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黑化- 第67部分

　　　　这半年的战事早已把利伊神色中的天真磨灭殆尽，然而那双赤瞳依然熠熠生辉，明亮宛如最漂亮的红宝石。我掏出手帕，拭去利伊脸颊边上尚未擦净的血迹：“……利伊。”

　　　　“嗯？”

　　　　“……把你卷入这场战事……我明明知道，你是最爱和平的。”

　　　　半年前利伊从龙之谷带回了龙族支援，却被我一口拒绝。然而最后，龙族依然还是派了十几条龙作为火力支援了。

　　　　棕发少年笑了笑：“奥菲你太奇怪了，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家，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我还想说什么时，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有什么利刃之声传来，利伊抱着我敏捷地跃上了头上的树上，就见人类方向似乎出现了什么力量强大的人，撕裂了魔族攻击的包围圈，正单枪匹马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利伊抱着我的手猛然一僵。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人，脸上闪过一片犹豫。

　　　　“利伊？”

　　　　我正想回头看看是谁时，利伊却一把制止了我，手上的力气大得我根本无法回头察看。

　　　　“不要回头，奥菲尔。”

　　　　树下传来了空间魔法的波动，我低头看去，就见伊莎贝尔慢慢显出了身影，一旁的魔族士兵条件反射砍过去，我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只听“刷”一声疾风破空而来，森然的剑尖已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把剑……

　　　　伊莎贝尔依然是那一身长袍，神色苍白地抬头看着我。

　　　　“奥菲尔，我还以为刚才眼花了呢。”

　　　　一双布满了茧子的手握住了插在魔族士兵身上的剑柄，随意地抽出了剑后，来人站在伊莎贝尔身边，护住了她，并出声提醒：“虽然你说她是你女儿，但是伊莎贝尔，别忘了她从小在魔族长大，还挑起人魔战争，自己留个心眼。”

　　　　周围的魔族士兵顾忌到我和利伊，没有上前，仅仅是呈包围圈，把这两个深入魔族后方的人类给团团围住。

　　　　示意利伊抱着我跳下了树，我并未看伊莎贝尔，而是笑盈盈地朝着那人类男子行了礼：“好久不见了，雷恩阁下。”

　　　　“你认识我？”前风流老爹挑了挑眉。

　　　　口中这样说着，前养父手里的剑却是转了个向，剑尖直指我这里，惊得周围的魔族士兵忍不住收紧了包围圈。利伊将我护在身后，避开了那森然剑尖。

　　　　我拨开利伊，直接暴露在他剑尖之下：“那当然，帝国之剑，久闻大名。”

　　　　“奥菲尔。”利伊有些担心。

　　　　我摆了摆手，示意没事，随即目光对上一旁沉默不语的伊莎贝尔：“好久不见了，我失踪的妈妈。”

　　　　伊莎贝尔脸上闪过尴尬。

　　　　“奥菲尔我只是……”

　　　　我一脸了然：“我知道，隐居森林深处，自然不知道父王已去世的消息。不过萨恩要灭亡了，这个消息你到知道得很快。”

　　　　“所以你可以退兵吗？奥菲尔？毕竟……”伊莎贝尔一脸痛苦：“毕竟你身上……也有一半人类的血液啊！”

　　　　我一脸思考的样子，伊莎贝尔面露期待。

　　　　“的确是，我有一半人类的血液。”

　　　　四周围聚的魔族士兵越来越多，雷恩紧张得把对准我的剑尖不由对准了包围圈，对着伊莎贝尔耳语什么。

　　　　我目光穿过层层包围的魔族士兵，落到了远处那沐血提剑而来的少年，他苍蓝眸子里满是担忧。我朝着伊莎贝尔微笑：“作为一个混血，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统一人类和魔族啊！你说是吧？我亲爱的妈妈！”

　　　　一向目光柔弱的伊莎贝尔，猛然神色凌厉了起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她已从原地消失不见，刹那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噗”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伊莎贝尔一脸不可置信地扭过了头，那她亲手捡回来的养子，正缓慢收回滴血的长剑，温软地朝她露出笑容：“好久不见。”

　　　　“伊莎贝尔？——”

　　　　雷恩双目瞪圆，我第一次看到他近乎发狂一般的样子。

　　　　尤里乌斯甩了甩剑尖，剑身的血珠在草地上划出了一道血线。他面朝雷恩，背对着我：“利伊殿下，姐姐就交给你了。”

　　　　利伊回过神来，瞬间化身为龙，带着我离开了交战之处。

　　　　森林下方，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歌声。似乎是魔族在给族人收敛尸身。

　　　　两天前，魔族战报送至我的案头。

　　　　上面写着成功击败萨恩将军莉洁，夺回魔界森林边缘据点。

　　　　“我只是……想来祭奠一下莉洁。”

　　　　“利伊。”我抬头看着那绿龙。

　　　　“嗯？”

　　　　“没什么，慢一点。”

　　　　记忆里的那个温暖世界，土崩瓦解。

　　　　至今一切，已面目全非。

第102章　美少女梦工厂4（）　
1446年萨恩王国收获祭前夕；魔族大军兵临城下。

　　　　尤里乌斯、利伊和加兰德各率领魔族军队，以魔界森林为依靠，把临海的萨恩王都呈扇形团团围住；再一次上演了十七年前的那一幕。

　　　　“陛下，尤里乌斯殿下所言极是；到了现在这地步，没有必要再增加我魔族伤亡。对萨恩围而不攻，过个一两月，耗尽粮食的萨恩王室必然会开门投降。”

　　　　魔王之城的政务室里，大臣古雷顿连连点头，对尤里乌斯的战术极为赞同。

　　　　收拾好案几上尤里乌斯派人送来的战报和下一步作战方案，露出战报下方的地形图；我指尖点了点萨恩王都背后那一片茫然无际之海：“他们可以乘船而逃。”

　　　　“这不可能！”古雷顿断然否定。

　　　　“为何不可能？”

　　　　我有些讶异。毕竟经历过的兰岛物语世界，就发生过逃亡王子渡海邀来蛮族灭了整个国家的历史。

　　　　“从来没有谁成功渡过海。海的那一边到底是什么，这个大陆的所有种族都不知道。曾有龙族试图飞越整个海面，最后还是失败了。更何况就算萨恩有心想从海上逃亡，据我了解；其王都也没有大型的造船厂；不可能一下子有很多船供萨恩逃亡。顶多只有萨恩王室有机会逃走。”

　　　　我的视线停留在地形图的边界；没有人成功探索，那片海依然一片空白……总有种海的对面可能就是兰岛的错觉？

　　　　“那就如尤里乌斯所言，对萨恩王都围而不攻。”

　　　　朱红的笔尖在折子上批阅后，我递给古雷顿，这因为战火连连而每天愁眉苦脸的魔界大臣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恭敬地接过批阅的折子后，又递给我一份情报信息：“自从我魔族大军抵挡住萨恩攻击，并成功反击，魔界森林东南方的阿斯洛里亚就停下，观望起了战事。据可靠消息，如果我魔族此次胜利，阿斯洛里亚打算和我魔族以魔界森林为界，永世交好。”

　　　　我嗤笑一声，摆了摆手，示意阿斯洛里亚这墙头草的事以后再谈。

　　　　之后的日子里，魔族大军就驻扎在了萨恩王都城外，把整个王都逃生之路堵死，偶尔骚扰一下城门，绷紧绷紧城里被困羔羊的神经。不到一个月，萨恩城里就出现了急躁的心态，最近几日试图突围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然而多日被围困，城内早已接近断粮，士兵也饥肠辘辘，怎么比得过状态良好的魔族大军？

　　　　多数是突围不到一个小时，就直接被灭。

　　　　如此反复了一周后，萨恩方面终于消停了，派来使者，言明要和解。然而使者尚未走出多远，直接被尤里乌斯拎着扔回了城墙里，干脆利落拒绝了和谈。

　　　　接到消息后，古雷顿在我的政务室里痛心疾首。

　　　　“为什么？为什么尤里乌斯殿下要拒绝？大家和和气气不打仗不好吗？战争就是烧钱啊！前任魔王陛下积累下的十几年财富，这一年多的战争就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啊！”

　　　　已经怀孕接近一年了，然而肚子依然不是太明显。利伊说龙族一般都是三年后才出生，至于人魔龙混血的……他也不太确定，但看现在这情况，似乎三年也算早了？我回过神来，放下手里批阅的笔，好笑地看向这魔族第一大臣：“古雷顿，我魔族要的不是萨恩的和谈，也不是萨恩的臣服。”

　　　　古雷顿一愣，有些不解。

　　　　“尤里乌斯知道我想要什么，他做的，就是我默许的。我有些乏了。”

　　　　古雷顿一脸茫然地告辞离开后，我揉了揉额角。窗外已是一片黑夜，漆黑夜幕下，魔王之城沐浴在安宁的月光里，有种永恒宁静的错觉。在这纯色月光中，我不知不觉伏案而睡，梦里一片混乱，那些早已逝去的人不停地从黑暗中闪现又一一隐去……

　　　　睡梦中似乎听到了嘈杂之声。

　　　　不待我睁眼，一股冰冷的杀机沿着我背脊往上，惊得我一阵战栗，猛然睁开了眼……

　　　　月色下，一头金发的贵气少年持剑对着我，湛蓝眼眸直直盯着我。

　　　　“你就是魔王奥菲尔？”

　　　　门外是魔王之城里的混乱之声，侍卫到处搜寻潜入城内的人类骑士。我眨了眨眼，只觉这金发蓝眼的少年十分眼熟：“路夏？”

　　　　少年一脸无动于衷：“我的使者被粗鲁扔回了城里，我也只好亲自来会会，传说中暴虐可怕的魔族女王。”

　　　　一抹翠绿光芒闪过，那少年手执的长剑，正是我曾拥有的“路夏的佩剑”。

　　　　我沉默了几秒，随即提起一旁的水壶，慢悠悠倒了杯茶水，推到案几对面：“请坐。”

　　　　就算是濒临灭国，又被围困一个多月，路夏依然举手投足间一派贵族绅士的气派，眉目间贵气十足。他把长剑置于案几之侧，在我对面坐下，执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

　　　　茶杯搁至案几上的声音响起，少年国王嗓音清朗：“退兵吧。”

　　　　我困扰地看了看他：“这就是人类求人的样子？”

　　　　路夏眼神清明地看着我：“我已不再追究魔族刺杀我父王之事，虽然萨恩现在被你魔族兵临城下，但是魔族女王，别忘了十七年前也曾这样，最后萨恩也并未亡国。”

　　　　“可是，伊莎贝尔已经死了啊。”

　　　　这少年国王不是很理解地望向我。

　　　　我简直藏不住话语里的笑意，补充：“会退兵的我父王……也死了啊！”

　　　　倾身勾住对方的下巴，我笑得肆意：“知道伊莎贝尔当初怎么劝退我父王的吗？”

　　　　路夏皱了皱眉，似乎顾忌到什么，并没有避开我的触摸。我收回了手，笑意盈盈：“以身相许，这才换得我父王在位时有生之年再不犯人类的承诺。”

　　　　大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魔王之城的侍卫刷刷对准了潜入的敌人。路夏抓起长剑一拍案几翻身跃至我身边，却被我灵活躲过，原本想要挟我为人质的目的落空，脚尖一转，路夏极快地撞开了一旁的玻璃窗逃了出去。

　　　　侍卫追了上去。

　　　　想必前段时间萨恩的多次突围，也只是为了掩护路夏出城，前来和我面对面商谈停战之事。十七年前，伊莎贝尔侥幸成功退兵的传说，致使如今的萨恩也误认为只要深入魔族阵地和魔王好好谈一番，就有挽救的机会。

　　　　虽然肚子并没有太大，然而却非常容易疲倦。我打了打哈欠，又强打精神翻看了半小时前方传来的战报后，这才揉了揉眼睛，打算回寝宫休息。一阵冷风掠过，我猛然回头，屋里只有冰凉的月光，并无他人。

　　　　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卷了进来，案几之上的纸被呼啦啦吹了一地，我走到窗前，正准备关上窗户时，一阵利刃破空之声传来，我急急避开，却依然脖子上猛然一痛……

　　　　血溅了眼前金发少年一身……

　　　　他手执长剑的手指捏得异常用力，血顺着剑刃下滑，滴到地板之上……

　　　　我第一次见到路夏纠结而又痛苦的表情：“虽然并非我本愿，但……既然……不愿退兵……那以你魔族女王之命，祭奠我萨恩吧！”

　　　　长剑剑柄上镶嵌的翠绿魔法石流转着温柔的绿色光芒，我有些恍惚地想，生平第一次知道了这把剑的锋利程度……

　　　　手背上传来阵阵灼热之感。

　　　　我松开了按住腰间长剑的手，身体一软下滑的瞬间，那染满了我鲜血的少年国王一把抱住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我放置到了一旁的休息长椅之上，陷入黑暗之前，我只来得及看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破窗而出。

　　　　……

　　　　…………

　　　　“龙族已经攻破了萨恩王都，正追杀着因刺杀你而害死利伊的萨恩新任国王夏洛璐。有消息称他正秘密前往阿斯洛里亚，打算寻求对方的援助。”

　　　　“……利伊呢？”

　　　　我床前一身铠甲尚来不及脱下的尤里乌斯，沉默片刻后，方才轻声回答：“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龙王龙后已经把他带回龙之谷安葬了。”

　　　　手背上共生契约的绿色火焰已经消失了。

　　　　共生……这哪里是共生？分明是以命换命的契约！

　　　　当初在利伊面前的自杀，竟然刺激他这样深吗？宁愿自己替死，也要换回我的性命。

　　　　我张了张嘴，却觉声音涩然：“……我……又害死了他。我明明知道路夏来者不善，却还是那样大意。想死的人是我，为什么要利伊替我抵命？！！”

　　　　尤里乌斯猛然逼到我跟前，双手撑在枕边，倾身过来，苍蓝眸子直直盯着我，声音轻软：“姐姐，你现在这条命，是利伊换来的。以命……换来的。”

　　　　我闭上眼，声音轻得近乎呓语：“我明白了。”

　　　　1446年10月，萨恩亡国。

　　　　1446年12月，阿斯洛里亚在王都面临龙族威胁之下，国王亲自绑上流亡的萨恩之王夏洛璐，打开城门送至龙族跟前，并献上永结盟好之契约。

　　　　1447年10月，阿斯洛里亚亲手撕毁盟约，入侵魔界之森。

　　　　1449年9月，魔族大军攻破阿斯洛里亚王都，阿斯洛里亚亡国。

　　　　1450年1月，魔龙两族共同继承人诞生。

　　　　1450年8月，龙之谷与魔族签订永世交好契约。

　　　　灯火通明的魔王之城大殿里，魔族将领和龙族将领庆祝两族结成永世同盟之好。酒酣之际，龙后抱着出生不过半岁的魔族小王子哭得不能自已。龙王撇开脸，低头抿了口酒后，方才抬头问我：“名字可定了？”

　　　　“定了。”

　　　　龙后擦了擦泪：“我的小心肝叫什么？”

　　　　我咬了咬唇，犹豫地扫了他们一眼，才回道：“利伊。他是他父亲以命换来的，所以我想了半年，还是决定给他取他父亲的名字。”

　　　　龙后一僵，抱着小利伊再次哭了起来。

　　　　小家伙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白皙的脸庞凑到他奶奶跟前，胖乎乎的脸蹭了蹭那不断流淌的泪水，企图帮她擦拭干净……结果他奶奶哭得更伤心了……

　　　　“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龙后情绪失控，龙王不得不带着她提前退场。我抱着小利伊送他们出去，站在魔王之殿外的台阶上，目送两条龙飞向了龙之谷的方向。

　　　　虽然不过是半岁的婴儿，然而混合了人魔龙三族的血脉，小利伊比人类婴儿大很多，不过十几分钟的时候，我这早已被那次路夏刺杀而受损的身体，已经抱不住了。正在我手软差点手滑之时，手里一轻，小利伊被人接了过去。

　　　　我回过头，就见早已长成青年模样的尤里乌斯轻松单手抱住了他，给我披上了温暖的斗篷。

　　　　我给小利伊擦拭了一下嘴角吐的泡泡，这才对上尤里乌斯的视线。

　　　　“那些萨恩和阿斯洛里亚的流亡叛军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我不再言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