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天争，人能胜天？
“这是在做什么？”苍老而不失威严的老妇声传来，转身一看，却是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妇在丫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张瑛忙赶到前头：“九婶。”
九老太太重重地点了手中的拐杖：“还不给我停下！这是什么地方，找了这么个牛鼻子老道，弄得乌烟瘴气，这是要做什么？”
张瑛忙道：“婶子息怒。侄儿的一个妾要生了，半日生不下，请赵天师作法，保佑大人孩子平安无事。”
九老太太一张老脸马上就垮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只听过道士是侍奉三清祖师爷，到没听过这女人生孩子的事如今也跪道士来管。”马上喝命道，“还不把这个牛鼻子老道给我撵了出去！”
九老太太虽说是长辈，可是这里毕竟是英国公府，没有张瑛的吩咐，没有一个人敢动。
九老太太点了点拐杖，威严无比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混帐，主子叫这杂毛糊弄了，你们也糊涂了？”九老太太骂了下人，转脸便来骂张瑛，“这是什么地方，把人搬到这里，他说，若是在皇宫里生孩子，你也给人搬到宫里头去？”
张瑛被骂了只是点头，却什么也不应。九老太太哪里不晓得张瑛是给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转脸又骂了蒋氏：“你个跟着胡闹？她生个孩子，本生就艰难，还要颠来颠去，没事都要颠出五分事来。”
蒋氏听了上前道：“于姨娘生了好几日。”她放缓了声音，哀求道，“好婶子，您就可怜侄媳妇吧。老爷好容易有个子嗣，别说请人在这作法，就是挖了我的肉，我也愿意。”
九老太太听了只是骂了句：“糊涂！”多的话便再也没有了。
她一向最烦这些僧道之说，当年她婆婆若不是信什么僧道之言，她儿子也不会就那么的死去，她也不会没了子嗣，叫人过继，后来反叫嗣子虐待。
而这位大侄儿却最是子嗣艰难，生个女儿还是七灾八难，天天抱着个药罐。侄儿媳妇有这样的想头，也不怪。可是，这信也该有个度，又是把人搬到书房来，又是在这作法，这叫什么事。
蒋氏见九老太太火气消了些，面上好了一些：“婶子到我屋里去坐吧。这里风大，旁边的屋子没有拢炕，太冷了些。”
九老太太摆摆手：“我进去看看大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蒋氏伺候了九老太太进屋。一到屋里头，九老太太看到一个年轻地小媳妇坐在边上，微微皱了眉，再一看那小媳妇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很是华丽，肚子那还挺起来，像是有了身子。她面上微微一喜。只盼着真的能为大侄儿平平安安地生个儿子。
蒋氏走到跟前，问了两句，又瞧了妞儿两眼，见她疼的厉害，只在旁边安抚了两句。
蒋氏忙道：“婶子，还是去外面等吧。这里人多。”
九老太太点点头，满屋子的血腥味确实让她不好受，不过，她没有到西边的屋子去等，而是叫人端了一把太师椅，摆在内室房门入口处，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大侄媳妇，你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去忙。有九婶在这，什么肮脏的东西也进不来。咱们张家的嫡亲血脉，我老婆子替你守了！”
蒋氏原本还想着这位婶子体谅自己，可话听到了后头，蒋氏的面上有些不好看了，这话像是在说，为了张瑛一定有儿子，她们说不定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里面的人是没这个胆子，这就要挂在她的脑袋上。
蒋氏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弄了半天，这位九婶不是赶来阻止赵升作法保佑平安的，而是怕她们做了偷梁换柱的事来。
蒋氏只觉得自己跟吃了个苍蝇一般，很是难受。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吩咐了一声，便对九老太太道：“媳妇要到佛前替于姨娘祈福。”便出去了。
九老太太坐在那里，一手端了茶，一面招了个丫头过来：“里面的那个又是哪个？”
丫头想了想，凑到九老太太跟前：“是于姨娘啊。”
“老太太说的是那个穿大红色衣裳的小媳妇。坐在于姨娘边上的。”跟着九老太太的仆妇解释着。
丫头忙道：“这是穆大人的太太，打小跟于姨娘认识。”想了想道，“就是从咱们府里头出去的。”
九老太太想了想：“穆大人的太太不是说是黔国公夫人的外甥女么？怎么是咱们府里头出去的？”真是荒唐。这世人都是越来越不尊礼法了，一个官身在位地人，居然娶个丫头做正妻；居然还给丫头冠什么名头，什么黔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她早就该想到，黔国公的那个婆娘，自己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闺女，她那个什么外甥女又能好到哪里。
九老太太想了想，叫人进去把于阳叫出来。
那丫头笑了笑却是道：“穆太太是老爷请来的。”
九老太太瞪了那丫头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赵升的作法似乎起作用了，好消息不断的传了出来。
“看见头了。”
“头出来了！”
张瑛似乎没有一丝的轻松，反而越发紧张，他紧紧地抓住穆时风的手臂，借以缓解自己的惊张。
“快去回禀老爷，是位小爷。”接生婆子那惊喜的声音在屋里随即响起。
屋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几声惊慌地吃痛声，随即看到一个婆子开门冲了出去，就地跪在了张瑛跟前，欢喜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太太，于姨娘生了位小爷。”
张瑛连着听了两遍，还只觉得不是那么的真实，他不顾穆时风面上淡淡的不悦，踏上一步：“生了什么？”
那婆子喜道：“是位小爷。白白胖胖地……”
蒋氏已经笑着走了上来：“给老爷道喜。于姨娘生了位小爷。我要去给祖宗菩萨上香，保佑咱们儿子平平安安长大。”
张瑛总算是缓了劲儿，面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去给祖宗上香。太太且去看看于姨娘如何。”张瑛向穆时风谦逊了一番，疾步朝宗祠跑去，他终于有了儿子了，他终于有了儿子了。
府里上下已经欢腾起来，张瑛已经奔向了宗祠，蒋氏少不得打发人去本家报喜。本家九老太太早就已经进到屋里，查看了。
妞儿挣扎着将孩子抱在了自己身边，招呼了于阳：“阳妮子，你来，我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
于阳这才想起来，妞儿向自己要求的。她看着闭着眼的新生儿，再瞧了一眼妞儿，还有这满屋子的人，怎么可能让她把这么小的孩子抱走。
妞儿直接道：“请老爷跟太太几位姨奶奶过来。”
于阳忙拦住妞儿：“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还不容易生下了他，难道你就不疼他么？”
妞儿瞧也不瞧自己的孩子，只是叫人抱出去：“不要搁在我这，烦他。”
于阳拉住妞儿的手：“妞儿。”
“还不抱走！”妞儿瞧也不瞧那婴儿一眼，对着那些傻了眼的下人大吼着。
婴儿被吓哭了，身边的仆妇吓得跟什么似的，生怕妞儿将气出在了孩子的身上，忙把孩子抱了出去，心里奇怪着，这怎么不宝贝孩子，还嫌弃孩子的。若是旁的姨娘，就差没把孩子含在口里，生怕叫太太领了去。真是奇怪。
仆妇抱了孩子出去，呼啦啦的一大堆人都跟着出去了。没有孩子，身边替妞儿收拾的人也少了。只有清莲一人默默地收拾着。
“妞儿。”
于阳知道妞儿为什么要讨厌孩子，但是毕竟是她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再怎么气这个孩子的父亲，可是也是她的孩子啊。
“妞儿！”于阳试图让妞儿改变心意，却被身边的清莲拉了一下。
“你别叫她，让她歇会吧。”清莲看着躺在床上不出声的妞儿，轻声地道，“你先出去，我帮她收拾收拾就出来。”
于阳没有，而是帮着清莲一起为妞儿收拾，换了干净衣裳。
妞儿已经闭上了眼睛，于阳生怕她有什么不测，悄悄地伸了手指去探她的鼻息，待察觉有呼吸，这才暗地松了口气。
“这是累坏了，要好好歇息。”清莲向于阳解释着，趁机凑到于阳的耳边轻声道，“你若今日有空且去皮姨娘那吧。姨娘有话要同你说。”
第四卷 子嗣 第四十六章 夺子
皮姨娘找自己？她有话同自己说？还有什么话……
于阳突然警铃大作，她想起皮姨娘的身世，皮姨娘那么仇恨张瑛，妞儿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幸免，她慌忙地走了出去，找着被仆妇抱在手中的孩子，一把抢了过来。
“穆太太。”
“奶奶。”
英国公府的下人甚是惊讶，于阳怎么这么蛮狠就从手中将孩子抢了过去。
那个原本抱着孩子的妇人笑嘻嘻地道：“穆太太，小少爷还是我来抱吧。别伤了你的身子。”毕竟是自家老爷请来的人，妇人也不敢得罪一二，即使心中不快，面上仍旧笑嘻嘻地。
于阳不理睬那个仆妇，只是向她示意轻声些：“别吵到孩子。”她抱住那软软地婴儿，轻轻地哄着，含笑地看着这个紧闭双眼的小人儿，“真是个好孩子。”
得了于阳的吩咐，那些个仆妇也收了声，只是仍有些不满的看着她。
于阳轻声地唤了紫芝过来：“紫芝。“
紫芝一直就守在边上，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好于阳，她也甚是不明白于阳怎么从人家手中把别府的少爷抢了过来，虽然那位姨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家奶奶保佑这孩子周全，但也没有道理直接就抢。听到于阳叫自己，忙走了过来：“奶奶。”
“哥儿吃了奶么？奶妈子呢？”
紫芝道：“已经吃过了。”又在那堆妇人里瞧了瞧，指了一个圆脸的妇人，“就是她。她是英国公府给哥儿找的奶妈子。姓姚……吧。”
紫芝也不是很肯定，她只是听方才有人叫她姚嫂子之类的。
于阳顺着紫芝指的方向看了一看：“是谁？站出来。”
那妇人忙站了出来，垂手侍立。她是府里的家生子，因着属相合了小世子的，所以挑了过来。
“你多大了？家里有孩子？男孩女孩？几个月了？”
妇人忙道：“奴婢今年二十了，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是个男儿，如今五个月了。”
于阳对这个到不是那么的懂，只是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奶妈子。皮肤生的白净，模样也说的过去，打扮的干干净净。
于阳点了点头，到没说什么，将手中的婴儿送到紫芝的手中：“小心些。”
紫芝此时更是不明白于阳这是要做什么了，只得小心翼翼地接了，顺便打量着这个才出世的婴儿。真的很软很软，皱巴巴的皮，根本就不是外头那些传话的人说什么又白又胖，这是个黑瘦的小婴儿，好不可怜。
可是这么个黑瘦的小婴儿，却是英国公府上下期盼了许久的男孩。只是这原本是被生母作为宝贝的孩子，为什么却遭到生母的嫌弃，还有自家奶奶是怎么跟英国公府里的姨奶奶认识，况且那位姨奶奶还跟自家奶奶是一个姓儿。真是让她脑子乱得不得了。
于阳背过了身子，解开了外头的大衣裳，紫芝见了忙道：“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好好的，解衣服做什么？还有这么些人在。
于阳不理，又动手将贴身的桃红色小袄解开，将婴儿接过了手，示意紫芝将自己的小袄系上。
“奶奶。”这明显就是要把人家的孩子抱走，这哪里能够。
果然，英国公府的人已经不愿意了，一拨人围了上来，又悄悄地打发了人过去回禀张瑛跟蒋氏。若是一般的人也容不得这般放肆的。
“穆太太，可是怕哥儿冷了？这里有准备好的衣裳，就是在屋里是已经够的。”抱孩子的仆妇显然是个头，惟她敢上前同于阳说话。
她见于阳不说话，又使了个眼色给那奶妈子，奶妈子立马上前：“是了。穆太太，哥儿不用穿这么多，太多了，对身子也是不好的。”
“外头那么冷，不多穿些怎么成？”于阳交待了两句，回头道，“我的大氅拿过来。”紫芝忙将手中的大氅为于阳系上。小小的婴儿被于阳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怀里。这样就不怕把他冻着了。
“爷呢？”
“少爷在外头等着奶奶呢。”紫芝轻轻地扯了于阳的衣裳，示意她英国公府的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她。
于阳只是不理，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才出世的小婴儿。见于阳真的要把孩子带走，仆妇们慌了，只是堵着路不让于阳走。
于阳面上不快，那些个仆妇的面上也不好，可是又不能把于阳怎么了，毕竟哥儿在于阳的手里，况且于阳自己还挺着个肚子，万一伤着了，她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这是怎么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蒋氏的声音终于响起了，仆妇们各个面上一松，早有人迎出去，将蒋氏请了过来。只不过蒋氏在外面略停了一会儿，想来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果然蒋氏一进屋便盯着于阳的身上，然后环视了一眼：“哥儿呢？还不抱过来？老爷跟九老太太都要瞧瞧。待会各房的老爷太太都要过来。”然后又问道，“奶妈子是哪个？”
姚氏忙上前一步：“小的伺候太太。”
蒋氏轻声道：“伺候不伺候我到是不要紧，要把哥儿伺候了。”又瞧着姚氏道，“哥儿呢？怎么不抱着？”
方才那个抱婴儿的仆妇立马上前：“太太，哥儿让穆太太抱着呢。“
蒋氏的目光这才又回到了于阳的身上，笑着道：“哪里有，还不快把哥儿抱过来。”
姚氏被人推了上去，她是奶妈子，蒋氏方才已经说了，她的差事就是要好生的伺候那个小婴儿，如今叫于阳抱了去，显然就是她坏了差事。
姚氏忙道：“在穆太太怀里呢。穆太太方要带哥儿出去，怕哥儿冻着，便包在自己怀里了。”
蒋氏沉了脸：“怎么叫穆太太抱，她如今还有了身子，若是伤到哪里可怎么办？”说着自己就走向于阳要孩子。
“还是我来抱吧。你还有身子，如今几个月了？”蒋氏和蔼地同于阳说着话，轻声地问着她身子舒服不舒服，一点也没要孩子的意思，只是那双手却是已经伸了出去，双眼使了眼色，直接命人要抢。
于阳笑了笑：“不用。我喜欢这个孩子，真是好。”
蒋氏笑道：“小孩子谁都喜欢。我们老爷好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直说要带着他给祖宗磕头呢。还让我抱了去。”
蒋氏再次伸出了手，于阳却是挪开，巧妙得避开：“还是我抱，才把他包好，再将他抱出来，吹了冷风可不好。”于阳说着又道，“妞儿让我好生的照顾他，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他。这么久我都没来看妞儿，那次分开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没想到就这几个月，她就成了这样。方才我一看到她，还以为她养地好呢，等真正摸上去才晓得她那是浮肿的。”于阳说着滴了两滴眼泪下来。
紫芝忙掏出帕子替于阳抹了，在边上劝着：“奶奶，可不能伤心。夫人再三交代了，这有身子流泪对孩子也不好。若是夫人知道了，回去定是要说的。奶奶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那日奶奶拿了针线，夫人跟少爷知道，好一通说，连太太都把我叫过去好一通骂。”
于阳笑了笑：“哪里有这么严重，让英国公夫人见笑了。”她笑着对蒋氏道，“不是要送哥儿去么？夫人不急么？”
蒋氏见于阳不给，只得折中，反正也带不走，到时候这个孩子还是要记在自己名下的，少不得要叫自己做母亲。再说，方才丫头传话过来，说于姨娘对这孩子厌恶的狠，这更如她的心了。原本还想着要跟张瑛怎么说把这孩子弄到自己身边，却是一点功夫也不用费。
“那就要劳烦穆太太了。”蒋氏笑着同于阳说着话，“还不扶着点。”
这丫头还真瞧不出来，也不晓得她是哪里好了，穆时风怎么就看上了这样的丫头。或许是因为是黔国公夫人的外甥女，所以才会求上去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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