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文雅的问候语,变成了动辄问候人爹娘的粗口。只剩下那双始终忧愁、深思着的眼睛,依旧明亮如故。
三个月,不知不觉看到了那么多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干了该干的、也干了不该干的,也曾亲手拿剑割开诺德人的喉咙,知道野蛮的北方人也一样会流血会死,还有了一支漂漂亮亮的轻骑士骑士团,知道自己即便如此也同样无可奈何。
罗斯从来没有觉得,那些牧师为被诺德人砍掉肢体的士兵,做最后的祈祷,真的是在帮助他们——那甚至耽搁了止血的时间。还有用鞭挞来为生病的士兵驱逐罪孽的行径,更是让罗斯不忍直视。
现在,罗斯被禁止出城。而事实上,也没有冒险出城的必要了。士兵们默默打理着自己的武器,偶尔抬起头来看看望不到首尾的诺德人营地,他们还在坚守着,大多数人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体面的死亡。
在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压力之下,难免总会有人放纵自我。罗斯和他的玫瑰骑士团被征用了,充当维护治安的宪兵。偶尔和普拉、里昂碰碰面,谈谈战争之类的话题,一天到晚在这座没有希望的城市里巡逻,随时准备打爆那些有‘大胆的想法’者的狗头。
就在刚刚,几个企图强暴一名诺德、斯瓦迪亚人混血女孩的乱民,被他在街上狠狠收拾了一顿。当那些全副武装的下马轻骑士,冲过去用骑枪木柄照着带头的肚子一顿怼,那些无聊地闲人也就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然而正义的罗斯没有收获感谢,那些乱民边跑边朝他丢石头:“护着诺德人的杂种,当兵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提哈的市民冷眼旁观,眼神里也满满的是鄙夷和不屑,正义是相对的,他们也不会在乎存不存在。他们没看到女孩被非礼,也没听到女孩尖锐的求救声,只看到斯瓦迪亚的兵,在帮一个诺德婊子。
这个理由,就够这些跑不出去的倒霉蛋,在茶余饭后狠狠朝地上吐一口痰,恶狠狠拿出指点江山的气势,骂上一句:“帝国军队吃枣药丸,居然护着诺德人打我们!”
就连那个女孩,也不看他一眼,收拢着自己褴褛的长裙,谢都没有就快步走开,好像身穿帝国军装的罗斯自带瘟疫光环一般。
可想而知,罗斯的心情糟透了。
“孩子,你要相信,只要你呼唤,神就会拯救你!”刚刚进入熟悉的骑兵营地,罗斯·科迪就被恐怖的大嗓门吵得耳朵发酸,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肯定是那个什么教堂也不要的败类随军牧师,又放他的千秋大屁了。
那个饶舌的传教士在罗斯面前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传授着那些莫名其妙的理论,当然——主要目的是推销出去他三百第纳尔一小碗的圣水:“只要你得到神的认可与庇护,那么诺德人的斧子,根本不能把你怎么样!”
罗斯的士官和普通骑兵看到这个老无赖神棍,出于对神职人员的敬畏,都本能地降低下头虚心听讲,说什么都嗯嗯啊啊地答应着,不时露出崇拜的神色——然而就是不买。不要小瞧泥腿子出身的轻骑兵,他们有着农民式的狡猾,想把第纳尔从他们指尖扣走,需要很大力气才行。
“啊呀呀,罗斯大人,您回来了!”牧师尬笑着向罗斯比了个十字“愿神主保佑你,抗击异教徒的骑士。”
罗斯打了个大大的哈气,脸上找不到一条缝写着高兴,白眼快翻上了天:“那么,亲爱的教父,这是三百个第纳尔,请您把圣水卖给我!”
士兵们一片哗然,不可思议地看着罗斯解开自己钱包,把三十枚亮晶晶的金第纳尔一个个拍在牧师的手里,脸上一点不像开玩笑:“您数一下,是不是一个不少?”
“是的……哈哈哈哈,罗斯大人真是个虔诚无缺的好人,”牧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很对头,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脚往门外走“那么我也不能愧对神同我的托付,我要去准备一下,为您的士兵做一次祷告,希望他们能够……”
“闭上你的嘴。”罗斯抽出自己骑士剑指着牧师的喉咙,冷着脸朝手足无措的神职人员挤出两句话来“把你的圣水喝下去,现在!”
牧师的瞳孔瞬间放大了,提哈城内谁都知道,这个罗斯是个二愣子,天不怕地不怕,还有里昂大人在背后撑腰,就怕是一剑劈了自己,也无处伸冤。
“玩笑啊……大大人,这是您的圣水……”
“让你喝你就喝,我倒是想看看,你喝完之后,能不能挨上这一剑?”罗斯气急败坏地用骑士剑在牧师的脖子上轻轻挑了挑“刀枪不入,你当打仗是玩笑吗?”
非常敏感的关头,牧师的神色居然慢慢缓和了下来,捏着胸前的银质十字架,摇了摇头对罗斯说道:“战争不是玩笑,但你需要让你的士兵看到,神在这里。”
“那你在这里招摇撞骗有什么用!”罗斯几乎是毫无风度地吼了出来“她能拯救这座破城?还是能把外面的诺德人扫进海里?”
“都不能。但把圣水洒在地上,把神扔掉就能吗?”牧师耸了耸肩,把圣水不动声色地递给罗斯“罗斯大人,我们是神的子民,但我们的命是自己的,如果神能让我们活的更好,为什么不假装听听神在怎么说?”
罗斯皱着眉接了过来,沉默了一小会,把剑收起来问道:“假装?我们为什么要假装?存在就是存在,不在就是不在……”
“那是神的世界,不是我们的。”牧师苦笑着向后退了两步“大人,世界不是黑色的,也不是白色的,是灰色的……就像堕落天使路西法,在古老的典籍里,他并不存在,跟不用提什么堕落。但是我们斯瓦迪亚人需要一个受唾弃的敌人,一个证明神伟大的恶魔,所以他存在。”
“……说下去。”
“如果神的敌人都可以被编造,那么神又有什么真实可谈?”牧师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如果用神的名字,人们会活得更好,那又何乐而不为?”
“我欣赏您的学识……”罗斯笑了,伸出了自己的手“我,玫瑰骑士团团长,罗斯·科迪,聘请你当我们专职的随军牧师。”
“阿尔法愿意和您在军中共同侍奉神灵。”牧师显得很兴奋“请允许我收拾一下东西,今晚我就住在这里。”
“多谢啦……我想我的士兵们会很心安的……”
罗斯一路目送他离开,身边的护卫不解地问道:“您在做什么?要这么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他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你当我乐意?”罗斯无奈地把骑士剑插回剑鞘“里昂军团长要求我们骑士团必须有一个牧师,这样,当我们死光的时候,有人能给我们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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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帜!旗帜!”奥威修道院边,几个端着碗的难民惊叫道“那边有一面旗帜!”
司格德听到骚乱声越来越大,急忙驾着马赶去查看,却看到一张完完全全陌生的旗帜在不远处天空中飘扬。可以确定,那是不属于任何一个贵族领主的旗帜。
“可能是诺德人,全体戒备!”司格德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喝令道,那三十多个链甲衫军士立刻并在一起集合,在司格德身边整整齐齐地组成防御队形,坚实的盾牌不动摇地贴在一起,宛如一条没有破绽的洪线。
在修士们的组织下,难民们惊慌失措地逃进了修道院,哭叫声和哀嚎声在耳边回荡不绝。
“你这个笨蛋!”莱森气呼呼地朝自己的朋友的脑门拍了一下“我们早就发现了!该死……我们恐怕很不妙,对面敢主动出击,人数肯定压倒我们!”
第129章 路西法(下)()
“呼,呼呼……”
瘦小的拉吉尔不停地喘着粗气,扛着那面过去由里米克肩负着,现在在他头顶飘扬的黑加仑军军旗,气喘吁吁地跑在队伍的最前面。那木杆和长矛的一样结实,这让年轻人感觉肩膀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暗暗咒骂该死的沃尔夫,以及当时不加大脑思索的自己——非要当什么倒霉遭瘟的旗手,身后一群穿着重甲的黑加仑军士兵像是赶鸭子一样‘撵’着自己,估计要是停下来,只消几下,就要被身后的人踩成肉饼。
而对面的斯瓦迪亚人个个穿的像是铁桶,那筝形盾牌又厚,还有一个估计能把自己撞的飞起的骑士,拉吉尔一想到自己身上这么张扬的目标,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都快炸了。
“沃尔夫,你个混账!”拉吉尔眼睛都气蓝了(虽然本来也是蓝色的),身上那副简陋的皮甲,快要拦不住怒放的心跳,嘴上疯狂地小声发泄着“你这是什么狗主意?斯瓦迪亚人未必中招,我倒是死定了!”
偏偏斯瓦迪亚北方寒冷的风尘,和格陵兰岛的气候一个尿性,也是从不饶人。拉吉尔迷得眼睛很难受,感觉像是被硬生生撒进了一把沙子,眼泪不自觉地向眼角弥漫。
“孩子,你要想要得到尊重,就要做的出别人做不到的事情。”里米克的声音不知道第几次,在少年的耳边响起“诺德人更是如此!没有本事的人,要有勇气,没有的勇气人,至少也要有毅力!”
拉吉尔敬佩里米克,那个像兄长一样厚待自己的男人,真的做到了。当念到他的名字的时候,那些骄傲的黑加仑士兵会底下他们的桀骜不驯的头颅,歌颂他的英勇。
就连那个嚣张的、总想让人在他脸上打一拳的沃尔夫,也前所未有地把他的名字,隆重地命名自己军队旗帜——这是罕见的,在拉吉尔看来,沃尔夫就是一个缩在阴沟里算计人的懦夫,这样慷慨地把荣誉授予给一个死人,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停下,停下!”跑的半死不活的拉吉尔听见那个矮子再喊“所有,人立刻停下!”
队伍里响起一片小队长的喝令声,最后一排士兵开始停住脚步,前面的士兵继续前行防止急刹车踩踏,所以队伍一直向前延伸了一段距离,才算是完全变为原地坚守,没有因为急行军停止而弄下乱子。这是沃尔夫在狼改时训练的成果。现在看起来非常不错。
“他们过来了!”沃尔夫的声音显得很亢奋,甚至带着说不出来的蔑视意味“呵,斯瓦迪亚,不过尔尔!”
拉吉尔用力看着那些踏着坚定步伐缓缓前行的斯瓦迪亚步兵,顿时恨不得抽沃尔夫一个嘴巴子,让他醒一醒!
“装什么大尾巴狼?对面开着玩笑,都能把你的的脑袋按进粪池里,让你吃个够!这些玩意,一看上去就知道不好惹好吧!”当然,由于后面那些士兵信服的眼神,拉吉尔丝毫不敢声张,只能在心里,把沃尔夫的各位先祖暗自问候一番。
他还记得,刚刚进入黑加仑军的时候,不懂事,当着老兵的面子,叨叨了几句抱怨沃尔夫的话,结果大半个月不受待见,天天被欺负洗袜子。还有那句最让他受不了的冷言冷语:
“呵,小屁孩,要是能有里米克一般出息,都算是奥丁开眼!”
“那么,现在撤退?”卢瑟穿着链甲跟着紧跑慢跑,也是气喘吁吁。他是黑加仑农兵出身,又不是从小就接受专业军事训练教育的杜瓦克因,在负重甲行进方面,卢瑟已经可以说做的非常不错了。
要知道,第二中队长安度因,第三中队长希尔,到现在为止,也是拒绝批带链甲作战的。安度因是身体素质不够,而希尔则纯粹是习惯了海上的轻装,披挂上链甲就浑身不舒服。
沃尔夫蹲在地上喘了一小会,想了想说道:“再等一下,等到杜瓦克因能瞄准那个骑士脑袋的时候,就可以后撤了。”
说罢拍了怕杜五横坚实的后背,这位瓦格良人已经蹲下身,在盾墙的掩饰下去观察那个高高在上的骑士老爷。但是根据手抖的频率,沃尔夫很怀疑杜瓦克因同志的准头。
显然,果然,沃尔夫的想法虽然值得表扬,但不是很现实。
杜瓦克因愁眉苦脸地端着弩机,用万般无奈的口吻告诉沃尔夫:“头儿……将军啊,咱这是皮克特弩,准度相当没谱,而且威力远远不如斯瓦迪亚人稍微优秀一些的重弩。”
“可这也是不过五十步啊!”沃尔夫哭笑不得“只要是弩就可以啊!”
“可这玩意,是皮克特弩啊!”杜瓦克因也是气得哭笑不得“皮克特人要是用弩打得过我们,怎么可能被我们打成了附庸,弩都给我们了!”(与历史不同,虚构架空)
沃尔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恨不得一脚揣在杜瓦克因脸上,但还是抬起了脚……落在了杜瓦克因的屁股上:“你觉得,我有那种看着你一箭打爆骑士脑壳的觉悟吗?只要让他知道有人在攻击他就好。”
“那你是……闲的蛋疼?这种事情据说皮克特人总干,他们一放箭,我们就知道让他们在那儿,一打一个准。”杜瓦克因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上的靴子印,贱笑着说道“将军怕不是脑子发烧烧坏了?”
沃尔夫努了努嘴,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太激动,而是开怀地咧嘴一笑:“那么,亲爱的杜瓦克因,你的弩‘射’不好,怨我喽?”
抓根宝同学脑子转了几转,才意识到这句废话并不那么简单,刚想怼回去,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真是莫名其妙,说着说着自己就‘射不好’了,不禁恨恨地骂了一句:“特娘的,文化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是个个一肚子坏水!”
随后扣动扳机,照着司格德的脑袋就是随缘一箭,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头儿,任务完成,未能穿透敌方铠甲,咱们撤吧!”
可怜的沃尔夫嘴唇抽动着,目瞪口呆地看见那枚弩箭撞在骑士的罩袍上,那绣着贵族图徽的高档的羊毛布料,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撕裂声,瞬间多了一个人头大的口子。
那个骑士气急败坏地扯着自己的罩袍,结果越扯越烂,破布条四处乱飞,竟然活活变成了一只毛没拔干净的母!
沃尔夫情不自禁笑出了猪声:“嘎嘎嘎,杜瓦克因,干得漂亮!撤退!娘的,这个骑士老爷要是不追上来拼命,算我输!”
于是乎,一群穿着锁子甲的诺德重步兵,在狭小路上做出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边叫喊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回跑。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烧了屁股,演的认真负责,叫唤起来,真是连鸭子都自愧弗如。
可怜的拉吉尔又扛着旗子跑在前头,后面的诺德武士一边笑着,一边拍他屁股叫他快走。这孩子骂着不得好死的沃尔夫,肠子都快跑折了。
“啊……该死的诺德人!这是国王在我晋升为骑士的那一天,送我的!”司格德把自己的罩袍用力撕扯下来,扔到地上,红着眼睛大声咒骂道“莱森军士长,带着你的人,去把那些兔子一样胆小的诺德人,给我揪出来!把他们首领的脑袋割下来带给我!”
听到这并不理智的命令,莱森深吸一口气,朝地上忒了口浓痰:“大人,那些诺德人不可能就这么逃跑的,很有可能,这些北方人在算计我们……”
“闭上你的嘴!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司格德扬起马鞭在莱森的盾牌上抽了一记,这个老兵毫不在乎这挠痒痒一样的惩罚,动都没有动“诺德人就是一群畜生,他们怎么懂得什么叫战争?如果有诈,我就把我的罩袍吃下去!”
听到这种命令,莱森依旧没有动,想要成为军士长,你不需要是最勇敢能打的那一个,但必须够坚决老练。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块石碑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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