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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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如玉-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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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归桐没有说话,闭着眼睛。今日与精绝大战,即便胜了,也身心俱乏。今日那“乌龟刺猬”阵配合骑兵明显只是个雏形,他深谙兵法,自然晓得那轻骑兵不是这阵法标配,只有搭配重甲奇兵方显威力。鸢和此人虽然有病在身,看似柔弱,实则极其可怕,身具枭雄气概,待镜青鸾也是一片赤诚,所说应当属实。虽然心中不愿,但不得不承认,楼兰虽然侥幸胜了一场,却并未改变双方一人刀俎,一人鱼肉的局面,如此,楼兰局势不容乐观。

    “你们走吧!”凤归桐说道,虽然年轻俊美,却有种若有若无的沧桑之感,说罢,凤归桐转身,不再看向二人。

    “告辞!”鸢和抱拳行礼,拉着镜青鸾转身,镜青鸾却看着镜求凰一动不动。

    “青鸾,快些走吧!”镜求凰咬着嘴唇,眼中有泪水滑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情绪,说道,“虽然精绝与楼兰一战不可避免,但此战却是因你而起,于楼兰来说,你是罪人;你刺杀归桐未遂,被楼兰擒住,于情于理都难逃一死,纵使你是楼兰人,楼兰也容不得你!”

    “姐!”镜青鸾喊了一声。

    镜求凰摇了摇头,走到凤归桐身边,握着他的手,双瞳剪水,“这辈子,姐姐哪也不去,就呆在他的身边!”

    镜青鸾还想再说什么,被鸢和一把拽住,往帐外拖去。

    泪眼朦胧,再看含情凝视的凤归桐与镜求凰时,总觉得,所谓的“天造地设”便是这般吧。

    13

    昨日尸横遍野历历在目,多少忠烈魂断于此,今日战场便已经打扫干净,仿佛那尸山血海只是一场噩梦,虚无缥缈。

    这边,楼兰军帐尚未撤去,那边精绝大军已经退去,只有两人站在高处,正是镜青鸾与鸢和,他们正看向场中。

    一个木质舞台搭建在战场中央,舞台宽阔,此刻只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以及一个盘坐在地,正抚琴调音的男子。二人正是苏琴萱与独孤珏。昨夜受镜求凰所托,今日为逝去将士安魂,愿他们魂归九泉,早日轮回。

    苏琴萱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将镜求凰教授的动作在脑海之中过上一遍。有了之前极为复杂的月下飞天舞打下的基础,加之步云履步法随心所欲,苏琴萱现在学习任何舞蹈都是极快,再也不似刚入门时手忙脚乱。镜求凰教授了一遍之后,她便可以跳得有模有样,镜求凰连连称奇。

    她睁开双眼,长出一口气,回身对独孤珏点了点头,独孤珏点头回应,修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之上,轻轻一拨。

    “铮铮!”

    弦音响起,不是在耳畔,而是在心底,拨动心弦。

    起初,弦音低沉缓慢,平静如水。

    一身白衣的少女舞动腰肢,伸展手臂,柔情似水,婀娜多姿,缓缓旋转,长长的水袖随风飘舞。少女圣洁而美丽,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宛若一盏引魂明灯。场中阴风阵阵,无数亡魂破土而出,他们神情呆滞,默默地看着白光,渐渐地,双眼之中也有了一丝神采,被那灯光吸引,缓缓靠拢。

    接着,弦音陡然提高,慷慨激昂。

    少女迈开步伐,于木台之上轻快跳跃,水袖迎风,在其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那便是旌旗,迎风飘扬。战场之上,旌旗不倒,战事不歇,旌旗所至,长刀所向。亡魂们眼中越发狂热,纷纷取出兵刃,跟随旌旗冲杀出去,喊杀声震天,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灵,他们似乎也想加入其中,浴血奋战。战况越演越烈,纵使敌将千军万马,亦敌不过这钢铁雄狮,最后一名敌人倒下,旌旗挥舞,将士凯旋。

    弦音再变,从高亢转为平静,欢愉。

    少女眼波如水,媚眼如丝,长袖带起微风,拂过所有将士心房,他们眼中狂热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幸福美满。温柔的姑娘投入怀抱,俏皮的儿童肩上撒娇,慈爱的父母暖心唠叨。他们簇拥着这些英雄,缓缓走向远方。亡灵们露出会心的微笑,不再有悔恨,怨念,不舍,有的只是满足。

    曲罢,舞停,亡魂归故里,含笑向九泉。

    不自觉,战场周围,不论是驻扎营地的楼兰将士,还是远去的精绝士兵,皆潸然泪下,默默道了一声,“好兄弟,一路走好!”

    “漴漴!”

    安魂曲罢,诉衷肠来。

    袅袅弦音,高山流水,阳春白雪,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舞曲名曰凤求凰。

    “这便是你姐姐送与你的礼物吧!”鸢和对镜青鸾说道。

    “嗯!”镜青鸾点头。

    “展翅高飞四海求,凤栖梧桐盼归凰。”

    凤为雄,凰为雌,天造地设,天生一对。少女绕着舞台旋转,步法越发轻快,带出无数残影,如同百鸟归巢,残影陡然消散,少女在空中旋转,猛然打开双臂,水袖飞舞,如凤凰展翅,恰巧弦音轻灵,似凤凰啼鸣,好一副百鸟朝凤之景。

    “幼学少年生小女,见之不忘思如狂。”

    那年,凤归桐十岁时,在皇宫之中见到了年方五岁,跟随父亲进宫上朝,又不得入内的镜求凰。白净柔嫩,唇红齿白,娇俏可人。想上去结识,却又不敢,只得躲在柱子后面面悄悄偷看。之后每日,他都来这等她,见到,开心,未见,失落,断断续续。又过了五年,凤归桐十五岁,镜求凰十岁,懵懂少年恰逢蓓蕾少女,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母后与他说,女孩子及笄之时,便是可以嫁人之时,他便等着,弱冠之年,迎娶及笄的她。

    “玉簪及笄绾青丝,母仪天下慰彷徨。”

    圣旨即婚书,柔嘉维则,礼度攸贤,昭于六宫,母仪天下。凤归桐牵着镜求凰走出将军府时,将她带出了牢笼,她笑了,倾国倾城。他问她,可记得一个躲在柱子后看你的男孩,她说,记得,只是没想到那居然是你。

    “鸳鸯交颈梧桐下,心有灵犀诉衷肠。”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点点桃花,一双人相对,一个痴痴,一个缠缠,一个浓情,一个醉意,心有灵犀,凤凰双飞。

    “原来如此!”镜青鸾苦笑,“败得彻底!”

    镜青鸾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纯粹的婚姻。镜枭荒淫无度,身边的女子都怀有各种各样的目的,地位,金钱,名声,等等等等,或是被迫成为她的女人,自己的母亲便是其一,最后含恨而死。一个将军府尚且如此,皇宫更胜,一朝选在君王侧,财运亨通权自来。镜求凰是镜枭之女,他一直以为是镜枭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把镜求凰送入宫中,于是,镜求凰从一个鸟笼关进了另一个鸟笼,一个更大的鸟笼。因为鸢和的关系,他见识了太多精绝王宫之中的肮脏与下作,因此在得知镜求凰已贵为皇后之时,心疼不已,更是想要把凤归桐,这个玷污了姐姐的人给碎尸万段。

    可这舞曲,描写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与自己所想相去甚远,一个自己从未见过,从未体会过的美好故事。幼学之年得遇生小之女,一见钟情,二见生情,三见倾心;束发少年情窦初开,非她不娶;弱冠男子,及笄少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原来,他们相遇得那般早。

    难怪姐姐会说,在遇到他之前,她不知道爱是何物;遇到了他之后,谈及爱,她便想不到别人。

    凤求凰的故事讲完,琴音却并未断绝。

    苏琴萱迤迤然走向场中,面朝镜青鸾和鸢和的方向,素手婉转,做掩涕状,朱唇轻启,皓齿乍分,歌喉清婉,乍一听如娇莺啼鸣,自是少女青涩,娇而矜持;细细听去,柔中带媚,妩媚多情,情多处,哀怨自来,幽愁暗恨生。

    “一朝离别,二地相隔。

    生死茫茫,以为是三朝四代年更替,五生六世不得见。

    七弦琴音传不达,八行书信无从寄,九九连环也断开。

    十世才修今生情,百转千回,万般不敢忘却。

    忆往昔,笑中带泪。

    万言千语诉不尽,百般思念。

    如今尔十之又九,多少个八月中秋人月两难圆,七月中元遥相祭。

    心系汝身,六月伏天也觉身心寒。

    五彩斑斓花开,四季更迭变幻,奈何无心看。

    三心二意错来犯。

    但愿来世一家亲,兄妹姐弟皆亦可!”

    “啊——”镜青鸾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姐!姐!”

    “哎!”鸢和长叹一声,并未去安慰镜青鸾。十余年小心翼翼维系的一个气泡一般的梦境,一朝破碎,奈何,奈何!

    “独孤,求凰姐姐想要表达的意思,他能懂么?”苏琴萱走到独孤珏身边坐下,靠在他的身上,望着远处,轻声问道。

    “自然!”独孤珏轻轻拨动琴弦,“自然能懂!”

    鸾睹镜影奋翼绝,世上本无鸾成双。

    衡鸾轼和金为铃,凤求凰兮鸳点鸯。

    十年美梦一朝醒,远走高飞在他乡。

    数字暗藏玄机苦,一舞倾城恸四方。

    14

    二人的车马又走过了许多地方,山川湖畔,平原丘陵,冻土冰原,见到了许多人,经历了许多事,于苏琴萱来说,自是增长见识。

    再踏足这片沙漠时,已经是几年之后。

    独孤珏还是那般模样,苏琴萱却已是碧玉少女:

    香娇玉嫩秀靥艳,玉颜绝伦比春娇;

    口含朱丹葱玉指,肤含春水凝如脂;

    殷红薄纱曳长裙,一颦一笑动人心;

    含烟笼雾缥缈气,已是仙子初长成。

    又行至“孤雁归”客栈,又遇黑沙爆,二人不禁莞尔。被一个陌生小二迎入客栈中,原来当年的小二已经变成了掌柜,一见二人,两眼放光,赶忙迎了上来。

    “这位公子,许久未见!”掌柜说道。

    “啧啧,小二哥哥怎地这般健忘,光记住了公子,怎地忘了当年还有个姑娘也在公子身边呢!”苏琴萱似嗔似怨。

    “啊呀呀,都说女大十八变,不想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这般美丽了,恕小人眼拙,还请原谅则个!二位请,还是当年那个位置吧!”掌柜引着二人行至当年的那个位置,吩咐小二去安排下厨了,自己则是陪坐在一旁,拉拉家常。

    掌柜感慨良多,当年独孤珏和苏琴萱在客栈中那惊艳的打斗,印象深刻,更是得见楼兰国王,觉得不甚真实,恍然如梦。

    “啪!”醒木拍下,三弦琴音响起,吓了苏琴萱一跳,寻声看去,原来是个说书人。

    “书接上回,咱们接着说楼兰灭,精绝亡,大漠烽烟起的最终回!”

    “啪嗒!”琴萱手中的茶杯落到茶桌之上,摔成了两半。

    “楼楼兰灭?”苏琴萱不可置信。

    “哎!”掌柜露出哀伤的神色,“被精绝国攻破了!举国上下,无一人幸免!”

    “独孤!”苏琴萱咬着嘴唇,泪水盈眶,不知所措。

    “来!”独孤珏朝苏琴萱招了招手,苏琴萱坐到独孤珏身边,环着他的胳膊,倚着他的肩膀,泪如雨下。

    弦音凄婉,诉说着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话说,精绝国大军来袭,兵分两路,一路牵制盛唐援军,一路直奔楼兰。楼兰铁骑主动出击,却遭遇精绝重甲奇兵,损失惨重,大败而归。精绝大军长驱直入,于楼兰三十里外安营扎寨。说也巧合,此地正是之前楼兰大败精绝之所在。

    此前一役,楼兰铁骑十不存一,如今精绝大军逼近,情势危急。楼兰二十二代新王,身先士卒,披甲上阵。满城男丁皆是热血男儿,亦尾随其后。女子亦巾帼不让须眉,手持长刀,甘作楼兰最后防线。

    当适时,兵丁之中不乏尚未婚嫁之人,适龄女子皆对镜点绛唇,量体裁红装,待楼兰大军凯旋之时,便是洞房花烛之时。

    六月沙漠飞霜,狂风四起,喊杀声夹杂其中,如鬼哭狼嚎,一场大战从黎明酣战至黑夜。风雪更大,模糊视线,嫁衣女子手持宫灯于楼兰城门口苦苦等候。

    厮杀终于停止,风雪中传来马蹄声,盼朗归,却只有战马还,嫁衣退去,素缟加身,宫灯落,长刀起,迎击精绝大军!

    呜呼,哀哉!

    本是洞房花烛夜,精绝压境起狼烟。

    峨眉淡扫点绛唇,嫁衣红灯盼君归。

    将军身死卧杀场,战马识途人未还。

    红衣退去素缟见,漫天风雪悼亡魂。

    楼兰城燃起漫天大火,映红天际,烧了整整七天七夜方才熄灭,大火过后,曾是沙漠明珠的楼兰城,化为废墟!

    之后,一黑衣男子凌空而立,仰天长啸,声音凄厉,万里之内皆可听闻,闻之无不黯然神伤。男子一剑祭出,直奔精绝而去。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修士一怒,国破家亡。

    精绝国百万雄狮被尽皆屠戮,国破山河覆,万里无生机!”

    站在楼兰皇宫遗址,苏琴萱蹲在地上泣不成声,记忆中全是那一双人,男子面冠如玉,女子倾国倾城,四目相对,满是浓情蜜意,还有镜求凰腹中的孩子,本该也是蹒跚学步的年纪,只是,这本该幸福美满的一家,却被战火吞灭。

    “独孤,如果我有你这般实力,不说救下楼兰城,应该可以救下求凰姐姐一家三口的吧!”苏琴萱擦干眼泪,对独孤珏说道。

    “可以!”独孤珏点头。

    “那你教我修真,带我去修真界吧!”苏琴萱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我所爱之人受到伤害时,我却这么无能为力!”

    15

    黑衣的镜青鸾化身一道流光飞驰而过,浑身是伤,满身是血,伤口愈合又立刻被撕裂开,可怖至极。而他的身后,七八道人影穷追不舍,各种法宝,法术朝他袭来。镜青鸾每次都是间不容发间躲过,险死还生。

    “镜青鸾,你这屠戮凡人的邪修,还不束手就擒,乖乖就死,以告慰百万生灵!”身后一修士喊道,说着一记飞剑朝镜青鸾刺去,速度极快,刺穿了镜青鸾的肩头,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

    镜青鸾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显然受伤极重,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强行运功,飞行速度更快。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他知道修真界中有诸多奇妙法术,有的更能够穷碧落,下黄泉,他一定要习得此法,然后去九幽地府,寻镜求凰的魂魄,让其重生。

    “噗!”镜青鸾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却不是殷红之色,而是漆黑如墨,“毒!可恶!想不到你们这帮自诩正道的修士居然也会用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呵!对付你这般十恶不赦的邪修,能杀死你便是好手段,什么下三滥,上三滥的!”

    镜青鸾怒极,视野有些模糊,心下大骇,再一看,身后的几个修士已经追了上来。并不是他们速度加快了,而是自己的速度变慢了。

    “去死吧!”

    一声怒喝从头顶传来,镜青鸾想避开,可此时那毒已经生效,镜青鸾头晕眼花,提不起劲,只得在空中翻身,抬手抵挡。

    一掌袭来,势大力沉,直接震开了他的双臂,接着又是一掌击在他的胸口,镜青鸾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砸向地面,撞出一个几丈深的巨坑。镜青鸾却并未死去,但也失去了行动能力,动弹不得。

    几道人影落在巨坑边缘,面容冷漠。

    “就这点本事也学邪修屠戮凡人,也太自不量力了!”

    “杀了他去领赏吧!”

    一柄飞剑直刺镜青鸾面门而来,镜青鸾无奈一笑,“姐,鸢和,我来寻你们了!”说罢,闭眼等死。

    “你是何人!啊!!!”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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