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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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寇-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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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的情况是,他还剩一万狼军,阿赤儿却还有两万虎军,这才是真正的主力。无论是绿营兵和义军降兵,在他们眼里都是可以忽略的炮灰。

突然,帐外通报道:“启禀督帅!虎军督帅阿赤儿求见!”

“不见!”他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跃身而起,挥舞手臂歇斯底里地大吼,“这个混账东西,想要看我笑话,没门!”他却忘了阿赤儿败时,自己是如何送信讥讽的。

忽闻一连串爽笑飘进帅帐,“速柯罗大哥,还在生气么?兄弟看你来了!”

阿赤儿说着笑着掀帘入帐,在速柯罗愤怒喷火的目光中,他自顾自地大笑走来,张开双臂给他热情的拥抱,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水火天威之下,又有谁能回天?昨日之败并非人力之过,咱们重新打过便是了,大哥何必挂怀?”

目光纯净,言辞真诚,速柯罗有些吃不准他的来意,火气熄灭了七分,一声不吭地瞪视他。

阿赤儿大咧咧一屁股坐他对面儿,金盔往帅案随手一搁,“大哥心里肯定以为,兄弟是幸灾乐祸来啦,对么?”

他不等速柯罗回答,斩钉截铁地道:“不!不是的!”

他左手抚胸,右手三指向天,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道:“阿赤儿敢向兽神起誓,今日来此绝无嘲笑讥讽之意,若有一字虚言,兽神不佑,来日必遭万马践踏而死,死后无法投入长生天的怀抱!”

死不可怕,那是草原勇士必然的归宿,可灵魂在死后无法回归长生天,却是任何一个鞑靼人都不敢想象的。

面对如此毒誓,速柯罗疑心顿去,不禁动容道:“唉呀!阿赤儿兄弟,你……”

阿赤儿抬手阻止他发问,一脸诚恳地说:“速柯罗大哥!你是达索部落最最善战的勇士,阿赤儿从小到大,是念着你的名字学射箭的!如今你我势同水火,那是各为其主,可咱们彼此之间却是无怨无仇的,你说是不是?”

速柯罗是个豪迈的粗人,粗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他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抛开虎狼二军的恩恩怨怨,你阿赤儿,也是我佩服的人!我在你这个年纪,绝没有这般本事!”

阿赤儿笑了,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他原本也是个豪迈的粗人,可三年前刘枫为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头脑比肌肉更为重要。一时因循,他反倒成了极少数重视谋略的鞑靼将领,陈霖华心甘情愿地追随他,那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更何况,经过这两天两场仗的温故知新,“上兵伐谋”四个字已是入脑入心,永生难忘。

“大哥,这一战,你我各败一阵,损失惨重,但是你不要觉得冤枉,要我说,咱俩输得一点儿都不冤!”

“什么?二十万对三万,折损近半,输得还不冤?”阿赤儿语出惊人,速柯罗听呆了,打心底里难以接受。

第109章 【握手言和】

“什么?二十万对三万,折损近半,输得还不冤?”阿赤儿语出惊人,速柯罗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打心底里难以接受。。

他激动起身,红眼吼叫:“那可是整整两万弟兄啊!他们,他们是部族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跟随我多年,从大草原争牧场开始,南征北战,他们每一个人,都为部族流过血、挨过刀,伤痕满身!功勋累累!如今……如今我马鞭一指,他们竟被山贼活活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阿赤儿兄弟,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你输得不冤!”阿赤儿脸色肃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道:“你觉得冤,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对手是谁!”

“对手?不是红巾军么?”

“是红巾军不假!可区区山贼却要你我合兵进剿,你就不奇怪么?你可知道红巾军的真面目么?”

“真面目?什么真面目?”速柯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他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他堂堂荆州山越督帅,阿赤儿则是扬州南岭督帅,两人都是当朝二品的实权武臣,为了剿灭一支山贼,竟要动员两位督帅协同作战,而且还是皇帝亲自下达的调兵手谕,这一切非常不合理,简直是咄咄怪事。

“这是一个秘密!放眼大狄只有六个人清楚!”阿赤儿轻轻扣着桌面,一个个数道:“除了我和我的幕僚,另外三个人,分别是虎军大督帅夜于罗、狼军大督帅朵里尔、绿营总统领屠天煜;至于最后的这一位知情者,乃是皇帝陛下本人!”

“陛下?”速柯罗大吃一惊,失声问道:“陛下远隔万里,垂拱九重,如何知晓此间之事?啊!阿赤儿兄弟,难道你是……”

“不错!”阿赤儿又沉又缓地点了点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大哥!兄弟我……有密报专奏之权!”

这回,速柯罗是真的感动了。密报专奏之权!他深知这六个字的分量和作用,那可是一副阎王帖、催命符,一旦张扬开去,皇帝和虎帅都不会放过他!自己掌握了这个秘密,等同于掌握了他的生死,这是何等的信任?

速柯罗心头滚热,沸血上涌,只觉口干舌燥。士为知己者死!没说的,从此以后,我速柯罗就是你亲大哥!这句话,他没说出来,而是用目光告诉了对方,他相信对方一定会懂。

他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为了取信自己,阿赤儿不惜自曝命门,授人以柄,所为之事那是何等的紧要?对!一定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他赶紧问道:“好兄弟,你告诉哥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逐—寇—军!”阿赤儿说得很缓,可每个字都很重,重得像攻城锤,一下接着一下,砸得速柯罗心胆俱裂。

他惊呆了。逐寇军!竟然是逐寇军!那是属于魔王的军队,是鞑靼人永远的伤痛。

纵观大狄全国,速柯罗是极少数拥有与逐寇军交手经历的将领,不是因为他年轻,而是因为他还活着。

那是十五年前在幽州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的他还是个小小的十夫长,可身处前线的优势,却让他亲身体验了逐寇军的强大和恐怖。

那一年,他随着五万部族先锋,浩浩荡荡攻向中原,势如破竹,华朝官军望风披靡,荡平中原指日可待。

那一天,大军攻破了安定城,这是通往中原最后的一处壁垒,长安就在眼前,几乎一伸手就能勾到。

可是,一面血色战旗挡在了面前,那朵耀眼的金色火焰,仿佛是盛开在地狱的花朵,传递的是死亡的邀请。

骑兵!比他们更强大的骑兵!奔腾的钢铁洪流,冲垮了他们的阵型和斗志,那精良的装备,可怕的机关,诡异的战法,让战无不胜的草原勇士品尝了溃败和死亡的滋味。

他至今历历在目,上级死了,同僚死了,部下死了,茫茫天地间只有他一个活人,是一根麦管和一潭发臭的水坑保住了他的性命。他跪在整整五万颗头颅堆砌的京观面前,哭得像个无助的小女孩。

五万人哪,如果手拉着手,可从长安一直排到关外。可是,一战过后,竟被逐寇军刀劈斧砍,屠戮殆尽。这不是五万老幼妇孺,不是五万游兵散勇,而是五万最精锐的草原骑士!就这么……没了?

他惊骇欲绝,哭着向北方拼命跑,每到一座城池,城头飘扬的金色火焰将希望化作绝望。于是,他继续跑,一直跑,跑出了幽州,跑出了长城。两个月后,他跑回了大草原,奄奄一息,瘫倒在草地上,险些再也起不来。

十五年来,他不知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即使逐寇军已然覆灭,可那朵金色火焰却已深深灼伤了他的灵魂,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如今,噩梦就在眼前,就在对面的山谷中,血色!机关!火焰!对!是他们!是他们!他们从地狱回来了!

速柯罗仿佛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孩子,他浑身战梀,冷汗淋漓,脑海里充斥着五万张扭曲的面孔,自己的面孔也渐渐扭曲起来。

他失态的模样被阿赤儿看在眼里。他适时放上了最后一根羽毛:“这是最后一支,也是最强的一支逐寇军!他们的统帅,就是谜一样不知所踪的魔王第九子!”

魔王!魔王!速柯罗面无人色,在他的噩梦里,在那血焰战旗下,有一道山岳般让他不敢仰视的恐怖身影!

他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从前的那位万夫长,曾经的达索部落第一勇士,当时冲在最前方的先锋督帅大人,是如何在眨眼间被魔王徒手撕成了两截,那漫天的血雨,仿佛是冲锋的信号,那凄厉的惨叫,宛如死亡的丧钟……

“速柯罗大哥!”阿赤儿一声断喝,将速柯罗吓回了魂,“啊!甚…甚么?”

他闪眼看时,却见阿赤儿先是虎目瞪圆,忽又怒色收敛,笑道:“你怕了?”

速柯罗瞬息间脸色数变,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阿赤儿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大哥,你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呐。”见他脸色愈发难看,阿赤儿冷笑:“魔王之子又如何?大哥可知,小弟与此人早在三年前就已交过手,我虽然败了,却也险些要了他的命!”

于是,阿赤儿将当年之事分说了一遍,叹息道:“此人之奸诈,胜其父多矣,但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大哥,你不是一直奇怪,小弟为何要接纳义军投降么?哼哼!小弟那可是救了你一命呐!”接着又将浈江水计的前因后果讲得明白,直听得速柯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阿赤儿鼓起唇舌,振声劝道:“大哥啊!这回你可相信了吧,魔王之子也有吃瘪的时候,眼下他孤军困守,我军虽遇挫折,可也逼出了他的底牌,如今我军依旧三倍于敌,正是建此奇功的大好时机呀!”

速柯罗惊魂未定,犹豫道:“可你我连日大败,军心已然不稳,若再遇挫折,只怕转眼便是溃败之势呀!”

“此言差矣!”阿赤儿笑而起身,“此一时彼一时!我军折损过半难道是白死的么?人马死伤虽重,可也将最大的机关破去了,此刻,清风寨就像砸开硬壳的胡桃,若不趁此全力进攻,一旦错失良机,悔之晚矣!”

速柯罗仿佛看见了曙光,连声问道:“阿赤儿兄弟!你可是有了定计么?”

“不错!”阿赤儿显得意气风发,挥手道:“其实我军最初的战术就是对的!敌军虽然精锐,毕竟只有三万,我军虽是乌合,可却胜在人多势众。明日起,我们万人一队,轮番进攻,无休无止,不予守敌片刻喘息之机,磨也磨死了他!”

速柯罗大喜:“好!阿赤儿兄弟,哥哥便听你的!”

两位督帅当面议定,夤夜颁下将令,天明进攻。可没想到的是,大军居然真吓破了胆,甚至流传起谣言,说对面儿的红巾大帅是火德星君下凡,随手一招便可降下天火,莫说是十万人马,便是百万也是白搭。

谣言这东西,说的越离谱,就越有人信,上层自然清楚那是机关陷阱,可却苦于无法将十多万人一一说服。一时不慎,竟是谣言四起,禁而不止。

无奈之下,狄军依照惯例祭出屠刀,各营各寨的旗门上挂起一长串人头,斩首五百余级也没有半点作用,谣言反而越传越蝎虎,煞有其事地声称,凡是天火烧死的人,那是要神形俱灭的。

神形俱灭!灵魂也烧化了,那岂不是无法回归长生天了?这样一来,且不说形同乌合的绿营兵和义军降兵,便是精锐的虎狼正规军居然也受波及,愣是不肯领命,险些酿成哗变。

如此烂局,握手言和的两位督帅也没了主意。最后,陈霖华想出对策,“二位督帅放心,这事儿我有办法!”

二位督帅瞪眼追问:“什么办法!?”

陈霖华轻捻微髯,从容答道:“咱们以毒攻毒,以法破法!”

第110章 【风雨兵戈】

最后,陈霖华想出对策,他不知何处找来术法高强的“法师”,又让十多万大军集合,当着他们面搭建神坛,摆上香案,命法师当众施法请神扶乩。只见那法师披发默诵箴言,渐渐忘我进入迷蒙境界。少顷,手舞如飞,足蹈似癫,显然已有仙人附体。

阿赤儿和速柯罗联袂上前,躬身一礼:“敢问哪位上仙降临?”

法师双目翻白,抽声答道:“通利万物,含真娠灵,吾乃水德星君句龙是也!”

二帅再次跪拜施礼,说道:“我军受阻于此,乞请上仙指点前程。”

法师仰天大笑,答道:“万事天意早定,尔等凡胎,何故执迷?也罢,且看吾谶言。”言罢双手扶定乩笔,仿佛冥冥中有鬼使神差,身不由己,手不由心,乩笔在帐篷帆布上龙飞凤舞写出字来。

须臾写完,法师大叫一声:“天意如此,吾仙去也。”说罢,他一跤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二帅伏地哭喊:“谢上仙指点迷津,恭送上仙回返天宫!”

法师被人抬走,二帅命人竖起帆布,十万大军脖子伸得老长,都瞪大眼睛要辨吉凶,细看之下却是一首诗:

仙宿岂闻人间事,

天火何故降凡尘?

今引神水颁天谕,

风雨起兮保无虞。

众将士看罢,齐声欢呼起来。阿赤儿大步上前,手指谶言高声喝道:“星君护佑,风雨起时破贼必矣!”

“嗷!”众军呼声更高,声震如雷,挥手成林,军心遂稳,士气反倒比战前更高了。

台上,二督帅一谋士齐齐抹了把冷汗,彼此相顾,心照不宣。

阿赤儿回头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一场豪雨!”

速柯罗尤不放心,小声问道:“前些天儿倒是连场大雨,可若是下光了、不下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霖华脸不变色、目不斜视地道:“二位大人放心,卑职夜观天象,三日内必有暴雨!如若不然,请斩吾头!”

之所以要设定大雨为证,一则以天应人,更显说服力;其二么,陈霖华也吃不准刘枫到底还有多少火油,能不能再烧上一场天火,要是再来一次,只怕这十多万人马当场就要散伙了。

常言道: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陈霖华身为前朝兵部侍郎,确非徒有虚名之辈。

三日后,平地惊雷,夜雨滂沱,狄军大营一片欢腾,无数汉兵胡将在倾盆大雨中摸黑疯跑,跪地欢叫。

阿赤儿和速柯罗激动地冲出帅帐,淋着暴雨弹冠相庆,抚掌大笑不已,盛赞陈霖华足智多谋,妙算通神。

速柯罗心绪极佳,慨然道:“陈先生,请把法师叫来,本督帅要重重赏他。”

“这个……”陈霖华略显犹豫,说道:“法师当日晕厥之后,便再未醒来,方才卑职看时,他已一命呜呼了。”

“啊!?死了?”两位督帅尽皆大惊,此番请神上身乃是十足十的做戏,说好是装晕的,怎的真晕真死了?

陈霖华脸色有些尴尬,干笑道:“可能是突患急病吧!”

“哎呀!”速柯罗搓手急道:“这消息会不会对军心有碍?”

“无妨!”阿赤儿显得格外镇定,挥手说道:“请神扶乩,预知谶言,这是何等的大神通?既然所请已应,附身之人献祭夺魄而死,有何不可?”

他转身对陈霖华说:“速将法师死讯通报全军,就说‘法师高义,以身为祭,助上仙施法’,必可再增斗志!”

陈霖华心悦诚服,由衷称赞:“督帅好急智!”

消息传开,果然军心大定,全军斗志旺盛至极。

然而,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场大戏固然稳了军心,鼓了士气,但也坐实了刘枫乃是火德星君下凡的谣言,为日后的变故埋下了祸根。

※※※※※※※

清风寨,豪雨如注,阴云四合,白昼如夜。

“嗬~”

“嗬~”

暴雨中,整齐嘹亮地号子声绵绵不息,悠远绵长地号角声冲霄而起。

“杀!”

金箍棒挥舞如风,黑光闪过,三名狄兵化作漫天碎肉。钢棍顿地,刘枫一把抹净脸上的血水,扶墙而望,下方是铺天盖地的狄军,他们在撤退,有序而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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