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叹了口气,在她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鼻子还真灵!”这时,苏简的肚子极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永熙“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纸包,递给苏简,道:“这是我出宫前告诉老黄我今晚会在书房夜读,拜托他帮我准备的一点荷叶饼卷鸡,御膳局做出来的东西,你就将用一点吧!”
苏简自然不会谦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御膳局的手艺,在王爷眼中原来也是平平呀——”永熙便稍稍俯身,在苏简耳边说了一句话,苏简突然间就呛到了,大咳几声,脸上立刻就红了。
原来永熙说的是,“总要等到你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的那一日……”
两人相伴缓缓而行,苏简赶紧将刚才有人追踪她的事说了,永熙听了皱紧眉头,道:“你在苏侯回来之前,每天就不要自行进宫了——我每日来接你送你便是。你说你曾经听到那为首之人提到什么’少主’,你可听得出他的口音?”
苏简摇摇头,道:“肯定不是天京本地人,是我从未曾听过口音。不,等等,我想想,我好似听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她费力地想着,永熙见了又有些不忍,道:“你先回府好好休息,慢慢想也不迟,明日听我的话,我在街口转角处等你。”
这算是有男盆友接自己上下班了吗?苏简面上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笑容,两人就在侯府前分手。永熙挥手敦促她赶紧进门,苏简却笑着,目送永熙渐渐远去,还频频地回头,向她招手。
苏简待永熙去得远了,才敲了侯府的门,门马上就开了。苏简愉快地进门,几乎已经要将被跟踪的事抛在脑后,“老田,劳烦……”话犹未完,她就见到开门人不是门房老田,竟是二夫人风连影。
一百五十二章 移宫
苏简与二夫人风连影在侯府大门处撞了个正着,待二人看清对方以后,都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苏简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风连影却咬紧了牙关,姣好的面孔上一片雪白。她眼见苏简掩上了大门,上了门闩,朝自己转过身来,连忙挤出几分笑容,道:“原来是小姐回来了!”
苏简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风连影的面孔,脑子里快速回忆老爹苏侯的行程,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夫人这是在等哪位?我怎么记得父亲不是今日回来啊!”
风连影不仅不会说谎,而且似乎丝毫作伪都不会,面上突然腾起一片红云,但是听见苏简话中面上颇有疑她之意,只嗫嚅着说了两句:“原是……听老田说,七王见问,才晓得小姐晚归,连影心中……有些着急,因此来大门这里候着!”
苏简“哦”了一声,抬脚就往二门走,而风连影似乎有点为难地向后望了一眼,不情愿地跟了上来。苏简看似很随意地问道:“我娘知道这事儿了么?”风连影在身后似乎一凛,“不敢打搅大夫人休息,因此还未曾报之。”苏简听了,心里更是觉得怪异,自己晚归,大夫人都不曾派人候着,甚至自己进门这么久了,连上前问一声的人都没有,老田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却只留风连影一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苏简打定主意,突然立定转身,风连影猝不及防,身子摇晃,险些就要撞在苏简身上。苏简伸手便扶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问:“二夫人,在此真的是等候苏简的么?”风连影吓作一团,在苏简掌中那只纤长的手不停地颤抖,但是她却点了点头,道:“连影真的有些担心小姐!”
苏简心中突地一跳,问道:“您知道我今天晚上遇见了谁?”
风连影又是浑身一抖:“连影原也觉得他们不会伤害小姐,可是……小姐那么晚没有回来,连影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他们是谁?”苏简声音低低的,但是似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您识得那位少主?”
风连影战栗着,突然就朝苏简身前一跪,道:“小姐,少主他……那些人真的对小姐没有恶意……我风连影敢以性命担保,只是眼下还不能告知小姐详细!”风连影的面庞上迅速地挂满了泪水,双手拉住苏简的衣袖,道:“连影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对小姐绝无半点坏处?”
苏简在心中过了一遍当晚发生的事件,倒是也有七八分相信她的话——那些追踪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故意加害她的意思。当下她便放缓了语气:“那苏家呢?你可想清楚了,这事对苏家也不会有影响?”风连影似乎有些感激,道:“是,多谢小姐想着,连影一身,都系于苏家,阿筇又是连影亲儿,连影断不会做出有损苏家之事。”
苏简听得风连影语出真诚,倒也不愿再逼问下去,下决心慢慢查访,当下放缓了语调,双手将风连影扶起,和气地对她道:“二夫人,简简得罪了。其实,简简只是在宫中耽误了些,并没有遇上什么人。我娘面前,我也自会这么说!”风连影感激地望了一眼,两人算是达成一致,彼此心照不宣,这才从二门处的垂花门进去。苏简回到自己房中,果然大夫人打发了花意过来,有一搭没有搭地与似霜聊着,一边在等苏简。苏简连忙谢过了,花意自回去向大夫人报平安不提。
一夜无话。
此后一连几日,苏简得了永熙相伴,一起上班下班,不对,入宫出宫。直到侯爷苏越回家,永熙才算是卸掉了身上的差事。然而,那些黑衣人再无半点消息,风连影那里也并无任何异样。这件事对于苏简而言,简直就是人生长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一样,倏忽间就没了踪迹。相较之下,另外一件八卦,倒是让苏简无比在意,一得了空闲,就向到羲和宫去,要好好问问柔雅。
那日她一早来到勤政殿,正看见一群宫人来来去去地搬着东西,文衍面上挂着寒霜,站在一旁看着,身旁还站着一位身量苗条的宫装女子,低眉顺眼地在一边侍立着,但是一副极为娇弱的样子,旁边一位老嬷嬷,正搀扶着她。但是一见到苏简过来,那女子的目光就立刻转了过来。
文衍见状,就冷冷地道:“不得无礼,这是朕的师傅,苏太傅。”
那女子声音极娇柔,文文弱弱地躬身行礼道:“采女周庭华见过苏太傅。”
“什么,周听话?”苏简差点就把这句话露了出来,想想还是不妥,好不容易还是忍住了,肚内还是在嘀咕:看你这么娇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话。她稍稍侧身,跟着便还了一礼,好奇地问文衍:“周采女这是要搬到勤政殿?”
小皇帝黑着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苏简挑了挑眉,心想这没准又是五王永弘挑唆的,或者又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一时起意。后来宫中的传言证实了她的想法,正是五王永弘那位新立的侧妃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不知道是给太皇太后下了什么眼药,当即就有太皇太后的口谕出来,吩咐进宫的四名采女之中,身份家世最为不显的周采女即日搬入勤政殿“照顾”皇帝的饮食起居。
更令苏简感到恶寒的是,当她与柔雅聊起此事的时候,柔雅还若无其事地告诉苏简,那名随侍在周采女身侧的嬷嬷,正是宫中的“教引嬷嬷”,是太皇太后专门指给周采女与文衍的。
苏简感到她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这小皇帝才十五岁唉!”
“这个时空里人都早婚,你不见好多家里三十几岁就儿女成群的?”听了这话,苏简想起了永熙老人家的年纪,立即满头黑线。
“那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就这么看着?”
柔雅简直要翻白眼了,“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在大婚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与那人之间,始终都是未婚夫妻,需要保持距离——距离!”
“话不能这么说,虽说那周采女家世不显,但是她如果能生下皇长子,那在宫中的地位就立马能与你一拼。你只要一日没有大婚,就都存在着登不上后位的危险。”苏简还是着急,抓耳挠腮的。
柔雅镇定地道:“这你说的就不对了。她老人家怕是盼着太孙盼的太过心急,因此有人一撺掇,干脆就直接点了鸳鸯谱。但是她老人家选中周采女的原因,其实正是在于那周家女子家世不显,便于拿捏。万一真的有了皇长子,那边留子去母,另找身份显贵的世家女抚养呗!”
苏简愕然,这道理很显然,只是苏简一直是外臣,小皇帝家里的各种明争暗斗她了解得不多,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苏简半晌才转过神来,戏谑地道:“啊呀真是失敬啊,看来你早已掌握了宫中的生存之道,看来我是多虑了啊!”
柔雅始终都是淡淡地,微笑着,只是谢了谢苏简的关心——“你是我前世至交,今生好友,你的提点我怎会不放在心上。”
其实这件事情一出,她心中亦是怔忡,她从未想过要将整个宫中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只一门心思埋在她自己的小世界里,想实现自己的梦。可是待到身边暗流涌动,渐渐地再难掌控的时候,她突然似乎觉得好像自己只是沧海之中一朵小小的浪花,身不由己地向不知何处飘去。
或许,就像苏简当初所选择的那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是大智若愚的上上之策,至少不会为了将来而终日烦恼。
一百五十三章 烦恼
可是日子总还是得这样一日日地过,虽然柔雅觉得自己早已如笼中的鸟儿一般失去了自由,可是眼下她连平静也失去了。
永熙曾经说过,流言流言,水上写字而已,没有流不出去的,也没有流出去不变形的。宫中就像是有无数条流言涌动的河流,总有一条,最终会汇到羲和宫中来。无论是谁,执素、扶枢,还是阿玖,都会忧心忡忡地向柔雅重复着这些流言。
柔雅不在乎,直到她有一日在宫中散步时,见到了周采女。柔雅见她的容貌形态,一如往昔女儿家的样子,只是长发已经盘起,梳着宫髻,身上穿着的,也比刚进宫之时要光鲜了不少,走起路来,头上一枝簇新的金步摇便一颤一颤地晃动着。柔雅不知怎地就深深叹了一口气,足下不停,就回到羲和宫中。她一屁股坐下,饮尽了几上的一盏茶,只觉得依然口干舌燥,心中扑通扑通地跳着。
阿玖进来,“县主,怎么了?”柔雅望向他,“不是你们一个个都在说,皇上几日前就已经安排那周采女在新安殿侍寝了?”
“我今日见到那周采女,见她虽然已经做妇人打扮,但是,她眉间紧锁,步态挺拔,分明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啊!”
阿玖闻言也是吃了一惊,须臾便俯身下去,在柔雅耳边轻轻地说:“恭喜县主,皇上这么安排,想必是出于尊重县主之意。”
柔雅低下头去,心乱如麻。若是小皇帝若无其事,一个接着一个将五王进献的采女都纳到身侧,那么柔雅自觉地会更容易心安理得地过她的日子,也许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她便能从宫中一走了之,脱离这个牢笼。可是小皇帝如此殷殷之意,倒令她突然之间,有些乱了方寸。也许就像苏简说的,她还未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除了在众人眼前陡然盛宠加身的周采女外,另一个烦恼的来源是刘玉玲。
比如,薛澜有时会来找柔雅对弈,若遇上柔雅正在看书,她也不会介意与阿玖杀上一盘两盘,阿玖棋风彪悍,与薛澜绵里藏针的路数相克,倒是能斗个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这回,薛澜与阿玖正静静对弈,而柔雅坐在一旁的湘妃榻上捧着一本医书在看,窗外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夹着一缕清歌——
“丝丝杨柳风,点点梨花雨。雨随花瓣落,风趁柳条疏。春事成虚,无奈春归去。春归何太速,试问东君,谁肯与莺花做主?”
柔雅看薛澜的双眉就皱起来,不禁笑道:“妹妹是觉得这曲子不应景么?”
相处之下,她发现薛澜虽然有一副大小姐脾气,不喜理会俗务,可是终归高门大户出身,品性高洁,不屑于宫中的龌龊小道,而且也是个爱清净的,总的来说,还算是值得相交的一个人。因此她便试探着与薛澜结交。
果然,薛澜展开双眉,笑道:“不是,原谁愿理会她这曲子里唱的是什么。只是,姐姐这里的清净都被她给扰了。这刘采女也是,钟氏已经去了浣衣局那么久,她为什么也不往回搬呢?”
柔雅低头回去接着看书,道:“想要的,怕是还没得到!”
薛澜持了一子在手,撇撇嘴,不做声,又放下一子,反而是阿玖叫了出来:“薛娘娘,怎地又吃我一子。”柔雅好奇,放下书本,也来看棋局的样子。薛澜不动声色地道:“姐姐不妨让她得偿所愿一次,怕是就清静了。”
柔雅秀眉挑了挑,没说话。
果然,过不了多久,小皇帝文衍来羲和宫探望柔雅,正巧听到东侧殿传出琴声与歌声。小皇帝一时兴起,亲至东侧殿亲自看望蜗居在东侧殿的刘采女,对她的琴艺与歌艺大加赞赏,并对刘采女的居住环境发表了一番意见,要求柔雅加快安排含玉殿的修缮工作,自己要在含玉殿欣赏那“绕梁三日”的歌喉。
柔雅自然没有不应的,两三日之内,含玉殿便休整完毕,原先经过火焚的偏殿修葺一新。加之文衍发话,柔雅又安排了御库新上了一批陈设和新制的帐幔。刘玉玲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只觉得比以前那间还要好,于是极其欣然地谢过了柔雅县主的一番好意和长久以来的招待,自己搬回到了含玉殿。
这下宫中上下立刻传遍了,含玉殿成了最为炙手可热的殿宇,人人都说,小皇帝文衍与刘家小姐一见钟情,一曲定情,什么周采女、什么县主,都一概抛到脑后去了。再加上刘玉玲的家世背景,一旦承宠,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而羲和宫,就如薛澜当日所言的,渐渐就门庭冷落下来了。羲和宫中之人逐渐都觉察到了这种变化。一日,扶枢回到殿中,柔雅见她面色不虞,便问了详细。扶枢本性好静,说话甚少,可是那日却想倒炒豆一般倒了一大盘苦水,都是说含玉殿中之人在御膳局等处欺负羲和宫的事件。
“县主娘娘,宫中的管事都还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可是那含玉殿,还什么都没挣上呢,自己却先从头到脚拽起来了,走路眼睛就跟在头顶上似的。”扶枢尤其将银屏抱怨了个不住,最把自己抖起来摆主子谱的就是她。
“爬的高,就跌得重。这个道理你们也不是不懂。宫中岁月漫漫,不低调谨慎,安分做人怎么行?”柔雅含笑教育自己的几名贴身侍女,当然也有阿玖在内。阿玖嘻嘻笑道:“那银屏,要是再跌一次,就怕满口牙齿再不剩多少了。”扶枢听了,想到那银屏说话有时漏风的样子,扑哧一笑,满脸的郁闷之色立刻都消散而去。
不过含玉殿的现世报也来得真快,刘玉玲搬回去之后,小皇帝曾经去过略坐一坐,便绝足不至。一日两日还好,三五日一过,含玉殿立即就都慌了神,刘玉玲立即派人四处打听,结果听说,小皇帝除了日日勤政之外,近来还爱上了去凤鸣殿下棋,或者带着周采女到御花园散散心。就在刘玉玲心中发毛之际,小皇帝又出人意料地驾临含玉殿,听刘玉玲弹了两首曲子这才走了。
**之内,小皇帝这么小,居然还能一碗水端平。只是,羲和宫较之以前,确实冷清了不少。除了薛澜有时上门来看看柔雅,大部分日子,羲和宫都没有客,只有宫里不少的管事都络绎不绝地从羲和宫的侧门进来,定时向柔雅奏报各局各部的状况。
阿玖就抱怨道:“皇上不来看县主也罢了,怎么苏太傅今日也绝足不来了呢?”
柔雅翻着一本账册,头也不抬,答道:“苏简近两日大约忙得很,她有大事要做呢!”
柔雅说得没错,苏简这几日一通大忙,早出晚归,就差将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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