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龙] 梦断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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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海龙] 梦断敦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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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第11期   … 93科幻文艺奖征文
朱海龙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龙翔宇在冰冷的沙砾上艰难地爬着,刺骨的寒冷伴着伤口阵阵剧烈的撕痛,鲜血渗透了破碎的铠甲和战袍,在他身后留下一片染红的沙土……残酷的烈火、凶恶的刀锋、极度的虚弱、失血的晕眩,他无力地合上沉重的眼皮,两颗泪珠滚落在身下的沙土里……身后,如血的残阳“轰”地坠入苍茫的群山,天地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
    “嘀嘀,嘀嘀”。龙翔宇翻身而起,呆呆地盯着初升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脑子里一片茫然。他下意识地拿起床头上那本书,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然后抓起还在嘀嘀响的视听交换机,飞快地走出门去。
    那是一本还未看完的小说《敦煌梦》。
        一
    朝阳明媚,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一座形状奇特的大楼拔地而起,顶部是一个巨大的碟状穹隆,远远望去,表面的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象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蘑菇”。这就是矗立在B城西北部的“STI”大楼——中国神秘事物研究中心。
    龙翔宇刚踏进大楼的信息监控中心室,就接到高教授从敦煌发来的视听消息,要他立刻赶到“STI”敦煌基地。敦煌?凭职业的敏感,他知道一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几分钟后从楼顶平台腾空而起,在大楼上空盘旋一周后,迅速消失在西北方的天空里。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中国的西北,玉门关、阳关以西,满眼是孤寂的荒漠、漫天的飞沙。河西走廊如一条干涸的河,默默地蒸发着每一滴水,渐渐向西消失了踪迹。
    直升机很快就飞临这一地区上空,俯视地面,只能见到一望无边的戈壁和沙丘。飞机缓缓下降,向一座沙丘滑去,当飞机就要撞上时,沙丘忽然裂成两半,龙翔宇又看到了那条熟悉的长廊。
    整个基地笼罩在一片柔和明亮的灯光中,机器人卫兵井然有序地穿梭巡逻于基地的各个部门。
    穿过长长的走廊,龙翔宇来到会议室门前,他掏出身份磁卡,亲热地拍拍机器人警卫的脑壳,推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一片漆黑,正在播放资料影片,龙翔宇摸到角落里坐了下来。他听到高教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就是在莫高窟山脉下的河谷中发现的古战场遗迹,这些人的骨骼和马的骨骼,以及散乱的刀、剑等武器都无一例外的表明这是一场惨烈的战斗。请大家注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焦黑的痕迹说明了一场大火的劫难。”
    灯亮了,龙翔宇这才注意到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高教授站在讲台上,接着说:“发掘工作目前还在进行之中,这次考古发现,物件数量之多,保存之完整都是前所未有的,对丰富敦煌的考古研究有重要的意义。据《唐史·敦煌志》载,唐末约在公元880至904年,政治腐败,军备废驰,异族不断入侵,在河西走廊进行了多次战争。这次的发现,极有可能是这些战争中某一次的遗迹。”
    高教授向龙翔宇点了点头,接着说:“由于要参加国际‘UFO’年会,所以下一阶段工作由我的助手龙翔宇来接替。”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龙翔宇,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
        二
    考察队当天下午就进驻敦煌莫高窟。
    对于莫高窟的每一个洞、每一幅面、每一卷书,龙翔宇都十分熟悉,他曾带领很多国外考察队到这里进行研究、学习。对于这次组建的考察队,他也是十分熟悉的,许多人都是经常合作的,队长就是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刘琦,一个慈祥而严谨的老人。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两根高高的风蚀柱顶部相连,构成一个巨大的“π”形,无言地矗立在河谷中一个沙丘上,就象是南美高原上印加人的太阳门。落日的余辉从门内投向山坡上的千佛洞,整个山谷弥漫在一片神秘的金黄色里。
    龙翔宇手托着下颏,静静地坐在大门下。傍晚的山风撩起他浓密的黑发,他的目光深邃而明亮,望着地平线上渐落的夕阳。一切都是金黄的。秋天在荒漠中的这块绿洲显示出无穷的生命力,起伏的沙丘婉蜒成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伸向遥远的天边。一支驼队从地平线上缓缓而来,微风不时送来碎碎的驼铃声。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纯真更辉煌呢!
    就这样,他默默地坐了很久。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温柔的略带颤抖的声音:“敦煌很美,是吗?”
    龙翔宇倏地转过身,他吃惊地瞪大眼睛。
    ……五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龙翔宇深深爱上了同班的一个姑娘,年轻的小伙子一直没有表白。一次,他参加一个国际环球考察活动,取得了重大成就,当五星红旗高高飘扬的那一刻,他终于决定要把这荣誉和自己的一生交给她。然而,当他手捧一串鸡心项链来到她门前时,他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喜”字……
    他依然把那束花交到她的手里,只轻轻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那以后,他从考古研究所调到了“STI”,五年来,他走遍中华大地,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献给科学研究事业。
    许多春秋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逝去,龙翔宇把那份痛苦深深埋在心底,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把她忘记了……
    龙翔宇怎么也没有料到此次敦煌之行会遇到方华。他慢慢地站起来,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当年方华也无法弄清自己的感情,被两个年轻的小伙子爱恋,对于一个22岁的姑娘来说是幸福也是苦恼的,任何一个选择都会伤害另一颗纯真的心。可她是人,是人就要选择,尽管这选择是残酷的。
    新婚不久,喜玛拉雅的一次雪崩,无情地夺去了丈夫年轻的生命,她把痛苦深藏在心里,默默地工作,然而工作上的一系列重大成就却无法填补一个人的孤独和寂寞。
    她是刘琦队长在工作开始后点名要来的,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远离尘嚣的西北荒漠中,此刻坐在她身边的,竟是龙翔宇。
    他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眼神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他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仿佛从远古就坐在那里,又好似要一直坐到永远。他的眼神朦胧,凝视着遥远的地方,就象复活节岛上沉默的石像。
    就这样,他们一直坐到暮色渐起,繁星满天。两个人似乎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三
    一个戎装的武士,手握一杆长矛倚着“太阳门”静静伫立在秋风里。
    迎风飘动的盔缨,熠熠生辉的铠甲,破碎的战袍,血迹未干的伤口,他满面的绝望和疲惫,失神的双眼痴痴地望着远方。
    所有的人都瞪大眼睛,怔怔地围在挖开的大坑边,充满了惊异、疑惑、恐惧和兴奋。一切仿佛是在瞬间发生的,古战场的发掘扩大到了整个河谷,当挖掘进展到太阳门下时,它基部的沙土突然剥落,一个戎装的武士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龙翔宇轻轻分开众人,慢慢地走下高坡,一步一步踩着新挖开的沙土,向“太阳门”走去。
    持矛的武士依然伫立在那里,目光凝视着远方,一动不动。龙翔宇看到了他血迹未干的伤口,看到了他满脸的疲惫和绝望,甚至看到了风中他轻轻颤动的睫毛。没有人知道他是准,也没有人知道他默默立了多少个世纪……
    龙翔宇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立了很久。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
    忽然眼前亮起一道闪电,龙翔宇觉得被什么重击一下,天旋地转。
    “啊!”身后传来方华一声呼叫。随后,他觉得自己重重地砸到“太阳门”下灼热的沙里。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
    龙翔宇在两天以后的早晨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暖洋洋的太阳照射在脸上,他从被子里抽出右手,伸开僵硬酸疼的手指,努力回忆着昏迷前的一切,忽然发觉床边趴着一个人。
    方华,她不知不觉疲惫地睡着了。
    龙翔宇看到她脖子上垂下那条熟悉而又陌生的鸡心项链,不禁感慨万千。他想从床上起来,头部一阵刺痛,怕惊醒了方华,他只是默默伸出手,轻轻抚摩着她的一头秀发,陷入沉思之中。
    一声轻轻的开门声,惊醒下沉睡的方华,刘琦队长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略显尴尬的脸色,他抢先说:“小龙,你醒了太好了,这几天可把我们小方急坏啦!”
    龙翔宇连忙问:“我到底怎么啦,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老笑了:“看把你急得,这两天我们有了重大的发现。”
    在信息分析中心,全队的人都在忙碌着,电脑显示着分析的各种数据,各种颜色的灯在交替闪烁着,人们相互低声议论着。刘老带着龙翔宇和方华来到终端显示屏幕前,按下一个绿色的按纽,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分析结果:
    唐代武士,男性,二十八岁,身体无腐烂迹象。
    铠甲:生铁铸造,无大面积锈蚀。
    战袍:麻布制成,有不同程度破碎。
    矛:矛头为铁,杆为白蜡木,有血迹。
    C_(14):
    “这里为什么没有?”龙翔宇指着C_(14)分析一栏惊奇地问到。
    “没有,什么也没有。”刘老有些激动地说,“C_(14)无法得到任何分析结果,具体地说,这个武士,他不存在于任何一个时代,但却又活在每一个时代。”
    龙翔宇几乎喊了出来:“他,还活着?”
        四
    一个直径约十五厘米的圆形铁盘,发着神秘的蓝光,表面有少许发黑的血迹和一些不规则的划痕。龙翔宇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表面,有一种奇怪的光滑和冰凉。
    “击倒你的那束光,象闪电一样,就是从这个圆盘射出的,这是那个武士铠甲上的护心镜。”刘老接着说,“事后我们发现,你的视听交换机失去了功能,据我们的仪器分析,它上面带有强大的电磁波和能量,估计会留下某种光电信号的记忆,我们正设法着手破译它的记忆密码。”
    龙翔宇摆弄着手里的护心镜,陷入沉思中。忽然眼前一亮,他慢慢走到那一大堆仪器前,默立了一刻,拿起一个信息盘,刘老和方华都惊异地发现,那枚护心镜几乎和信息盘一模一样。龙翔宇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把那枚护心镜推进分析仪中,轻轻按下一个红色的键。
    每个人的眼前都闪起一道一道奇异的光彩,继而每个人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象从高山上流下的淙淙溪水,又象是从大漠那边吹来的瑟瑟秋风。但这些光和声音不是在这狭小的室内,而是在那斜月西挂的荒野,在那个遥远的河谷里。
    所有的人都奔出洞,忘了秋露的冰冷,西风的寒凉,怔怔地站在千佛洞外的高坡上。
    持矛的武士依然孤独地站在黑夜里。仿佛是海市蜃楼,“太阳门”闪烁着一道奇异的光屏,红、黄、绿、蓝各种色彩,发出怪异的声音在门内奔流、飞舞。一道道光直冲天际,那弯斜月霎时失去了光彩,天地万物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呼吸,只看见这些光在跳舞、在歌唱……
    方华被这种神秘的美丽所陶醉,紧紧握住龙翔宇的手,每个人都感到了人的渺小和宇宙的浩大,都沐浴在宁静和永恒里。
    奇幻的色彩在龙翔宇明亮的眼睛里飞舞,他呆呆地盯着笼罩着神秘的古战场,只见笳鼓频传峰火寒,平沙莽莽黄入天……他喃喃道:“时间大门!”
    约一分钟后,护心镜从分析仪器中自动退出,所有的光彩忽然消失,世界一片沉寂。
    时间在那个难忘的瞬间向人们敞开了一个大门,把生和死、爱和恨、短暂和久远、渺小和伟大,一齐展现在人的面前,生命的本质和永恒的单纯,从来如此让人感到真切。
    一连几天,龙翔宇陷入一种近乎于疯狂的沉默中,他孤独地坐在太阳门下,坐在那个武士身旁,仿佛聆听宇宙的呼唤,又好似两个久别的朋友在互相倾诉。
    “什么?“刘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走入时间大门!”所有的人都为他这一决定而震惊,
    “是的。”龙翔宇坚定地说,“我们已经知道,用电子流冲击那枚护心镜,可以激发它的能量,从而开启时间大门。所以我们不应错过这个机会。也许,它的能量只够使时间大门开启两次。”他环视了一下众人,接着说:“也许走入时间大门,许多秘密就可以解开,比如那个不‘死’的武士。到那时,科学研究会取得划时代的成就,甚至人类可以找到随时开启时间大门的钥匙,现有的时间观念将会重写,人类将走入完全崭新的天地。”
    “但是……”刘老打断他,“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确定人走入时间流程会有什么遭遇。”
    “可我们已经掌握了时间的加速技术,可以实现正负加速,而且还曾经尝试过跨时空运送……”
    “但那次失败了。”方华急切地打断他,“这样做太危险了,一旦……”
    “我知道,”龙翔宇微笑地望着她,充满信心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太阳高高挂在天空,把风蚀柱长长的阴影投在宽阔的河谷里。
    龙翔宇静静地伫立在河谷边的高地上,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握紧的拳头发出骨节的声响,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考察队全体队员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
    风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吹来。
    方华慢慢走列龙翔宇身后,摘下那条项链轻轻塞到龙翔宇手中。龙翔宇觉得忽然回到了从前,那些美好的清晨和傍晚,那些瑰丽的梦……
    龙翔宇默默把那条项链紧握在手中,蓦地转过身,方华看到他眼里两颗晶莹的泪滴。
    每个人都听到龙翔宇的脚踩在沙地里的“吱喳”声。
    时间大门越来越近,龙翔宇坚定地向前跨去。
    刘老用颤抖的手把那枚带有神奇魔力的护心镜轻轻推入时间加速器……
        五
    水,好清凉、好甜美的水。
    龙翔宇觉得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疼痛有时也是一种幸福,生命和痛苦原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蓦地听到一声惊叫:“爹,你看,他醒过来了!”
    灿烂的阳光使他的双眼一阵晕眩,好长一段时间,他才看到身旁蹲着一位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的老人,老人关切地望着他;老人身边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端着一碗水,又是吃惊,又是欢喜。
    龙翔宇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忽然发现身边的老人须发长飘,姑娘发髻高挽,他们的装束只有在博物馆和戏曲中才能看到,那是很久以前人们才穿的衣服。他的目光移向自己剧痛的双腿,吃惊地发觉自己身披沉重的铠甲,战袍早已撕碎,鲜血浸透衣衫,渗入身下的泥土里。
    他惊讶地想解释什么:“我……”忽然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龙翔宇再次醒来时,发现躺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一灯如豆,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挣扎起来走到外屋,才发现这是一个山洞,有许多小洞窟,洞壁上雕着各种佛像,绘着各种仕女、飞天,地上摆放着菩萨渡厄图,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无法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感觉。
    洞外的空地上,阳光灿烂而温暖。年轻的姑娘一身淡绿的短衣,象一只欢快的蝴蝶,来回穿梭着晾晒衣物。龙翔宇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青布衣裤,那身染血的战袍,正在竹竿上飘摇。他下意识地把目光从姑娘俏丽红润、粉面淡妆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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