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魏凌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苏籍道:“一件有意思的事。”
“最好不要分心。”魏凌云道。
“知道。”
“这次你代替的是夏宗,事情一定要办好。”
“是你推荐的我?”
“是啊,看看你本事有多高。”
“可能比你想象的要高一点。”
“那我就开心了。”
“呵呵。”
魏凌云身上有华灯照着,苏籍在阑珊处,光与影在交织。
“皇上驾到!”
一阵山呼海啸声,接着各自落座。
一身黑色衮龙袍,喜怒难测的面庞,样貌俊伟中带着一丝宗教般的神秘,好似大罗天尊在人间的化身,拥有至高无上的威严。
无论是谁,初次见到这位大晋天子都会被他的气质震慑。
这位已经总理山河六十年的大晋天子,丝毫不见老态。盛传他武功之高,犹在清微教尊、大禅寺方丈道佛两家的领袖之上,乃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人。
但天下间,早已没有人能逼得他动手。
大晋神朝高手如云如雨,怕是合清微教和大禅寺之力,都不一定能逼得天子亲临战场。
天子若鹰隼般锋锐的目光轻轻扫过全场,在一片万岁声中,轻声开口道:“众卿平身。”
苏籍没有直视天子,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天子,感觉比上次剧烈得多。
天子好似一口巨大的黑洞,有剧烈的引力。
牢牢抓住每个人的注意力,但教人没法看清他的真实面目。
越是厉害的人,这种感觉越强烈。
“那次我随老头子见到天子,似乎老头子和天子是分庭抗礼的。”苏籍心道。
他从不知道天阳子有多厉害,只知道哪怕是现在的清微五子加起来,怕也不是老头子的对手。
天阳子没有修炼先天气功,但是公认的清微有史以来第一人,即使那位一生充满传奇的长春子祖师,武功都是不及天阳子的。
因此天阳子寿终正寝,仍是苏籍难以想通的疑惑。
他一度以为老头子是可以长生不死的。
然而并不能。
老头子确实死在他眼前,毫无生机,仅留下如死灰般的遗蜕。
天子黑洞般的引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那是天子刻意收敛的效果,只要他想,这种感觉随时会如潮水般涌出。
苏籍心头默然。
清微教在没有老头子后,已经不可能再保持此前在大晋神朝的地位了。
天子无须说话,自有内侍替他说话。
在精彩的华章歌颂盛世后,便是精心编排好的节目。
那些盛气凌人的王公贵族,此时都一丝不苟的观赏节目,没有人窃窃私语。舞台盛大,歌舞精彩万分。
苏籍是少数看得津津有味的人。
进入通幽境后,他能随时随地找到乐趣,即使一花一草,都有他从前注意不到的可爱。
乐声带起空气的颤动,光影的交替,色彩的变幻,都蕴藏着动人的美妙。
这是五感提升带来的效果。
歌舞愈发精彩,却也不断临近尾声。
忽然四周的灯色一黯。
一轮人造的月缓缓升空。
清辉如水泄地,好似银汉迢迢。
有清水丽人出现。
但所有人为突如其来的空灵歌声吸引。
那是天上的仙音,飘到人间了。
词文更是妙到极点。
如同沙漠里突然见到流水淙淙,那种甘冽,教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大气、空远!
贵人们穷尽词汇,但只好像能形容此时感觉的万一。
南康已经是第二次听,依然触动颇深。
苏如是没有局促紧张,完全沉浸在表演里。
她是月中仙子,此刻来到人世间。
她来自风尘地,但如今是最一尘不染的莲。
高贵,圣洁,凛然不可侵犯。
她并不清楚,自今夜后,京城多少贵人,会为她神魂颠倒。
她只是唱歌。
歌声里毫无人间烟火,一派仙宫气象。
直到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苏如是朝拜天子,缓缓退去。
良久无声。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
掌声热烈,大抵也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已经有不少贵人在悄悄询问,歌姬是何人?
掌声停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天子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耳朵。
众人没有马上附和。
天子还有话说。
“可是有的人,就是不想跟朕长长久久。”
贵人们都心冒寒气,天子这话有杀意。
他们生怕被连累,大气都不敢喘。
谁料到,在惊为天上人的一曲过后,竟是来自天子的杀机。
这一次也不知是谁家要人头滚滚了。
贵人们暗自祈祷,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范仲宣!”突如其来一声喝问,好似晴天霹雳。
范仲宣却如若未闻,只是缓缓将酒杯放下,面色波澜不惊。
当酒杯放下的一瞬,他倏地一下后退,速度快到肉眼难以反应,好似凭空消失,留下空荡荡的席位。
与此同时,自不同方向飞出三人。
赵子行当头出现,金玉败絮功运转到极致,伴随一声暴喝。
范仲宣的身影砸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崩!
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碎裂开。
赵子行嘴角溢出血丝。
“好一个道庭芝兰。”范仲宣伫立着,轻叹道。
就这短短一回合,魏凌云和苏籍已经各占一角,同赵子行连成三角,将范仲宣围在中间。
范仲宣却负手看向不远处的天子,缓缓道:“陛下,我不配你亲自出手么?”
骤逢大变,这位片刻前还是大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的侍中大人,面容依旧静若止水。
第52章 侍中血()
天子眸光闪动,给人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教人大气都不敢喘息一下。
范仲宣仍是平静淡然的看着天子。
御座上的至尊,只是轻哼一声。
如得令旨,魏凌云一展袍袖,笔直得好似一柄大刀,往范仲宣身上劈去。
攻势凌厉凶狠,既不给范仲宣余地,也不给自己退路。
刀刀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范仲宣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一流,可面对魏凌云的亡命打法,亦没有太好的办法,唯有见招拆招。
转瞬间已经十数招过去,范仲宣稳如磐石,八风不动,而魏凌云已经攻势渐缓。
抓住这一丝空隙,范仲宣突然点出一指,坚若金刚,竟生生将魏凌云的袖斩戳破。
魏凌云面涌血色。
范仲宣足尖一点,没有抽身逃走,而是乘隙而入,非要将魏凌云重创不可。但间不容发之际,一柄薄薄的刀锋已然离范仲宣心口不足半寸。
原来赵子行已经调匀气息。
范仲宣手指瞬息间出现在刀锋旁边。
伴随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刀锋被范仲宣用指力荡开。
但范仲宣胸口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一条口子,那是刀芒所致。
如果不是他将刀锋荡开,刀芒已经刺穿他的心脉。
范仲宣这才后退,好似九天落下的瀑布,声势惊人。
撞飞了十数名武功高强的禁军。
可是他停了下来。
一柄如秋水明净的剑锋遥遥指着他,持剑的人是苏籍。
他平静道:“范大人,请你束手就擒。”
尽管苏籍救过公主,近来名气不小,可比起范仲宣自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对着范仲宣说出这句话实是可笑,但范仲宣丝毫没有小觑苏籍的意思。
他道:“沈小友,我现今急流勇退已经不行了么?”
苏籍摇头道:“范大人明知故问,你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的。”
莫说他们三人联手,天下能胜过的怕是不足两手之数,何况附近怕是应有仙籍中人环伺,范仲宣除非是老头子那等存在,否则今日哪有能逃出去的道理。
范仲宣叹息一声,说道:“虽然知道你是对我攻心,但确实是事实,也罢,这场不世的功劳就与了你。”
他话音甫落,两只长袖抛出,如两道天河滚滚而来,声势骇人至极。
长袖一前一后,分别接触到飞景剑。
剑鸣声呜呜然,如泣如诉。
苏籍只感觉到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从虎口传过来。
他脊髓液都因此震荡,身子有刹那间的无力感。
飞景剑险些脱手。
而面前的两道飞袖在激荡飞景剑后的刹那,居然又化作千河万流。这瞬息间的劲力变幻,既是刚柔的转换,亦是范仲宣功力精纯到不可思议的铁证。
他的功力已经是一个整体,如千锤百炼的钨钢,硬度和韧性兼备,根本难以击溃。
即使是清微五子,或许也不过如此。
苏籍心生感慨,先天气丝层层布下,尽力延缓范仲宣的攻势。
可这就像是用一张张薄纸,去阻挡利剑的穿透。
从外面看,范仲宣好似跟之前的魏凌云一样,攻势很急,但总有回落,而苏籍好似守得还行,至少没有破绽。
实则苏籍内心明白,范仲宣武功远胜过魏凌云。
他的出手好似浑然天成,即使攻势变缓,也能瞬息间再度提升起来。如同一个急流突然变缓,然后往前冲出,却又是万丈悬崖。
更可怕的是,苏籍根本无法预料,范仲宣的攻势,何时会变成万丈悬崖。
这一点,完全由范仲宣掌控。
呲呲!
魏凌云和赵子行再度攻向范仲宣。
一位是清微道庭的芝兰,一位是得魏国公和天山派真传的天之骄女。两人都是逸才,出手的时机分寸都拿捏到恰到好处,逼得范仲宣不得不转移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苏籍得以喘息。
他知道在他们三人联手下,范仲宣终归要处在下风。
没有任何迟疑,苏籍连续出剑。
如清水芙蓉,没有任何雕饰。
干干净净的剑式,没有任何多余的变化,招招夺命。
青提看得如痴如醉,他练习这套剑法已经有许久,因此能清晰体会到苏籍剑法的妙处。
这不是简单的化繁为简,而是去掉冗余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极为简洁,一个剑式下,有数十重劲力完全叠加,没有丝毫逸散。
在搏命的时刻,剑势仍能如天河水落般,滔滔不绝,而且越来越汹涌澎湃。
苏籍的剑法简直是篇一气呵成的文章,无一字一句的废话,流畅明晰。
即使是这些见惯大场面的贵人们,都只能剩下赞叹,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苏籍自然成为三人的主心骨,以一人带动其他两人,竟迫得范仲宣闪转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
但苏籍明白,范仲宣始终有余力反击。
当范仲宣开始搏命反击时,结果仍是无可预料。
或许两败俱伤是最好的结局。
薄且锐利的剑锋再度被范仲宣荡开,苏籍脸上生出一丝惊愕,因为他欲再度攻向范仲宣要害时,发现对方已经两手笼在袖子里。
苏籍一个迟疑,赵子行和魏凌云各自趁机拍向范仲宣的要害。
但无形的劲力震荡,两人俱自身子一颤。
范仲宣轻咳一声,嘴角有血迹。
他用袍子擦了擦,向苏籍道:“用剑架住我吧。”
苏籍略有迟疑,但还是用剑架在范仲宣脖子上。
此刻范仲宣已经受了内伤,他不出手,范仲宣也会被回过气的赵子行和魏凌云拿下。
“着,将范仲宣拿入诏狱,审问其同党。”
天子身边宦官的尖细声音传来。
紧接着很快有人带来枷锁,将范仲宣拷住。
顷刻间,这位台中重臣,数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侍中大人,便成了阶下囚。
范仲宣似乎没有多沮丧,而是向苏籍微笑道:“记得到诏狱来见我。”
苏籍道:“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范仲宣哈哈大笑,显然对现今阶下囚的处境不以为意。
随后他被人带走。
赵子行过来拍了拍苏籍肩膀。
苏籍却望着远处,他知道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功劳,无论如何范仲宣都是逃不掉的。
而自己真的能逃脱清微的通缉吗?
苏籍幽幽地叹口气,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得走下去,除此,他不会做别的选择。
第53章 古老的组织()
尘埃落定,天子摆驾回宫,苏如是亦得到丰厚的赏赐,甚至出乎众人意料外,小侯爷青提居然也被天子赏了一把鹰角弓,这凭空在许多人心里掀起波澜。
只是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在范仲宣的案子上,毕竟抓一个范仲宣不过是此案的开端,一位侍中入诏狱,涉及许多人事变动,且还注定会有许多官员落马。
抄家灭门的美差没有落在苏籍身上,他暂时给从朝阳观调离,负责看守诏狱。
苏籍是从地牢里开启一段新的人生,现在他又到了一座地牢。
诏狱一共十八重机关,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范仲宣在诏狱最深处的一间牢房,身上一共有三道葬仙索,每一道的钥匙都不同,分别由魏凌云、赵子行以及皇宫的白总管掌握。
白总管真名是什么,很少有人知道。
苏籍此前也没见过他。
但他对这人印象很深。
有一次他读道经,里面有一词叫做“天人化生”,他不太明白,去问天阳子,天阳子告诉他只要见过禁中的白太监,便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白太监年纪很大,已经侍奉过三朝天子。
可以说是宫里所有太监的老祖宗。
苏籍去见范仲宣时,白太监刚走,他又和这位太监中的传奇人物失之交臂。
范仲宣虽然成了阶下囚,可依然穿戴整齐,只是没了帽子,披头散发。饶是如此,他也尽量让头发整齐。
见到苏籍来,他丝毫不意外,道:“等你许久了。”
“你知道我一定会来?”苏籍道。
范仲宣道:“你提醒我急流勇退,说明你至少有点善心,在京城里,这很难得。”
苏籍道:“但我只能先独善其身。”
范仲宣微笑道:“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易。”
“天子要你认罪。”苏籍转过话题道。
范仲宣道:“天子说我有什么罪么?”
苏籍道:“没有说,应该是要你自己认罪。”
范仲宣道:“天子要我认什么罪,我大抵猜到了。你回去复命,可以这样说,我不是判官,也不是阴曹地府的人。”
苏籍微微垂下眼帘,他心里并不平静。
“判官!”
时隔多日,他再度听到这个词。“阴曹地府”看来就是那个神秘势力的名字。
苏籍道:“我不是审问你的人,也不用回去复命,我负责看守你。”
范仲宣笑道:“这样也不错。”
接下来便是沉默。
范仲宣道:“你真不打算问我一点东西?”
苏籍默然。
范仲宣道:“你不想知道什么是判官,什么又是‘阴曹地府’。”
苏籍道:“你说,我就听着。”
范仲宣悠然道:“那我就对你说。”
他清了清嗓子,用娓娓道来的口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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