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加仑军的将军摇了摇头,看着这个男人脑子里有一种大胆而奇怪的想法:“你之前有没有受过伤?”
“啊?从来没有。”亚托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沃尔夫究竟是在探讨些什么“额……在我印象里,我似乎从来没怎么受过伤,擦皮的都没有。”
艰难地点点头,沃尔夫叫一头雾水的亚托离去了。一时之间,某人被斯瓦迪亚人打成一团浆糊脑海中,涌入无数个大胆的想法,甚至包括把这个副将绑在楯车上推过去,会不会有效躲避掉大部分弩箭。
但这种事情只是想一想,虽然被打得满头大包,沃尔夫决计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然而还是不得不说,这为黑加仑出身的新星将领,现在几乎快被打出了幻觉。
城墙宛如一个高耸的巨人,俯视着试图撼动他的蚂蚁,张开他的血盆大口嘲笑着不自量力的诺德人。
源源不断有尸体‘嘭’的砸在篷车上,顺着血污斑斑的顶盖滑落,那残缺不全的尸雨,是在那温暖的家园里从未见过的颜色。
号角的长鸣声在身后响起,下午的阳光温和地挤在诺德人和斯瓦迪亚人的身上,不论活着还是死着,春夏交界日的光芒像母亲的手掌,安抚着痛哭的灵魂。
——“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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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别那么看老子!”看起来神色非常疲惫的刚定元帅端着麦芽酒,面对着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沃尔夫,年轻人的半截裤子上还挂着血污与肉沫,戴安娜还没来得及为瘫软在地的主人换衣,可怜的小狼就被老人一刻不停地召见过来“来口酒提提神,你这脸色像我欠你一个女儿一样!”
面呈土色的沃尔夫端着酒杯颤颤巍巍地坐下,身上的简易钉皮甲上面不断抖落着细碎的灰渣,掉在营帐里干净的兽皮地毯上。不过看上去,无论是刚定还是沃尔夫都不是很在意。
“我把那个叫乔的逃兵拉来了。”沃尔夫咽了一口酒“今天再差一点点,我们就要掘开那块城墙,到时候斯瓦迪亚人就不得不在同一高度上面对我们的斧子了。”
刚定笑着耸了耸肩:“你说的不错,可我们也只能有很少的人在那一条线上作战,这就决定需要的时间仍旧漫长。”
“看起来你们这些老爷子比我们这些小崽更加迫不及待啊。”
沃尔夫摸了摸自己冒出来胡子茬的下巴,虽然嘴上消化着海斯特堡的家庭教师像个斯瓦迪亚娘们,但在胡子上,这个黑家仑的祭司也持有一样的态度,并且在遇到戴安娜后彻底接受了禅达常常剃须的习惯。
托曼的下巴上是留着短而坚硬的胡茬,配上那方正刚毅的面孔确实够漂亮。不过每个人的脑形都是不一样的,沃尔夫决定这辈子都要在消灭胡子中度过——虽然看上去杀伤力不足,却足够干净,免于虱子与跳蚤的困扰。
“人老了,时间也没那么多。”刚定拍了拍桌子,几个侍卫立刻转身走了出去“南门……南门如果能够拿下来,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小子,你知道吗,按照我今天估计,水路、南门、北门加起来,又牺牲了近千人……哎,你也看到了,我们诺德人虽然人数够多,有勇气战斗到死的也并不或缺,但我们不可以硬着头皮冲下去。否则,我这个老东西和雷克斯又有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话题变得非常沉闷,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善于言语的沃尔夫满脑子里都是那个勇敢的雅尔被摔得支离破碎的场景,也曾想到几天前在拉格纳的私宴里,那个勇敢的男人说自己妻子腹中的孩子时,骄傲而满足的神色。
“一切都要尽快解决。”沃尔夫有些呆滞地看着地面,喃喃自语“否则……我就要忘记她的模样了。”
一个身披黑袍的斯瓦迪亚人被带了上来,沃尔夫警惕地看着这个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的家伙,乔也被黑加仑军的军士压了上来,像一只待宰的老母鸡那样浑身乱颤。
“你是哪位?”沃尔夫用熟练的斯瓦迪亚语问道,他根本懒得站起来,用屁股也能想出来是某个逃兵或叛徒“想要点什么?”
那人看了看沃尔夫,咽了一口痰,用诺德语低声说道:“我是南门的守卫,代表一些不愿意死在这儿的弟兄前来与你们商量。”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几眼沃尔夫,说道:“我认得你,你的部队今天吓到了我们。”
沃尔夫耸了耸肩,一副非常不在乎的样子。战争会为活下去的人带来声望,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所以我们想要谈个条件……你们只需要保证我们和我们家人的安全,我们便愿意为你们打开城门。”
沃尔夫的眼神一亮,转过头来看看刚定,那炽热的眼眸中夹杂着深深的怀疑,却也透露出不可抑制的激昂。
“很快,奥拉夫那些你与拉格纳的朋友,会来到营帐里,所有南门值得信任的雅尔都将集聚。现在,我只敢让你知道这个消息。”这个老而弥坚的诺德战士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回去换个衣服,今晚你们都不要回去,我们要喝个通宵!这一切如果可行,我们就让计划在酒宴的遮蔽下完成……”
第231章 崩殂(中)()
人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沃尔夫又饮了一大口麦芽酒,酸且渗牙的液体火一样顺着喉咙燃烧进胃里——果然他还是不适合喝酒。有些醉醺醺的小狼过着自己的毯子,龟缩在帐篷内一个不漏风的角落。
虽说是酒宴,而且刚定强调,是格陵兰特有的风俗通宵畅饮。但事实上,大大小小的雅尔都表现出极强的克制力,平均每人只饮用了大半壶的量。直到与那个斯瓦迪亚守卫商量好条案,也没有半个人喝的头重脚轻。
为了防止消息泄漏,所有到场的雅尔都信服于元帅的命令,自觉挤在帐篷里住下,而托曼作为贴身侍卫兼皇家侍卫,也光明正大地卧在沃尔夫身边,那条足够覆盖沃尔夫的毯子,他还需要露个脚在外。
“啊……真是挡风。”沃尔夫的头抵着托曼宽阔的后背,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结实到恐怖的肌肉,以及暖炉一般的温度“我要是有你这大狗熊一半强壮就好了”
托曼抱着自己的日耳曼剑咂咂嘴吧:“额,其实您现在锻炼也不晚,而且您长高了,不是吗?”
这真是一个叫人心旷神怡的反问句,皇家侍卫的声音闷闷的,让人听了很心安。托曼虽然不善于表达,但说的每句话都让沃尔夫感觉到朴实的亲切。
如果说卢瑟等人于沃尔夫像是朋友兄弟,那么托曼更多的时候给他的感觉更如同亲人家人,这个从未向自己所求过任何的皇家侍卫自从追随他开始,便一直忠诚地守卫在自己的身边。
吵吵闹闹的帐篷里已经分不清在嚷嚷些什么,沃尔夫觉得喧嚣的无趣,既然已经制定了完善的计划,再扯更多也是浪费精力,全无意义。
也许说离睡觉的时间还是早了些许,但早已折腾得精疲力尽的沃尔夫并不觉得这是多么浪费时光。
“您相信那个斯瓦迪亚人?”托曼突然说道,一般而言,他很少对战斗外的问题发出疑问“我讨厌那双眼睛,就像是我在壁橱里看到过的老鼠一样。”
“乔已经指认过了,他们是一丘之貉,我觉得为了自己的命,斯瓦迪亚的尊严并不值几个钱。”沃尔夫缩紧了毛毯“我从来没觉得,这样一群人能够战胜我们……看看那些农民,足够愚蠢又不够勇敢。”
“没想到您是这样的评价。”托曼回忆起来“那么为什么您还要和那些叛徒谈判?这一路上,似乎您对和他们叛徒谈话的兴趣,一点不差于和那些骑士交流。”
“啊……我不相信他们,对于任何一个斯瓦迪亚人,管他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还是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民,从头发丝到脚趾盖,一分一毫我都不信!”沃尔夫扑哧一声笑出声“一群反复无常的鳖龟,野狗一样的货色。”
托曼坐起身来把被子整理了一番,帮沃尔夫铺平被子的四角,他知道这个聪明绝顶的将军会像小孩子一样梦中乱蹬。
“但是时候了……他们是时候反复了。”沃尔夫耸了耸肩,在被窝里舒服地蹭了几蹭“即便拿起刀剑可以让人暂时勇敢,可惜懦夫终究是懦夫,这一切纠结……开始结束了。”
沃尔夫的话很多时候托曼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但他知晓自己也不必去理解太多,只要在需要的时候下达他可以理解的命令,便是他的职责。
“我还以为您一直敬佩他们的勇敢。”
“唔,只是其中有些人罢了。”
沃尔夫闭上双眼,那个相貌丑陋的不知名骑士长、以及阴魂不散的罗斯·科迪的形象在眼前一闪而过,不过他们终究是年轻的杀人工具,最后他的回忆在见到里昂笔直的摇杆后戛然而止。
“如果歌颂勇气,我何必抛弃我的军队舍近求远?”
这句话让皇家侍卫非常满意,蜷缩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
“打完仗有什么打算吗?”不知不觉,沃尔夫又开始问了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考虑过结婚生子吗?你都二十多了,总得成家立业才是。”
这个问题问得托曼愣愣出神,看着帐篷不知如何措辞:“唔……对于皇家侍卫而言,安然老去是一种耻辱,我没有考虑过留下后代,而且仗多得很……我们诺德人打不完的。”
“但不可否认,拥有一个舒服的院子、一块能养活一家人还有余粮的土地,很不错吧?”被窝里的沃尔夫喃喃着,感受着皇家侍卫散发出来的火炉般的热度“尤其是有一个心爱的女人陪着,生一大堆和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托曼小希……咳咳咳?”
“啊啊,啊……”可怜的皇家侍卫嗓子眼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尴尬音节,然而终究是没能串成连贯的话语来,如果现在帐篷里有油灯,沃尔夫转过头去一定能看到世界上最大的红苹果。
“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办,您能告诉我怎么办吗?”托曼一反常态支支吾吾起来“我不想让安度因难过……但我没见过比希尔薇还要好的女孩……安,安度因他比我聪明,也会指挥,我不知道哪天就要送了命,可我……可我……”
托曼说不下去了,可能对于一个杀人如麻的战士而言,这已经是极限了。沃尔夫发出了一阵颇为尴尬的干笑:“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些事情你们自己决定。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干涉,谁要是想用这件事打歪心思,我会把他的脑袋刨开吊在栅栏上。”
“嗯……那……您呢?”托曼紧张地转移了话题“您想好玛格丽特夫人还是戴安娜小姐了吗?”
这回轮到沃尔夫说不出来话了,这种问题平日里,卢瑟等人谁也没有胆量当着沃尔夫的面说,不被把耳朵纠掉,但今日今时,偏偏是托曼提出来,沃尔夫就是憋着一口老血,也没得责备,毕竟话题跨过这条线的是他自己。
“额……虽然不该咱说,但是,但是兄弟们对戴安娜小姐的口碑也很好,一个禅达人忙来忙去大伙都看在眼里的。”托曼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让沃尔夫说不出的滋味“而且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孩是真的喜欢您,而且你们也都喜欢搞俺们看不懂的那些玩意……我觉得还是很合适的,”
沃尔夫皱了皱眉眉头,他真的好像听一听玛格丽特的声音,但现如今陪伴他的只有那个温顺可人的戴安娜。
“那……您想要的也是安定的生活吗?”托曼虽然‘持盾’却并不迟钝,一向话少的他还是及时转移了话题“就像您说的那样,屋子、土地、妻儿?”
“不……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得到这些。”沃尔夫觉得身体在不断下沉,灵魂堕入梦乡“这样,我才能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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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走在萨吉彻堡黑漆漆的城墙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座十二小时前被袭击过的城堡已经看不到任何战争的迹象。
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构造,曾经有超过五千名库吉特战士在城下送命,他和他的南方军团就像是一根坚不可摧的钉子一样锤在库吉特草原内部,并调动力量把木制的城墙用一年的时间内改造成了石墙。
十多名和他年纪相仿或是稍微年长些的维吉亚贵胄与骑士,紧紧跟随着康斯坦丁。如果说这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南方军团有什么缺点,那么只有一项且致命:
他们只信服且效忠于康斯坦丁·克林顿,而非维吉亚王国。
这七千五百人,拿到的是康斯坦丁与他们并肩在王国南境开拓出的领土甚至库吉特农奴,这片水草肥美的土壤既适合耕作又适合放牧,对于其中许多农民甚至农奴出身的士兵,这简直如同再生父母一般。
而之前还是落魄骑士与不得志贵胄的下层维吉亚贵族,当时他们不仅仅需要为王国承担骑士兵役,还需要苦恼于日趋紧张的财政与不可丢失的面子,现如今衣着光鲜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位无可撼动的战神。
崇拜与感激经长年累月的堆积与恩威并施的手腕,变得异常强势且可靠,与其说是南方军团,不如说是
“库吉特人又来了?”康斯坦丁皱着眉头“这次居然快到夏天发起攻势?他们不需要照顾牛羊吗?”
南方军团的将领非常有经验,对于康斯坦丁于信息的苛刻了如指掌,立刻一份报告承了上来:“库吉特的大酋长,那颜阿速干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他控制了图尔布克草原(库吉特北部地区),并很有野心收复萨吉彻堡。”
三年前从库吉特人手中扯过来的萨吉彻要塞,伫立在维吉亚与库吉特连亘的山脉之间,是草原与平原的交界线。在这座城堡被收复之前,库吉特人一直可以盘踞在维吉亚旷野的门口,饿了就冲进来肆无忌惮地劫掠。
对于生产艰难的草原,铁矿与炼铁技术都是困难活,包括制作长矛的优质白蜡树林、矿产、周遭可利用的草原与田野,也在萨吉彻要塞附近的控制下,失去了要塞也意味着失去了许许多多的珍贵资源,他们现在是维吉亚人的财富。
在康斯坦丁的带领下,七千五百名可怕的南方军团战士,与数万生活在山南北的山民、牧民、农民,构成了王国牢不可破的屏障。
“一个新的对手。”康斯坦丁看着手中的一沓纸,轻轻砸了砸舌头,草原的风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这次来……我可没打算那么快走,小子们,敢不敢陪我到图尔加转一圈!”
提到库吉特最危险的内陆,所有将领的眼神不是本能地担忧与畏惧,而是闪闪发亮,宛如在瞄准着稀世珍宝。
建立北方军团的失败,让这位维吉亚战神更加清醒,他需要更多的声望来左右这个国家的命途。
危机的时刻即将到来,既然无法在议会取得胜利,那么就用战场上的鲜血说话!
“既然我们能从库吉特人手中拿到萨吉彻要塞,也意味着我们可以拿到更多……”
第232章 崩殂(下)()
对于罗斯而言,战场已经不再神秘而令人向往,就像那些历经厮杀的老兵那样,他在漠然于他人生命的同时,也在漠然于自己的。
当同伍的骑士或士兵倒下,不要想着复仇或下一个是不是自己的蠢问题,只需要格挡、挥剑、劈砍,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这就是带来无限荣誉的战场,崩坏的城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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