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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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 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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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称呼我珍儿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客气……”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乐以珍便起身告辞,回自己的客房去了。一番梳洗之后,她吹熄了灯,上床躺下。她也没有睡意,瞪着眼睛看窗纸上映着的月光,心里核计着仪静刚刚说过的话。

虽然那些话语一听又空又大,可是细细一琢磨,对于乐以珍那犹如夹在火钳上的一颗心,倒是起了不小的舒缓悲痛的效果。

离开安平后夜夜难寐的乐以珍,那天晚上辗转到四更天后,居然睡着了。这一觉睡得还挺安稳,一直到阳光在屋子里熏出一室的暖意来,她才醒过来。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急匆匆地穿了衣服,推门一瞧,一个小尼姑正坐在她门前的台阶上捡摘山菜。听到推门声,那小尼姑赶紧跳起来,冲着乐以珍一打揖首:“夫人早……午安,贫尼法号慧清,师父吩咐我来照顾夫人,夫人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我这就给你打水去。”

“现在什么时辰?中午了吗?”乐以珍脸上有些发烫,刚刚寄住在人家这里,自己就睡上懒觉了,简直太无礼了。

慧清很和气地笑了:“现在是午时了呢,师父早起吩咐我,说夫人最近身心疲惫,需要好好歇息,由着你睡去,不要喊醒你……”

乐以珍心中感激,也不好意思真的让慧清伺候,毕竟这里不是怀府,自己也不是那个一家之主怀二太太了。她自己从屋里拿出盆儿来,从窗口下一只清水桶舀来了水。本来慧清给她领来一壶热水,她也没有掺,撩着清凉的山泉水,洗了手和脸。然后她用那壶热水冲了茶,招呼慧清坐下喝茶。慧清有些拘谨,给乐以珍摆好了午饭,就端着茶杯站在门口。乐以珍也不急着吃饭,开口问她:“慧清,王爷还有没过来吗?”

“……”慧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云水散人人没有上山来,倒是他的一位属下来了好一阵子了,在前殿客室等着夫人呢。”

朱琏广没来?乐以珍有些失望。她想了一下,自己借住在这里,还是不要让人家担心,给人家添乱为好,吃了饭再往前殿去吧。

于是她端起饭碗来,急匆匆地扒了半碗饭。然后她撂下饭碗,由着慧清收拾,她道一声谢,便往前殿去了。

到了客室,果然看见一直跟在朱琏广身边的庄侍卫坐在客座上,正在无聊地翻着一本经书。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乐以珍,站起身来:“夫人……”

“小庄不要客气,快坐吧。”乐以珍也没有到上座,只在庄侍卫对面坐下,“是你们王爷让你上山找我的吧?有事吗?”

“是。”庄侍卫点头,“我们王爷今早接到皇上的密诏,紧急回京了,他把我和另外两个兄弟留下来照顾和保护夫人,夫人有什么调遣,只管跟我说。”

“回京了?”乐以珍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从自己出事开始,虽然心中悲痛难过,可是因为有朱琏广帮衬,她虽身遭大难,却从没感到绝望。

可是他突然回京了,乐以珍一下子陷入了孤独无依的境地,身上沉重了许多,心中却空了一大块。她不能在庄侍卫面前表露出情绪,只能吸气镇定,然后说道:“那就有劳小庄了,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不知道安平那边有消息没有?只要尽快把我的孩子接出来,别的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哦……”庄侍卫抚了抚额头,“安平那边有进展,会第一时间把消息传来,小少爷和小姐……在我几位兄弟的保护之下,不会出事的,这是我家王爷的信,要我亲手交给夫人。”

“谢谢小庄。”乐以珍接了信,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

第二百五十二章 悄然下山

朱琏广在信中,没有提到回京的具体原因,只说是奉诏回京,实在是出于无奈。又在信中反复地叮嘱乐以珍,他不回来,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在碧云庵中等他,至于安平那边的消息,庄侍卫会给她联系,一切都会好起来,要她千万别焦急。

乐以珍看了他的信,呆了好一会儿,才问庄侍卫:“小庄,我要是有事,怎么找你?”

“我奉王爷之命,保护好夫人,自然会每天上山,夫人不必担心这个。”庄侍卫憨厚地笑着。

“那真是辛苦小庄了。”乐以珍发自内心地感激道。

“夫人不必客气。”庄侍卫摆摆手,往殿外瞧了瞧,突然小声对乐以珍说道:“小庄今天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夫人要是有想不开的事,就应该向仪静师太讨教一番,仪静师太曾经遭遇的事情,不比夫人这一桩轻松,我觉得既然有同样的遭遇,师太作为过来人,一定会给夫人一些很好的建议……”

“哦?”乐以珍正在收朱琏广的信,听庄侍卫这样说,停了动作看他,“你知道仪静师太的身世?”

庄侍卫有点儿腼腆,大概觉得自己多嘴了,眼睛看着屋外,不肯说话。乐以珍有些好奇,便央他道:“小庄你只管说,你的话我只放在心里,绝不会与外人道,你就当提醒我,也免得我在师太面前说错话。”

庄侍卫这才小心地说道:“仪静师太是先帝遗妃,年轻的时候艳压后宫,隆宠无人能及,她的娘家人因此而高官厚禄,位高权重。当今圣上登基后,忌惮她娘家的势力,欲设计铲除,释放虚假消息,借由她的嘴巴传给她的父兄,将她的娘家人一网收尽,满门抄斩……本来她也逃不了这次灾祸的,一位宫内好友洞见皇上的计谋,设法把她救了出来,她便流落到这仙人山,出家为尼……”

庄侍卫寥寥数语,说的简洁,但是乐以珍却知道,这种后宫前朝的清洗,通常都是惊心动魄、牵连甚广的事件。庄侍卫大概因着自己主子的缘故,似乎对当今圣上有些不满,才会讲起这种大不敬的事件。乐以珍是个有分寸的人,大概听明白仪静的身世,也不再询问。

庄侍卫离开后,乐以珍回自己的客房。虽然只有短短的两道门的路程,她走得极慢,也走了好一会儿。她的心因为朱琏广的突然离开而惶然无措,一边因为朱琏广奉密诏回京,担心着他的安危,毕竟他有谋反的前科在,另一方面,自己的事要自己拿主意了,她这些日子悲伤得有些糊涂的头脑,看来需要好好清醒一下了。

临进自己的客房门之前,她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仪静正从自己的禅院走出来,仍然是灰帽灰尼袍,身姿挺秀,气度从容。

乐以珍见她看到自己了,便移步迎了过去:“师太好,今儿我失礼了,居然睡到中午才醒。”

“不要紧。”仪静宽容地笑了,“你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的,你看你的脸色,比昨晚我见你时好多了。”

“师太这里仙风仙气,我来了就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何况昨晚师太一番解怀言语,我回去细想之后,也是受益匪浅,自然就睡得踏实一些了。”乐以珍边说,人已经走到了已经跟前儿。

阳光下,仪静的面容白得透明,细眉杏目,鼻直口润,虽然只是一身灰衣,却仍掩不住她的秀丽容颜。根据庄侍卫的讲述,这位师太最起码应该有四十岁近五十的年纪,可是看她的面容身量,让人至多猜测她有三十几岁。

仪静见乐以珍盯着自己的脸瞧,便颂一声佛号,笑着说道:“云水散人嘱贫尼好生关照夫人,夫人这一阵子就安心住在庵中,如果觉得心绪不佳,可以随我庵中众尼一起听听早晚课。东院的藏书阁中,也不光都是佛文经籍,夫人闲时可以去看看。”

“师太还是这么客气,叫我珍儿就行了。对了,我冒昧地问一句,云水散人给我的信中,没有提及回京的原因,师太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回京的吗?”

“我也不知道。”仪静答得很快,可是乐以珍从她目光微一闪烁之间,猜出她是知道原因的。这样看来,庄侍卫也是知道原因的,只瞒着她一个人,那必不是什么好事。

仪静见她忧色更重,知道她猜出端倪来了,便出言邀请道:“我正要往山后崖顶打坐,珍儿此刻如若无事,不如随我去那里看看风景,那里有一望无际的云海,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宇宙之空茫。”

盛情难却,乐以珍便答应着,跟她往后山去了。

从那天开始,乐以珍就在碧云庵中住下了。除了第一天睡了一个懒觉,往后她都是早早地起床,去听庵里的早课。用过早饭之后,她会找机会帮庵里做些事,比如陪慧清去菜畦中摘菜,或者帮藏书阁的看守晒晒书……

中午用过午饭,庵里很静,她会小睡半个时辰,起来后随仪静往山后崖顶打坐。仪静盘膝端坐于崖上修炼之时,她也静静地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云海,默默地想着心事。

庄侍卫每天都会上山,只是带来的消息却乏善可陈。郭元凤逃跑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怀明弘被沈家拘着,还没放出来;怀远驹的丧事已经办完了,风光大葬;沈三公子见过五老太爷了,怀家暂由五老太爷怀连鼎支撑着……

渐渐地,乐以珍心里开始起了疑问。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久了,沈家怎么还不放怀明弘出来?还有……细想一想,从到达凤州开始,只要她一提孩子的事,朱琏广和他的随从都会很笃定地告诉她,孩子处于他们的保护之下,只是眼下不是接出来的时机,要她等一阵子。

她认真地考虑之后,感觉其中大有蹊跷。按照朱琏广的行事风格,他断不会怕怀家和沈家找他要孩子,更何况他的侍卫一个个精悍机警,入怀府接个孩子,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若说接了孩子,就会有人怀疑她还活着,那也是说不通的事。早接晚接,不都是会引人怀疑吗?她隐藏好行迹就可以了,还用等什么时机?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那日她便试探地问庄侍卫:“小庄,我想孩子了,不如你让兄弟们帮我把孩子接出来吧,怀家就算是闹腾,找一阵子找不见,也就作罢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庄侍卫当即为了难,摸了半天额头才答道:“王爷走前有吩咐,不可轻举妄动,我们只保护好你,其他的事要等到他回来再做决断。”

“那么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有准确的时间吗?”乐以珍进一步逼问。

庄侍卫汗都要下来了:“当然不是,王爷不久就会回来的,夫人要耐心等待。”

乐以珍没有再问,她回了自己的客房,关上了房门,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裹。当晚,她早早地洗梳完毕,给仪静写了一封信压在桌上,便上床躺下。

她也没有睡多少觉,刚至五更天,便爬了起来,穿了一身在凤州置办的绛红碎花普通妇人家的服饰,一双软底麻布鞋,将包裹背在身上,悄悄滴推开了客房的门。

还没有到众尼起床早课的时间,庵里静寂无人。

乐以珍前瞻后顾,确证周遭无人,便轻手轻脚地往山门走去。

到了门口,她悄悄地打开了侧门,闪身出庵,借着残月的淡光,快速地往山下走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 晴天霹雳

天大亮的时候,乐以珍仪静坐在一辆马车上,往安平方向去了。

她在内心里几乎可以肯定,朱琏广和庄侍卫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跟她的孩子有关。至于到底什么事……她隐隐猜测得到,可是又很乌龟心态地不愿去想。

她知道庄侍卫一旦上了山,发现她已经离开,一定会立即追来。因此她不停地催促着车夫,让他加快点儿速度。

“大叔,家里实在是有点儿急事,麻烦你快一点儿。”

“夫人不必着急,咱们再怎么赶,今晚也得在田州歇一宿,明儿下午一定能到、”车夫是一位近六十岁的大叔,黑黪黪的脸膛,虽然被乐以珍一路催着,说话还是很和气。

乐以珍以前虽然也在心里感慨过交通不便的问题,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抱怨马车的速度。她一边着急快些到安平,也好打听到孩子的消息,另一边又害怕庄侍卫从后追上来,强制她回仙人山。

那车夫见她总是往后看,料定她是怕有人追来。车夫自己也怕惹麻烦,便跟乐以珍商量,避开官道,改走小路。乐以珍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官道虽然平坦,但是不免绕远。车夫抄了小路之后,虽然颠得乐以珍七荤八素,倒比走官道快了好多。本来预计当晚需要歇在田州,可是到达田州的时候,天色尚早,乐以珍就催着车夫又往前行了一程,在田州二十里外的一个小镇上歇了一宿。

第二天中午,乐以珍终于在忐忑不安之中,看到了安平成的城门。她叫停了马车,付了车资,打发了老车夫离开。然后她取出一顶轻纱帏帽戴在头上,挎着包裹往城门走去。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象着,也许自己的头像就贴在城门的通告板上,也许进城的时候,守城的官兵会对着那通告板上的头像,严格地查看。

事实证明,她在现代的时候,古装剧看得太多了。她在进入城门的时候,白白地心跳了一回,根本就没有人理会她。

城门的通告板上,倒是贴了一张通缉令,可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犯的是强盗罪。安平城内一如往日,热闹非常,仿佛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在一个月前,这座城里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

乐以珍松了一口气,快步地离开城门,往城内走去。

天色还早,大白天她不好在怀府周围转悠,便在一处静僻的巷子里,寻了一家客栈先住下了。她向小二要了一份简单的午餐,便关紧了客房的门,坐等天黑。

人在心情焦急的时候,就会感觉时间过得极慢。乐以珍坐在客房的窗前,盯着阳光一点一点地向西偏移,感觉这一个下午,像是要化为一个永恒。

终于,映在窗纸上的阳光由明亮的金色变为淡淡的黄色,继而成为一种橘红的颜色。于是她起身,重新戴上帏帽,下楼出客栈,毫不犹豫地往怀府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达怀府所在的那条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掀开面前的轻纱,抬头看怀府红砖碧瓦的高大院墙,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

她害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情绪失控,赶紧放下遮面的轻纱,藏在一棵老树的后头,镇定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从她来的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嘚嘚的声音。她本能地想往老树的后头再缩一缩,但是她马上发现不管她怎么缩,那树干也遮不住她整个身子。

与其缩头藏尾地让人怀疑,不如光明正大地当个路人。她瞧了瞧自己一身绛红碎花的短袄长裙,又将帽子的遮面纱理了理,从树后头出来,佯装往那骑马的几个人行进的同一个方向走去。

果然那几个人只当她是一个路人,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打马如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等到这几位跑到了乐以珍的前头,她略略抬头往前一瞧,心顿时缩紧了。

那一伙人中,正中打头的那位,一匹枣红马,一身靛蓝锦袍,可不正是怀明弘吗?

果然朱琏广在骗她!沈三公子已经放他回家了!

乐以珍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她泪眼模糊的这一会儿,怀明弘已经在府前下了马,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进府去了。

乐以珍感觉脚有点儿软,返身回到老树旁,席地而坐,倚着树干默默地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在不期然的状况下,突遇怀明弘,让她这些天来掩藏在心里的悲痛再次翻涌而出,好一阵子都没有办法平静。

哭过之后,她转而一想,心里倒是宽慰不少--至少怀明弘回府了,她的孩子就有人关照和保护了。

于是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往这条街另一头的一家小茶馆走去。

那家小茶馆因为开在怀府的附近,生意比别人家好了许多。府里的男仆们,空闲的时候都会走出来,到那间小茶馆吃茶点聊天吹牛。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关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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