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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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女-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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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太胆小了吧。她又不是鬼魂,只不过烧伤了脸,比原先难看些罢了。再说,她的聪慧,她那苗条的身材,并没什么改变。”天来不满地说,“我今晚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以前让我促成你和凡殊的亲事,我觉得现在倒是个好时机。”
  宋桂生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没发疯吧?现在竟来谈什么我和凡姝的亲事!她这副样子,我怎么改娶她?再说,她不是已经跟辛子安订婚了吗?”
  “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你的机会来了。难道你没看出来,那天晚上,当凡姝说自己是辛子安未婚妻时,辛子安有多么难堪,多么不情愿?想想也是,人家有名望,有地位,人又长得帅,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何必娶凡殊这样的人?”天求边观察着宋桂生的脸色边说。
  果然,宋桂生跳得更高了:“那么,我呢?难道我就该拣人家不要的货色?我哪一点比他辛子安差?”
  天求正等着他这句话呢。他故作亲密地拍拍宋桂生的肩说:
  “要说长相、名气,你倒也可以和辛子安比一比。不过么,我看你有三点不如他。”
  见宋桂生睁大眼晴等着听下文,他得意地翘起三个指头:“第一,你是结过婚的,现在天津乡下还有着你那个黄脸丑老婆。第二,别看你面子上混得不错,其实是个穷光蛋,还背了上万块钱的债。你好赌,输帐欠条一大把,每年还得往天津乡下带个千儿八百的,要不,你那黄脸婆就会找了来。第三,”天求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宋桂生那渐渐变色的脸,“你在天津唱戏时,因为勾搭人家姨太太,被打伤了。这才换了艺名,逃到上海来。而且,你被伤的是下身,从此再也不能
  第八章行人道,不能生育。“
  就好像打足了气的球被戳了几个洞,宋桂生一下子软了。双膝一弯,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半晌,才闷闷地问出一句: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自有来路。以前,你未免太小看我沈天求了吧!”天术故意卖关于闪烁其词。
  他原先对这几条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是否全是事实,也吃不太准,现在看宋桂生这副灰溜溜被霜打了的样子,才确信那是实情了,心中不免窃喜。
  “不过,桂生,我们朋友一场,而且说不定将来还成了亲戚,只要你够意思,这些事儿我绝不会往外讲。”他又话中有话地说。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促成我和你堂妹的亲事?”宋桂生想想不觉有点气愤,也实在弄不明白,他在沙发上挺一挺身子,责问天求,“我要真和凡姝结婚,我那黄脸婆找来,你堂妹能答应?”
  “那不怕,这事包在我身上,”天求拍拍胸脯,“我帮你弄一张离婚证书,黄脸婆再闹也没用。”
  宋桂生已从刚才被揭穿秘密时的惊恐、颓唐中镇定下来。他猜想,沈天求必定有什么利害攸关的算计,才急着要把凡姝推销给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倒不妨用心探究一番。他不急不慢地说:
  “我有那么多不如辛子安的地方,让凡姝和辛子安结婚有多好。即使辛子安实在不情愿,也总能找到比我强的人做你妹夫么。”
  “桂生,凡姝是沈效辕的独生女儿,你和她结婚,万贯家产就落入你的手中。再说,她那么丑,结婚后,你要出去寻花问柳,她也管不着。”天求说着把手搭到宋桂生肩上,“老兄,我这可全是为了你啊,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广
  宋桂生毫不客气地把天求的手从自己肩上挪开,冷冷一笑:“沈先生,我也是场面上混混的人,你这种话只好去骗骗三岁的小孩子。”
  他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正,用手橹了一下梳得溜光的分头,操着他那京腔说:
  “沈天求,今天你要是肯告诉我实话,说不定我还能同意与你合作。若是你一味想糊弄我,那我现在拔腿就走,从此咱们一刀两断。”
  天求仔细掂量着宋桂生的话。他想,看来也只好对他露一点底儿了。根据他对宋桂生的了解,他有把握在明降一切后,宋桂生不可能抵御得了眼前这块“肥肉”的诱惑。至于他会不会把风声走漏出去呢?估计也不会。宋桂生不是个笨人,如果把今晚的事儿走漏出去,那么他自己的那些丑闻和秘密也就保不住了。


  于是,天求郑重地说:“好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今晚这话,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这还用关照吗?沈哥,我宋桂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想到处跑码头吃这碗开口饭?”一听天求愿意说出实情,宋桂生一脸真挚地说。
  天求便开始从沈家的遗产继承法说起。
  原来,沈家祖上有一个规定,所有的产业都只归长子继承,其他子女则可以分到一笔可观的现金。据说,当年天求的高祖创下这份产业,并立下这个规矩。因为他看到不少富豪之家往往由于后代弟兄间的倾轧而使家业衰败。所以他规定产业归长子后,其他子女绝对不得插手。但是,如果长房里没有男性继承人,那么产业就应移交到二房,并依次类推。
  沈效辕、沈效禹的父亲沈廷休是长子,他继承了产业后,又按规定传给长子沈效辕。沈天求的父亲沈效禹当然对沈氏宏泰产业无从染指,这使天求颇为不平。然而,可喜的是,沈效辕至今没有儿子。伯母家势力很大,伯母辗转于病床多年,就是不许伯父讨小,因此看来这辈子沈效辕不会再有“弄棒”的可能。
  沈效辕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凡姝,如果凡姝将来生下男孩,而且男孩随母亲姓沈的话,产业仍可保留在沈效较这一房里,但是倘若凡姝不育或只生女儿,那么沈效辕死后就应将宏泰企业移交给二房沈效禹的儿子天求,何况沈天求已有了儿子小宝,不但继承产业合理合法,而且实际上也就意味着宏泰将长期掌握在沈天求手中。
  这是沈天求朝思暮想,暗暗算计过无数遍的理想方案,这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而获得亿万家财的绝妙途径。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选中了我,你是想让沈效辕绝子绝孙啊!”宋桂生这才恍然大悟,但他马上问道:“如果婚后,凡姝发现我不能生育而提出离婚,或她因此而和别人弄出个孩子来,你这一番心血岂不照样白费!”
  “放心,老兄,”沈天求笑道,“我们沈家历来门风谨严,就因为高科规定,家族成员一律不得停婚再娶,而且财产继承人必须是嫡生,连姨太太生的都不能算数,这也是伯父甘心不讨小的原因。你想,何况是私生子!”
  “所以,凡殊和我结婚之后,即使怀孕,你也有证据证明这孩子绝对不是我的,对吗?这可真是万无一失!”宋桂生嘲讽地说,“不过,我不明白,我又何必要来演这出戏?将来财产都归了你,我有什么好处?除了得到一个晚上不敢面对的老婆以外。”
  “桂生,我夭求会让你吃亏吗?这些年来,宏泰为沈效辕赚了不知多少万的钱财,这都成了他的私产,你和凡姝一结婚,将来都是你的了。我还准备和你另外商定,只要你做了我堂妹夫,等我掌管宏泰之后,每年按照百分之二十给你分红,那就是几百万银钱啊。这在我们沈家可是破天荒的。”
  这对宋桂生来说,确实是极有诱惑力的。特别是目前他背了一屁股债的时候。唯一使他犹豫不决的是,沈凡姝现在这副可怖模样……
  宋桂生的脑子飞快而紧张地思索着,额头不觉冒出汗珠。他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绸绢,翘着兰花指轻轻地扇着。
  沈天求有意不打扰他,到厨房去端了两碗赤豆红枣汤出来。
  “来,边喝边谈。这是件大事,是得从长计议。”天求把赤豆汤放在宋桂生面前。
  宋桂生端起小碗,优雅地用勺儿舀了半勺汤放到嘴里:“你认为,在和辛子安订婚后,凡姝还肯解除婚约嫁给我吗?”
  沈天求心中一喜,看来宋桂生已经心动了。
  他马上说:“现在可由不得她!我敢肯定,辛子安决不会再和她结婚了。”
  同时,他心中想:我还得放出点风,一是让辛子安知道,按沈家规矩,与凡姝正式结婚后,就再不能离婚,将来再要反悔可没机会了。二是他若不顾凡姝的丑陋而娶她,大家都会认为他是图谋沈家的财产。这种舆论,辛子安那么个骄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我看,你伯父不一定会同意把凡姝嫁给我吧。”宋桂生又提出一个顾虑。
  “你这就错了!他是抱孙心切,何况这场大火使凡姝身价一落千丈,只要有人肯娶凡姝,他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何况,你也是一表人材,又有名气……”
  “但是,我早看出,凡姝是真的爱李子安,她肯放过辛子安吗?”宋桂生仍不无担心地问。
  “哈哈,看来你对我这位堂妹太不了解。她可不是个淑女,从小就有一股子野性。刚从广东回来那阵,虽然掩饰了一些,但我看,江山好改、本性难移,现在又露出本相来了。‘真爱’这两个字,在凡殊那里是没有的。她对辛子安。也无非是爱慕虚荣而已。她不是对你也一直很好吗?一旦辛子安冷落了她,凭她那任性、乖庚、蛮横的脾气,一定会受不了。这时候,便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了。你去抚爱她,体贴她,填补她感情上的空白,准能跟她一拍即合。”
  天求不厌其烦地劝说着。末了,又亲呢地拍拍宋桂生的脸说:
  “凭这张小白脸,只要你稍稍拿出点儿《西厢记》里张生那股子风流来,这事儿,准行!”
  林妈摆好碗筷,过来招呼子玄和天姿说:
  “大少爷说他不饿,不想吃。二少爷,天姿小姐,你们就先来吃吧。饭菜都快凉了。”
  子玄与天姿默默无言地向餐桌走去。
  林妈还在嘴叨:“老天爷真瞎掉眼睛!大少爷这么个好人,偏偏命苦。凡姝小姐原先多水灵的,听说她烧坏了脸,我真心疼!”
  子玄说:“林妈,你该回去了,天都黑了。”


  “不急。我去炖点儿粥,过个把钟头,等熬好后,你们端上去让大少爷吃一点,人是铁,饭是钢啊!”
  这时,客厅的门铃响了。
  子玄刚要站起身,林妈说:“二少爷,你吃饭,我去开吧。”
  门一打开,林妈吓一跳。
  一个黑簇簇的人堵在门口。仔细一看,这是个女客。她身披黑斗篷,头戴黑帽子,帽子上垂下长长的黑色面纱。
  林妈从未见过这种奇怪打扮的人,不禁问道:“请问,你找谁?”
  那人不答话,往里跨了一步。客厅的灯光正照在她头上,她突然把面纱一撩,说;
  “怎么,不认得我啦?”
  林妈“哇”地一声大叫,一边急急往客厅里逃,一边喘不过气来地叫唤着:
  “鬼!有鬼!妈呀,吓死我了……”
  子玄与天姿都撂下碗筷疾奔过来。子玄一把拉住林妈,低声喝道:
  “别乱说!哪有什么鬼,这是凡姝。”
  凡姝发出一阵“咯咯”的狂笑。
  天姿已跑到门边,把凡姝让进客厅。
  林妈抖抖地躲进厨房,再也不敢出来。
  客厅里,子玄问凡姝:
  “吃饭了吗?在这里一块儿吃吧。”
  凡姝没回答,自己脱下斗篷,环顾一下客厅,问:
  “子安呢?我打电话去他们公司,公司说他已回家了。”
  “哥哥在楼上自己房里。”子玄说。
  凡姝冷冷一笑:“哼,他可真难找。整整一周没见到他的影子。我还以为他失踪了呢。”
  “他最近是很忙,”子玄忙解释,“去杭州好几个月,这里积下不少工作,都得在年底前赶出来。”
  “得了,不用你帮他辩解。”凡姝说着就往楼梯走去。
  “你等等,凡姝……”见凡姝要上楼,子玄脱口阻止。他知道哥哥的脾气,最讨厌别人去他房里打扰他工作。
  凡姝在楼梯口站住了,冷冷地说:
  “怎么,连我都不能去你哥哥的房间?”
  她说着就咯咯地跑上楼去了。
  子玄和夭姿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留声机里正放着圣桑的《天鹅》,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宁静优美的乐曲声中。
  子安的书桌上摊放着几张图纸。他仰靠在书桌前的扶手椅里,闭着眼睛,在幻想中追随那只被音乐家塑造得美如天使般的天鹅。


  房门“砰”地一声被不礼貌地撞开。
  很少有人敢这样进他的房间,子安不觉皱了皱眉头,转身向门口看去。
  “凡姝!”他惊叫一声,站起身来。
  戴着帽子、罩着面纱的凡姝已走进门来,声音严厉地说;
  “你以为躲在这个小天地里,就能避开我了?我在家天天苦等着你,你倒好,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听音乐。”
  “凡姝,你听我说……。”
  子安迎到门边,但不等他把话说完,凡姝已关掉唱机,拿起唱片,看了一眼说:
  “啊,小提琴曲!对了,是你最喜欢的,你还曾经邀请……”
  说到这儿,她突然咽下了已滑到口边的话。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唱片光滑的表面,突然,就好像气愤已极似的全身颤抖着,咬牙切齿地说:
  “我让你们听,让你……听……”
  她把唱片高举过头顶猛地扔到地上,随即,那穿着高跟鞋的脚就狠狠地在唱片上踩着、跺着。
  那张辛子安心爱的唱片立刻变成了一堆碎片。
  辛子安又惊又气。他简直不明白,当初那么温柔可爱的楚楚,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她不是明明记得自己曾那么热诚地邀请她来听唱片的事吗?他情不自禁地轻唤一声:
  “楚楚,你……”
  “别叫我楚楚,跟你说,叫我凡姝,凡姝!”凡姝恶狠狠地打断子安。
  子安直愣愣地站住了,面对着这个不但容貌变了,而且心性也完全变了的楚楚。
  凡姝已走到他的书桌前,怀着那股远远未发泄完的怨气,拿起他的图纸就狠命地撕,嘴里还在尖利地叫道:
  “这就是你的工作,你宁愿要这一张张废纸,而把我撇在一边!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甘心被人冷落的人!”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凡妹一连撕了两张厚厚的图纸,还“啪”地折断了一支画图铅笔。
  一股怒气早已直冲辛子安的脑门,他实在忍无可忍,几步跨到书桌前,一把抓住凡妹的手,厉声说:
  “你干什么?你怎能这样对待我,对待我的工作!你有什么权利!”
  两个人隔着面纱就那么气愤地对视着,僵持着。凡姝淋淋地吐着气,那气透过面纱变成一种嘶声,子安觉得这像是由一条毒蛇吐出来似的,只感到脊背发凉。
  终于,辛子安放开了凡姝的手,颓然地倒在椅子里。半晌,才痛苦地说:
  “凡姝,你这是何苦来。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你的脸烧伤了,但是你的心并未烧伤,不应变成这个样子。你一点儿不像以前,不像我的楚楚,这是最使我难受的。”
  子安说不下去了,他慢慢走到窗户旁边,揭开罩在画幅上的床单。
  他凝视着画上那个梦幻天使,既像是对凡姝,又像是对自己,哺哺地诉说着:
  “看看她吧,想想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日子。那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我们都不会忘记……”
  从黑色的面纱里发出一阵狂浪恣纵的笑声,简直就像空谷里的狼嚎。
  “原来你还留着它,你还想在我身上找过去的影子?告诉你,你的楚楚已经死了,化成灰了!”凡姝的声音从齿缝中泄出,暗哑而难听。
  背对着她的辛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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