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天下- 第22部分

洛谦玉指了指面前的芙蓉花灯，对她说道。苏云卿终于扬眉吐气了，难得啊，洛狐狸也被难倒了，肯向她求教。

苏云卿小人得志，撕下灯谜认真看，上面写着：山中无老虎，打一药名。与刚才那张的字如出一辙，秀媚娟丽，应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山中无老虎，自然是猴子称霸王，那么谜底不言而喻。“猴魁。”字句铿锵，一锤定音。

芊凝怀里抱着五六个花灯，都快拿不下了。苏云卿手里也有三个，花灯虽不沉，拿来拿去终究不方便，苏云卿借了纸笔，写了个灯谜挂在灯上，递给小厮。如此炮制了两个，沉思了会，又在莲花花灯上写了几行，吹干字迹，满意一笑，亲手郑重地挂上。

芊芊看过去，上面写的是：十二时中白兔，八卦宫里青山。向来山里藏兔，从何兔中藏山？

洛谦玉一直冷眼旁观，看到这，不禁摇头哑然失笑。这个灯谜的答案自是她的名中的一字，以灯传情，因谜结缘，心意不明而喻。

苏云卿横了他一眼，“死狐狸，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写得这么含蓄，要是猜灯谜的人猜出了谜猜不到你的心思怎么办？”

苏云卿被他一语道破，恼羞成怒，“你丫给我闭嘴！”

瞬间她冷静下来，心想死狐狸你要激怒我我偏偏不生气。于是敛起所有怒气，亦笑得坦然，无辜地眨眼：“一个谜而已，我能有什么心思？倒是你的心思龌龊下作，卑鄙无耻，虚伪阴狠，令人不齿！”苏云卿收肠刮肚地想词损他。

洛谦玉听毕，连眉毛也没跳一下，只是淡淡的笑，“说到卑鄙无耻，虚伪阴狠，”洛谦玉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如沐春风，声音如初春刚刚融化的冰水缓缓淌过：“你认为你有资格说我吗？”

一句话正中痛处，苏云卿怒极反笑。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洛芊凝忙说：“云卿快看，那边好热闹啊。”苏云卿转头，宝月楼前人潮涌动，锣鼓声响，也没心思吵架了，赶去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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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三章　灯火阑珊处（二）

宝月楼前搭起戏台，台上并没有吱吱呀呀的戏曲，而是十来个身姿婀娜的少女着翠衫，舞的正是一曲绿衣。

领舞的那位少女水袖翻扬，腰肢急转，手腕脚腕的银铃跳跃响动，煞是好看，赢得观众阵阵掌声。

楼上灯影憧憧，花繁锦簇。楼下声嚣鼎沸，聚在下面的人纷纷嚷道：“凤姑娘！”“流绯姑娘！”“绯姑娘！”场面甚是壮观。凤流绯轻易不露面，这次宝月楼的老板竟然请到了她，真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苏云卿举目望去，一红衣美人斜倚阑干，眉似新月，媚眼如丝，面若三月桃花灼灼，巧施薄妆，妖娆中从里到外透出的是烟视媚行。她握住酒杯懒懒靠在楼上一角望着天边的明月，不管下面如何轰动，始终没有投去一眼。那些男人见她淡漠疏离的姿态，愈加癫狂。

苏云卿心底吹了一声口哨，暗赞一句，极品啊极品，京城第一名伶果然名不虚传。

身边的小丫鬟走近对凤流绯轻声耳语，一直漫不经心的凤美人突然将目光投向苏云卿这个方向，举起酒杯，展颜一笑，颠倒众生。

苏云卿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听到周边男人骨头格格酥折的声音，也有女子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恨恨骂“狐媚子”的。

身为女子的她也都被这个笑颜迷惑住，何况是男人？

苏云卿用肘撞了撞洛谦玉，语气揶揄带笑：“美人儿在看你呢！不错啊艳福不浅，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勾搭上人家美女的？”她笑得千娇百媚，可眼风“嗖嗖”如刀，刮起阵阵阴风。

洛谦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我倒觉得她是在看你。”

苏云卿顿了顿，笑得十分灿烂，理直气壮地说：“是吗？我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美女多看几眼是应该的嘛！”

说话间凤流绯拨开珠帘走进楼内，出来的是宝月楼的金掌柜。

金掌柜长得圆润富态，一脸和气，其实也算得上面善可亲。

大家见凤美人走了换的是一位大叔出来，视觉冲突过于强烈，想拍砖砸鸡蛋烂菜叶的大有人在。

金大叔咳咳了两声开始讲话：“近年来宝月楼承各位父老乡亲们看得起，生意上也算得蒸蒸日上。为了感谢各位的大力捧场，宝月楼每年都在元宵节举办灯会，以灯谜会友，今年也不例外。今年宝月楼邀请到京兆尹徐大人、丽轩坊的王老板、霓裳阁的凤姑娘……”

说了一大串人名，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主。又说了一箩筐废话，等到众人嘘声大起，要轰他下台，金大叔不得不匆匆进入主题。

“各位请看，宝月楼楼顶挂的花灯就是今年灯赛上选出的灯王，按照老规矩，谁猜出了灯谜，谁就能拿到今年的灯王。为公平起见，大家就把谜底写在纸上，交给凤姑娘评判。”

楼顶不知何时挂起一盏明亮的花灯，灯有八面，用素绢围成，每一面绢上都绣着或坐或立或斜倚的美人，姿态娴雅，栩栩如生，似要破画而出。

据说图是丹青大师韩延熙先生所画，由天孙坊的楚姑娘亲手绣成，比起宫里的也不遑多让。

说完大家都心意大动，立刻有人问：“灯谜呢？今年的灯谜是什么？”

金大叔招手，立刻有四位侍女高举长联，走上戏台。字写得很好，连一向鉴赏无数眼界非凡的苏云卿也心服口服。笔力遒劲奔放，一气呵成之势，似白瀑飞流，龙腾云雾。

有人自恃文采卖弄读出声来：“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不是，词不是，论语也不是。对东西南北模糊，虽为短品，也是妙文。”

旁边人问：“这玩意怎么没有范围？”

那人没有接话，另一人回答：“兄弟你是外地人第一次来的吧？来过灯市的人都知道，猜灯王只有谜面，没有任何提示。”

那人嘀咕：“那不是猜什么都可以？”

他周围的人轰然大笑，有人哂道：“小子，你到底会不会猜谜啊？不会玩就赶紧回家抱娘们去吧，别在这啰皂。”

先前那人不满地冷哼一声，扭头离开，嘴里咕囔了一句，离得太远在满城欢闹声中迅速湮灭，只能听得到几个单薄的字眼：没见识……古人……老八股……被风一吹，尽数消散在夜空中。

苏云卿取来纸笔，递给洛谦玉，一副义不容辞舍你其谁的样子。

洛谦玉隐隐有补赎的意思，也不推脱接过笔，凝神写下答案交给小厮。虽然一直与洛家二狐狸作对，但不可否认对于洛狐狸的博学多才，文思敏捷也是隐隐佩服在心。

三炷香过后，金掌柜又出来了，富态的脸上笑容可掬：“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经凤姑娘亲自过目评定，本次灯王猜谜有两人猜出，一位是江宁薛氏，一位是京城洛氏，敢问是台下哪位请上来？”

立刻有小丫鬟惊喜地叫道：“小姐，小姐，是我们！我们猜对了灯谜！”脸上骄傲一览无余。

还有一位，自然是苏云卿身边的那只狐狸。

姓薛的女子提裙敛裾，步步生莲，缓缓走上台，一行一动无不有大家风范。

苏云卿推推洛二少，洛狐狸也施施然走上去。台下赞声四起，男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女子貌美如花娴良淑雅，好一对金童玉女才子佳人。

金掌柜歉然说道：“薛小姐，洛公子，恭喜两位猜出灯谜，但花灯只有一个，所以只好劳烦你们再比一场。”

洛谦玉摇头，笑得温和有礼：“不必。美人宫灯由美人擎才应景。薛姑娘既然喜欢，在下岂能拂佳人美意？”含笑对台下说道：“薛姑娘才思敏捷，技高一筹，在下自愧不如，甘愿认输。”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恰巧每个角落的人群都能听到。

台下炸锅了，小姑娘们个个犯花痴：品貌好，而且看起来家境不错，最重要的是温柔体贴风度绝佳，上哪找这么好的夫婿去？纷纷打听他的家世。苏云卿也是后来才知道京城盛传的“一见洛郎终身误”的起始竟源于此。

可是，彼时的她心高气傲，年少意气相争，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就在金掌柜宣布此次灯王**时，她踏上前，浅笑：“等一等，金掌柜，我也猜到了灯谜，是否也有资格争得花灯？”

金掌柜见她年少，但容貌尤美且气度非凡，不敢怠慢：“姑娘您是？”

“钧州秦氏。”她把她娘亲娘家的名号搬出来。

“可是，交来的纸条中并没有秦姑娘的名字”

“这有何难？我补一张便是。”

金掌柜为难：“这个……怕不太合规矩吧？”

“这个题目可是凤姑娘亲自出的？金掌柜若不好做主，不妨问问凤姑娘再说？”苏云卿点醒他。

金掌柜换来小厮命他上去禀报。

苏云卿笑容盈浅，看似从容，可心里着实没底。若是凤大美人不给她机会……她苦恼，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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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画屏烟冷角声寒　第四章　灯火阑珊处（三）

珠帘后的窈窕身影许久没动，正在她提心吊胆之际，凤流绯吃吃一笑，慵懒说道：“要争花王吗？也要看她有没有那本事猜出灯谜再说。”

言下之意是允了。苏云卿欣喜万分，朝二楼甜甜说道：“谢谢凤姑娘。”笑涡深深，直醉到人心窝里。

小厮送来纸墨，苏云卿刚欲提笔，被凤流绯身边的贴身侍女红袖拦住，小丫头一板一眼传达凤姑娘的意思：“我家姑娘暂借秦小姐紫玉管狼豪笔一支，宣州云纹纸一张，徽州水韵荷墨一锭，松涛奇石砚一方，祝秦小姐得胜凯旋。”

啪啪一拍手出来四位娇媚动人的女子，分别端着纸墨笔砚，站成一溜甚是养眼，看起来风光无限。

苏云卿嘴角动了动，终于一脸淡定对红袖拱手低声说：“替我谢谢凤姑娘。”

“秦小姐客气了。”红袖冷淡地回礼，特意把“秦”字咬得重些。

苏云卿尴尬不已，众人艳羡她能得到京城第一名伶的另眼相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个中滋味，实在是坐立难安，只能苦笑连连。

浅荷端砚，青鸾磨墨，彩凤润笔，绛云摊纸，苏云卿不再犹豫，振腕挥笔，游龙走势毫无凝滞，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出现在众人眼前。大气雄浑，却不失行云流水的飘逸。她小露了一手，立刻让众人对她刮目相看。

那位薛小姐看到这两字，脸色也白了白。

“上联是‘猜’字，下联是‘谜’字，我说得可对？”苏云卿笑吟吟。

金掌柜赔笑：“是是，既然两位小姐都猜出灯谜，那……”

“那我们再比一场吧。”苏云卿笑着对薛小姐说道。

薛小姐点头，淡淡垂下眼睫，说：“好。”

苏云卿拍手：“不错，够爽快，我喜欢。既然如此，我也不磨叽，你我各出一道题让对方猜，猜出者获胜，行吗？”

她俨然主导了整个局势。话说到这份上，也不容人拒绝，片刻间，薛小姐眼中已掩去所有情绪，恢复原来的端庄娴雅，浅浅一笑：“凭君做主。”

“好，既然是我提议的，你先出题吧。”苏云卿虽然气量不大，也不肯这时占了便宜。

薛小姐沉吟一下，“也好。”她抬起如芙蓉般娇妍的脸，缓缓说道：“我的谜只有一字，请问何字九横六直？”

苏云卿忐忑了良久，以为她要出怎样偏怪的题目，没料到谜面极简单，随即又怒了：诗经书册几万字不带重的，我哪知道哪个字九横六竖？我就算把新华字典带来挨个翻遍也未必能找到。

她猜了“彗”、猜了“删”，都不符合要求，故作豪迈走到洛芊凝身边取来纸条，路过洛谦玉身边，飞快地停了一下，洛谦玉视若无睹，任她走过，苏云卿恨恨走开。

赌气正要认输，耳尖一动，她勾起唇角，提笔，端正划下了九横三竖。

“这是我的答案，不知薛小姐满不满意？”苏云卿笑得端庄贤惠。

薛小姐看着纸上墨迹淋漓的“晶”字，眼皮重重跳了一下，皱起纤细的娥眉，随即脸色变得一青一红，然后深深看了苏云卿一眼，勉强笑了一声：“谜底确实如秦小姐所猜。秦小姐果然文采过人，青窈佩服。下面换秦小姐出题。”

“好，我的谜也只有一个字，请问何字九屋朝东？”

薛青窈低头暗思，沉吟不语。约莫半柱香之后，薛青窈抬头，淡然一笑，脸上毫无失意或者懊恼的神情：“青窈不知，甘愿认输。看来今晚青窈和那灯王无缘了，恭喜秦妹妹拔的头筹，完胜而归。”

苏云卿十分佩服她能在如此窘迫的境况片刻变得冷静，毕竟也是个聪明的女子，既然猜不出来，也不多耗时间，直接认输，坦坦荡荡反而令人敬重。

苏云卿狡黠地问道：“你不想知道谜底吗？”她声音十分轻，轻到只有两人能听到。

薛青窈微笑，分外动人：“还望妹妹告知答案。”态度坦然得好似她从未被苏云卿为难过一样。

苏云卿眯了眯眼，慢慢吟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她在“匪”字上咬得稍重些，想必薛青窈能听得出来。

苏云卿没有当众公布答案，把人彻底陷入难堪的地步并非她所愿，何况她原本和薛青窈并没有交集，只是因为一时斗气争夺花灯，没有必要和一个聪明的女子结怨。

她取得花灯后，也不管别人是羡是妒或是惊是赞，拉着洛芊凝就走。洛谦玉歉然对薛青窈报之一笑，转身欲跟上。

薛青窈突然开口：“公子请稍等。”

洛谦玉回头看向她。

薛青窈有那么一霎那的失神，随即温柔一笑，容颜如莲，敛裾为礼：“公子让灯之情，窈娘铭记在心。”

洛谦玉摆手，笑得风轻云淡：“不必客气，在下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今晚的事，还望薛姑娘不要记在心上。”

薛青窈抿嘴一笑，说道：“哪里哪里，那是公子的妹妹吧？难怪如此天真可爱冰雪聪明。”

洛谦玉正想解释，苏云卿回头懒洋洋道：“嗳我说你走不走啊怎么这么磨叽？真是的受不了你！”

洛谦玉匆忙告别离开。

洛谦玉默默走在后边，苏云卿心中有气，忍不住刺他两句：“怎么还恋恋不舍你的薛小姐啊？回去再找人家呗，反正看样子那个薛小姐也对你挺有意思的，不如找个良辰吉日去人家府上提亲去？”

洛谦玉看了她一眼，冷冷回道：“这个就不劳十一公主费心了。”

苏云卿柳眉横竖，银牙暗咬：好你个死狐狸烂狐狸，把我看上的灯让给别人了不但没有半点惭愧还好在我面前摔脸子摆谱！

她冷笑一声，阴阳怪气说道：“你不是说美人宫灯由美人擎吗？放着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不好好把握住机会？又是让灯又是抚慰的做了这么多人家美人都感动了怎么不趁热打铁一举拿下呢？”

洛谦玉皱眉，暂时忍下气：“你未免气量太窄了吧？宫里要什么没有非要和别人争这劳什子花灯？你若是因为和我怄气冲我来便是，没有必要迁怒他人。”

苏云卿怒极反笑：“和你怄气？哈，洛谦玉你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生气？我苏云卿惯来气量窄小肚鸡肠，你的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