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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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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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在哥哥面前,从舟真的要蹲个墙角、抱膝哭去了。他捏紧了拳头憋屈道,

“哥哥你这是伤口撒盐!”

“不撒盐了不撒盐了,说点甜的……”范雎兄弟情深地看了看从舟气闷得到微肿的脸,笑说,

“你本想找个大哥,把他变成安插在秦国的赵国间谍,结果、自己还变成了待在赵国的秦国间谍。”

“我不是秦国间谍!”从舟再憋不住,愤然大喊,但他见范雎似乎又待开口,连忙摆手止住他说,

“哥哥,你还是、说马的事儿吧……”

二人吵吵闹闹,不觉也是一夜。范雎笑得舒畅,从舟忍得胸痛,还好酒够多,他大口灌下,想着快快醉了,哥哥就捉弄不到他了。

见他醉得深沉,范雎扶他床上躺下,从舟闭着眼还在那儿嘟哝,

“哥哥,下次冬至再一起过吧,不赌酒,赌谁的话少!”说完还嘿嘿怂笑,在梦中仿佛自诩赢了下局。范雎宠爱地叹笑,牵过被子掖了掖。

待他睡下,范雎赶紧转身回到前面厅房,一推开大门,风雪扑面而来,寒冷凛冽。范雎四下查看,果然看见小令箭绻坐在一根廊柱下,拥着一件棉袄似乎睡着了。

范雎快步走去,脱了身上裘衣,拢在她身上,再轻轻将她抱起。

但小令箭向来睡浅,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看着他的脸,不觉唤了声,“嬴淮… ”

范雎心疼地说,“外面这么冷,为何不进屋来?”

小令箭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他猜的到她的心思,便更心疼。她其实、害怕夹在他们兄弟之间。

他抱着她进屋坐了下来,一边搓着手去暖她冻得发红的小耳朵,一边问道,

“所以我气他的话你都听见了?”

小令箭忍不住呵呵笑,点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说,“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会更恼的。”

“他没恼,方才还央我明年再与他一起过冬至呢。”

两人相对又笑做一团,小令箭说,“他肯定庆幸,小时候没有与你一处长大,不然从小就得是个受气包。”

“我已经处处都让着他了。”范雎笑着轻叹。

二人忽然都有些敏感,对望着默不作声。

“你、帮我一件事好么?……”范雎忽然凑到她耳边,对她低语了几句。

小令箭不解他的意图,但还是点头答应,又问道,“嬴淮,你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他留在这里。”范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解释。

小令箭虽然猜不透,但也没再多问

……

第二日清晨,虞从舟微微睁开眼,房中很空很静,寂寥得让人心怵。

哥哥已经离开了,屋里亦不见窈儿。他眼神涣散、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想念着窈儿如冬日雪梅般的笑颜、恍如隔世般叹了一息,眼角渗出一滴泪。

他强撑着头痛侧了侧身,这才发现原来窈儿并未离开、只是伏在他床角睡着了,身上披着范雎的绒氅。他心中陡然一酸,沉夜的酒意倏忽涌上、紧紧梗在喉咙。

窈儿,昨夜我明明喝醉了,你明明可以跟哥哥走……哥哥如今、是秦国相邦,而我却似浮萍流浪…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想不清,我明明该让你生活得更快意更安定…

我本想着,他来了、我醉了、你可以割舍的,但你还是选择我了么?

我以为是我曾经自私,

却原来是你忘了自由。

……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又快到月圆之日,从舟搂着窈儿说,“这回月圆,我去置办一些圆圆的团团,你一定爱吃的。”

“好啊,团团圆圆,听上去就是好兆头呢。”窈儿侧头在他怀里想象着,一抿嘴又笑道,“啊对了,这里向东五十里,有一条大河,宽阔平静。月圆之夜,我们去那儿泛舟赏月可好?”

从舟眼露憧憬、点了点头,但又斜着唇角眯眼笑道,“五十里外的事儿你都知道,你可是这一带的土地公公?”

窈儿在他怀里嘟了嘟嘴,咕哝说,“坏人… 从前说人家是仙女公主,才没多久、就成土地公公了…”

到了那一日黄昏,两人共乘一骑,悠哉悠哉向东而去。离石、蔺祁的城郭渐渐在身后淡隐不见,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二人漫步夕阳下。

窈儿偶尔抬起头,看着虞从舟痴痴一笑,从舟却是目光坚定,每次她一抬头、他就毫不犹豫地印一个吻在她唇上。

到了河边,早已有一叶扁舟侯于岸旁,连酒肴都已布好。原来从舟自打听窈儿提过这处河景后,就提前寻了船、打点好一切。

二人乘舟徜徉水上,话不多,常常只是对望一笑,便胶濯了眼神、移不去别处。

夜色逐渐黑透,嫦娥娘娘方从河中升起,一汪柔光月华倾入水波,唤醒无数小仙灵闪耀于波上。

姜窈正看得出神,从舟捧出好几叠精美食盒,一字排开。姜窈一盒一盒打开,果然都是各色圆圆的团团。窈儿指着一样做成小猪模样的粉米团子说,“这个好可爱,小猪尾巴是什么做的呀,还打着圈儿呢!”

她啊呜咬了一口,转身也往虞从舟嘴里塞了一个,两人口中各含一只小猪团子、半露一条细尾,逗得彼此忍俊不禁。

姜窈一边嚼着、一边又指着另一盒团子说,“这盒甚丑,墨绿色的怪吓人的呢。”

从舟拧了眉头,略有沮丧,这分明是她从前最爱吃的青团。但一眨眼间他脸上又浮了一道笑,

“打个赌不,你从前最爱吃这绿团子,我赌待会这些墨绿团子每个都会缺了一口。”

“呵,从舟哥哥你敢和我打赌啦,那我当然要跟啦。”她晃了晃狡黠的小眼神,一扬手遥指月轮道,

“那我也加赌一个大的,我赌待会就连这月亮也会缺了一口。”

虞从舟瞧着她得意的小样儿忍俊不禁,便欣然应赌,倒有些盼着想看看、他的小赌神是不是当真还能控制日月星辰…

二人又饮过几轮酒,尝了些素肴。虞从舟伸手揽过窈儿躺上他肩窝,一抬眸遥看圆月,却霎的一惊,一双手立时僵在窈儿腰间。

腊月十五的满盈之月,竟然真的缺了一小口。

而那月蚀之象就在万物俱籁中磅礴上演,声息虽渺、却是俯瞰世间。

虞从舟愣得出了神,仰望着黯蚀过月一语不发。他立刻起身抛开佩剑、除去外氅,毕恭毕敬地伏跪在船头,双手摊开、手背触地,额头轻轻点在手心上,长跪不起。

楚姜窈见状好生痴疑,月蚀经年难见,从舟为何却跪在地上、白白错过这等摄人天象?

她一双浅眸迎着月光,看月轮由圆变勾、由勾消旎,正当整个人间都再无光影时,月色又重施恩泽,渐渐露洒光华。

“从舟哥哥,月蚀都过去啦,你、你为什么……”

虞从舟这才敢抬起头,月圆如故,挂于中天,一番彼消我涨之后、似乎天地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却不知道,就在这一场阴晴圆缺的颠倒之间、此中诸人都再也回不到从前。

☆、十面烽火

虞从舟笑着回头;知道窈儿不解这风俗,便说,“这是我们赵人的习俗。”一语出口;他立感尴尬,但这二十几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将自己当作赵人,心里想的太顺溜、只怕再也改不过来。

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换了眼神道;

“就是、赵人相信月蚀之象是月神在彰显法力;所以一定要除去兵甲;虔诚跪拜,待月蚀过后,方可再抬头望月。”

楚姜窈忽闪着纯净的眸子,‘喔’了一声,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卸下腰间软剑,匍匐在船头对月亮拜了拜说,

“姜窈不知轻重,月神莫要怪罪。”

虞从舟看着她娇美的背脊曲线,身上麻麻、心中唧唧,他贴过去把她搂在怀里,点了点她的小鼻尖,

“不过我家窈儿还真是凡赌无输,连月蚀都赌得赢,可见当真是仙女下凡、绝非‘土地公公’那么平凡。”

他正邪邪笑着,忽然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漫涌上心头,月蚀之象甚难预测,窈儿怎会猜得如此之准?他身体倏地向后退了一尺,定定看进她眼中问,

“窈儿,你真的只是猜的么?”

她原本浅笑着,被这一问,倒起了些尴尬。

虞从舟见她神色有异,心头一沉,愈发不安,“难道……”他眉宇紧蹙,想起平原君和窈儿都曾大赞过哥哥仰知天文、俯通地理…

“莫非……是哥哥告诉你、今夜会有月蚀?”

“他… 我… ”

见她不敢作答,虞从舟心神立僵、声音微微发颤,

“那,‘向东五十里,有大河、宜观月’,是不是也是他告诉你的?是他… 叫你带我来此?”

见每一个细节都被虞从舟识破,楚姜窈也不敢再瞒,就怯怯地点了点头。

虞从舟心中倏忽飞凉,哥哥做事向来有因有据,究竟为了什么要叫窈儿在月蚀之夜匡他来此?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搜索,蓦地忆起冬至那夜、哥哥问他为何在离石住下,他那时半醉半迷,似乎说了离石、蔺祁二城军防交接恐有疏漏、樊大头第一次独领三军,令他放心不下……

难道、竟是为了离石、蔺祁二城?!虞从舟心跳疾速加快、再不言语,立刻将小船划至岸边,抱着姜窈飞身上马。楚姜窈满心不解,想要问他、却见他眼中片刻间已多了道道血丝,她立时感知种种仓惶不安。

两人一骑向西疾驰,可惜来时顺风、此时逆风,寒意凌冽刮在脸上、猎猎生疼。

遥遥尚未看见离石、蔺祁二城城郭,西风之中竟已夹带浓浓血腥气味,乌云掩过、天地间再无星月光辉,姜窈明显感到从舟的手臂在她腰间发僵发颤。

马道一处急转,山谷退却、城墙显现,离石、蔺祁二城之间的小小谷地上黑压压一片冥乱、似坠满乌雀、又似鱼呈浅滩,虞从舟顿觉天旋地转、眼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亦或是、不敢看清楚。

此时云过月显、光洒大地,谷地上三万具赵军尸体血染草木、红得刺眼,霎那间似乎漫山遍野处处浮着冤魂。

虞从舟几乎跌坠着落下马去,他匍跪在地,想要站起身、却是做不到,一路膝手并用,战栗着爬进尸堆中。其中多有他相处多年的兵士,他嘶喊他们的名字,一具一具翻摸过去,冀盼其中尚有人或仍有一息。

但绝望层叠,永无尽头。每一个赵兵都卸了兵甲,连外氅都不曾着,他们大多仍伏跪在地,保持着向月叩拜的姿势,背脊上却有秦军羽箭深深扎入,将他们牢牢钉死在地上。

没有一人生还、没有一人……虞从舟只觉吸不到气、心中肆虐着一种直欲成疯成魔的痛楚。

是他、是他自己泄露了军情,才会被嬴淮利用。嬴淮早已算准今夜有月蚀之象,他当初谍居赵国多年、知道腊月月盈时,赵人会群聚于空地、把酒欢饮、赏月庆年,他亦深知月蚀过境的那一刻时间里,赵人约定俗成皆会卸甲除剑、磕首跪拜……此时若放箭屠杀,连半点反抗都不会有。

嬴淮果然算得极准、算得极狠,连亲生兄弟都算进一程。

此时南北两城的城墙上、烽火连绵燃起,辉映天各一方。霎那间,虞从舟的视界中,夜如昼、血如魔。耳边却狠戾地传来两城中秦人的高歌庆祝。

他窒息着抬头望去,十面烽火耀亮了城头猎猎旌旗,血红的旗帜上、狂书一个“范”字。

他顿时血蒙了眼,拔出长剑,疯魔一般向城门冲去。秦兵守卫见居然仍有赵人未死,急忙从城上放箭。虞从舟全然不用剑挡格,只顾向半未吊起的护城索桥奔去。有箭瞬时刺入他肩头、他竟似毫无痛感、依旧迎着箭雨狂奔。

“住手!”城墙上一人疾呼,正是范雎。弓箭手立刻停了箭矢。

虞从舟由护城河边扬身跃起,踩踏着悬在空中的吊桥,沿索而上,须臾功夫,他一人一剑的冰辉已耀映在城头。

他右肩中箭、便以左手持剑,一步一沉地向嬴淮走去。秦兵欲擒住他,嬴淮反而冷冷命众人退下。

从舟的剑尖顶在嬴淮胸口。但看见嬴淮的眼睛,他方才歇斯底里的厮恨忽然如烟飞灭,只剩下坠入冰潭的绝冷,

“是你… 真的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利用我、反来害我将士、陷我于不忠、不义、无耻、无心?!”

嬴淮本以为他可以在河上赏月、至少不会看见这一场屠杀洗城,却不料他竟然来的这么快,这谷间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掩埋……

嬴淮心中也有些不忍,却只能沉声道,“他们是赵兵、是秦国的敌人,是我们的敌人!”

“他们是你的敌人……那我呢?!我是赵国上卿,我又是谁的敌人?!”虞从舟郁苦难调,冷剑猛地一挥、架在他的肩胛上。

“你,和我,是秦人,命格如此……”

嬴淮再想不到还能劝些什么,叹了一息道,

“从舟,你又几时真的挣脱的了?”

一语道破,原来从舟不得不面对的、仍是那幅绝难之境。

二人在银剑两端恍如隔世。

短暂的沉默,虞从舟苦笑道,“不过数月之前,你还让苏辟入赵,协签赵秦安合之盟,原来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你只是想稳住赵人、谋时而动……”

“兵不厌诈,我又有何处做错?”

虞从舟长剑微晃,哥哥没有错、那究竟错在何方?

“从舟,那夜在父王陵前,是你劝我、要争我所求、谋父王所盼。你心里早该清楚,六国湮灭、天下合一,就是父王的所求所盼,你岂能维护赵人、反而对父王忤逆?!”

听到‘忤逆’二字,从舟明显僵硬了身体。嬴淮趁此一瞬向他走近、想要缓下他的攻势,从舟却惧怕地向后猛地一退,银剑随之在嬴淮肩头划过、割裂了他的衣布,险些划破他的皮肤。

嬴淮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剑,冷道,“你要为了赵人、杀我复仇?你若真要复仇,秦王宫里那些人,毒害父王母后、连累我们兄弟天涯相隔、漂泊异乡,他们才是我们要复仇的人。”

从舟心中一颤,自己方才失魂落魄、竟然险些刺伤了长兄… 他促喘着颓了剑式,向后蹒跚了几步,

“哥哥,我早就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去复仇了……我十五岁拜为赵将、征战沙场,我杀戮的秦兵秦将、早已血染山河。他们是不是早该来向我复仇?!而如今,这三万同我出生入死、信我如命的赵国将士……”他颤巍巍地从城墙高处又望了一眼城下血谷,泪水再度满溢、面庞尽湿,

“竟然尽数被我出卖致死… 他们、又何时来向我复仇?”

他拖着剑、步履颠簸,视线空洞,泪蒙了双眼。他转过身走下城楼,“从舟!”嬴淮似乎想留住他去路,几步追上,却见从舟刹那回首,挽起宝剑,银光一闪、已将锋刃架于他自己颈间。

他声调平静如死灰,仿佛世间一切早已浸入冥界,

“你是长兄,我不敢伤你。但我至少、还可以杀了我自己……”

嬴淮不敢再逼他,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他行尸走肉一般踱出城门、重又走入尸谷

……

夜雨霏霏,虞从舟满身皆濡湿寒意,却只是停不下机械般的动作。他将一具一具尸体扶起、背在身上、背去山丘的南面。

赵人喜阳,死后都要埋于山的阳面,最忌讳、葬身积水的谷中……

他往往复复,透支着体力,眼睛渐渐看不清楚、脚步依旧记得路途。

忽然有一只手触到他的肩头,他一惊、似被鬼吏追杀的孽魔、蓦地回首,却看见楚姜窈红肿含泪的双眸。

他却好像愈发惊惶、怔怔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撞在一棵枯树上,

“是他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按他所需、消失或出现?”

他越来越没有自信。窈儿如此美好,凭什么会在哥哥与他之间、选了落魄的他?她自幼便对哥哥惟命是从,或许这段时间来、也是受他所托…

他语声失魂、悲伤难抑,“为什么帮他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布了局、动了念……?”

“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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