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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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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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桃还没明白,倒是梨白一下笑了起来,也要磕头,口中只称给姑娘道喜不止。

青桃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她面露犹豫之色,亦不行礼,亦不说话。

曜灵看她一眼,微笑对岑殷道:“看看,有个人更比你我还要担心得多呢!”

岑殷亦瞟了青桃一眼,青桃忙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低了头,还是沉默。

曜灵便对岑殷道:“夜深了,爷先请回吧,有事明儿再说。”、

岑殷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眼神里都是坚决,曜灵微笑回视他,亦同心相印。

叮当与岑殷走后,曜灵借口梳洗要水,将梨白也支开,这才看着地上的青桃,亦不扶她。半晌方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出来吧,何必藏头露尾的?”

青桃伏于地上,这才说道:“姑娘别怪青桃多嘴讨厌,青桃就说了。婚姻大事。本该父母做主,且必有媒妁之言,方才人前开得出口。若就这样草率行事。。。”说到最后,青桃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她不敢看曜灵,头便整个埋到了自己的胳膊下。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曜灵的声音飘进青桃的耳朵里,出乎她意料之外,不怒不恼。清芬自如:“你说得也没错。世间一般女子,凡行婚姻大事,自该六礼,依礼行事。”

青桃忐忑不安地抬起头来,见曜灵的脸色如常。依旧含笑,娓娓道来:“可我却是例外。我本是无根无系之人,父母早已不在,也不知什么是礼训,一切不过从心而已。本以为这一辈子也不用操烦婚姻之事,因世间男子薄幸,我早已看透。不想上天垂怜,究竟不肯让我独过一生。”

曜灵的话似有魔力,青桃本一心为她担忧,怕她草率行事,白白受外间世俗眼光唾弃,不想曜灵几句话不但揭开她的疑虑与忧烦,更将她的心,也说活了。

曜灵还在说着,眼光却已从青桃身上,移去了窗外,她似在对青桃开口,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我自小到大,因开着这样的店铺,可谓各样人色看尽。男子也有真心,却不长久,今儿喜欢你,明儿又中意她,再看朱门大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有十个八个养在外在,也不嫌多。小家小户的,只要略有些本钱,也要养个一妻一妾,仿佛若不如此,男子便失了面子。”

青桃想起自己的哥哥来,若不是家里常年欠债,差点就要抬个小娼进门,嫂子那样刚强一个人,在这事上也没有了主张。

“因此我自小便想着,要这样的日子做甚?男子如此,女儿更该自强,不靠他们,自己也一样活得下去。”话到这里,曜灵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因此待我大些,便不许人在面前提到婚配二字,也有极早便上门议婚纳采的,一应叫我打了出去,并不许再提。”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烛火都停下来不跳了,灯影下,曜灵稳稳坐着,笔直坚挺。

青桃头依旧低伏于地,耳朵里嗡嗡直响,她不知道是曜灵的话激荡了自己,还是这屋里的气氛?骤然间,她来了勇气,将头抬起,直视曜灵。

猫一样的眼睛,里头正灼灼放出光华来。

“谁曾想到,后来竟会遇见他?”再开口时,曜灵的声音变了,变得婉转娇柔,小女人气十足:“三次于险中救我,长久真诚以待。他没提过别的要求,我更不可能以别相待。开始当他是一半恩人,一半敌人的,因不知他本心如何,便要防备着些。可一路走到,直到现在,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青桃的心越跳越快,话到这里,她开始有些理解曜灵了,说实话,若有一男子能如岑殷待曜灵一般,相待自己,那么。。。

“为什么他的好能落在我眼里?”曜灵突如其来的问话,将青桃本来的心思调去一边,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曜灵,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对你好,你还看不上么?

曜灵对青桃追问的眼神视而不见,犹自喃喃自言中:“我铺子里有个伙计,若说好,若按长久,只怕他是最难得的一个了。可我从来看不见,当他哥哥都有些勉强,更别说其他了。每每我扪心自问,为什么,这个男人,偏不一般?他跟他,差在哪里?”

一个是伙计,一个是世子?青桃忙忙摇头,若这样想,未免太亵渎曜灵。这姑娘几番几次不肯接受槐夫人留下的东西,若是贪财恋利,断不会如此行事。

曜灵自己心里则更加有数,若为名为利,自己早该投向太后,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机会,更可能早就做了大户的妾室。不过还是那句话,自己身上流着尹度的血,曾经的阳王,后来却隐姓埋名,只想做个隐渡者而已。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眼里只有一个他,岑殷?

岑殷靠在窗下,他其实并没走远,出了门就听见青桃的话,一心要听曜灵如何作答,便独自一个,留了下来。

“我心里有他。”

屋内一个青桃,窗下一个岑殷,猛然间听到曜灵这样的话,皆有些不由自主地,呆住。

“我心里有他,”似乎为了肯定自己刚才的话,曜灵又说了一遍,语气更比刚才坚决,又甜蜜:“我总也忘不了他。他好也罢,坏也罢,我总念着他。”

窗外的岑殷,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刚才停滞不停的心,这才又继续跳动起来。

青桃头又低伏了下去,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并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情,可真真实实地听人这样当面说出来,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这对她来说,还是破天荒头一回,也许,也是此生唯一的一回了。

世间女子,难得有这样胆大而豁达,不虚掩不矫饰,坦荡荡直述自己心意的。

“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这就难得,更难得的是,”娇羞蒙住了曜灵的脸,她这才有些难以为续,刚才独处时,岑殷伏于她耳边那句话,陡然又回响于脑海里:

“此生有你,足矣!”

夫复何求?他再也不作他想,她呢?亦如一般。

愿形如松鹤,自去自来,然意若孤鸿,不离,不即。

岑殷靠在窗外的墙上,眼望空中一轮圆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

青桃再次磕头于地:“姑娘真心表露,青桃愧于刚才。听过姑娘的话,奴婢唯觉姑娘一片心有如冰雪高洁,奴婢实在以小度大了。”

曜灵这才回神过来看她,想起来,原来自己刚才那番话是说给她听的?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说得也是正理。不过我是个野丫头,不受一般世俗束缚的,”曜灵边说边自嘲地笑了:“天生如此,没办法。”

岑殷忍不住低头,愈发笑开颜来,野丫头?实在也相当得很。这丫头自我评价倒确切的很。

曜灵沉默不语,眼睛不看地下,却望向月轮光华,投影在窗上的那个俊朗清秀的剪影,不出声地,也笑了。

这晚,曜灵睡得极沉,没有做梦。一路跟随她,从京里到吴县的太后身影,突然于这晚烟消云散了,她终于睡了个好觉,黑甜香馨。

离开她小院不远,岑殷的外书房里,他也睡得极安宁。铜锤难得的听见了,细微的鼾声。他大感诧异,疑惑不解。

不是说,世子一向连睡觉也要睁只眼的?铜锤守在外间地上,默默翻了个身,奇怪,真是奇怪,他想。

翌日,曜灵起身不久就听见外头吵闹,叫了青桃出去问,才知道,原来忍冬嫌关在屋里闷气,想出来走动,常如一自然不肯,两人都是火爆脾气,自然吵得火星直冒。

”我当什么事,”耀灵听青桃回来说了,不觉一笑:”叫她到我这儿来,我有话l'p3她。〃青桃笑着去了,一时果然领了个小人进来,身上空空荡荡的晃着件宽大的衣服,底下裤子散着腿,也不曾系。

第二百二十一章 软化

“喝!”梨白正在替曜灵梳头,看见忍冬就这样晃了进来,嘴里少不得吃了一惊:“昨儿才换上的衣服,现在就成这样了?忍冬你是出去打了一战是不是?哪儿来这许多灰?”

忍冬大大咧咧地叉腿站在屋子中央,无所谓地回道:“我不过就在那院里树上走了一遭,看那银杏果子倒黄了,我就上去掳了几只下来,倒叫那什么军爷一通好骂,气得小爷我。。。”

梨白和青桃不觉哑然失笑,小爷?上下打量您一番,小是够小了,爷在哪儿?

忍冬四下里张望,半天嘴里崩出一句:“嗯,这儿是比我那我强些。”

曜灵忍着笑,从镜前转过身来,问忍冬道:“若云小姐怎么样?睡得好不好?”

忍冬耸耸肩膀:“还好吧,反正我一直睡着没醒。”

这话什么意思?梨白和青桃都不太明白,可曜灵却一听就懂。睡得警醒之人,有些微响动便会醒来,忍冬的意思,就是若云一直醒得安稳,因此她才一直没醒。

梨白将墨玉簪子替曜灵插进发间,突然笑了起来:“青桃姐姐,你看刚才这小丫头那个耸肩膀的动作,像谁?”

青桃早看出来,却不肯说,这会见梨白开口,忙喝断其声:“你也糊涂了!这话怎好在姑娘面前说起?”

曜灵大笑起来:“这有什么?不就是像我?这是我的习惯,不想忍冬你也有?”说完也耸了耸肩。

忍冬先不明白,过后见曜灵果然做得与自己一样,不觉也咧开嘴笑了。

青桃将衣箱开了,请曜灵自捡,忍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却不耐道:“整日就是这些事。烦也烦死了。”

曜灵一身小衣地站着,本来要过去捡衣,听见这话不觉好笑:“难不成像你似的就好?”

忍冬吐了下舌头:“衣服好坏关我底事?有饭吃最重要!”

曜灵点头:“这话没错。没饭吃时,衣服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她骤然话锋一转:“现在你饭食不愁,还该讲究些打扮才好。”

说着便叫梨白:“带她下去。不洗干净脸面刷好牙换好衣服。不许带过来吃饭!”

忍冬急了起来,青桃说这里有玩的她才肯来,怎么来了就要洗漱?

“我不要!先吃饭再说!”忍冬小眼睛倒竖起来,强挣着不肯走。青桃看着比她高半个头,竟拉她不动。

曜灵弯腰低头,看着衣箱,头也不回地来了一句:“哪有这样的规矩?跟了我就该有个样儿,你没见青桃梨白?哪个不是清清爽爽?花脸儿猫似的,我可不收!”

谁要跟你!四个字已到了忍冬嘴边,可不知怎么的,她又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不得不说,曜灵对她。是有收服力的。

“这不完了?”曜灵已经挑好衣服。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忍冬,微微一笑:“凡事讲究个方法。不是混能混得过去的。若有好饭菜,谁去吃那剩汤水?衣服也是一样的道理,若有干净的,又何必特意将就脏的?人更是这个道理。若能齐整些,又何必有意糟践自己?”

几句话说得忍冬没了声音,半晌才强挣出一句来:“我是有工夫的人,要练武的,弄脏衣服,也不是有意。”

这句一出口,别说曜灵,青桃梨白就几乎笑了个半死。

“你是有工夫的?”梨白上来拽她,“劝你以后别再姑娘面前说这种话!姑娘的本事你还没见过,若有天见了,保管你再不敢这样信口开河!”

曜灵则大笑:“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忍冬,好丫头,你且听我一句,有没有真工夫?也不在衣服脏不脏上!”

忍冬难得的红了脸,不声不响地被梨白拖了下去。

曜灵边笑边摇头,将手伸进月色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小袄的袖子里,青桃拎着衣服,不无担心地看着她道:“姑娘才说得话当真?莫不真要留下这小野花子不成?”

曜灵耸耸肩膀:“为什么不?别看忍冬年纪不大,可身上有股子韧劲,且认真办起事来,有条理有心思。只看她能有本事,勾搭上那侍卫老娘便可知一二,且是豁得出,这一点,比你跟梨白都强。再说她没过什么妨碍我的事,为什么不能留下她?”

青桃红了脸,想起自己的事来,便觉得没脸再劝曜灵似的。

曜灵见青桃扣扣子的手,在自己胸前顿了一下,便笑着抬起她下巴来:“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多心!”

青桃忙说不敢,到底还是将头低了下去。

曜灵等她将象牙色绣五彩菊花马面裙拿来系上后,方缓缓开口道:“你们三个,各有特性。梨白老实,最听吩咐,听一不敢行二的;忍冬我才已说了;你呢,”听到这里,青桃脸以微变,突然紧张起来。

曜灵微笑看着她,语带宽慰地道:“你最年长,懂规矩识礼节,最会伺候人,这是她们都及不上的。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你最有人情味儿,凡世间琐事,没有逃得过你眼睛的。像昨儿你劝我,若梨白忍冬,再不会提的,也唯有你,才想得到,也才敢说。有你在身边,提醒着我,方不至于太乱分寸。”

青桃心头一松,血回涌到脸上,顿时就火一样烧了起来,半晌,她低声回道:“姑娘的意思我懂,说我是个俗人罢了。”

曜灵不觉一笑,这丫头果然不笨,量也不窄,是个能合得上拍的人。

“你也开起我的玩笑来了?”曜灵笑着从青桃腮上轻捏了一把:“满屋子谁不是俗人?皇上不也要吃饭穿衣去净室?若想不理俗务,咱们趁早上山,做姑子去就完了。”

青桃脸红红的笑了。

待衣服都整好之后,曜灵方拉过青桃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以前的事不许再提了。从今往后,咱们心向一处,就好。”

青桃不敢看她,却重重,重重地点了下头。

忍冬被梨白押着洗了个干净,又再捡自己的一套衣服给她换上,这才逼着回到曜灵面前。

曜灵这时已用过早饭,桌上尚余一大半饭菜,忍冬一进来就看中堆得老高的风鸡肉,嘴里由不得大大地咽了下口水。

“你们吃吧,”曜灵笑着起身,从青桃手里接过茶杯漱了一口,然后方道:“我去外书房,不必跟了,左右叮当在那里,有事吩咐她就完了。”

忍冬听见个吃字,心里就欢喜了,正要一屁股坐下来,不料青桃和梨白一左一右叉住她不叫坐下,又强压着给曜灵行了个礼,方才放手。

曜灵已经走远了,只是想起刚才忍冬被二人按住龇牙咧嘴的模样,不觉就笑了一路。

待到外书房时,叮当正从屋里出来,看见曜灵便笑着对里间道:“爷,姑娘来了!”

岑殷听见,亲自迈步出来,微笑着看向曜灵:“姑娘好早!昨晚睡得可好?”

曜灵站在台阶下行了个礼:“自是极好。爷费心了!”

叮当笑着撑住软帘:“姑娘快进去吧,不然爷可要在这里站上半天了!”

曜灵笑着抬脚,岑殷却慌得忙道:“且慢,这早晚的,只怕还有露水,我扶姑娘上来方是稳当!”

说着就要下来,曜灵抿嘴而笑:“爷也太小心了!我是谁?什么样的路没走过?倒怕起这点子露水来了?”

只是说归说,纤纤玉手还是伸了出来,岑殷稳稳地接于手中,二人携手而入。

叮当放下软帘,笑了一下。只当尹姑娘又要托词虚礼,扭腔作调了,不想倒是性情中人,嗯,爷没看走眼,这姑娘甚合我的脾气呢!

叮当满意地笑了一下,走下去,坐在了台阶上。

曜灵走进去就看见,正面的书案上,岑殷写了一半的折子,正赫然摊着。

“预备弹劾宋全明么?”曜灵缓缓走上前来,不用看,她也猜得出来。

岑殷更不避讳,直接将折子递于她手中:“你看看,觉得如何?”

曜灵细细看了,半晌方抬起眼来:“依世子上头所言,宋全明竟还有如此多的罪状?所污民女,更不在少数。”

岑殷点头,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我哪里知道?这都是拜昨日知府大人所赐。想必郑相暗中递话,知府这才有所行动。赵留德事儿办得不错,只怕很快就要高升了。”

曜灵清亮亮的眼睛闪了一闪,思忖着开口道:“一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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