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松下来,感觉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懒洋洋的。
魏凌云瞥了青提一眼,暗道:“沈道子这家伙教人确实有一套。”
她如何看不出来,苏籍是用一张一弛之道来培养青提。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能拿捏尺寸,直到恰到好处,便不是那么容易。很显然,苏籍将分寸掌握得十分好。
“这个家伙,真是看不懂,他将小侯爷培养得再好,有什么用呢,对于小侯爷而言,没本事,才安全。”魏凌云幽幽地想着。
忽地,魏凌云神色一动。
她对苏籍低语道:“我出去一会。”
苏籍点头,说道:“你去吧。”
魏凌云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我是你上司,你这是什么语气?
苏籍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魏凌云准备回来再跟苏籍说道说道,她急冲冲走出。
…
…
“青云兄也在啊,幸会幸会!”
“夏宇兄在啊,哈哈哈,哎哟喂。”
先说话的正是夏宇,后说话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哥,眉清目秀,和魏凌云有五分像。
他刚话说到一半,就被揪住耳朵。
这公子哥一边被揪住耳朵,一边跟着走。
夏宇见他似乎没反抗,料来这人跟魏青云认识,便没有阻拦,只是远远盯着。
公子哥被揪着到了一侧,耳朵才被松开。
他道:“姐,你下手这么狠干啥。”
魏凌云道:“你说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公子哥道:“我迷了路。”
魏凌云道:“迷路能迷到这里,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公子哥苦着脸道:“你不知道,老头子居然要我娶赵无盐,你说我摊上这么倒霉的事,能不能出来乐一乐么。”
魏凌云道:“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公子哥道:“你马上就不是咱们魏家的人了,老头子不跟你说,多正常。”
魏凌云道:“我瞧你是皮痒痒了。”
公子哥嬉笑道:“你打我啊,你小叔子可在那里看着的。”
魏凌云冷着脸道:“我不会嫁给夏宗,你要是再拿这事开涮,信不信我把你抓到北镇抚司的诏狱。”
公子哥笑嘻嘻道:“我还不是魏国公,可没进入诏狱的资格。”
魏凌云道:“你就没个正形。不过赵无盐除了长得不好看,哪里不好,你用得着这么嫌弃人家。”
公子哥苦着脸道:“长得不好,哪里好都没用啊。”
第45章 一曲武陵春()
随即公子哥努了努嘴,道:“你小叔子过来了。”
夏宇从容迈步过来,折起手上的扇子,拱手作揖道:“见过魏大人。”
魏凌云用鼻音嗯了声,对公子哥道:“把你的钱都交出来。”
夏宇道:“魏大人缺钱的话,夏宇这里有。”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叠银票。
魏凌云冷笑道:“本大人会缺钱么,难道魏国公府还会少了本大人的零花?”
夏宇低头闷声道:“不敢。”
魏凌云又对公子哥道:“把你的钱都拿出来。”
公子哥丧着脸,还是老老实实掏出一个蚕丝袋,里面是紫水晶,一共数十颗,价值万金。
魏凌云数了许多颗出来。
公子哥笑嘻嘻道:“用不着这么多,你给我十颗就行。”
魏凌云道:“哪有这么好的事,袋子留给你。”
她一拢袖子,好似生出股吸力,将紫水晶全收进去,顺便又把袋子扔给公子哥。
公子哥接住后,不由苦着脸,袋子都空了。
魏凌云道:“谁要是借钱给你,我就让他尝尝北镇抚司诏狱的滋味。”
她这话可不是对着夏宇说的,不过当公子哥眼巴巴看着夏宇时,夏宇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神游天外的架势。
魏凌云施施然离去。
公子哥扭着头对夏宇摊摊手,说道:“我觉得这女人不适合当你嫂子,你觉得呢?”
夏宇轻咳道:“魏老弟既然没钱,不如我请你吃顿酒。”
公子哥一脸嫌弃道:“刚才还叫我青云兄,现在就叫我魏老弟了,真是现实。”
“额……”
公子哥又笑呵呵拍着夏宇肩膀道:“走,去喝酒。”
夏宇见他说变脸就变脸,心想:这魏国公家的两姐弟都不是好相与的。
其实夏宇对于请公子哥喝酒也有所顾虑,倒不是怕了魏凌云,只是刚听到公子哥可能和赵无盐成亲。赵无盐!听到这名字,夏宇都有点头皮发麻。
赵国公这一脉人丁单薄,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下赵无盐这个独苗,照理说如此一来,赵无盐必是被宠到天上。
实际情况也该是如此,自赵无盐生下来后,赵国公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可是这位金玉满堂之家生出来的赵大小姐非但没有骄纵的脾气,反而养成一副宠辱不惊的脾性,“无盐”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是说她是个没有滋味的人。偏偏就是这位大小姐,自从十二岁开始接触赵国公府的产业后,短短时间内,就把赵家大大小小的事整理得井井有条,不但赏罚分明,而且做事利落,将赵国公府本来有些败落的家业,弄得蒸蒸日上。
可以说阖府上下,没有不服这位赵大小姐的。
她现在也不用赵国公去帮她把天上星星摘下来,只要吩咐下去,便有无数人去替她摘星星。
许多人都说,赵大小姐若是男子,必定入台中拜相。
即使是夏宇的父亲夏海,都对赵无盐赞不绝口。
这么厉害的女子,若是知道她未来夫君被夏宇带去喝花酒,夏宇想想都头疼,但他又想拉拢公子哥,才提出口。
总之,夏宇的心情很有些矛盾。
说来他也是诸事不顺,自从前段时间自己被人暗算,看上的李仙儿失踪后,他总觉得有人在针对他,偏偏查不出是谁,而自己安插进北镇抚司的钉子,也一个个被赵子行剪除掉,这事他是背着老头子做的,且赵子行拿下的都是他的人,很有针对性,不得不怀疑这是赵子行刻意为之,偏偏他还得闷声吃下这个亏。
否则要是他认了这笔账,岂不是证明自己敢把手伸进南北镇抚司这个陛下的禁脔,哪怕是陛下再宠幸老头子,都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若是因此坏了老头子入台中的大计,更是不妙。
公子哥见夏宇踌躇,道:“没趣,我走了。”
夏宇忙道:“别走。”
公子哥笑吟吟道:“那我们坐上去。”
他指着魏凌云她们房间的隔壁。
夏宇迟疑道:“这不好吧。”
公子哥道:“有什么不好,难道你不想看看她来这里干什么?”
公子哥这么一说,夏宇也来了兴趣。
见夏宇迟疑,公子哥从夏宇手里抢来折扇,大摇大摆进了魏凌云隔壁。
夏宇无奈下,跟着进去。
一进去,便听到隔壁有清朗男声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你来唱唱?”
过了一会,便听得有女子照着男子朗诵的词唱起来。
这是一曲《武陵春》。
她唱得极好听。
但男子声道:“不对,这首歌说的是暮春,你却唱得跟百花盛开似的,一点凄凉意都没有。你听我唱。”
“……物是人非事事休……”
夏宇听到这一句时,竟心生悲凉,脑海里浮现许多过往。
事物依旧在,人却不似往昔了。
他想到自己的童年,要比现在快乐。
那时候,夏家还没现在这般煊赫。
男子声唱完,有女子声沉吟道:“前人诗云‘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公子这句‘载不动许多愁’颇得此中妙处。只是‘风住尘香花已尽’这一句已达至境,后面纵然句句简练含蓄,浑然天成,却也逃不出‘风住尘香花已尽’的意韵了。奴家以为,公子这首歌是唱不好的。”
她此话一出,便有女子窃窃私语声。
那男子声道:“你说的不错,叫什么名字?”
“奴家苏如是。”
“如是我闻么?”
“不是,是苏子思先生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如是’。”
魏凌云道:“你不知道苏子思已经是清微弃徒么?你喜欢他?”
苏如是道:“奴家愿为苏子思先生门下走狗,只怕他看不上奴家,至于他是清微弃徒也罢,还是道庭玉树也罢,总归是那个苏子思。”
苏籍拍手笑了笑,说道:“是你了。”
“嗯?”苏如是不解地望了苏籍一眼。
苏籍对她眨了眨眼,又向魏凌云道:“你出钱给她赎身。”
第46章 赎身()
魏凌云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她这话一说,苏如是神色黯然,却没有反驳。
既然身在风尘里,自然是下贱的。
苏籍握住苏如是的手,认真道:“你的容貌不是最好,你的声音也不是最美妙,但你有才华,春芳楼不适合你,你跟我走,有一天会千万人瞩目你。”
他口气大的像是给人画大饼,偏偏苏如是有些感动,从来没有人说她有才华,春芳楼也不流行有才华。
苏籍又向魏凌云道:“世上有容色之美,也有音声之美,容色的美可以教人恍然丢魂,音声的美可以绕梁三日不绝,我们一定要带她走。”
魏凌云道:“可我们目的不是这个。”
她知道夏宇在隔壁,没有直言说明。
苏籍道:“你相信我,就照我的话去做。”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次我信你。”魏凌云也不婆妈。
苏籍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他很开心,得到自己喜欢的人信任,本就是很开心的事。
“走了。”好似在暖洋洋热水里放松的青提被苏籍叫起来。
他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力气,却舒服得不得了。
青提对苏籍道:“先生,下次我不来这种地方了。”
“为什么?”
“温柔乡是英雄冢。”小青提认真道。
魏凌云笑了笑。
苏籍拍了拍他的小脑门,悠悠道:“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当什么英雄。”
他说完后,心里微微黯然,青提想当英雄,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世而已。这孩子是极好的,身世也是极可怜的。
或许他该介绍阿力给青提认识,他们应该合得来。
外人若知道苏籍的想法,定会不可理解,因为青提再是可怜,但也是有无比高贵的血脉,阿力怎么配和青提做朋友。
苏籍不会这样想,每个人都会沦为尘土的,所以谁比谁更高贵呢。
魏凌云用了弟弟的钱替苏如是赎身,这是她唯二觉得好受的事,还有一件事是,临走前她将魏青云和夏宇一并扔出了窗子。
…
…
院墙外,公子哥鼻青脸肿道:“要是这女人被你哥娶回家,你怕不怕。”
夏宇阴着脸不说话,魏凌云要是只扔出他,他还可以讲讲道理,这次连魏青云都被扔出去,简直没道理可讲了。
魏青云自是不在乎魏凌云怎么虐待他,毕竟他已经习惯。
夏宇觉得最近越来越不顺,心想他是不是要去慈源寺拜拜佛。
…
…
离慈源寺不远的朝阳观,苏籍为苏如是找了一身不太合体的道服。好似宽大的道服更能显示出苏如是曼妙的身材,她有些忐忑,这是个陌生的环境。又有些期待,这是不再是春芳楼。
在那里不缺吃穿,却没有任何尊严。
苏如是一个人在朝阳观里老老实实打扫卫生,这里其实很干净,但她没其他事做。
她也很疑惑,道观里就没别的人了?
确实没有。
“我去衙门里把你的名字登记在朝阳观,不过你没法入籍,只能算朝阳观的临时工。”苏籍从外面走回来。
苏如是没听过临时工这个词汇,但能理解。
中土的文字确实很妙,有时候顺序错了,句子的意思都不会被曲解。
苏如是道:“有劳先生了,能除贱籍,奴家已经感激涕零。”
对于青楼女子最向往的其实不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而是摆脱贱籍。只有失去尊严的人,才知道尊严有多可贵。
苏籍道:“打扫卫生的事,不用做。”
“可奴家不知道我该做什么。”苏如是道。
苏籍道:“做你擅长的事。”
苏如是道:“先生要让我唱歌?”
苏籍道:“我需要你唱出一首歌时,让人感觉到这首歌是有灵魂的。”
苏如是道:“这该如何做?”
“我教你。”
“嗯,奴家一定尽力。”
“我不要你尽力,要你做成,而且没几天了。”
“额。”
“八月十五,你得将这首歌唱得教人觉得是有灵魂的。”
“那我一定做个灵魂歌者。”
“不必了。”
“为什么?”
苏籍好似想到很遥远的事,过了一会才回道:“那是贬义词。”
苏如是不是很明白。
最后一丝夕阳盖在苏籍身上,他很落寞。
…
…
如果你不懂得金碧辉煌这个词,那么进入南康公主府就一定懂得了,还能学到雕梁画栋,诸如此类的词。
南康!
她到底是天子最怜爱的小女儿。
接近中秋夜宴,南康公主府也变得热闹起来。
今年南康公主要办中秋夜宴。
往常是不办的,今年专门为小侯爷办一次。
因为公主要去皇宫里。
“你还是第一次来拜访我,挺意外的。”南康教人给苏籍沏一壶茶。
旁人没这个待遇。
她对于苏籍的感觉其实有些复杂,但多是感激。
青提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作为一个母亲,如何不想孩子变得更好。
但她又矛盾,青提变得越好就越危险,有些人是不肯放过他的。天子抄了定胡候的家,可许多定胡候的产业都没有进内帑,是被人瓜分了。
那些人是最不肯青提变好的人。
南康知道自己能为青提遮风挡雨是因为父皇还在,可父皇若去呢,若父皇也不愿青提变好呢。
可她是一个母亲,不能阻止孩儿变好。
苏籍道:“我自然是有事来找公主殿下。”
“你说吧。”
“听说公主准备为小侯爷办一次夜宴。”
“嗯,因为我要去皇宫,青提得留在府里,总得让他过个中秋节。”
“我觉得留青提在府里,他不会快乐。”
“但我不能带他去皇宫,那里他不适合去。”
“假如公主能献上一份让陛下高兴的礼物,陛下兴许就不会在意青提去了他的夜宴。”
“父皇富有四海,我能献上什么礼物让他开心?”
“一首歌。公主可以对陛下打赌,这首歌一定会让他满意。”
“如果我父皇不满意呢?”
“等明天,公主可以随我去朝阳观,听听这首歌。”
“好。如果我不满意,那此事就算了。”南康道。
第47章 一道组庵豆腐()
说完正事,两人不免有些沉默。
终于还是南康打破僵局,她道:“你用过饭么?”
“没。”苏籍老老实实道。
南康道:“一起吃点。”
其实她已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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