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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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少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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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将在翌日把柱子带到学堂。

    见柱子,马云瑶有些失望。吃完晚饭,她又去坝子上寻了一圈,也没有见到踪影。马云瑶担心明天不能将柱子带去学堂,失了面子,就又去找哥哥商量。

    马云明笑了,叫妹妹早点休息。

    “未必他明天早上还不回来。虽说是劝学,但也没必要非跟他商量。让他上学,又不是要害他,柱子又怎会不愿意去?既然愿意去,劝与不劝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我马少爷开口叫柱子读书,料他柱子也不敢不去。横竖帮他交了学费就是。”

    马云明的一番话让马云瑶宽下心来。

    二个月前,查伯学和父亲去了云南办货,临走时交代下话,叫柱子一切听二老爷和少爷安排。有马云明出面叫柱子上学,柱子想必会听话的。二伯从县城回来,不过是临时小住,料来也不会反对,那还不水到渠成。

    马云瑶顿时高兴了起来。兄妹二人计议已定,便各自将息。

    柱子在树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夜了。漫天都是星星。柱子低头望了望,却发现执拗的野猪还守在树下,两只眼睛幽幽的闪着光。

    远处,蛙声阵阵随风而来,好像在为野猪擂鼓助威,又好像在嘲笑柱子的狼狈。

    柱子已经恢复了力气,但他却懒得动。“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父亲的话又在柱子耳边响起。

    “今天,真是得意过了头。怎么会忘了还有一头野猪呢?怎么会把武器随便就扔在地上?关键还是一个‘傲’字作祟”。“

    柱子暗暗责备自己。柱子似乎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苦心。父亲总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充傻装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能就是要磨掉自己的”傲“吧。父亲常说“江湖险恶、容不得半点差错”,自己如此容易骄傲喜欢冲动,确实应该磨磨。

    父亲平时不爱和柱子说废话,一张口不是讲大道理,就是教训柱子柱子常常觉得很烦。但他不敢顶撞父亲,便常沉默以示反抗,却又不敢让父亲从脸上读出了叛逆,就努力地学会了让表情平和。

    他有时候会想,也许只有父亲的时候,他才能寻到些欢乐。

    但情况却总是与他想象的相反,每当父亲长时间的,他就会异常地想念他。

    尽管他也知道,父亲一旦回来,他们之间很快就又会产生不快,又会产生抵牾。

    但毕竟,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柱子觉得自己太寂寞了,自从师兄、师姐走后,父亲就成了他唯一的交流对象。

    他没有朋友,在马家大院里,只有少爷和小姐和他同龄,但尊卑有别,柱子总觉得有一堵高墙横在他们中间。有时,少爷和小姐会坐在墙上俯视着和他交谈。

    他有很多话想要对人说,但没有倾诉的对象。他常觉得自己就快失去语言的能力了。他盼望着闯荡江湖的到来,盼望有一个可以大声言语的世界……

    野猪的叫声打断了柱子纷乱的思绪。天边已渐露曙光。

    柱子决定收拾了野猪返回马家。

    他在树上寻找到了一枝略粗的树桠。他掰断它毛边尽量宽些、长些,以便保持锋利。他去掉树桠的枝叶,挥舞着跳下树。

    野猪看看了他,又望了望他手中的树桠,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它掉头向后跑去,在不远处停下来驻足观望。

    柱子叫嚷着追去,野猪又跑。柱子停下脚步,野猪也停下脚步。

    “你妈的,成了精了”,柱子嘟囔道。

    柱子走到死猪的身旁,捡起布袋,拿回木棒,心里充斥着败落的感觉,也失去了拾掇死猪的兴趣。

    他深呼一口气,背起箩筐,大步向回走去。他看见那头成精的野猪向着他跑了几步,又停在不远处观望。他警惕着握紧了木棒,着步伐。

    柱子回到马家,已是日上三竿。却见卢妈迎了出来。

    “一晚上,跑到哪里去野了?”

    卢妈训斥着,却顺手递给他两个菜叶巴。

    “小姐找了你一晚上,少爷叫你回来就去镇上的学堂,赶快!不要让少爷小姐等急了。”

    柱子嗯了一声,转头向镇上走去,却忘了上被野猪撞出的两个洞。

    学堂离马家寨并不远,只有三四里路。柱子虽然很少去镇上,却也知道所在。

    他赶到的时候,正是学堂上课的时间,柱子不敢顺便乱闯,便蹲在外面等。

    等了一会,柱子听见“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

    柱子知道是有人来卖麻糖了。柱子也喜欢吃麻糖,可身上没有钱,就干咽了下唾沫。

    过了会,他听见有人摇铜铃,不久就有男孩女孩跑出学堂来买麻糖。可没有看见少爷和小姐。柱子不敢造次,就等。又有人摇铜铃,男孩女孩们纷纷跑进了学堂。卖麻糖的人就走了。

    “叮叮当、叮叮当”,卖麻糖的又来了。有人摇铜铃,男孩女孩又跑出学堂。铜铃又响了,男孩女孩跑进学堂。卖麻糖的又走了。如此几次后,柱子琢磨出了味道:卖麻糖的来了,就是要下课了。卖麻糖的走了,就是要上课了。那铜铃声,想必就是少爷说的上下课铃了。

    柱子觉得卖麻糖的很聪明,懂得掌握时间。又觉得自己也很聪明,居然能洞悉了自己不曾接触的事物。

    学堂里传出郎朗的读书声,但柱子听不太懂,也就不想听。他呆呆地望着天空思绪随风乱舞。

    直到晌午,柱子才看见了小姐。

第七回 骄傲飞走了() 
“怎么才来?”马云瑶有些抱怨,但她很快就释然了。

    她一路有说有笑地带了柱子去找哥哥。

    小姐的热情让柱子有些激动,便不觉浑身松快起来。

    马云明正挥舞着书本和几个同学在高谈阔论。

    “你们知道什么是‘愚弱国民’”吗?他们只有魁梧的身躯,却没有梦。他们从不曾想过自己的未来,只会想到自己的现在。你交给他们一把粮食,他们不会想到这会是种子,却会抱怨你吝啬小气。你扔给他们一根骨头,他们因为闻到了肉香,便争相谄媚当你作菩萨。他们身强体健却不晓得反抗,即使你骂他是猪,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也只会报以嘿嘿一笑。他们总是低着头,勾着腰,随时准备四处逢迎。他们善于劳作却拒绝学习,害怕思想却习惯磕头,吃苦受穷却害怕改变……所以鲁迅先生说:中国太难改变了,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

    正在慷慨激昂时,马云明看见了柱子,便招手叫他过来。

    “查是猪,怎么才来?”马云明不满地问道。

    “来了一阵了”,柱子低着头,带着些被羞辱的愤懑,小声地答道。

    “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查世柱,世界的世,栋梁之“柱”,不是猪头的“猪”,你们不要搞混了,我和妹妹的帮读对象。”

    柱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感激之意。

    当他听到马云明叫他的时候,似乎听见了“查是猪”三个字,在少爷介绍自己的时候,他似乎也听见少爷把“査”念成了”茶“,但他确信是自己听错了,在外人面前,少爷还是很体恤自己的感受的。

    他听见马云明的同学笑,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便也跟着嘿嘿地笑。

    他看见大家笑得更加厉害了。

    从早上来到学堂,马云明便在四处宣讲柱子要来学校读书的消息。

    在他生动的演绎下,“查是猪”和“愚弱国民”早已成了柱子形象的代言。

    “少爷找我什么事?”

    柱子低着头问。

    “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们一起读书了。我就是叫你来读书的。”

    柱子感动了,他没想到少爷竟会这样关心自己,他顿时觉得自己以前误会了少爷。

    他真得很想读书,但他却想起了父亲。父亲从不让他上学堂,并认为书不可多读,只要能明理即可。父亲常说: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最是负心人。

    柱子虽然不明白,但他不想违逆父亲。

    “少爷,我……不想读。”,柱子的声音低不可闻,他害怕抵牾了少爷。

    马云明的同学们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中华大地有多大吗?”马云明问。

    柱子摇头。

    “你知道,四川有多大吗?”

    柱子又摇头。

    “你知道2的立方是几?你懂什么是π?你晓得《新青年》吗……”

    马晓明连珠炮地向柱子发问,问得柱子有些头晕。柱子不明白马晓明为啥要问他这些问题,却又不想当众拂了少爷的面子,便机械地回答:不晓得。

    马晓明突然语调一转:“你晓得姑娘十八要出嫁吧?”

    “晓得”

    “你晓得花烛夜闹洞房吗?”

    “晓得”

    “你晓得Darling是啥意思吗?”

    “晓得”

    柱子的话让马晓明愣了一下。

    “啥意思?”

    “打铃就是有人摇铜铃,就是喊学生上下课的意思”。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笑声让柱子的脸一下红了起来,他感觉到了“烧”,神智也一下糊涂了起来。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却又停在不远处驻望着。

    “你见过飞机没有?见过大炮没有?你晓不晓得,有多少列强在欺凌着我们?”说到这,马云明将语调压低,以显出一点苍凉,透出一点悲哀。

    看见柱子瞪大了眼睛,他就用手拍拍柱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柱子,我晓得你有志向,想做一个英雄。想做一个有用的人。所以,你才要读书。要去了解那些你不了解的事情,做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走,我带你报名去。”

    “烧”还停留在脸上,这是柱子唯一剩下的感觉。

    像一个木偶一样,柱子跟着马云明来到了李教员处。

    李教员20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示意马云明先回去,自己要单独同柱子谈话。

    “你几岁了?”李教员问。

    马云明问柱子的问题,柱子基本不懂。“什么是列强?飞机什么样?大炮又是什么样?”

    他发现了自己的无知,就感觉到了问题的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陌生世界。

    “我晓得你有志向,想做一个英雄。所以,你才要读书。要去了解那些你不了解的事情,做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用的人。”马云明的这句结语,深深打动着柱子,激起了他想要了解那个陌生世界的欲望。

    马云明和他的这次交谈,是柱子来马家最长的一次。柱子听出的是满满的关心和爱护。他真心地感动,觉得即便就是这关心和爱护,也不能拂了少爷的意见。

    “你几岁了?”李教员又问。

    “虚岁14”,柱子回过了神,赶忙答道。

    “读过书没有?”

    “读过一本《增广贤文》,会背三字经、百家姓……算不算?”

    “算。”

    李教员又问了些柱子关于数学、历史、天文、地理方面的问题,见柱子有些瞠口结舌。便笑了笑,对柱子说:”你从初小读起吧。“

    柱子觉得李教员人很好,就大胆地问道:“先生,是不是一定要读好书才能够做英雄?”

    李教员觉得柱子的问题很难回答,便摸摸他的头说道:”是,也不是。不过,读了书就会有文化,有文化就能学科学,会造船、造枪、造炮、造铁路、造飞机等等,就能让国家富强,民族振兴。“

    柱子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也不知道什么是初小。国家富强,民族振兴,对他来说太过深奥。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骄傲插上翅膀飞走了,剩下的只有自卑。

第八回 托举太阳的少年() 
柱子低了头,闷闷地走出房间。马云明兄妹正等在外面。

    马云明急急地问道:“怎么样?”

    “谢谢少爷,先生让我先读初小。我不晓得是啥意思?”

    马云瑶连忙作了解释。

    学堂共有3个年级,蒙学、初小、高小。学生入学堂先从蒙学读起,自低而高。她和云明在读高小,读完了便会去县城读中学。

    感激的心填满了柱子的胸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好”记在心里。

    马云明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而现在正是午休时间,没什么事,他便亲热地拉起柱子,去同学面前耍宝。

    他一会要柱子打拳,一会要柱子蹲马步,一会又和柱子对打。

    学堂热闹了起来,整个学堂的学生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在柱子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瞩目过,他面红耳赤起来,便又开始有了“烧”的感觉,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离开了自己,依旧停在不远处驻望着。

    柱子开始魂不守舍起来,只在下意识中,抵挡着马云明的攻势。

    “哎呦”,马云明大叫了一声。

    原来失神的柱子一拳打中了他的肩头。

    柱子愣了,赶忙收手。

    马云明忍着疼,趁机冲上来,对着柱子一顿拳打脚踢。

    柱子不还手,甚至有些谄媚地望着马云明傻笑着。

    马云明挽回了面子,便不再计较。他又把柱子带到学校门口的一颗大树前,要柱子爬树给大家看。

    树高而直,且粗,有四、五米的样子。但对柱子来说,这不算什么,他手脚并用,不一会就爬到了树腰。

    马云瑶和娟子也在树下看柱子爬树。

    “柱子的动作真是敏捷,你看他爬得好快!”娟子称赞到。

    这时候,她们听到了有人在喊:快看、快看,裤儿破的,裤儿破的……”。

    野猪将柱子的裤子戳出了两个大洞,站在地上的时候不怎么显眼。

    可这会,柱子在高处,时而弯腰,时而撅股,裤子上的破洞就暴露了出来,露出两片带着点血丝的白肉。

    两片破布一晃一晃的,好似两片枯叶,又好似两张门帘。

    笑声迭起,有的人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柱子听见树下传来的笑声,又看见他们冲着自己指指点点。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想:”也许是在称赞我爬树的本事吧。“

    柱子看见马云明弯着腰指着他大声叫喊着,似乎在示意他向上。

    他看见头顶有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于是他纵身一跃,抓住了树枝,然后用力一荡,人便坐在了树枝上。如此这般循环往复之后,他上到了树冠。

    树下,笑声早就停止了,代之而起的是啧啧的赞叹声,偶尔会传来的女子的尖叫声。

    在虬枝盘曲之处,柱子看见了一根几近光秃的树枝,孤独地向外倾斜而出,那便是树的顶端。

    他试了一试,觉得树枝能承载得起他的重量,于是,斜扶了枝叶,缓步向上。

    树下一片寂静,人们在屏息凝神中,注视着他的举动。这颗树很直很粗,徒手攀爬是件困难的事情,很少有人能爬上去,也从来都没有人爬到过这么高,更不曾有人敢像柱子这样,在一根枯枝上前行。

    “怕不是会轻功哦。”有人嘀咕。

    李教员正走在回学堂的路上,他远远看见学堂前的大树前围满了人。

    他举头眺望,却看见,金光闪闪的太阳下,一个少年矗立在空中,斜扶了枝叶的手似乎正托举着太阳。

    他震撼了,不由想起了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又不由想起了自己。他18岁赴日留学,24岁归国回到老家东北。他怀抱着一颗救国救民的雄心壮志,遭遇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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