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沙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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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加沙自传-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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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不出国了?” 
  “对,我说了,不想出国了。” 
  “噢,是想在这呆一段吗?和罗莎琳德一起玩,是不是?我想这样也不错。” 
  “你没弄明白。”他烦躁地说。 
  大约又过了一天,他才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 
  “很对不起你,”他说,“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你认识给贝尔彻当秘书的那位肤色黝黑的姑娘吧?一年前我们曾请她和贝尔彻到家里做客,在伦敦又见过她一两次。” 
  我记不得她的姓名,可我知道他指的是谁。“是的,认识。”我说。 
  “嗯,我一个人在伦敦时又时常见到她。我们多次一起外出。” 
  “嗯,”我说,“这有什么不可以?” 
  “唉,你还是没听懂,”他不耐烦地说,“我爱上了她,我希望你同意离婚,尽快地办手续。” 
  听到这些话,我料到生活的一部分:幸福、成功和充满自信的生活,完结了。可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令人难以置信。 
  我想这事会烟消云散的。在我俩的生活中,从没有过这样的疑虑。我俩婚后生活幸福、和谐。他决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人。这或许是他近几个月眷恋令人快活的伴侣而引起的。 
  他说:“很久以前我曾告诉过你,我讨厌生病或郁郁不乐,这把我的事全坏了。” 
  我本应了解这一点。假如我更聪明一点,假如我更了解我丈夫,不厌其烦地深入了解他而不是满足于把他理想化,把他多少地想象得完美无缺,那样也许会避免这一切。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所发生的事能够避免吗?假如我不撇下他,独自一人去阿什菲尔德呢?他或许不会爱上这个姑娘,可还会有其他什么女人。因为肯定我在某方面满足不了阿尔奇的要求,这一点连他自己可能都不清楚。或者仅仅是因为这个姑娘的缘故?难道是命里注定要他一见钟情吗?我们最初几次见到她时,阿尔奇肯定没有被她迷上。他甚至反对我邀请她来家里小住的建议,说会妨碍他打高尔夫球。他对这姑娘突如其来的爱情,就像当年对我的一样。看来这或许是命该如此。” 
  亲朋好友此时也爱莫能助。他们认为:“不可思议。你们生活得一直很幸福。他会回心转意的。重归于好的事例屡见不鲜。” 
  我也这样以为,我想他会回头的。可是,他没有。他离开了森尼代尔。卡洛这时又回来了,英国专家诊断说她父亲患的不是癌症,有她在身边,我感到莫大的慰藉。她比我看得清楚。她说阿尔奇不会回头的。当他终于收拾行李离去后,我心中竞有解脱的感觉,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然而,两星期后他又回来了。他说他大概做了件错事。 
  我说,想想罗莎琳德,这样做的确不明智。他毕竟钟爱她。他承认是这样。 
  “她也很爱你,爱你胜于爱我。唔,她生病时会想我,可你是她爱戴和依赖的父亲;你和她有同样的幽默感,是她的更好的伙伴,比我强。你应该想法战胜自己。我知道这种事时有发生。” 
  但是,他回来是个错误。因为这使他深切地感到他的感情是多么炽烈;他一再对我说:“我忍受不了这种割爱,我忍受不了这种没有幸福的生活。并非人人都能享有幸福,总得有人付出幸福。” 
  我努力克制着说:“但为什么要我付出而不是你?”这些都无济于事。 
  我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段时间他—直对我爱理不理,几乎从不主动接近我或有问才有答。后来我目睹了其他的夫妻,阅历也深了,才恍然省悟。他闷闷不乐是因他在内心深处爱着我,不愿伤害我,因此,他只得自欺欺人地想:这不是伤害我,这最终是对我好。我应该生活得幸福,应该去旅行,不管怎样,我还可以从事写作来安慰自己。由于他良心折磨着他,他只好故意待我无情无义。过去我母亲总说他是一个冷酷的人,而我清楚地看到的却一直是他那些善良的举动,淳厚的性格。蒙蒂自肯尼亚回来后他是那么乐于助人,平时,他总是为别人分忧解难。但是现在阿尔奇太绝情了,一味地为自己的幸福而抗争。我过去曾佩服他的冷酷无情。而现在我领教了它的厉害。 
  就这样.继疾病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悲痛、绝望和破碎的心。我苦熬了一年,盼望他能回心转意。可他没有。 
  我的第一次婚姻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6

  第二年二月,卡洛、罗莎琳德和我去加那利群岛。我很难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但我知道重振精神的惟一希望是把那些生活中的不幸置于脑后。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英国不再能给我以平静。罗莎琳德是我生活中的希望,有她和朋友卡洛陪伴,心灵可以复苏,从而面对未来。但是英国的生活实在难以忍受。 
  大概从那时起,我开始厌恶新闻界,讨厌记者和人多,毫无疑问这样欠公平,但是在那种情况之下是很自然的。我感到就像只被追捕的狐狸,巢穴被掘,猎犬狺狺地四处追赶我。我一直忌讳隐私为人所知,现在尤为如此,以至于有时我觉得简直无地自容了。 
  阿尔奇在斯泰尔斯又住了些日子,但他正设法卖掉它,当然也征得了我的同意,因它一半归我所有。这时我手头拮据,特别需要钱。 
  自母亲去世后,我就无法创作了。两手空空,手头仅有的一点现款也都贴了进去。我没有任何收入,除非我去挣钱或动用积蓄。至关重要的是应该尽快再写一本书。 
  我的姻兄,阿尔奇的兄弟坎贝尔·克里斯蒂一直是我的好朋友,他和蔼可亲,此时给了我帮助。他建议把在《随笔》发表的十二篇短篇小说编辑成书出版。这不失为一种权宜之计。他助了我一管之力。我还干不了这种工作。最后这本书终于出版了,并相当受欢迎。这时我打定主意,只要换个环境,静下心来,我或许可以在卡洛的帮助下再写一本书。 
  有一个完全站在我一边并鼓励我所做的一切,这就是我的姐夫詹姆斯。 
  “你干得不错,阿加莎,”他用那平静的声调说,“你很明智,我如果处在你的位置也会这样做的。你一定要从这事中解脱出来。阿尔奇也许会回心转意,但愿如此,可我并不这样看。他不是那种人。他一打定主意就不会更改了,所以我不抱什么希望。” 
  我也不抱这种奢望,但我想,替罗莎琳德着想的话,至少等待他一年,以便使他认清楚自己的所做所为。 
  当然我也像同时代的任何人一样,本来就害怕离婚,我现在仍然如此。时至今日,我仍有种负疚感,因为我答应了他固执的要求,同意了和他离婚。每当我望着女儿时,心中仍感到当时应该坚持住,也许应该拒绝他的要求。 
  我又重返英国,变得铁石心肠,对世界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是更善于泰然处之。我和罗莎琳德及卡洛在切尔西租了一套公寓,罗莎琳德进了喀里多尼亚寄宿学校。这事办得很成功。那儿的教学极为出色,孩子们对所学的东西很有兴趣。学校要求很严,可罗莎琳德正是个喜欢严格要求的孩子。放假时她兴致勃勃地说:“谁也不会有片刻的空闲时间。” 
  有时她给我的回答听起来令人莫名奇妙:“罗莎琳德,你们早晨什么时候起床?”“我不清楚,听钟声。” 
  “你不想知道敲钟的时间吗?” 
  “有什么必要?”罗莎琳德说,“起床就是了。大约半小时后吃早饭。” 
  在加那利群岛,我写出《蓝色特快上的秘密》一书的精彩篇章,这不是件易事。而且加之罗莎琳德的打搅,就更不是一件易事。罗莎琳德可不像她的母亲,是个缺乏想象情趣的孩子;她眼中的世界总是实实在在的。给她辆自行车,她会骑上半小时。下雨天给她道智力测验题,她会反复地琢磨。但是,在奥拉塔瓦的旅馆花园中,罗莎琳德没什么好玩的,只好在花圃前散步,偶尔滚滚铁环,铁环对罗莎琳德毫无意义,不像当年对她母亲那样有吸引力。在她看来铁环不过是个铁环罢了。 
  “听我说,罗莎琳德,”我说,“别打搅我们。我要工作了.得再写一本书。卡洛和我要忙上半小时。” 
  “嗯,好吧。”罗莎琳德闷闷不乐地转身走了。我望着卡洛,她手执铅笔端坐着,我想啊,想啊,绞尽脑汁地构思。终于,我结结巴巴地开始口述。过了几分钟,我注意到罗莎琳德刚好走过小径,站在那儿望着我们。 
  “怎么回事.罗莎琳德?”我问道,“你要干什么?”“到了半小时了吗?”她说。 
  “还没有。才刚刚过了九分钟,去玩吧。” 
  “嗯,好吧!”她离开了。 
  我又重新开始口述。 
  一会,罗莎琳德又回到那儿。 
  “时间到了我叫你,现在还没到。” 
  “嗯,我能呆在这儿吗?我就站在这儿。不打搅你们。” 
  “就站在那儿吧,”我不高兴地说。又开始口述。 
  但是、罗莎琳德的眼睛盯着我,像是美杜莎①的目光。 
   
  ①希腊神话中蛇发女怪.触其目光的人即化为石头。一一译注。 

  我比以往愈加感到所讲述的一切都荒唐无比。我时而结巴,时而支吾,时而犹豫,时而重复。的确,那本倒霉的书是怎么写成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开始,我硬着头皮写作,不想干。我构思了情节,司空见惯的情节,还有的是从我的其他小说里改编的。我知道结局如何,但又难以使构思栩栩如生地展现在眼前,人物也活不起来。此时写书完全是受挣钱的愿望和需要所驱使。 
  从这时起,我从一个业余作家变成了一个职业作家。我背上了职业作家的重负,不想写也得写,不喜欢的也得写,写作效果也不理想。我一直讨厌《蓝色特快上的秘密》,但还是写完了,交给了出版商。这本书和上本书一样卖了好价钱。我对此也心满意足了,尽管不能说为之骄撤。 
  加那利岛的拉斯帕尔马斯旅馆至今仍是我冬季度假的理想处。那时,那里静谧安宁,很少有人光顾,只有那些去住一两个月的人。那儿有两处美丽的海滩。气温也很宜人;平均温度70’(华氏,译者注)。在我的印象中,夏天才有这样的温度。白天大部分时间吹着和煦的微风;入夜,天气仍暖融融的。晚饭后还可到露天小坐片刻。 
  就在这一个个夜晚,我和卡洛结交了两位亲密的朋友,卢卡斯医生和他的姐姐米克夫人。 
  卢卡斯在家里是位有权威的父亲。我和卡洛不久也称他为父亲。刚到那时,我喉咙严重溃疡,他来看了看说:”你一定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怎么回事?丈夫出了什么事?”我向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宽慰并鼓励我说:“你需要他,他就会回来,要留给他充分的时间。他回来后,不要责怪他。 
  无论怎样,要面对现实,继续生活。你已经获得了力量和勇气。你将会创造一个美好的生活。” 
  可敬的父亲。我该深深地感谢他。他对所有人的伤痛、挫折都抱以同情。过了五六年,他去世了,我感到失去了一位知心朋友。 


7

  从那以后,我多少有了生活的打算,但我得做出最后的抉择。 
  按约定,我和阿尔奇见了面。他萎靡不振,一脸病容。我们东拉西扯,谈着熟人的情况。接着我问他目前心情如何;是否打定主意不再回到我和罗莎琳德的身边。我又谈到他清楚罗莎琳德是多么爱他,他不在身边时她是多么惶惶不安。 
  一次,她用那孩子般的令人伤心的真诚对我说:“我知道爸爸喜欢我,爱和我在一起。他就是不喜欢你。” 
  “这表明,”我说,“她需要你。你难道无动于衷吗?”他说:“恐怕办不到。我只渴望一件事。我发疯地希望幸福,而只有和南希结婚,才能幸福。她刚用了十个月做了一次环球旅行,她家里人希望这样能使她回心转意,但是没成功。和她结婚是我惟一希望或能办到的事。” 
  这事终于有了结局。我写信通知了我的律师并去见他。 
  一切准备就绪。再没什么可以忧虑的了,剩下就是自己打算了。罗莎琳德在上学,而且有卡洛和宠基常去看她。我打算去热带地区走走,去西印度群岛和牙买加。我到库克斯客运公司预订了票,一切都安排妥当。 
  命运又一次作出了安排。出发的前两天,我随朋友在伦敦外出吃饭。我同他们并不熟悉,有一对年轻夫妇,一位被称做豪中校的海军军官和他的妻子。吃饭时我挨着中校坐着,他对我谈起了巴格达。他一直在波斯湾驻防,前不久才从那儿回国。饭后,他妻子走过来坐在我身边一起闲聊。她说,人们总是说巴格达是个可怕的城市,但她和她丈夫却迷上这座城市。他俩讲述了它的概况,使我对它愈发感兴趣。 
  我说去那得坐船吧。 
  “可以坐火车——乘东方快车。” 
  “东方快车?” 
  我一辈子都想坐坐东方快车。去法国、西班牙、意大利旅行时,东方快车经常停在加来车站。我多想登上它。东方快车——米兰,贝尔格莱德,伊斯坦布尔……我动心了。豪中校给我写下了在巴格达该去的游览点。 
  “在阿尔韦亚和梅姆一萨希伯斯等不要耽搁太久。去摩苏尔、巴土拉转转,还一定要去乌尔参观。” 
  “乌尔?”我说。我才在《伦敦新闻画报》上看到伦纳德·伍利在乌尔作出了奇迹般的发现。我虽然对考古一无所知,但一直对此多少有些兴趣。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库克斯客运公司,退掉了去西印度群岛的票,预订了东方快车的坐位,路线是到伊斯坦布尔,再到大马土革。自大马士革穿过沙漠到巴格达。我激动异常。办理签证和打点行装需四五天时间,随后就可以出发了。 
   
   






 








第八章 梅开二度





1

  坐火车是我平生一件快事。可悲的是如今谁对它也没有了那种如同对好朋友的亲密感情。我在加来登上了预订的卧铺车,这样免得再到多佛尔,而且也避免了乘船的疲惫,终于在梦寐以求的火车上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旅行一开始就潜伏着危险。和我同车厢的是一个中年夫人,她是个穿戴华丽,富有经验的旅行者,随身带了许多手提箱和帽箱。她和我搭上了话。这很自然,因为我俩合住一个包厢,这种包厢像其他二等车厢一样有两个铺位。在某些方面,二等车比一等车还舒服得多,因为这种车厢空间大、使人有活动余地。 
  我的同伴问我去哪儿。我告诉地去巴格达。她立刻兴奋起来。她碰巧就住在巴格达。她断定我到那住在朋友家,并说她多半也认识他们。我说不住朋友家。 
  “那你住在哪儿呢?总不会到巴格达住旅馆吧?”为什么不呢?不然要旅馆干什么用?我至少心里嘀咕着,可嘴上没说。 
  “啊!旅馆可住不得。你可别那么干。我告诉你应该这样:来找我们!” 
  我有点吃惊。 
  这位C夫人告诉我她丈夫在巴格达,她本人是当地最早的居民之一。 
  我能说什么呢?只好一再感谢并补充说我的计划尚未定下来。幸运的是,C夫人不和我一起走完全程,这得感谢上帝,因为她的话总是滔滔不绝。 
  旅行正如所期待的那样。过了的里雅斯特,列车穿过南斯拉夫和巴尔干半岛,凭窗眺望,眼前是一个景色全异的世界,富有奇特的魅力:掠过峡谷,望着牛车和别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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