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慢悠悠的回答:“是又怎么样?感觉这种东西,来了就来了。我就是发觉丁沂很对我胃口,想要追求他,你有什么不满意么?”
颜暮商冷冷的道:“可惜他恐怕喜欢不上你,你是他心里的一道疤。伤疤你懂么?就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要不是这次你回来非要见他,他连见都不想见你。你还要要他喜欢上你?你可够恶毒的。”
“哦,这样啊。”唐欢笑起来,刻薄的回道,“我是他心中的疤,难道你就是他心口的一抹朱砂痣?他不愿意面对我,难道就愿以面对你?他不想见你你都强迫他面对你这么多年,你比我更恶毒吧?”
“我说你们两,是来讨论谁比谁更恶毒的么?”丁沂冷冷的打断了他们的话,“我们三个,现在坐在这里说这些话,是不是太可笑了?”
他们三个之间,原本就是一笔一塌糊涂的烂帐。
唐欢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受害者了。他以全新的姿态出现,摈弃了过去,成了一个脱胎换骨的唐欢。也许经过这些年,他确实是从那场伤害中走出来了。他现在把丁沂也当成一个全新的丁沂,重新认识,重新展开追求。
可是丁沂,从来没有从过去走出来过。
他和颜暮商,都是一边想竭力忘记过去,一边却又死抓着过去不放的人。唐欢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却也是他们之间的牵绊,如果这个存在忽然消失了…那些痛苦的,愧疚的,却又刻骨铭心的回忆都一瞬间可以灰化了…那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丁沂忽然发觉,如果他和颜暮商都可以像唐欢一样,重新开始生活,把以前互相的伤害都忘掉,那么他们之间,同样就连那种羁绊,那种或许可以称之为“爱”的感情,也不会存在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那种纯粹的感情存在于他们之间。
爱与恨是相伴相生的,他和颜暮商真要走到一起,不知道互相又会如何折磨对方。他们之间的爱,永远是曾经加载在对别人的伤害之上的。这种如同烧刀子一样割人的感情,他要得起吗?
他可以漠视良心的不安,伸手去要吗?
“我们都需要冷静。”丁沂缓缓的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唐欢,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和你之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产生感情。你可以忘了那些过去,可是我不能。你能原谅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可是你要爱上我…我承受不起。”
唐欢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关系,我耐心好得很。”
丁沂转过头,看着颜暮商:“至于我和你…”,他顿了顿,苦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和你…在一起…不是更像天方夜谈么?”
(33)
颜暮商沉默,丁沂说得很对,他们在不痛不痒做着朋友的这些年里,任何无关紧要的话题都能说,就是这三个字,从来说不得。
在一起。
不是像朋友那样,偶尔见个面,或许还能一起吃个饭,互相说些有的没的,知道彼此都在这个城市,知道对方最近过的如何,互不干涉。而是像情人那样,每天见面,只要不出去应酬就一定会一起吃饭,互相说的都是最隐秘的话语,知道彼此就在身边,比任何人都了解对方的近况,水|乳交融。
多么难以想象。
茶几上的水壶空了,丁沂起身去厨房烧水。
唐欢和颜暮商面对面的坐着。他们曾经是情人,或许马上就要变成情敌——仔细一想,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竟然这么可笑,不是情人就是情敌。
十七年前,他和丁沂还是情敌呢。
“他躲到厨房里去了。”唐欢望了厨房一眼,笑了笑,“大概是真的很苦恼吧?我倒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他胆子小了这么多。”
颜暮商又开始抽烟,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一直是这样子。”
丁沂一直是这样子,念书的时候就看起来很厉害,打架也够狠,甚至还敢强暴他。可是就偏偏不敢承认喜欢他。而后过了这么多年,他看起来更成熟,举手投足都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模样,可还是不敢承认,喜欢他。
表面坚强而内心懦弱,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其实我倒觉得没必要这么多顾虑。”唐欢耸耸肩,“又没杀人又没放火,我都说我不介意了,他还在东想西想的想些什么?凌峭么?人家好歹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失个恋又不会去死,他至于把自己当个杀人犯一样么?”
颜暮商失笑:“你这是要劝他跟我在一起么?”
唐欢冷笑:“我没那么好心——只不过,的确是替你们累。”
如果是他,才不要这种磨心磨力的感情。爱情么,那应当是简单的,纯粹的,因为喜欢而在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多么干脆利落。他用自己的切肤之痛换来的爱情观,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顺从着自己的心意,追逐着自己想要的爱情,过得潇洒从容。
谁会为了个抛弃过自己的男人,就一辈子叫自己不好过呢?
“你说的对。”颜暮商慢慢的说,“的确是很累。可是,你要明白,这么多年都耗进去了,换了谁都没力气能再爱上一个人了。”
颜暮商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就像刀子一样不轻不重的割着他的灵魂。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爱上其他人。他抢了丁沂的女朋友时,他举行婚礼时,他并不是仅仅怀着报复的念头而这么做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舍得拿自己的婚姻做报复吧。
然而还是不满足,结婚后就发觉自己开始厌倦。就好像一个十几年来只抽一种烟的人,忽然强迫他改抽另外一种烟,痛苦不堪。
然后颜暮商想,或许是口味不对,或许是仍旧没有遇上合适的…他从那段婚姻中跳出来,继续挑挑选选,在一段又一段的爱情中沉沉浮浮。后来他遇上凌峭,他忽然发觉这是个多么单纯的男孩子,又是个多么需要他保护的男孩子。他告诉过自己,要好好对他,也许再不会找到更适合他的情人了。
若他曾经能那样爱上一个人,那么他一定也能爱上凌峭。
“所以,你发觉不论你尝试过多少场恋爱,仍然不满足,仍然得不到心安,对不对?”唐欢轻轻的说,“你发觉那个人已经埋在你骨子里了,你的热情已经消失了。你从别人身上得不到爱情,你上瘾了,根本戒不掉。”
多么的…愚蠢啊。
走了这么多年的弯路,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为了逃避这份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的感情,为了当年近乎愚蠢的那份伤害,硬生生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人的一生中…能有几个十七年?能有什么样的感情,经得起这样的煎熬?
他明白了,这两个人,不论欺骗着自己爱上谁,都会是对那人的折磨。
可是这世界上呢,却偏偏就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他唐欢就是头一个。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没有先来后到的理,凌峭还不肯放弃颜暮商呢,他干吗要乖乖把丁沂就这么让出去?
丁沂要和颜暮商在一起,太沉重。不如他,他的感情直接明了,他不再执着于过去的那些伤害,他可以和丁沂重新开始。
那是颜暮商和丁沂之间永远不可能的。那是他唯一的胜算。
“我们走吧。”最后还是唐欢站起了身子,“丁沂需要冷静,我们呆在这里,他恐怕会更苦恼。不论你想怎么样,你总要给他时间考虑。”
颜暮商默默的跟着站了起来。
他走出了第一步,打破了这个僵局。但是接下来如何,要看丁沂。
他忽然觉得有些轻松,无论如何,这么多年来他总算第一次不再强迫着自己伪装下去,总算可以面对自己的真心。
他看了凌峭的房间一眼,满心歉然。
伤害了这个无辜的男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确很恶劣。可他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爆发,迟早有一天,凌峭还是会发觉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他身上。
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也可以给他任何补偿。只要凌峭肯原谅他,他会和丁沂同样的好好对他,照顾他。只是抱歉,他没办法再给他所谓的爱情了。
丁沂站在厨房,茫然的盯着那只冒着热气的水壶。
他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客厅里的那两个人,他的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他不知道客厅里那两个人在他离开后说了些什么,但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丁沂,我们走了。”
唐欢探头进来向他打了个招呼,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是关门声,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那两个人都走了。
他叹了口气,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走近了凌峭的房间,打开了一点点床头灯,看到那孩子缩在床角,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丁沂忍不住悄悄的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又替他掖了掖被角,轻轻的说:“对不起凌峭…我曾经说过我会保护你,绝不让你受伤害。想不到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就是我。”
他凝视了凌峭片刻,叹口气,终于关灯离开,随手拉上了门。
凌峭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睛,四周一团漆黑。
眼睛眨了眨,想哭,但终究流不出眼泪。他知道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像丁沂那样,这么多年来默默的照顾着他,疼着他。
那些都不可能是骗他的。
凌微说的对,他霸占了丁沂这么多年,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温柔,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丁沂的心里,要的是什么。
在他曾经怀疑丁沂和颜暮商之间是否存在着另一种感情的时候,他想的是,就算是那样,他也绝不放手。
他其实早就设想过这样的场面,只是他以为那两个人,一定不会打破这种局面。
他以为他们都舍不得伤害他。
凌峭…你好卑鄙。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咒骂着自己,积蓄在眼眶中的眼泪,终于缓缓的流了下来。
(34)
唐欢一大清早就被门铃声吵醒了,揉着眼睛看表,靠,七点都不到,这哪个瘟神上门来了?
打着呵欠毫无形象的走过去开了门,凌峭拖着个行礼箱站在他面前:“我要搬出去住,房子还没找,能先住你这儿吗?”
唐欢张大着嘴,呆呆的看着他:“你,你要搬出去?”
凌峭低着头,不安的揪着衣角:“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丁沂。”
他昨晚胡思乱想了一夜,听到丁沂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一直哭,被那些温柔的回忆片断纠缠着,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卑鄙不堪,硬生生把颜暮商从丁沂的手中抢过来。可是,他们谁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他,这份感情是他抢来的呢?
他想着自己和颜暮商交往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都是他小心翼翼珍宝般收藏在心底的欢喜。忽然之间说没就没了,忽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成了个第三者…他想或许他们都不是存心骗他,可是又实实在在是真的骗了他。
唐欢抓着自己的头发:“这个…你和丁沂说了么?”
凌峭摇摇头。他几乎一夜没睡,六点不到就爬起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门就来这儿了。他身边几乎没有朋友,根本就不知道该去投奔谁。对于丁沂,恨是恨不起来,这世界上他唯一恨不起来的只有那个男人。可是要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坦然面对他,却又无论如何做不到。说他一点儿不介意一点儿不计较,那是鬼话,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可是面对爱情,有几个人不自私呢?
他承认自己在守着这份爱情时,的确是刻意的忽视着丁沂。他承认自己藏着小心眼,心安理得的沉浸在颜暮商为他编织的爱情中。或许是卑鄙的吧…只是他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想紧紧抓住自己的爱情,又有什么错呢?
十七年是爱,一年就不是爱了么?
没办法去恨,却又没办法去原谅,凌峭从来不懂怎么处理这种局面。除了暂时从那两个人面前逃开,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欢叹口气,侧开身子:“你先进来吧,住下来再说,房子我再帮你慢慢找。”
凌峭默不作声的拖着巷子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唐欢拿着手机走进了洗手间,还关了门。他知道唐欢一定是去打电话给丁沂,告诉他自己在他那儿,免得丁沂着急。其实在唐欢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个细心而体贴的灵魂。自己明明和他不算很熟,这个时候却也只有他肯收留自己了。
好一会儿唐欢才走出来,一边换下睡衣一边对他说:“我要去片场,你打算干吗?”
凌峭机械的摇着头。
唐欢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干脆你跟我一起去吧。一个人呆这儿也没意思吧。”
说实话,凌峭越是安静,他就越是胆战心惊。这个男孩子像座活火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发。还是带在身边安全点儿…然后又忍不住苦笑,自己顶替丁沂做了凌峭的保姆么?
丁沂在接到唐欢的电话后,一时之间愣住了,不管唐欢说什么,几乎都只能回答几个字:“好”,“麻烦你了”,“谢谢”。
他没想到凌峭居然逃到了唐欢那里。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极端不愿面对他和颜暮商,以凌峭那么内向的个性,怎么也不会去厚着脸皮去找唐欢吧?
他吃了早饭,走去上班,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一连出了好几个差错,差点连文件都签错。一直挨到下班,这种状况下自然也没有加班的必要,随着人流挤进了电梯然后又跟着往前移动。然后,隔着玻璃大门,意外的看到门口竟然停了一辆颇为眼熟的蓝鸟。
是颜暮商的车。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颜暮商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掐灭了抽了一半的香烟。
“你在这里等我?”丁沂问了一句废话。
“我不来找你,你也不会去找我吧。”颜暮商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来,于是发动了车子,“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吧?”
丁沂坐在颜暮商身边。他知道他们的确是应该好好谈谈。可是…谈什么呢?在事情变成这种局面后,他们能说些什么?要讨论怎么在一起么?
怎么都觉得像个笑话。
“想说什么说什么吧。”颜暮商双眼看着前方,淡淡的说了一句。
丁沂忍不住扭头去看他。他怎么能这么从容?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在他们又一次联手狠狠伤害了一个男孩子后,他怎么能这么镇静?
“我真的很不明白。”丁沂露出个嘲笑,“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大概和你构造一样。”颜暮商回了他一个同样嘲弄的笑容,“都是从里黑到外吧。”
车子一个拐弯,驶上立交桥。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这种时候,似乎不论什么话题都是导火索,一引即爆。
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堵车堵得一塌糊涂。丁沂坐在车内,和颜暮商并排等着红灯转绿灯。他觉得自己也像被堵在十字路口的车一样,烦躁,郁闷,却又束手无策。
原来和这个男人互相撕下了面具后 ,随之而来的是这样的僵局。
“丁沂。”颜暮商再次开口了,“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就这么难?”
“对你来说就很容易?”丁沂激烈的反问,“我们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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