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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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沧桑-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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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开着,王家善、张作宪和赵杰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前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我连喊了两声报告,他们都没有听见。第三次我提高了嗓门把他们吓了一跳。王家善问我:“什么事?”

“报告师座,联军炮火猛烈,步兵已经开始发起冲锋,一线阵地要求增加炮火支援,处长叫我请示您可否动用预备炮群。”

王家善连头都没抬,眼睛瞅着地图:“告诉他们,叫他们顶住。动用预备炮群还不到火候,这是联军试探性攻击!”

我跑回了参谋处,把师长的指示告诉了梁处长。

稳下心情后我一想,我的妈呀,这炮火连天、喊杀声震地才是联军试探性的攻击,那全面进攻还得啥样?想以前我在工作队和胡子打仗,觉得场面就挺大,可是和现在的场面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晚上十点来钟,联军部队经过两次大的进攻后,58师的一线阵地仍没有突破,枪炮声渐渐清晰了起来。一线三团二营的电话突然中断,作战处寻问二营的友邻部队,都说不知道那里的具体情况,通讯连派出几拨人去检查线路也一直没有结果。梁处长告诉我:“你去告诉师长一下二营的情况,问他怎么办?”

我走到师长办公室把情况一说,王家善有些来气了说:“这点小事还来问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一是叫通信连抓紧检修;二是派个人上前边了解一下情况。”

“那我去一趟吧!”

“行,你去吧!注意点安全,抓紧回来。”

这时,赵杰在师长的身后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自知失口,心想不怪赵杰瞪我。你说我这不是在自个找着去送死吗?不过在战争年代,尤其是在战场上,人的脑袋有时候就像缺根弦似的,对于死往往不寻思。赵杰虽然瞪了我一眼,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但我的话已出口,师长也下达了命令,明知送死也得去。于是回到参谋处把师长的两点指示告诉了梁处长,然后出了师部大门,朝三团二营的防地东城门外跑去。

出了东城门,我的头皮就开始一炸一炸的。城外的情景和城内大不一样,城内只见城外火光一片,炮弹从上空像流星一样嘶嘶飞过,城墙上和市区偶尔有几发炮弹落下,到也不觉得十分可怕。但城外的情景可就大不一样了。虽然我出城的时候,联军部队已停止了进攻,但炮弹仍在四处闪着耀眼的火光,一发炮弹落到了东城门旁,巨大的气浪把我推了一个大跟斗,身上被土埋了一层。我爬起来跳进战壕,抖了一下土后继续向二营的防地跑去,战壕里阵亡士兵的尸体不时把我绊了个跟头。

当我顺着战壕跑进一个大碉堡时,有个上尉问我:“王参谋你这是干啥去?”

我把情况一学,他说:“前面就是二营的防地,他们那边仗打得挺凶,不过看样子问题不大,现在消停多了。”

我转身就往外跑,他一把拉住我说:“你出来怎么连个钢盔都不戴?”

“我也没那玩艺啊!”

他摘下自己的钢盔扣在我的头上说:“你戴我的吧,战场上哪能不戴钢盔呢?子弹可不长眼睛!”

“那你呢?”

“我从哪不弄一个来?”

第 九十五 章 借机复仇

 出了碉堡,我便顺着战壕往前跑。只听“嘶”地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战壕里有个士兵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上。只听战壕沿上“轰”地一声巨响,泥土、石块劈头盖脑落了下来。身上没觉得咋地,头上的钢盔却被砸得“咣咣”直响。我往起一爬没爬动,回头一瞅,一个脸上布满了泥土已看不出什么面孔的士兵,趴在我的身上冲我呲牙一笑。我俩站起来后,借着炮弹炸的火光,从他缺了两颗门牙的嘴上,我判断他是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兵。

“谢谢你啦!”

他好象是没听见,说我:“你怎么这么完蛋!连炮弹的弹道都看不出来,多悬哪?”

我心想咱哪有这个经验!

进了二营的防地,战壕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伤兵和尸体,战地救护队的士兵领着一些营口学校的学生在忙着给伤员包扎,用担架往城内抬。我问几个趴在战壕边的士兵:“你们营部在哪里?”他们用手一指前方不远的一个水泥暗堡。见枪声已经停止,我就直起腰往碉堡跑去。刚跑两步,一个士兵伸脚就把我绊了个前趴子,我往起一拱,刚要张嘴骂他,就听壕沿上“扑扑扑”一连串的响声,土星四溅。那个士兵说:“长官,你这么直着腰跑不是自个找死吗?”这下我明白了,只要一露头那边就用机枪扫。如果不是这个士兵绊了我一跤,脑袋早就开花啦。

“谢谢你啦!”

“没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找死’。”

当时我没听出来,信已为真,弯腰跑了几步才反映过来,这人名哪有叫‘找死’的?这小子分明是在耍我。心想这士兵可也真够可以,打这么大的仗还有闲心开玩笑。

进了暗堡一看,金连长正在这里。他惊讶地问:“炮火连天的你来干啥?”

我把情况一学,然后问他:“你们营长呢?”

“营部离这还隔好几个碉堡,挺危险的,你不用去了。我们这边的情况还可以,一时半会顶得住。”

“战壕里死伤了不少士兵啊!”

“不多,你往外边看看——”

我从枪眼里往外一望,借着炮弹爆炸的闪光,只见暗堡前的开阔地上,黑压压的躺满了联军士兵的尸体。

“这八路可真有个不要命的劲,到了雷区连呗都不打,直接就往上冲。倒下一茬上一茬,硬搁人趟出一条道,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次进攻了。这回停了这么长的时间,估计下次规模更大!”

“你看营部那边怎么样?”

“都差不多。”

这时候,暗堡的旮旯里有一个伤兵要水喝,金连长拿起水壶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把水壶递给他。借着外边透进来的闪光,我发现这个受伤的士兵和金连长的面貌长得相似。

“他是谁?”

“是我弟弟。”

“伤得怎么样?”

“两条腿被打断了。”

“在战壕里怎么能打着腿,是炮弹崩的?”

他没吱声,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支,然后划着火柴点燃了。借着点火的亮光,我见他的脸色铁青,两眼瞪得溜圆。吸了一口烟后,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弟弟这伤受得可真冤。第一轮攻击完了后,我弟弟上壕后边去拉屎,被督战队的人碰上了。他们说他要逃跑,就开枪把他的腿打断了。”

“他们不知道是你弟弟吗?”

“当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向我赔礼道歉。可顶啥呀,我弟弟的腿已经断了!”

“救护队的人怎么不把他抬到城里呢?”

“伤兵太多,还没腾出空!”

“一会儿我回去时把他背回去。”

“你还准备上哪去?”

“我高低得见着你们营长,回去才好向师长回话。”

“那好,我陪你去。”

我俩顺着战壕向另一个暗堡跑去。我连跑带问他:“你们为什么把指挥所都设在暗堡里?”

“看样子你这个作战参谋不称职呀!那明堡显眼是炮击的主要目标,不如这暗堡安全。”

我往四外一看,果然原来的几个明堡都已被联军的炮火炸蹋了。

当时的二营营长姓周,小矮胖子,挺精神。当我俩跑到营部的时候,他正在责骂通信兵无能。看到我的到来,高兴地说:“我正想打发人回师部呢,咱们的炮不少来的,这怎么没听着多少响呢?八路的炮火向我的阵地猛轰,现在弟兄们已经伤亡了不少。你回去告诉师长,冲锋我能挡住,炮火够呛!另外,弹药不多,叫师里赶快派人送来点。”

“好!”

告别了周营长,我和金连长刚跑回他的指挥所,联军的大炮又响了起来。炮弹像流星一样带着啸声飞向58师阵地,火光中有的士兵被炮弹气浪抛到半空。东城门外二营的阵地炮弹落得最多,因为东城门是联军攻击的一个重点目标。正在我和金连长注视着前方的时候,金连长猛的把我推倒,只听“嘶”的一声,随即“轰”的一声巨响,泥土、石块漫天飞舞,巨大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暗堡旁边的掩体被炮弹击中,两个士兵从相距暗堡十多米远的掩体里被抛到了暗堡的门口。我站起来走到门口仔细一看,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兵肚子被炸了个窟窿,已经气绝身亡。

金连长焦急地说:“咱们的炮怎么还没动静?”话音刚落,58师的炮群响了起来。市内小学的预备炮群也响了起来。联军的炮火又相当敏感,市内的炮群一响,他们一批批炮弹马上又飞向了市内,顿时市内火光冲天。

“不行我得走!”

“现在不行,炮火这么猛,东城门离这还有段距离,你这不是白送死吗?过一会我派人送你。”说着话的空,联军的炮火慢慢地停了下来。58师的炮群和军舰上的大炮仍在轰鸣。金连长一捅咕我说:“上来了!”我从枪眼往外一瞅,只见远处出现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炮弹在人群中不断爆炸,尤其是军舰上的大炮,发射起来接二连三,弹着点成一面面火墙,在通红的火墙中翻飞着联军战士的身体、枪支。但是,这强有力的炮火并没有阻挡联军队伍前进,黑压压的人群还是越来越近,枪刺在炮火的光芒中闪耀着寒光。距离越来越近,炮弹已经落在了人群的后面。

两个督战队的军官跑到暗堡冲金连长喊道:“这都上来了,怎么还不开火?”金连长横了他们一眼没吱声。这两人看到我后,冲我点了点头。我仔细一看他俩正是在长春到赵杰宿舍查我的那两个军统特务,我也没搭理他们。

这两个人见金连长没搭理他们,挥舞着手枪跑到战壕,一边狂喊着开枪,一边用脚踢士兵。金连长说:“你说他们多烦人,距离这么远能打着吗?”

“这帮玩艺最烦人,就连师长都对他们烦透了,这次叫他们督战,其实我六哥就是叫他们来……”“送死”这两个字,话到嘴边我没说,这句话其实是我顺口编的。金连长听完我说的话后,想了一下,走到枪眼前冲站在那里的两个士兵嘀咕了几句,这两士兵从枪眼里抽出枪就往战壕跑。一会儿只听碉堡外的战壕里传来几声枪响,他俩进碉堡后冲金连长点了点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金连长瞅着我笑了一下,我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他,自己点燃了一支。

“看那边的阵势得有一个团的兵力。”

“没有一个团也有两个营。”

其实这事我心里明明白白,只不过不便挑破,根本也不能挑破。

这时候,联军战士离工事只有一百多米远了。金连长下令:“开火!”碉堡里的一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同时响了起来,其他碉堡和战壕里的士兵也开起了枪。联军部队的反击也相当猛烈,钢筋水泥碉堡的枪眼外不时迸出子弹的弹花。重机枪手中弹后倒在了地上,弹药手马上重新接过枪,手榴弹在战壕里不断的爆炸。我站在碉堡里顺着枪眼旁向外边一瞅,只见开阔地上联军士兵一面面子地倒,又一排排地上,喊杀声惊天动地。联军士兵那股不怕死的劲头可真是难见,但是58师凭借地堡战壕也在顽强地抵抗。联军部队在毫无遮拦的空地上进攻,伤亡极大。因此,在几轮攻击无效后,联军部队撤了回去。大地暂时恢复了平静,双方士兵的尸体又增加了许多。

看到联军队伍退了回去,金连长长出了一口气:“真没见过这样的队伍,死拉地硬上!”

“我得走了,师部还在等着信呢!”

“现在走可以了。”

“把你弟弟放在我的背上,我背他回去。”

“那我可得谢谢你啦!”

“以后再说这些话,我得抓紧走!”

他把弟弟放到我的背上后,我背着他赶紧往回跑。进了城我把他送到救护队,然后跑回了师部。王家善听完我关于二营的情况汇报后,说了句“八路军这人海战术也真够可以”。我心想他们枪没好枪,炮没好炮,不用人堆能打胜仗吗?这时候,天已破晓,联军部队没有再发起进攻。

经过一宿的激战,参谋们虽然没有在第一线打仗,但是紧张的战况已把参谋们熬得两眼通红。天亮以后,联军的攻势越来越猛,进攻一拨接着一拨。王家善已下了两道死守的命令。

第 九十六 章 血肉搏杀

 下午四点多钟,联军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后,地处东门的一团三营阵地失守,营长阵亡,全营官兵所剩无几。王家善下令把预备队的两个营调上去,并严令两个营长,六点以前必须把丢失的阵地夺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在炮火的支援下,两个预备营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激战,在五点半左右将丢失的阵地夺了回来。两个营的兵力伤亡过半,有一个连只剩下四个人。

夜幕即将降临,双方的士兵都在抓紧吃饭,修筑工事,一场更大的恶战正在酝酿之中。

伤兵被源源不断地运进城内,缺胳膊断腿、血渍糊拉的士兵们在担架上哭嚎着、谩骂着。救护队的军医、护士们忙得东奔西跑,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污。

营口市的几家医院早已挤满了伤兵,市里的几所中小学校也腾出来当成临时医院。就这样仍不够用,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哭爹喊娘和痛苦呻吟的伤员。

傍黑时候,我抽空回了一趟家。经过一天一宿的激战,营口市已经面目全非。虽然当时的战场在城外,但是由于58师预备炮群在市内的小学操场上,招来了联军炮火的猛烈还击;再加上东北民主联军的炮兵是新组建的,炮的准头差点劲,市内很多地方遭到了炮火的轰击。

当我跑出师部,刚到大街,就见大街上死尸遍地,胳膊、大腿、手和脚随处可见。没有受伤的人,站在家门口傻呵呵地卖呆。人们没有言语,一张张木然的脸上呈现出哀愁的神情,仿佛是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僵尸,瞪着眼睛瞅着大街上奔跑的人和燃烧的房屋。

到了筷子厂,离老远就闻到竹子烧后焦糊的气味。原来十分气派的厂子大门楼已被炸塌,我从残破的瓦砾堆上过去,到当院一瞅,房后原来堆积如山的竹子几乎变成一堆乳白色的灰,热气腾腾还在冒着余烟。西厢房塌了一半,东厢房和正房的玻璃全被震碎,屋里的家俱东倒西歪,只有于大掌柜最喜欢的郑板桥真迹还挂在残存的墙上。伙计们都走了,“胖头鱼”和两个小孩也不知去向,往日热闹的厂子变得死气沉沉,只有玉莲傻呵呵地坐在西屋的炕沿上瞅着外面发呆。我心想,可真难为她啦。

看到我回来,玉莲乐了,笑呵呵地问:“仗打完了?”

“打啥完,据处里的人分析,今天晚上的仗得更大!”

“这还没完啦!”

“八路军的伤亡挺大。看样子他们一点撤的意思都没有,非得把营口打下来不可,这仗一时半会打不完。”

“这可咋整,闹死心啦!要不你在家,我好有个伴。”

“你这不是小孩想法吗,咱是军人,临阵脱逃那得枪毙!”

“那我自己在家也不敢哪。”

“这样吧,你上六哥家呆着吧,六哥家的房东就一个老太太。我回来的时候,看她们那片挺消停。”

“可也行,总比我自己在这强。”

我看她磨磨蹭蹭的就说:“快走啊。”

她说:“我再收拾收拾东西省得叫人偷了。”

我一听,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女人呐,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惦记过日子,于是劝慰她:“赶快走吧,这命都不知咋回事呢!你还掂念那几件衣服。等打完仗咱再买。”

“别的不拿,你那件袍子得带着,留着万不得已的时候用。”

我俩着急忙慌(急忙)把袍子和几件衣服胡乱的一包,扭头就往门外跑。刚到门口就听“嘶”-“嗵”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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