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延之走车列车,沈砚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禁不住眼中泛起了泪光。之前伊藤曾简单介绍过白延之的情况,沈砚白只知道这是一位密码专家,能力方面不会亚于此前的杨明坊。
白延之携妻子走下列车,伊藤上前很亲切地与白延之握手,并给沈砚白、石川做了引见。
同样的,白延之也没有想到,当年的小学妹、当年的革命同志、当年的爱情伴侣,沈砚白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身旁是伊藤。白延之愣了一下,他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缓解心理的那种冲击。伊藤则老练的当起了演员,“怎么,你们认识?”
沈砚白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了白延之,“你确定你叫白延之?”
“对,我是白延之,”白延之点了点头,伸手手来,但沈砚白拒绝握手,转而对伊藤说:“他,我不认识,不过我觉得他挺像我一个朋友,真的挺像的,很多年了,很遗憾,我的那个朋友早就不在了。”
自己的妻子在身边,而且妻子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又看着沈砚白,白延之只觉得既尴尬,又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伊藤打圆场说,“好了,回去有的时间慢慢聊,那我们就走吧。“
伊藤安排好了两辆车,并让石川与白延之夫妇俩同乘一辆轿车,目的地是特高课后门里的军部宿舍区,之前杨明坊居住的房子现在就安排给白延之夫妇俩居住。到了宿舍区,石川安顿好白延之夫妇,之后说,晚上七点钟自己会来接他俩去赴宴,说是为表示欢迎,伊藤已经安排了酒宴。
沈砚白与伊藤乘坐同一辆车回特高课,回去的路上,伊藤问:“你跟白延之认识吗,我怎么感觉你的情绪有点不对。”
沈砚白回答说:“看到这个白延之,我想到一个人,李阅峰,九年前在雨花台被枪决的那个人,他们俩长的很像,我真不确定这两个人是不是就是一个人,但李阅峰当年就已经死了,所以我很不理解,像是幻觉一样。”
沈砚白敢于如此说,包括之前在火车站说的那番话,她都是有过快速思考的。伊藤此前介绍过白延之的情况,虽然是很简略的一带而过,但沈砚白非常清楚,伊藤做事向来严谨,沈砚白相信,伊藤一定是非常详细调查过白延之的资料,白延之如此高调来到南京,并直接进入特高课工作,从事的还是涉密程度很高的电讯专业,这至少说明一点,白延之的资料没有任何问题,白延之根本不怕被人查。
这与宁开雷的情况完全不同,两个人用的都是化名,而宁开雷则低调的不能再低调,尽管身份已经洗白了又洗白,但宁开雷还是异常的小心。再看白延之呢,外貌特征没有任何修饰和伪装,加上之前齐联杵介绍了在雨花台执行枪决的细节,沈砚白判断,白延之能够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当年就叛变了。
沈砚白相信,伊藤让自己陪同去火车站接白延之,这一定是有意为之,目的自然是看看自己的反应,所以沈砚白决定自己要做到一种心底无秘密的姿态。如果白延之,也就是当年的李阅峰真的像自己一样,现在仍是一名坚定的中共党员,那么这么多年斗争下来的经验与能力,也足够让李阅峰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尽管沈砚白不认为会是这种可能,但她仍希望看到奇迹的出现。
沈砚白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这种奇迹或许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虽然很漂亮,但却不是事实。
第216章 欢迎酒宴()
伊藤也没有想到,沈砚白会如此没有顾虑的说出李阅峰的名字。在伊藤看来,沈砚白或出于个人感情,或出于潜意识里对李阅峰的保护,她会假装不认识李阅峰。
沈砚白在火车站,以及现在的回答,伊藤觉得应该说明沈砚白在心里已经完全放下了李阅峰,会不会是因为这近十年的突然死而复生,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李阅峰身边带着年轻貌美的妻子,这让沈砚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而造成的一种应激反应呢?伊藤觉得也不好说,他觉得在对待爱情方面,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的确是没什么逻辑的。
当天晚上,在东亚俱乐部,伊藤做东,请了21号的胖厅长、齐联杵、赵智光和刘克森,而特高课这边,自然是要请风尘仆仆而来的白延之夫妇,此外还有沈砚白和石川。
这次的请客,伊藤实际重点要请的也就是三个人,白延之、沈砚白和齐联杵,很显然,他们是九年前在雨花台刑场有过故事的三个人。
石川开车去接白延之夫妇,见白延之一个人下楼来,石川问:“白夫人怎么没下来?”
白延之说:“长途旅行,内人觉得劳累,今天她就不去了。”
到了东亚俱乐部,一落座,伊藤再次问白延之,白延之又解释一遍,伊藤心想:你倒是很明智。多多少少,伊藤觉得这有点遗憾。
齐联杵肯定是知道李阅峰这个人的,但在相貌上似乎没多少印象了,当看到白延之,多少也觉得有点面熟,但他无法将白延之与李阅峰联系到一起。
晚宴开始,伊藤致辞,两个主题,一是:21号人事变动,何举堂入主21号,一直没机会聚一下,今天就算表示一下祝贺;另外就是给白延之接风洗尘。伊藤给白延之作了简单的介绍,只说是白延之此前是满洲国的电讯专家。
白延之的情绪不是很高,酒宴上有应付的意思,胖厅长在表面上是受邀首客,自然是要有一些回应的,回敬并感谢伊藤的邀请和款待,另外又主动敬了白延之一杯酒,“以后我们21号在电讯方面,还请白总多多指教啊。”
白延之起身,端起酒杯,“不敢当啊,何主任,不好意思,我是副总破译师,不好叫白总的。”
“一样的,一样的,你们做电讯的,就是太严谨了,”胖厅长笑着,与白延之干了一杯酒,说:“听白副总的口音,你是上海人?”
“是。”白延之点点头。
伊藤说:“白副总在东北待了那么多年,看来口音是改不掉的。”
白延之说:“是啊,乡音难改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齐联杵越发的觉得白延之很面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就是想不起来。齐联杵也端起酒杯,敬了白延之一杯酒,之后说:“白副总这是第一次来南京吗?”
白延之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嗯,南京啊,不错啊,民国首都,这个城市我感觉很好,等有时间我一定好好走一走,看一看。”
沈砚白不确定齐联杵是否认出了白延之,想想觉得暂时也没必要做提示。还是伊藤有更深的想法,伊藤说:“白副总不是第一次来南京吧,应该对南京还是很熟悉的吧?”
白延之对齐联杵也早就没记忆了,实际当年就没什么印象,九年前,齐联杵不过是众多狱警中的一个,当时的李阅峰内心煎熬,心力交瘁,哪还记得住小小一个狱警。如果不是砸车事件,伊藤也仅仅只知道齐联杵曾是老虎桥监狱里的狱警,砸车事件,给了伊藤更多一些的了解,这才知道齐联杵居然也亲历了当年雨花台刑场的那一幕。
白延之刻意回避当年在南京的经历,现在伊藤有意无意的提了这么一句,白延之感到有些不适,他应付说:“是,我曾来过南京,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匆忙,也没什么印象了,现在能来南京工作,肯定是要好好走一走,看一看的。”
伊藤跟着说:“嗯,那我可以给你推荐个向导,齐处长就是南京人,哦,对,沈砚白也是南京人,有时间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出来走一走。”
齐联杵立刻回应道:“那没问题的。”沈砚白则点点头,表情看上去比较冷漠。伊藤也是点到为止,没再给更多的提示了。
晚宴结束后,伊藤问齐联杵,“齐处长,你开车来的吗?”
“是啊,”齐联杵没理解伊藤的意思,转而说:“这点酒不碍事的。”
伊藤点点头,说:“能不能麻烦你,送一下我们沈助理回家,你们是顺路的吧?”
“对,顺路,不顺路的话,我也可以送的,没问题。”
沈砚白说:“不用送了,路也不远。”
齐联杵说:“沈助理就别客气了,顺道的事。”
一旁的赵智光插了一句嘴,“沈教官,要不然,坐我的车。”从称谓上,基本可以看出赵智光的心思,他与沈砚白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似乎他也更乐意做一个护花使者。
实际沈砚白已经猜到了伊藤的意思,于是便婉拒了赵智光,“为了省油,我就不坐赵处长的车了,齐处长顺路,我还是坐个顺风车,这比较科学一些。”
坐上齐联杵的车,沈砚白说:“伊藤让我坐你的车,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不是顺路吗?这能有什么意思,不会又是因为我弟弟的事吧?”
见齐联杵这么说,沈砚白估计齐联杵真的没有辨认出白延之,“你想偏了,我估计伊藤是想让我们单独讨论一个人。”
“讨论一个人?”齐联杵不理解,愣了一下,问道:“不会是白延之吧?”
“哦,你是怎么猜的?”
齐联杵说:“晚上这顿饭,除了白延之是个生人,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谈论的。”
沈砚白点点头,“白延之!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
“哎,我是觉得有点面熟,白延之?”齐联杵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第217章 直面当年()
沈砚白问:“李阅峰,长什么样子,你有印象吗?”
“李阅峰?”齐联杵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人的模样,他仍有些不确定,问道:“雨花台的那个李阅峰?”
“对,有印象了吗?”沈砚白反问道。
“哦,这个白延之就是当年的李阅峰!对对对,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没错,就是他。”齐联杵开着车,转眼就到了沈砚白的家,不过沈砚白并没有下车,两人继续聊着。
齐联杵似乎很好奇沈砚白此时状态,他看了一眼沈砚白,却见她表情平静。齐联杵猛一拍大腿,“我说的吧,当年李阅峰就没有死,这回你相信我了吧。”
“是啊,他确实没有死。”沈砚白说的依然很平静,她取出一盒香烟,给了一支齐联杵,自己也点燃了一支。
齐联杵点燃香烟后,说:“这个李阅峰,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密码专家,名字也改了,这说明他心虚啊,”齐联杵转而问:“你刚才说,伊藤安排你坐我的车,就是让你告诉我,李阅峰就是白延之,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理解啊。”
沈砚白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确定伊藤有没有这个意思,李阅峰变成了白延之,身份转变的肯定不止一两次,我估计伊藤就是想看一看我们这些旧相识对白延之是个什么态度。”
“这么说,伊藤并不是十分信任这个白延之?”
沈砚白说:“我只是猜测。”
齐联杵点了点头,“嗯,你分析的有道理,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当年的雨花台,我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今天的这个白延之跟我就更什么关系了,反正这是你们友好协会的事,跟我扯不上关系,我不会参与的,无论他是不是李阅峰,他爱谁谁,我都没兴趣。”
沈砚白说:“是,这事跟你确实没关系,说起来,这事我挺抱歉的,要不是我砸过你的车,估计伊藤也不会知道你认识李阅峰。”
齐联杵摆手说道,“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这个白延之,反正我无所谓,我不参与,不过啊,算我多一句嘴,我倒是劝劝你,你最好不要跟这个白延之走的太近,这个呢,我也不太好多说。”
“我明白的,其实我很你的想法一样,这个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他爱谁谁,我也不参与,”沈砚白深深吸了一口烟,说:“这事,现在看,我真的挺感谢你的。”
“嗯?你是什么意思?”齐联杵问道。
“谢谢你之前告诉我雨花台发生的那些细节,这对我判断一个人,肯定是有帮助的,真的,挺谢谢你的。”
这一夜,沈砚白失眠了,多年前的那些记忆再次被唤醒,这一次显然不同,一时间沈砚白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当年你为什么不壮烈牺牲!
沈砚白很清楚,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必须面对,沈砚白也知道,不用自己去问为什么,现在这个名叫白延之的人会主动出来解释的。
第二天上班,伊藤碰见沈砚白,并请她到自己的办公室,伊藤说:“我看你昨天的情绪不对,是不是因为这个白延之,这个白延之真的是当年的李阅峰吗?”
沈砚白摇摇头,说:“是不是的不重要了,这个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当年的事情早在九年前就已经了结了,昨天我还跟齐处长聊了这件事,我觉得齐处长说的特别有道理,不管什么原因,九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他都没有来找过我,至少是对我来说,实际就说明这个人的确是不在了,昨天火车站,我们也都看到了,白延之已经有了家室,我看还是永远不提过去的事情,这对谁都好。”
伊藤长叹一声,“嗯,你这样想也是对的,这个人不提也罢,我还希望你能够放松一些,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
沈砚白说:“我会的。”
……
沈砚白认为白延之会主动出来做些解释的,如果没有的话,沈砚白也不打算去刨根问底,因为结果已经明确,那些细节想来也是令人厌恶的。
沈砚白判断的没有错,白延之终于在沈砚白下班的路上出现了。白延之堵住沈砚白的去路,“砚白,找个地方坐坐可以吗?”
片刻迟疑后,沈砚白说:“前面有家咖啡馆。”
两人来到了咖啡馆,点了两杯咖啡后,沈砚白从包里取出香烟摆在桌上,点燃一支烟后,她就静静地看着白延之。
“砚白,这些年,你还好吗?”
沈砚白深深吸了一口烟,伴着一股升腾的烟雾,沈砚白说:“挺好的。”
看着平静的沈砚白,白延之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盒香烟,取出两支,将一支摆放在沈砚白的桌前,之后点燃自己的一支烟,白延之说:“现在你也抽烟了。”
“白副总来这里,不会只是问我会不会抽烟,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吧?”
“砚白,我的出现看起来很突然,我知道,你很难一下接受……”
“白副总,你出不出现,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的话,你不想解释一下吗?白延之?你这个名字很陌生,此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白延之说:“是,我改名字了,这也是迫不得已,砚白,我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能够平静的聊一聊。”
“好啊,既然这样,那我开个头,我很好奇,九年前,在雨花台,我亲眼看见一个叫李阅峰的共产党被枪决了,那个人是你吗?”
白延之面色凝重,他点了点头。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砚白,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我想说说现在的事情。”
沈砚白说:“没有历史,哪来的现在,更不会有将来,你也是念过书的人,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当然说不说,都是你的权利,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也无所谓,我可以不问。”
“我是这样理解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除了可以批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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