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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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妆-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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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本自烦愁,听她这样一说,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开口止住她连续不断的礼字:“你怎么知道这话?文绉绉的,不像你说的。”

梨白见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话才说得连贯起来:“其实我是昨儿下午,在外书房门口,听见世子爷跟叮当姐姐说的,我哪里知道,不过照样再说一遍罢了。”

曜灵低了头,口中喃喃道:“你听清了,世子当真这样对叮当说?”

梨白重重点头:“我听得真真的,一个字不错。”

其实曜灵扪心自问,若依理法,自己一个未婚女子,跟着岑殷同出同入,现在愈发连饭也一起用了,是说不过去,绝对说不过去的。

发乎情,止于礼。

这原是做给自己知道的,外人?他们只看见两人同行,自然有各种闲话出来了。自己与岑殷都是各种明里暗里关注的对象,又这样一路带些招摇地下江南,怎不叫人说话?

可是不知怎的。曜灵现在不太在乎了。

闲话如流水,是想止也止不住的。不说这个,也会说那个,无心之事落入有心人眼里,没事也能造出事来。要得是八卦的意趣,哪管它真假?

这话是爹爹在世时说的,先说与何干。后来何干便传于曜灵。因她各家大宅后院常去的,少不得有些闲言碎语,说她要给大家子弟做妾,才那样殷勤走动。

开始她也烦恼过,因进进出出,别人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何干便将上面的话说给她听,又语深心长地劝她。日子长了。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心思。那还有什么话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后来何干又玩笑地道,你想做大生意,还怕几句闲话伤了身不成?

如今再想这话,曜灵半是欣慰半担忧。欣慰在于,自己依旧于当年一样,虽外人看着各种不合理。可自己知道,并没过逾。、

发乎情,止于理。

可也有担忧。止于理,却真正发乎情。

她对岑殷是动了情的,不在于对方三次救了自己,也不在乎对方身份,只在一颗真心。她看得出来,岑殷对自己,犹如当年爹爹对娘亲。

此时再想起在那小县城里,祈妈妈对自己说过的话:你爹爹偏只看中你娘,凭他的身份,什么样人没有?他不要,只要你娘。你娘也是个奇女子,但叫你爹收了心,什么理法都抛之脑后了,一心一意只跟你爹走,他到哪里,她跟去哪里。

按说当时两人并未成婚,更可说成婚的可能性很小,可蔻娘不管别人怎样,你爹寻着机会见她,她便寻着机会去,不肯为虚礼,伤了真心。

不肯为虚礼,伤了真心。

这话如今再想,竟如从自己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贴切,妥当。

管他别人怎么说,自己快活不就行了?我没妨碍别人,别人也别想妨碍我!

爹爹当年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行的,因此放弃了富贵荣华,只求与娘共渡一生。其中险恶,不必细说,最后连命也赔上,只好在是与娘同去,也算了他一生心愿。

血脉相承,曜灵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思,是可与爹爹当年,相提并论的。

曜灵将梨白扶稳当了,镇定自若,含笑正视对方,款款开言:

“梨白,多谢你今日箴言,你一心为我,我很感动。不过我自有打算。咱们只管干咱们的,别人要说,我也管不着。人生在世,要提妨的东西很多,将来你会明白,闲语碎言,倒是其中最提不上的了!”

梨白听得有些迷糊,不过曜灵平心静气的态度,倒是叫她也随之平定下来,这位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俗人,她想。

“别叫爷等急了,再者,菜凉了也不好吃了!”曜灵微笑挽住梨白,将她推出门去。

天气很好,大早起来便见阳光洒了满园都是,到处都开着各色各样的秋菊,温度也比前几日暖些,走到园内花厅时,曜灵竟微微有些出汗了。

梨白细心地接过曜灵手里的玉色熟罗帕子,替她将额角细汗拭尽,曜灵笑着道了声谢,倒惹得梨白羞红了脸。

岑殷已经等在花厅,见曜灵进来,先问她睡得如何,听见个好字,心里方落了块大石。

“其实我一向在外不择席的,”曜灵笑着说道:“爷不必那样担心,无事我总睡得很香。”

叮当飘然而放,丢下一句话:“昨儿爷特意多安排了一倍的护院看守,姑娘应当睡得香,不然可就辜负。。。”

岑殷怒目相视叮当:“你最多话!罚你出去,站在院里半个时辰,不许开口说一个字!”

叮当吐了吐舌头,顺手从身边婆子的食盒里捞走两只蟹黄包子,藏在袖子里出去了。

梨白想笑不敢笑,曜灵便推她:“你去看着叮当,不许她耍赖偷着说话!”

岑殷待曜灵坐下后,自己方才落座,又有些抱歉地道:“我才想起来,梨白只算得个粗使丫头,许多事只怕她不中用,我已安排了下去,明儿先挑几个好的,你看过后,中意的留下来使。”

曜灵干脆地拒绝:“不要!梨白虽有许多不足,不还有青桃么?她是经过槐夫人调教的,还能有谁比她强?”

听见青桃二字,本来心情爽朗如秋日睛空一样岑殷,即刻又沉下脸来:“她?她不行!”

曜灵好容易得此机会,怎么肯轻易放过?立刻反问:“怎么不行?我看她挺好。若不为哥哥,不至于做这样的事,也是有情有义的。且心里有分寸,知道带了叮当去,避开你我,最是有头有脑有算计的。既完成对方指令,也不至于害了你我二人。我看这丫头是个中用的,我喜欢她,我要用她。”

经曜灵这番解释,岑殷心意已有二分松动,可究竟是青桃是瞒了自己行事的,这一点,他无论如何不肯原谅。

“既然如此,她就该趁早回了我。怎知我就一定会如那人所说,打草惊蛇?兵书上什么计谋我没学过?用也用过多回了,怎见得就信不过我?”

曜灵听对方这话,已有三分强词夺理,面上便微微一笑,知道这事有八分准了。

“她不是跟爷的时候短么?如今经了这事,知道爷的厉害,想必再不敢了!”曜灵的声音婉转娇柔,又有些低声下气地求道:“我替青桃下个保,爷也信我一信,我保证她今后不敢了!”

本来已有些同意,再经曜灵这么一求,岑殷自然无有不从,不过面子上还是强硬的:“她若留下也得,不过我不是不放心,必得再选几个放在你身边,细细盯住她才好!”

曜灵哭笑不得,我的好爷,有我看住她还不够?

不过她也知道,能答应自己的要求,岑殷已算给了十足的面子,自己再不知足,那就过份了。

“多谢世子爷开恩!多谢世子爷厚徳!”曜灵随即站起身来,竟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大礼。

岑殷大感意外,忙起身不迭,同还大礼,过后两人同时起身,都觉出好笑来,便嘿嘿笑个不止。

“若不说是替个奴才作谢礼。。。”曜灵的话才一出口,立刻觉出不妥来。也是,两人对拜,还能是什么情况?!

岑殷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扬:“若真如姑娘所说,在下实在求之不得!”

他明知曜灵的话只说了一半,却有意捡她那没说出来的另一半话,作答。

曜灵一霎时粉面生红,虽是宝靥微红,却梨涡欲笑,一向总爱在岑殷面前低头的她,竟也勇敢地抬起头来,青金色的猫眼,盈盈然然直视对方。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有情人的双眼,比什么语言都来得直接。

饭后,岑殷吩咐铜锤,去取了曜灵昨儿精心备下的礼物,并与自己的一并装好,放到门口正候下的青帷小油车上。

昨儿是借机会上门,今天则是光明正大地去申府了,因此岑殷特意另修书一封,正好也是避嫌,自己不去,令铜锤携着去。

岑殷虽已不再计较青桃,可到底赌场那把头还没从济南带来,因此人还锁在柴房,今天便命梨白同去。

曜灵坐在车里,只是吩咐她:“别多说话,遇人面上带三份笑,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只笑着说不知道便罢了。万不可逞强,更不必事事出头,我自有分寸。”

第二百五章 朱楼

此时的梨白还有何话说?只顾着点头也来不及。

申府今儿特意命人,一大早起,便守在自家街角处望风,见小车过来,又是铜锤驾车,是熟面孔,忙上前来请安,又将车带着去了前门,从偏门而入。

进了垂花门,曜灵被梨白扶下来时,就见申家女眷齐刷刷站了一地,都在门内迎她,打头的正是申二夫人,身后是一身红衣的一位奶奶,头上高高挽起,想必就是四奶奶了。二小姐三小姐,并六小姐排排站着,皆鸦雀无声,一个个伸头向前看着,见曜灵下了车,眼珠子便都落去她身上。

曜灵微笑起来,伸手扶住梨白,觉出对方的微微有些打战,便低低道:“没事,将腰挺直了,万事有我呢!”

梨白一直咬紧嘴唇忍住紧张,不想还是叫曜灵看出来了,当下强作笑容,硬撑镇定地回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

曜灵有点好笑,只是看她紧张成这样,少不得先拍拍她的手背,是安慰对方宽心的意思,然后方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尹掌柜的好早!”申二夫人早迎上前来,笑眯眯地拉过曜灵另一只手道:“我们刚刚梳洗完毕,才用过饭,就听见掌柜的过来了!因此出来得匆匆,显见得都有些妆容不整,又有些松散,掌柜的不要笑话,也正等你来再指点一二呢!”

曜灵忙称不敢:“昨儿已是卖弄了一番,今儿怎好再现?”说着打眼细细将三位小姐看了,然后重重点头道:“果然小姐们都将小女子的话都听进心里了!今儿一见,皆大有改为!证明夫人教养出众,小姐们学得精进呢!”

这绝不是曜灵自夸手艺,相反她在竭力称赞申二夫人。从小端正小姐们的学习态度,才得遇事学得这样快,又不出错。

申二夫人不是笨人,自然对这样的话坦然受之,脸上愈发笑得热烈。又请曜灵快进:“都已经备下了,昨儿时间太短,好容易掌柜的来咱们县里一回。下次还不知何时。这样的机会,若不好好加以利用,那可真是老爷常说的,暴敛天物了!”

说说笑笑,申二夫人将曜灵请进自家小花厅里,早已等在门口的几个大丫鬟,忙赶着将桃红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揭起。吊在两旁点翠银蝴蝶须子上。

申二夫人笑盈盈地请曜灵入内。口中殷勤道:“掌柜的别笑话。我们这里小地方,没什么好玩意!”

曜灵口中笑称夫人过谦了,故意睁大了眼睛做四处打量状,见地下铺着鸭绿绒毯,香楠木屏风将里外隔开,外间二张香几,几上供一个宝鼎。浓香芬馥,另一个供着半人高的梅瓶,里头密密插着各色秋菊,却将本来的清香被那香鼎夺去大半。

两边墙上糊着白花绫,一边是挂着八幅青缘的山水,另一边则是两个博古厨,上头尽放些楠木匣子,看不出其中有什么。

申二夫人有意走上前来,似随手找开一只,从中取出一条大红洋绢金夹绣三蓝蝴蝶穿花汗巾来,招手叫过梨白来:“给你玩吧!”

曜灵哭笑不得,原来这些一般人用来装书的楠木匣子里,竟装了这些东西?

梨白有些畏缩地躲在曜灵身后,不敢上去,却将曜灵的话记得牢牢的,脸上全是娇憨的笑,只是摆手不开口。

四奶奶这时走上前来,接过二夫人手里汗巾儿,硬塞去梨白手里,脸只对着曜灵,笑嘻嘻地道:“掌柜的管得倒严,这不过些许玩具罢了,只管收下,若看不上眼,留下再赏人就是了!”

曜灵笑着摇头:“这就很好了,说什么看不上眼?”边说,边丢了眼色去梨白那里。

梨白会意,忙笑着接过汗巾来,又行礼道谢,忙乱一阵。

接着申二夫人便请曜灵:“且外间宽坐,中午就在里间用饭!既然来了,可就由不得掌柜的,好歹陪我们娘几个说说话,将些路上趣闻,并京里乐事说给我们,我们也开开眼界!”

曜灵自然笑着点头,又是不敢当:“申二夫人实在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趣闻?倒是一路上来,尘土吃下不少,只是到了今日又吐不出来,白叫二夫人高兴一场了!”

四奶奶咯咯地笑出声来,申二夫人尚未开口,她倒先抢在头里说话了:“姨妈你看看,这掌柜的会唬人不会?明明一路是水路来的,哪里来的尘土?要说水汽,吃下不少我还相信,土都叫水淹了,哪儿还有?”

曜灵心里一惊,由不得抬头细看了四奶奶一眼,才进来人多,她也没多注意,如今才看出来,这位四奶奶眼睛亮得很,虽只是不时瞟到自己身上,却一瞬间就将自己周身看遍了似的。

且长得算是申家这几位中最好的了,模样周正,细腰长脸,脸上一双明闪闪的杏眼,圆溜溜地看人。

打扮得也好,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并不过份矫饰,因长发如云,便有些着意在此,双鬟腻绿,高髻盘云,梳了个凌云髻,一只累丝嵌宝衔珠金凤钗端端正正插在正面,随着主人说话动静,那五分的珠链摇摇欲坠,直冲听者点头不止。

身上则果如曜灵所料,大红万字流云妆花通袖小袄,宝蓝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如主人一样鲜艳的颜色,刺进曜灵眼来。

“四奶奶可算抓住我话里漏处了!”飞快毕之后,曜灵含笑回道,“我原也是顺口一说,不想竟是错话,四奶奶眼明心厉,我算服了!”

说话时,曜灵眼睛一错不错看着对方,虽然在笑,眼里却是不放松的警惕。

四奶奶却换了颜色,眼睛笑成两弯月亮,转身对申二夫人撒娇道:“姨妈你听听,平日总说我不会说话的,掌柜的却一来就夸我呢!”

申二夫人淡淡一笑:“掌柜的初回见你,自然要赞,难不成上来就说你是个尖酸刻薄,会挑刺的么?人家没那么不知礼,更不会这样没有教养!”

这话一出口,几位小姐同时低了头,听出来母亲是在训话了,曜灵身后的梨白更没想到,刚进门就遇到这一出,本来就紧张,这样一来腿脚愈发软了,虽明知不是说自己,亦有些胆怯。

曜灵还是稳稳坐着,脸上游离些若有似无的笑,眼光只在四奶奶和二夫人身上打转,看来这二人之间,并不和睦,且不忌讳,更不惧于叫外人知道似的。

四奶奶瞬间冷了脸,身子扭了一半,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只得垂下头去,却低低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正巧能叫屋里都听见。

二夫人气得脸色微红,右手情不自禁摸去身边香几,是欲支撑的模样。三位小姐眼睁睁看着,想扶又不敢上前。

“昨儿我来,怎么不见四奶奶?”眼见局面有些尴尬,曜灵婉转娇柔地开口了:“若昨日得见,少不得多替奶奶带一瓶茉莉花汁来!”

四奶奶眼睛一亮,整个人便趁机转向了曜灵:“掌柜的怎么知道,我用着茉莉花水?今儿起得早又赶得急,我没来得及洒就出来了,掌柜的鼻子就这样灵?”

曜灵便笑:“我吃哪行饭?不知道这个,岂不该打了?不过如今说也白说了,下回补给奶奶吧!”

四奶奶抿嘴一笑,眼神明显在告诉曜灵,她知道曜灵是在替自己解围呢!

申二夫人这时高声大气地叫着门外的丫鬟:“都死了?茶也不知道送一盏进来!”

香缇忙进来笑着回道:“因不知道夫人小姐奶奶们要什么茶,故没敢自作主张。”

申二夫人沉脸斥道:“这也要来问?这里的主子都是你们伺候惯了的!再者,掌柜的这里坐着呢,要问也要先尽客人,怎么这样的理数也不知道?白跟我这么久了!”

香缇慌得立刻恭身,陪着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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