在偏高的室温里,有些沉闷,有些缺氧。
像是滞留在一直看不到头的迷宫,反反复复,兜兜转转……
远处,是谁激烈的争吵,又慢慢归于平静。
“再不起来,红茶都要被我换成红酒了哦,我的骑士。”
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萦绕在耳畔,微凉的气息,伴随着轻咬,还有耳垂上微微的刺痛。
女骑士终于睁开了眼睛,海蓝色的双眸,兀自含着浅浅水色,仿佛黎明将至的霎那,海潮初生,雾岚迭起,似素纱,似纤雨,似清梦……
那是你第一次醉后的欲语还休,隐约,偏又通透。
“……导师?”
“为什么不叫我希瑟?”
像是被耳边的声音蛊惑,她微微偏头,恰好落进吸血鬼的目光里,那双银色的眸子,像是躁动之月的夜晚,仲夏夜的星空,藏尽了亿万星辰,含透了永恒月光……
她如此专注地凝视你。
你就只能,落进她专属的夜色,落进她不休的时光。
安德里亚怔怔地看着她,脸色莫名,一时没有说话。
“可以容许我为你奉上一杯红茶吗,我的骑士?”吸血鬼的声音,带着淡淡戏谑,“不用担心,我暂时还不会出去,你尽可以待会再盯着我发呆。”
女骑士苍白的脸颊,却没能再涌上些许窘迫的红色,她甚至微微笑了笑。
笑容浅得过分。
“我晕倒很久了吗?”
“一天半。”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安德里亚安静地表达歉意。
“应该是我跟你道歉。”希瑟将茶杯送到女骑士的手中,稍显烫手的温度,却莫名地熨帖心头,“照顾别人,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
她银色的瞳眸,仿佛千年凝炼的月光,如此认真,如此笃定。
就像她的眼里,再看不到别人,只在意你。
“没关系,我……”
“不,安德里亚,你是我的。”
她连打断她的声音,都如此温柔,妥帖,深不见底。
“我要照顾你。”
吸血鬼的话音落下,女伯爵手中的茶杯,却是一抖,漾出圈圈波纹,伴着醇厚而温暖的茶香。
安德里亚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她最喜欢的常青红茶,培育在常青丘陵,只有寥寥十七棵茶树,泡出的茶色泽明亮,味道清鲜甜和……
但她从来没跟希瑟说过。
她默默地环视一圈,房间的调温法阵已经打开,窗帘居然也没有拉上、任由阳光肆意抛洒,桌上的羊皮纸,写着医生的种种叮嘱,旁边还有一个个勾对的痕迹……
希瑟,是真的试着在照顾自己。
女骑士不知该说些什么,唇角想要扬起一个微笑,却只觉得心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就像喝了一杯加了糖的劣质红茶,甜味滑过,只余满口的涩意,唇齿寒凉。
咣!
青瓷的茶杯从指尖滚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上,敲出破碎的形状。
红色的茶渍,溅在她纯白的被褥,分明,突兀,触目惊心。
而吸血鬼,甚至也没有去救那只价值一千金币的杯子,只是静静立在原地,一动未动,一向风淡云轻的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震惊。
“导师,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连……”
“叫我希瑟。”
“希瑟,我现在的境界,已经非常不稳定了,你不必……”
“我不需要知道。”
“你必须知道!”
安德里亚伸出手,死死地扣住了吸血鬼的手腕,极大的力气,在她苍白的肌肤上,勒出了一道血印,褪去迷蒙的眼底,忽然涌起了不容拒绝的坚定,恰似刚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温和面具下、从不退步的女骑士。
她比任何人都坚硬。
“希瑟,我已经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了。忽高忽低的境界,会让我无法习惯自己的力量跟身体,会让我上一秒还不小心踩破了地面,下一秒又拿不起餐具……”
“这不是奔波几天的问题,而是本应被净化的黑暗力量,一直存在在我的体内……如果这种状况持续,我可能失去所有的能量,成为一个普通人……甚至更糟糕。”
“我无法战斗了,希瑟。”
“无法守护你。”
言罢,她轻轻松开手,不避不躲地与吸血鬼对视着,眼底温和、平静、安然,像是广阔无垠的大海、倒映大海的天空。
她甚至还弯着唇角,挽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温暖干净,弧度完美。
她是艾斯兰公国的荣耀,无暇的骑士,海蓝之光。
她只会笑。
她在等一个结局。
“所以呢?”希瑟后退一步,俯视她,询问的声音,有些冷,“所以,你想说什么,说出来。”
血族的尊严,让她微微扬起了下巴,精致白皙的线条,矜贵优雅,不容冒犯。她甚至也笑着,红色的唇,是五月玫瑰盛开的芬芳,诱人品尝。
眼里,却带着四分高傲,三分讥诮,两分痛楚……
一分残忍。
你想说什么。说出来。
“所以……”安德里亚垂下了眼帘,紧紧抿唇。
死死攥紧的拳头,因为无法控制,竟抠出了一个个月牙形的伤口,血色弯弯,竟像是一个个的笑容,浸染了身|下的床单。
吸血鬼的瞳眸一深。
“骑士的意义,就是守护,所以,你……”安德里亚的声音很低,蕴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最后的几字,却像是轻飘飘地散在了风里,如叶凋零:
“离开我吧。”
她重新抬头,微笑,完美的面具,无辜,又美好。
自她懂事之后,她就明白了两件事,第一,自己的存在,只因自己拥有价值,第二,她这一辈子,只配拥有一个表情。
所以,不能守护的骑士,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却还要笑着。
“这,就是所有你要说的?”
安德里亚没有答话。
“认识你很高兴,安德里亚。”
她没有答话。
希瑟提着裙摆,优雅致意:“那么,请容我告辞,殿下。”
她还是没有答话。
吸血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裙摆扬起的弧度,漂亮又潇洒。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暖的光,冷的石,白的床,红的血……淡淡的茶香缭绕,清远醇厚,却又莫名的空旷。
嗯,只剩我一个。
她的笑,终于缓缓褪去,怔怔地望着床边,已没有了谁的影子。
又过了很久。
忽然响起了一个沉沉的声音,艰涩拗口的血族语,说得有些生疏:
“还有,我喜欢你。”
可是,只剩我一个了。
第88章 我亲爱的希瑟()
安德里亚;做了一个很长、很安静的梦。
梦中的她,坐在咏叹之堡的琴房里,手畔,是一壶温暖的常青红茶。
那是艾斯兰特有的、向日葵一般绚烂绽放的阳光;自玻璃结构的房顶,肆意而骄狂地抛洒,那是大片大片的矢车菊,仿佛童话中最美丽的颜色,在城堡之外,蔓延成海……
那天的苍穹尽头,是蔚蓝剔透的颜色;那天的空气;浮动着细密醇厚的味道,那天的风,像是夏日的末梢上,悄悄悬挂的一丝静谧。
而那个银发银瞳的女人。
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
认真地看着自己。
她的侧脸,在玻璃的墙壁上,映出凉薄而优雅的剪影,她的黑裙,在悠长的风声中,漾出了微妙而轻盈的涟漪,她锁骨上方,血红的荆棘王冠,恰似某种不可名说的禁忌……
她白皙的指尖,卷着一缕银色的发丝,露出的纤细手腕,彷如秋末的一场初雪。
她银色的双眸,仿佛璀璨星空衬托下的永恒双月。
她是信徒口中最矜持的赞美诗,是诗人笔下最曼妙的女精灵,她是诸神遗落凡尘的珍宝,是这天地之间,最慷慨的恩赐。
她微启双唇,轻声说着什么,笑容如她的容颜一般,锋利妖娆。
自己却听不见。
什么都已听不见。
只想要,只需要看到你。
=====
轰!
轰隆隆——
一阵巨响,将女骑士从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地转身,揉了揉兀自有些迷蒙的眼睛,看向声音来处。
由于宵禁,被称为“日不落”的拉钦城,也终于有了黑暗而孤寂的漫漫长夜,即便此刻黎明将至,也仍旧沦陷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晦暗之中,沉默,枯涩,冷清。
安静得像是一座空城。
苍穹一角,已然升起了微微光亮,却只映出天空之中,大片大片的深青色云朵,层层堆叠,一望无垠——仿佛诸神对这城市的禁锢。
恰是如此的冬日,如此空漠而疏冷的晨曦,如此深重如墨染的空中,响起了强者交手的轰鸣!
轰!
只见一道黑色的健硕身影,自千丈高空,一贯而过,速度之迅捷,如挟山超海,凌月追日!他出手之势,如奔雷,如闪电,如雪崩万里,如怒海狂澜!
他是一头领袖群伦的狼王,深于谋,狡成性,隐忍不言,只为一朝喋血。
他是这座城市的主人,里瑟·布伦特·戴维斯。
他要越狱。
“安德里亚!安德里亚!不要去!不要去!你会——”
简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一边从隔壁房间冲了过来。
却只见空空如也的屋子,大开的落地窗,还有风中飘摇的酒红色窗帘。
那刺目的颜色,像是暗喻着某种不祥。
诗人怔了片刻,立刻掉头向外跑去。
“谁来告诉我!告诉我!墨菲那个八阶*师在哪里!她到底滚去哪里了!”
风神在上,千万、千万别让那个呆子死在这里……
=====
希瑟的实力,一直是个谜一样的存在。
每一场战役中,她都是毫无疑义的主力,虽然偶尔也会受伤,但伤到她的对手,无一不是极为厉害的强者。在众人的印象中,她似乎是比安德里亚更为强大的存在,但到底处于什么程度,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
因为血族的战力,从来不能以几解来划分,他们需要的,从来只有一个瞬间。
一个割断咽喉的瞬间。
然而,此刻,她无疑是遇到了对手。
男爵的速度,只较她稍弱一线,出手却是十分霸道,酷厉狠辣,无数战斗的经历让他的每一招,都精准得像是为她量身定造,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偏偏还暗含兵法奥义,每一秒的预判、计算、进击、退守,都严谨准确得不可思议——
几乎没有弱点的九解强者!
希瑟的血脉,几乎已经燃烧到了极限,腾挪、闪避、身如流电、飘若风絮,她似乎从来不曾狼狈,纵然一击而退时,身后遗落的漫漫残影,依旧是那夏夜之中、流散的浅浅月光。
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刺客,她不可能成为那个正面对敌,从不后退的骑士。
只懂得守护的骑士。
一念至此,竟是微微走了神,被男爵斜斜一掌,劈风袭来!
砰!
那裂石开山,力冲斗牛的一击,被冲上来的安德里亚,生生接下!
几乎是一个瞬间,她的口中,喷出暗黑的血液。
男爵又怎会犹豫留手,见她凝立不退,手中后招便接连而上,竟如风起潮生,绵绵不绝!
砰!砰砰砰!
万钧之力,落在她的重剑,鼓荡的气劲,将她本就脆弱的内腑,震得如烈火般烧灼。
血如泉涌。
“安德里亚!”希瑟忍不住喊了出来。
女骑士,却侧过头看她,微微弯起的唇角,蕴着说不出的温柔,安然、笃定、一望倾情——
仿佛醉在了某一霎的梦里。
那样的沉溺,像是一眼,就看到了心底。
如此爱你。
下一刻,她却陡然斩剑起势,转守为攻,她的剑法向来是稳扎稳打,进退有度,处处留有一线生机,然而,今天,竟是截然相反——
剑起剑落,招招搏命!
如鹰隼,如毒蛇,如利刃藏匣,饮血开锋!
刁钻,决绝,奋不顾身!
整整十三剑,十三步,她抛洒的鲜血,早已落满整个天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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