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脸色阴沉,却又透着几分无奈,轻声叹了一口气。
荆南叛乱的三郡,虽然地处偏远,并非荆州的核心之郡,但毕竟是发生在后方,多少还是会造成人心震动,后方不稳。
特别是武陵一郡,与重镇江陵只相隔一道长江,而江陵又是襄阳的大后方,屯粮之所,倘若有危,整个荆州便要陷入土崩瓦解的境地。
为了大局,刘表明明恨苏哲入骨,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了。
就在刘表未开口时,蔡瑁忽然眼珠一转,忙拱手道:“主公,属下当初曾奉主公之命,前去宣慰荆南诸郡,对那里的地形风土颇为了解,属下愿领兵去为主公平定三郡叛乱,以将功折罪,弥补属下在南阳失利之罪。”
蔡瑁话一出口,蒯越忙道:“此战非蔡别驾出马不能讨平,属下以为他是南下平叛的最佳人选。”
蒯越一出马,其余世族出身的官吏们,也纷纷附合,无不是力荐蔡瑁。
刘表沉默。
他再一次领教到了蔡家的影响力,这么人力荐蔡瑁,让他无从选择。
而他思前想后,眼下黄祖镇守江夏走不开,能够有名望担当此重任的,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蔡瑁了。
无奈之下,刘表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本府就贬你为长沙太守,命你领军一万前往长沙,会合我那侄儿刘磐,以及老将黄忠,尽快平定三郡叛乱,若你能将功补罪,本府再考虑让你官复原职。”
长沙太守,比之别驾一职,自然是贬了官,毕竟长沙郡的地位,远不如南郡,江夏和南阳这三郡太守的地位重要。
不过刘表对荆南也是有所防范,硬生生在四郡之中的长沙郡中,安插了自己侄儿刘磐和老将黄忠这枚钉子,就是提防着诸郡有一天会叛乱。
如今果不其然,荆南四郡之中,三郡叛乱,唯有长沙郡没有生变,这也意味着刘表事先的安排,发挥了作用。
而刘表名义上让蔡瑁领兵,却又让自己的侄儿辅佐,这当中自然也有钳制监视的意思。
蔡瑁岂会不知刘表用意,但能得到如此从轻的惩罚,对他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暗自庆幸之下,蔡瑁当即拜伏于地,慷慨道:“主公放心,属下必竭尽全力,为主公讨平荆南叛乱!”
刘表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拂手令蔡瑁即刻出发。
蔡瑁想起先前答应过魏延,要向刘表举荐他的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寒门之徒不可信,寒门之徒不可信啊……”
蔡瑁心中告诫了自己一番,便把对魏延的承诺抛在脑后,告退而去。
刘表的注意力,重新又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樊城。
按照常理,刘表当然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刻尽起大军强渡汉水,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樊城。
只是如今荆南叛乱,蔡瑁带走了一万兵马,新野一败又折了万余兵马,原先集结的四万人马,现下只有文聘带回来的两万人马,还都是士气受到打击的两万人马。
这种情况下,刘表当然不敢再急于收复樊城,只能下令将兵马集结于南岸水营一带,防范着苏哲再度挥师渡江,威胁到襄阳腹地。
安排完诸事之后,众人告退而去,大堂中终于安静下来。
刘表长吐了一口气,以手托额,闭眼倚在了案几上,一副疲惫的样子。
“父亲。”他才刚刚闭眼没多久,耳边就响了刘琦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惊见刘琦竟然带着病躯,一步瘸的从内堂走了进来。
“琦儿,你伤情未愈,怎么就敢随便下地了。”刘表吃了一惊,忙是站了起来,亲自去搀扶。
刘琦则气虚的说道:“儿是听说蔡瑁那厮兵败逃回来了,所以急着赶来,想要看看父亲是怎么重罚他。”
“原来如此,琦儿你应该也听到了,为父已贬他为长沙太守,让他去平叛去了。”刘表笑道。
“这也能叫重惩吗!”
刘琦脸色失望之极,愤愤不平道:“那蔡瑁纵容自己的侄女把儿伤成了这般地步,又违抗了父亲的命令,损兵折将,他这么重的罪,父亲不觉的只是贬他去做长沙太守,实在是罚的太轻了吗?”
被刘琦这般近乎吼着质问,刘表脸色顿时便不悦起来,扶着刘琦的手也松了开来。
他眉头一皱,反问道:“那你打算让为父怎么处置他?”
“蔡姝那小贱人跟苏哲私奔,蔡瑁又大败给苏哲,那蔡瑁分明是暗中勾结苏贼,父亲就该叛他死罪,将蔡家满门抄斩!”刘琦咬牙切齿的大声道。
刘表背后掠起了一丝寒意,吃惊的看着愤怒近于疯狂的刘琦,似乎没有料到,他自被伤了命根之后,脾气大变,浑身充满了如此重的戾气。
这种戾气,让刘表感到很不舒服。
他便冷冷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方才在大堂中,有多少人为蔡瑁求情说话,你也听到了,这些人都是荆襄大族,跟蔡家关系盘根错节,你觉的,为父若把蔡家满门抄斩,这些人会视而不见吗?”
刘琦语塞,一肚子的怒火,被刘表几句话浇熄了一半。
眼见刘琦不再亢怒,刘表表情也缓和几分,叹道:“这个天下是世族的天下,咱们刘家若想坐稳荆州,就只能依靠荆襄世族,与蔡家为敌,就等于跟整个荆襄世族为敌,为父能贬蔡瑁去长沙,已经是为父所做能的极限了,你要理解为父的难处才是。
“父亲,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儿被伤成了一个废人么。”刘琦声音哽咽起来,一脸的酸楚。
刘表只好安慰道:“蔡姝那个贱人,乃是被苏哲迷惑勾引,才做出这样的事,想来不可能是受了蔡瑁指使,说起来,他也是受害者。”
“真正造成你痛苦的,那苏哲才是罪魁祸首,你放心吧,为父在此发誓,总有一天会活捉了那苏贼,让你亲手杀了他。”
他绕了半天,把复仇的矛头指向了苏哲。
刘琦还想再说什么时,刘表已有些不耐烦,大声道:“来人啊,快把公子送回房中休息去吧。”
左右侍从们,忙上前来,连拥带簇的把刘琦带走。
看着刘琦的背影,刘表失望的叹道:“没想到琦儿受伤后,精神也大变,竟会变的如此不顾大局,看来,从今往后,我只能指望琮儿了。”
无奈的叹息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堂中。
……
宛城。
这座南阳治所,天子的行都所在,如今却被喜悦的气息笼罩。
苏哲大破荆州军,再夺樊城,兵临汉水的消息传回,满城的军民都陷入了惊喜之中。
街头巷尾都在传诵着苏哲奇迹般的壮举,人人不对苏哲交口称赞,苏哲的威望,也在这几天内,达到了顶点。
行宫,金殿。
高坐于上的帝后二人,听着从樊城而来的信使,宣读着苏哲发回的捷报,这小夫妻二人的脸上,皆是难掩欣喜,心中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陛下,臣妾果然没看错,这个苏哲没让我们失望,陛下有这样经天纬地之才辅佐,中兴汉室,指日可待啊。”
伏寿欣喜的看向刘协,表情和语气中,都无法掩饰对苏哲的欣赏。
刘协也只能做欣喜之状,点着头道:“是是是,皇后果然是慧眼识英,朕有这样的大能臣辅佐,还有什么好怕的。”
阶下,那些陆陆续续前来宛城投奔的朝臣们,对苏哲也是赞不绝口。
这一刻,苏哲俨然已成了汉帝国的英雄一般。
在伏寿的授意下,刘协当即下旨,封苏哲为新野县侯,待班师宛城之后,再另行升赏。
旨圣下达,这场朝议,才在一片对苏哲的赞誉声中结束。
散朝后,帝后二人还往后宫,照例是刘协跟伏寿分道扬镳,各回各自的寝宫独居。
刘协一回到寝宫,便一屁股坐下,闭目沉思,久久不语。
片刻后,宫女来报,言是董承在外求见。
“宣!”刘协拂了拂手,语气中透着一丝威严。
须臾,董承入内,拱手拜道:“臣拜见陛下,不知陛下宣臣前来,有何吩咐。”
“董爱卿,朕要你即刻派人前往兖州,以朕的名义,秘密诏那曹操率军前来南阳护驾。”
刘协说出这番话时,语气坚决肃厉,脸上已看不到一丝稚嫩,俨然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
第一百六十四章 真正的强者()
董承吃了一惊,一时竟然愣住了。
刘协那神情,那语气,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隐隐竟让董承感到了几分压迫感。
“董爱卿,朕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刘协再次问道,语气依旧是不怒自威。
董承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臣听明白了,只是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只有苏哲兵败了,我们才要去召曹操么,但是眼下苏哲可是大破刘表,宛城的威胁暂时已经解了,怎么还要去召曹操,恕臣愚鲁不明。”
刘协向董承召了召手,示意他近前。
董承忙移步上前。
刘协方才压低声音,不屑道:“皇后她确实聪明,可惜她有点聪明过头了,她以为她能把苏哲掌握在股掌之中,朕可是看出来,这个苏哲绝非池中之物,此人的野心,必是做第二个董卓。”
刘协一字一句,都透着几分老气横秋的味道,那气势,俨然是有几分看尽世事,洞察人心的气度。
恍然间,董承被他这气势所慑,忘了他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小少年。
“臣……臣还是有些不太明白,请陛下明示。”董承竟然有些结巴起来。
“苏哲这种人朕最清楚,他跟董卓一样,都是出身低微之人,这种人一旦尝到了富贵权势的滋味,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们会变的越来越贪婪,野心越来越大,直到变成擅权乱政的国贼,甚至是王莽那样,篡国夺位的逆贼!”
董承听的是一愣二愣,连连倒抽凉气,不可思议的看着刘协,无法相信这番话,竟然出自于刘协之口。
要知道,就在片刻前,这位少年帝王在他眼中,还只是一个胆小怯懦,没有主见,只会对皇后伏寿唯唯诺诺的平庸之君。
这样一位平庸的小皇帝,竟然说出了这样洞察人心的评断!
“陛……陛下是说?那苏哲会变成董卓?”董承恍惚中稍稍清醒,颤颤巍巍道。
“那是自然。”刘协一声冷笑,“这苏哲眼下是实力还不济,若待他日他羽翼丰满,我料他必如董卓一样,擅权乱政,把朕当做傀儡般对待。”
“陛下所言极是,臣也是这么觉的,臣早觉的这个苏哲不是什么善类,只是皇后娘娘一直信任他,臣也不好说什么。”董承连连附合,言语中又对伏寿表达了几分不满。
毕竟,他的女儿董嫣将来是要嫁给天子为妃,那样的话,他日势必要跟伏寿争宠。
这也就是说,他董家眼下跟伏寿是同一战线,等到将来天子帝位稳固后,董家跟伏家就成了对手。
董承对伏寿,自然有几分忌惮。
“这也不能说是皇后的错,当初皇后选择前来南阳依靠苏哲,也是最好的选择,事实也证明,苏哲确实保护了朕的周全,到目前为止,对朕也算尊敬。”
“只是,皇后却未能看的太远,她没办法看清楚这个苏哲的本心,看不出他这种人,一旦得势,必会成为朕的威胁。”
董承见刘协对伏寿有维护的意思,便忙附合道:“陛下所言极是,皇后娘娘确实冰雪聪明,只是比之陛下的睿智圣明,毕竟还要稍逊一筹。”
顿了一顿,董承又问道:“那陛下就这么信任曹操?”
“朕谁都不信,只是这个曹操,相比于苏哲来说,更可靠几分而已。”刘协语气中别有意味。
“此话怎讲?”董承眼中闪烁着狐疑。
刘协方才冷笑着反问道:“那曹操的祖父,乃是一宦官,试问一个阉人之后,想要做乱国权臣,会有人追随拥护他吗?”
董承恍然大悟,脸上涌起深深敬意,拱手道:“陛下圣明,臣如醍醐灌顶,总算是明白了。”
刘协嘴角掠起一丝得意,却又轻轻一拍董承,“朕方才说谁都不信,只是在说那些诸侯而已,董爱卿你的女儿很快就要成为朕的爱妃,咱们就要成为自家人,朕不信你还能信谁。”
“多谢陛下信任,臣必当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董承一副受宠若惊的感激之状,拜伏于地。
“好了好了,爱卿的心意朕还不清楚么,快快起来,去为朕办正事去吧。”刘协亲手把董承扶了起来,和颜悦色的一番宽慰。
董承当即领命,告退而去。
刘协目帝着董承离去,脸上那副老气横秋的气势顿时一收,又恢复了那副怯懦胆小的孩童稚气。
……
兖州,东郡,黄河南岸。
一直浩浩荡荡的人马,正沿着黄河南岸,前往东郡治所濮阳的路上。
“曹”字的大旗,在河风的吹抚下,猎猎飞舞。
大队人马中,那骑着黄鬃马,身材不高,面色焦黄的中年男子,正怔怔的望着黄河出神,心中似在沉思着什么。
“听闻天子已巡幸南阳,也不知那南阳太守苏哲,保护得了天子周全么……”曹操喃喃自语,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担忧。
忽然间,他打了个冷战,一股尿意直上心头。
曹操便叫大队人马继续前行,自个儿却策马折向了岸堤方向。
身后的卫兵们一愣,忙是打马扬鞭,追了上去。
勒马于河边,曹操翻身下马,猴急的就开始解腰带,脱裤子。
“主公,主公,南阳急报——”
曹操家伙什还没来得及掏出来时,身后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瞅,却见是程昱正飞奔而来。
“连泡尿都不让老子好好撒,真是的……”曹操低骂了一句,继续解裤子。
程昱翻身下马,匆匆走近,却瞧见曹操的“不雅”举止,顿时一尴尬,便讪讪道:“主公先忙,呆会我再禀报。”
“是仲德啊,过来,一块儿来一泡,咱们边尿边说。”曹操腾出一只手,朝着程昱召了召手。
“这样不太好吧……”程昱又尴尬起来。
曹操回头瞪了他一眼,“别废话,赶紧的,赶了一天路,你就不憋得慌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程昱还真感觉到有些憋的慌,便也没那么多拘束,索性也上前,跟着曹操一起解起裤子,对着黄河撒起了尿。
“喔,舒服啊~~”曹操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
程昱也打了具激灵,长松一口气,却没曹操那么声情并茂的内心戏。
“说吧,南阳出什么事了。”曹操一边尿,一边问道。
程昱这才想起正事,忙道:“细作刚刚传回情报,不久前那苏哲在新野一线,以七千兵马大破蔡瑁数万雄兵,如今已夺取了樊城,兵临汉水。”
“当真?”曹操撒到一半停了下为,一脸惊奇。
“千真万确。”
曹操焦黄的脸上,不禁掠起几分欣慰之色,点头赞道:“这个苏子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天子有这样的人保护,我也就放心了。”
“主公!”
曹操话音方落,身后又传来了叫声,扭头一瞧,却一名气度儒雅的文士,正向这边而来。
“是荀文若,赶紧的,不然被他看到了,又要念叨了。”
曹操似乎很怕的样子,赶紧抖了几抖,提起了裤子,程昱也忙收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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