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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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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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你既嫁给刘勤,一切就该以他为重。。。”心里酸楚,吉大娘嘴上少不得还是要提点两句,女儿眼看就要做了人家人,为娘的,这时候不教,什么时候再教?

吉音的声音歇了下去,半晌,却又不服地响起:“他也是这家的人!”

曜灵微笑拍拍吉大娘的手,道:“正是这话!我本意也是如此。大叔老了,这里正该刘勤来看着才好。”

吉大娘尚未开口,吉音又说话了:“掌柜的话才是正理。若论起来,这里连带花田,可都是采薇庄尹家的呢!就连咱们并刘勤,也都是掌柜的人!”

第五十二章 敬酒

曜灵大笑起来,冲里间道:“怎么这个新娘子这样说不完的话?一会儿我也叫刘勤来听听,想必你也是一肚子话要对他说?!”

这下,里间彻底安静了。

吉大娘重重将身子放在八仙桌边的瓷墩子上,喘了口气道:“这丫头,一点儿不叫我省心。”

曜灵微微一笑,拍拍对方肩膀道:“吉音姐姐这么能干一人,还不叫大娘省心?也就是嘴上锋利些,不过也是看人。大娘跟她最亲,少不得絮刮些。”

吉大娘看看里间,见无声无息,方才凑近曜灵,悄悄道:“掌柜的你在这里,我有话也不瞒你。刘勤这小子人是不坏,又聪明,又麻利,可是。。。”

曜灵心里咯噔一下,放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一紧,立刻追问:“大娘这话何解?”

吉大娘觉出肩膀上的份量,忍不住哎哟一声,曜灵赶紧将手让开,先自陪了个不是。

“掌柜的,看你小小年纪,手劲倒真不小,”吉大娘边揉着肩膀,边小声道:“我这一向看着,怎么觉得刘勤对这门亲事,好像不情愿似的?”

曜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她略微将脸偏开,不叫对方看清自己的表情,口中又问:“怎么个不情愿法?”

吉大娘小声小气道:“提起这事来,我就没见那小子笑过。老话都说,人生四大喜事,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哪个小子将要娶亲时,不是乐得口开眼闭的?只这刘勤,成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头耷脑,只看不出喜气来。”

曜灵垂首低目,口中淡淡道:“大娘这可别错怪了刘勤。他本是个喜怒不放在脸上的人,心里有数得很。自小到大,店里许多伙计,只他为人最为庄重,若不为此,我也不敢将庄子上的事交给他管,也更不敢,”说到这里,她的话顿了一顿,“将吉音姐姐指给他做媳妇儿。”

听到曜灵的话,吉大娘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气,只是还不能完全放心,便又眼巴巴地看着曜灵,期望对方再说些什么,给些保证似的。

曜灵张了张口,嗓子眼卡住了似的,吉大娘这才想起来,桌上还有茶水点心呢,忙不迭地将个细瓷甜白釉的茶钟斟满了,又拿起个五彩细磁碟,盛的是上白洋糖腌的玫瑰花膏,一并送到曜灵面前。

曜灵只将茶钟接过手来,轻轻呷了一口,又清了清嗓子,方道:“刘勤别的不说,为人我是能下保的。吉音姐姐跟了他,将来必有大福。”这话越说越轻,到最后险些听不见清了。

可吉大娘心里眼里,却只叫这话催出重重的欢喜来,她得了掌柜的保证,自觉大为安心了。

曜灵心里叹气,嘴上只管将茶水喝个不住。

我能怎么办呢?她扪心自问。庄上的事太过重要,老吉家也不能一撇了之,刘勤对自己又用心过重,三下一合计,她唯有做此决定。

爹,娘!望你们在天上保佑,刘勤自此收了心,吉音自此幸福,别叫女儿将来,后悔今日之举!

农家的喜事,简单而热闹。吉家在屋外,晒场上辟出块空地来,摆上二三十桌,将左邻右舍,家里的伙计帮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家里便只在堂屋上摆了一桌,曜灵和老吉头上座,余者亲戚族人五六个,陪坐着,刘勤一身新衣,呆若木鸡地,也坐着。曜灵斜眼看看他,果然跟吉大娘说得一样,无精打彩。

后头吉大娘领着帮厨的,食盒羊酒、茶食细果,流水一样的送上席来,老吉头被桌上亲戚的哄着,先就喝了个半醉。过后外头人笑闹起来,要老吉头出来,不然不喝。老吉头趔趄着脚,满面红光地去了。桌上他人亦去凑趣,一时间,只剩下曜灵,和刘勤两人对坐。

曜灵趁机瞪了刘勤一眼,又板起脸来道:“我大老远的来了,你连杯酒也不敬?!”

刘勤怔了一下,如梦初醒般,飞快拎起桌上酒壶,手抖得如筛糠一样,欲倒入曜灵的杯中,却撒了大半在桌面上。

曜灵也不说话,接过对方的酒壶,稳稳地满斟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对方。

刘勤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她一眼,接过手来就是一仰脖,酒入愁肠,眼里便逼出水雾来。

曜灵只管慢慢将杯举起,也是一干到底,手里似有千斤重似的,那酒杯便有些拿捏不住。

气氛压抑极了,沉闷得叫人气也喘不上。刘勤满心都是眼前之人,却只肯将眼睛对住桌面,头也不抬。

曜灵觉出了为难。她想劝对方,可说些什么呢?处在她的位置,无论此时说什么好话,都会叫对方觉得是胁迫,为了叫自己安心,胁迫对方从命。

其实我本意也是为了你好!曜灵在心里喊,执迷不悟,难不成就这样误一辈子?!

半晌,许是看出曜灵的尴尬难堪,刘勤竟先开口了。

“你放心,”他还是低着头,“你的话,我总归是听的,你叫我做的事,我也总归,”憋了近一个月的眼泪,堵住了他的嗓子眼,他强撑着,不成声地道:“总归办得到。”

曜灵心里的怒火,却叫这话一把燃了起来。这算什么?她想,逼良为娼么?!

“我还以为,你刘勤是个男子汉呢!”曜灵头偏了过来,猫眼直视那个悲伤的男子,青金色的瞳仁里,亮堂堂的,照出两团火来。

刘勤的头猛地甩了起来,眼泪没了,叫火烧成了汽。

“我不是男子汉?!”他也怒了,“天地间刘勤这个人,从来是站得直,行得端!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勤自认做到极致!”

“既然如此,”曜灵毫不客气,劈头就驳,“为何如此丧气?自认识时务者,纠结此致?!”

刘勤张了张口,望着如碧水一谭的双波,答不上来了。

“我以为,我的心性世间唯有你最了解了,何干不在了,你是与我经过风雨的,我问你,”曜灵倾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坚决:“我可有动个那个心思?”

第五十三章 祭亲

刘勤依旧说不出话,他能说什么呢?事实是如此明了,他只是不能接受罢了。

曜灵缩回身来,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你是采薇庄少不得的人,店里,尹家,都离不得你,”曜灵的口气放缓了下来,“这世上我曜灵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就只有刘勤你了。”

这话半真半假,因为她只信任他,却从未想过要依靠,她是从来不依靠于任何人的。

刘勤在心里叹息,你早将我人放于外头,你早不需要我了。

曜灵此时柳眉剔竖,星眼圆睁,她知道,这个脓头,是该挑破的时候了。

“你以为我放你在这里,是看出了你的心思,嫌弃你,有意隔应你,是不是?”曜灵的话不留情面,既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如利剑一般,将两人之间本来朦胧罩住的窗户纸,滋拉一声,扯了个通透明亮。

“你以为我看不上你,就要赶着将你推给别人是不是?”曜灵步步紧逼,直赶得刘勤胸口起伏,心跳失常。她说出了自己心底深埋的话,他无法可应。

“你是傻的,既傻也盲!”曜灵声音有些失控地颤抖了起来,“既看不出我的心思,也看不出吉音的心思!自小她就喜欢你,却只放在心里。”

自小我就喜欢你,也只能放在心里。刘勤的手紧紧捏住酒杯。

“我知道你心里没她,可你到底与我不同,你是个男人,没有家业,将来如何?我爹将你带回来,不是为了伺候我一辈子的!”曜灵终于将这句话吐了出来,她觉得如同从身上割去颗无用的瘤,疼是疼的,却痛快,而轻松了。

刘勤诧异极了,如被久寒之人,被热水浸身,开始是痛的,过后,却将遍体的毛孔打开,通体舒坦极了。

曜灵的话,直说到他心底里去了。确实,他是个男人,他要有自己的家业,这是天性,爱情也改变不了,或者说,可以改变一时,却拗不过长久。

曜灵从对方眼神里看得出来,心结已开大半。聪明人的对话就该直截了当,因是成效非凡。

“我不是随便拿的主意。吉音是什么人你也大约知道,她会是个好妻子,贤内助,你想要的一切,她都能给你。”曜灵缓缓道来,“这里田庄是我尹家根基,我全交给你了。今后不管城里怎样,我也好有个退步抽身,浮云闲散的地方。”最后的话,是曜灵交根知底的意思,她说完了,便不再看刘勤。

刘勤沉默地坐着,先只看着曜灵,过后便向窗外看去。日头高升,灿烂的阳光,将早起的雾气,连带着屋里的郁气,瞬间驱赶得彻底干净。

良久,老吉头被人从外头架了进来,红光满面,口齿也有些不清不楚了,想也知道,外头场面如何热闹,老头挡不住了。

刘勤即刻起身,将老吉头扶了进来,跟来的一个亲戚就道:“好家伙!这群人个顶个的能喝!还说要闹新人,老头子连干了一坛才压下去!新郎官,你这泰山可没话说!”

老吉头立刻打断这人的话:“胡说!我原是为我高兴,谁说是为了他?!”

那人大笑:“不为了他,为了你女儿,为吉音!他喝醉了,晚上洞房可就。。。”

众人齐声哄笑起来,刘勤先轻手轻脚放下老吉头,过后二话不说,从桌下捞起只女儿红的泥坛,众人眼不错处,他人已到了门外。

亲戚们又大笑起来,都说新人脸皮薄,这就臊了?老吉头到底不放心,强撑着要出去看看,曜灵却伸手拦住了。

“叫他去吧!闷着也不是好事!刘勤是有量之人,今儿是他大喜之日,就叫他喝个痛快吧!”

见自己来此的事情已毕,曜灵心里松了口气,再对老吉头说了几句好话,又去后头厨房里跟吉妈妈说了两句,便从后门出去,直奔花田那头而去。

两颗连在一起的丹桂树下,两座坟包,赫然而立。石碑上什么多余的字也没有,简简单单,姓名年月,只此而已。

曜灵默默在坟前站了良久,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初夏的天气,却带着冻枭残虿的声声悲鸣,身边的空气羼进了太多的悲戚,稠厚得几乎要凝固住了。

泪珠儿在眼里打转,却没落下来。

哭是最没有用的事!爹生前常说,没有勇气和能力的人,才哭!哭就解决问题了?!哭就能理顺一切了?!哭就天下太平了?!

曜灵深深吸了口气,眼泪是人生珍贵而奢侈的点缀,她没有权利滥用。

坟前清清爽爽,半颗杂草也没有,吉家将一切都照料得很好,墓碑也擦得干干净净,两盏清酒,两只清烛,一盘酒菜。

刚才听吉妈妈说,这是早起,她亲自送来的。

“办喜事了,也叫老掌柜的欢喜欢喜。”她眼眶发红,不敢看曜灵的眼睛,倒反要曜灵安慰她:“妈妈有心了,我爹娘天上有知,必定心里也满意了。”

其实不然。这就满意了?她想。早呢!大幕刚刚升起,好戏?还在后头。

“爹,娘,”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虽说碑头上无灰,她还是习惯地用手拂了拂,“我已打听到了,云南那头,开始动作了。”

说到这里,曜灵开始冷笑:“早知道,宁王是没有耐性的人,若他有,当年就已成事了,先帝也不会。。。”

话到这里,曜灵收了口,似乎害怕清风里带着耳朵,将自己的话偷听了去,又担心其中会有细细耳语,自己会失了信号,错过消息。

良久,曜灵腿脚酸软,人便坐了下来,靠在娘的身前,双手环在爹的肩膀。

“女儿一切都好,”说起这两个字,曜灵的泪又浮了出来,因这话是对母亲说的,“娘自小疼我,想是走也不安心。如今我来了,娘请亲眼看看,曜灵可是成人了?可成了大丫头了?!”

吉妈妈久不见曜灵回来,到底不放心,正欲命人过去看看,想了想,却将身上围裙脱了下来。

第五十四章 李公公

吉妈妈将身上围裙甩给管事的厨子,口中吩咐几句,预备亲自赶到尹度坟前看视。

不想人刚到门外,远远就看见曜灵走了进来,脸色是白了些,精神却比出门前好了很多。

“妈妈怎么罢手了?今儿可是大日子,多少大事等妈妈料理呢!”曜灵心知肚明,对方不放心自己,嘴上却有意玩笑。

吉妈妈有些讪讪的,又不好说自己担心,只得笑道:“看看外头去,那帮人是不知轻重的,老头子不顶用,可别叫新姑爷喝伤了身子!”

曜灵笑着点头:“丈母娘疼女婿,当真是一点不假!”

吉妈妈笑起来,又道:“你知道什么?赶明儿你自己成了亲。。。”话一出口便知不好,这不是明摆着提到对方已逝的娘亲?不禁脸上失了色,胆怯地向曜灵看去。

曜灵的心被一支无形的大手捏得死死的,她心里出血,头上流汗,可脸上还强带着笑,装作没听见对方的话,道:“妈妈快去吧!一会儿真叫新郎醉了就难看了!”

吉妈妈疾步走之不迭,口中连声道:“就是就是!这也太早了些!”

曜灵垂在身侧的双手捏得爆出青筋来,浑身打着战,好容易才将身子挺直了,没倒下。她慢慢走出吉家后门,叫来陪来的伙计,套上车,回城而去。

事后曜灵得知,刘勤大醉而归,这晚是被人抬进房的。可依外头帮佣的说法,面上哄得厉害,真正灌进肚子里却没多少,新郎量真小!人人笑传。

可曜灵知道,刘勤不过是借醉盖脸罢了,他的量,她知道。别说一坛女儿红,就翻倍也不在话下。

可庄子里人也传上话来,刘勤自那晚过后,就变了个人。每日和气,笑意盈然,不论对家里人,还是对外头帮佣佃户。

尤其是对家里人!送花上来的伙计笑道,吉音姐好福气,刘勤哥对她,说话人坚起大拇指:只有一个字:宠!

曜灵微笑点头,可不是该?!她反问:那可是他的婆娘!

就是就是!众人一条声回应。

日子如河水一样,平静中带着暗涌,慢慢流淌过去。曜灵竭力想再寻些宁王的消息,却苦再难得。丽香院那里,春玉也不再来,曜灵想不出由头来再去,余王和郑相府,也是一样。

不料,半个月后,机会自己上门来了,原来,竟是宫里来人了。

这日早起,采薇庄后门初开,伙计手里的门扇尚未来得及放下,一顶不显山露水,却于细节中突露奢华的软呢小轿,从小巷深处无声无息地抬了过来,四个头巾将脸也盖住了的黑衣轿夫,轻轻将其落在了门前。

方成一见那轿顶上硕大的鸦青宝石,脚下就软了,飞奔后头,口中且不敢大声,直见到曜灵,方才说得出话来:“掌,掌柜的!李公公来了!”

曜灵刚刚从钱妈妈处取来自己的早饭,听见这话,顺手将食盒丢给方成,直接奔后门而去。

不想她人才走至前一进天井,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已飘然而至。

“小掌柜的,咱们又见面了!”尖利的声音,诡异的笑容,一头白发掩在官帽下,瘦成刀片的身体,满是皱纹的老脸,却有着一双犀利凌厉的眼睛。

曜灵从没有喜欢过这个人,甚至他每月必到,自己见着依旧习惯不了。

“李公公,”不喜欢归不喜欢,生意归生意,曜灵款款向前,含笑弯腰行礼,“怎么又到日子了?倒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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