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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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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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进士一起考试,而是单独试于学士院,赐进士出身。

    北宋时候宰执大臣子弟一般不参与正常的省试殿试,正面的说法是不与寒门子弟竞争,以免堵塞寒门上进之路。很多宰执也很知趣,子弟读书再好也只让他们循恩荫之路晋升。如果把这种门面话抛开,对于帝王来说,却不无以这种理由防止大臣形成庞大势力的心思。所以这种单独考试并不容易,甚至比正常科举更难也是常事。

    后来这种限制渐渐放开,只是留下了一项象征性的规定,宰执子弟和赵姓宗室如果中了状元,依例降一名,直到秦桧把这个规矩也打破。最著名的宗室状元则是宋徽宗第三子赵楷,以皇子身份中状元,例降一名为榜眼。

    《同年小录》上加一个王素,对徐平来说却不是坏事,跟名相之子同年进士,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好处呢。

第105章 洞房花烛夜() 
按说此时宰执,以王曾和吕夷简为代表,都是当年王旦提拔上来,与丁谓和王钦若对抗的,王旦对他们实有知遇之恩。王素却脾气古怪,并不去巴结他们,之后的日子只是跟着徐平一起窝在小院里编书。他家里藏书更丰,不时弄些绝版书来,印刷之后存起来。

    大家都是年轻人,除嵇颖年龄稍大,三十出头外,其他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编书饮酒,相处融洽。

    新科进士已经形成了一些小团体,文彦博、包拯为核心是一群,大多是中下级官员子弟,韩琦兄弟和吴育又是一拨,大多都是中上级官员子弟。他们都是出身官宦世家,从祖上开始就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作为同年自然越走越近。

    徐平这里的除王素外都是出身寒门,也攀不上什么高枝,出去走动也没个由头,便干脆窝在这个小院里等着授官。其中又以徐平门第最差,父母两系怎么追溯都是平民百姓,新科进士里也是独一份了。要知道连程浚祖上都有人在唐朝当官,勉强算是官宦世家。

    徐平惟一认识一个做大官的就是张知白,朝廷却不许新科进士拜宰执,想结人缘都找不到门路,也就绝了那份心思,听天由命。

    官员士大夫是一张巨大的网,通过世交婚姻连结起来,无所不在。真正的寒门子弟,即使进士高中,除非有逆天的机缘,也只能在中下层沉沦。宋朝中级以上的官员,以荐举制为主,朝中无人难做官。

    好在徐平也没有做大官的志向,只想趁着年轻在外面做上几任,到了中级官员不能正常晋升的时候便回家逍遥。理由他都想好了,那时候老爹徐正差不多七十岁了,在家尽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四月十三,林文思选的好日子,徐平和林素娘成亲。

    两家都是人丁单薄,为了热闹,本想向同年进士广发帖子。却不想事不凑巧,本届进士年龄最大的王镐在四月初十去世了,连琼林宴都没等到。真不知是可怜还是该庆幸,这一辈子好坏捞了个进士在身上。

    因了这个缘故,徐平只请了与自己熟识的几个同年进士,除了自己院里的小团伙外,就只有程浚一人。

    大阳刚刚升起,王素与位同年一起相约来到徐家,交了贺礼,径直来到徐平的小院。

    进了小院,却见徐平在小院里徘徊,旁边李璋一步不拉地跟着。

    几人上来道了喜,王素奇道:“云行怎么不在房里歇息?”

    旁边李璋只是摇头:“新娘家撒了帐了,再不让进门!”

    几人这才注意到,徐平房门口秀秀和苏儿两个正在对峙。他们在这小院里也呆了些日子,两都认识,看了几人不由相视而笑。

    秀秀见到来了客人,对苏儿道:“姐姐,你快让开吧!来了客人,不让人进房里坐着,成什么体统!”

    苏儿张开双臂护着房门,坚定地道:“除非我家娘子来,谁都不许进去。今天什么日子?当然是新人最大!谁来都要让着!”

    新房按照习俗都是新娘家的人布置的,布置好了便把房间上锁,再不让其他人进去。就是新郎也得领了新娘子来,才能进门。苏儿作为林素娘的贴身女使,最重大的使命便在这一刻,要牢牢地把门守住。

    秀秀原来还不当一回事,乐呵呵地帮着苏儿布置新房。等布置完了,苏儿找个借口把她骗出来,咔嚓房门上锁,翻脸再也不认人,说什么都不放人进去了。秀秀气得想哭,与苏儿两个像斗鸡一样在房门前对峙起来。

    按说苏儿只要守住卧房就好,坏在徐平的卧房与书房是连通的,苏儿一气全都锁了,只剩下那边秀秀的房间还开着。

    王素几人都已经成亲,听了事情经过只能摇头苦笑,他们也不可能与一个小丫头置气,只好在院子里找地方坐下。

    徐平更不可能管这些杂事,只让两个小女孩在那里胡闹。

    看看快到中午,徐平骑马随了乐队花轿去迎林素娘。

    人丁少有人丁少的好处,很多礼节都省略了,也没人拦门,也没人哄闹,顺利把林素娘接到自己家里。

    按林文思的意思,一切从简,除了鼓乐花轿之外,此时富户常用的各种复杂仪仗摆阔气的女妓等都不用,只是安安静静地把林素娘抬回家来。

    进了门,宾客就在酒席入座。

    徐平扶着林素娘进了自己小院,秀秀看见,对苏儿气乎乎地道:“林娘子来了,看你开不开门!”

    “我家娘子来了,我自然会开!”

    苏儿说完,转身开了新房门,乖巧地站在一边。

    新房里早已被苏儿和秀秀两个布置得五彩斑斓,徐平扶着林素娘坐在床上,对她道:“娘子且歇一歇!”

    这叫坐床富贵,林素娘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两人肩并肩地坐在床上,像两个木偶一样,房中一片沉默。虽然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到大的,但并没有那些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突然一起坐到同一张床上,徐平竟有些怪异的感觉。他自来这个世界,一切都顺风顺水,今天可以说是最刺激的一件事了,谁知还是激动不起来,心情跟平时一样平静。或许这是因为与他以前所经历过的事情一样,就像安排好了一步一步走来的路,自己只是顺着这条路走,心中难起波澜。

    等到天将擦黑,才正式拜堂。

    徐家没什么家庙,只是拜了天地算数,交拜过后,拜过尊长,便算礼成。

    把林素娘送回房里安坐,徐平换了常服出来答礼。众人一起起哄,徐平只好强喝了一二十杯酒。好在有李璋在旁边撑着,才没有烂醉。

    看看夜深,宾客们才放徐平回房,洞房花烛夜,弄得新人成了礼可不好。

    回到新房里在林素娘身边坐下,徐平酒意有些上来,身子不由得乱晃。林素娘偷偷伸出手出,把徐平扶稳。

    秀秀和苏儿两个好不容易平息下争吵,一起过来给新人撒了花帐,伺候他们喝了交杯酒,打散两人发髻,男左女右结在一起。

    当头发与林素娘的一头乌发结起来,徐平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此之后,两人可就是结发夫妻了。律法有云,伉俪之道,义期同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好像做梦一样,身边这个梦幻般的漂亮小女孩就成了自己的妻子,要陪着他在这个世界渡过一生。

    以后的事情就不方便秀秀和苏儿在这里了,两人识趣地告辞出去。自此之后苏儿也要住在秀秀房里,不知两人今晚会吵成什么样。

    看着秀秀关上房门,徐平轻轻摘下林素娘头上的簪花,林素娘轻轻伸手解开徐平的夜襟,一起倒在了床上。

第106章 闲散日子() 
四月二十二日,新科进士赐宴于琼林苑,每人赐《中庸》一本,张知白在进士面前讲读。自后成为定制,《大学》、《中庸》轮流赏赐新科进士,琼林宴宰执亲自讲读,以为劝谕之义。

    四月二十八日,再次入皇宫,除授官职。一等六人为将作监丞,大州通判。一甲为大理评事,上县知县。其余人待遇逐次降低,诸科只为低级选人。

    徐平授职将作监丞,邕州通判。刚开始一家人只顾着高兴,一下子登上高枝,本官是京官序列里的高阶,前途无限光明。至于邕州在天南地北的哪个犄角旮旯,徐正和张三娘夫妇哪里知道?

    从初授官可以看出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巨大差别。虽然从官阶看,将作监丞和大理评事只差一阶,但依此时规矩,进士出身迁官超阶转,将作监丞经过一次迁官就进入了朝官序列,为太子中允。大理评事却还要在京官序列再迁转一次,才能成为朝官。

    由低阶选人改京官是宋朝低级官员的最大一道门槛,不但要循年资,还要有一定数目的保举之人,朝廷每年又有定额,大约是以百人为限。在地方做小官一二十年都凑不够保人的所在多有,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第二道门槛就是由京官转朝官,从此就可以直接与皇帝打交道了,真正打开了仕途的大门。

    进士跨过了低阶选人,直接授京官,以后又是超阶转,从起步阶段就把其他出身的竞争者远远甩在后面。第一等又甩开其他几等,改官的时候不需要高级官员保举,年限到了自然升官,尽显天子门生的优势。而且一般从第二任或者第三任起就带馆职,升迁速度再次加快,十年时间就能到中级官员。

    徐平自然知道邕州在哪里,想来还是太后对他有意见,故意选这么个偏远地方让他去吃苦。其实也不能说太后针对他,双方地位天差地远,就是女人的心眼再小,也不会没事盯着这么一个小人物,最多不过在重要关口说上一两句话,下面的人自然心领神会。就如同当今皇帝对他印象不错,最多也只是个印象不错,绝不可能就青眼相加,当他是什么天降奇材一个道理。地位相差太远,能够记住他一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邕州就是后世的广西首府南宁,不过这个时候还是瘴疠之地,管的地方方圆数千里,人口却不及江南的一个县,极其荒凉。广南西路转运使的驻地也不在那里,而在桂州即后成的桂林,提刑驻地则在郁林州即后成的玉林,邕州只是一个地位重要的普通边疆州郡罢了。

    过了些日子,张三娘终于知道了邕州在哪里,是个什么地方,尤其是别人越说越可怕,到那里为官的人十个有八个回不来,甚至让她早准备后事的话都说出来了。张三娘便就天天哭诉,让徐平托人去改官,哪怕是在内地当个县令也好,不要去边疆受苦。

    徐平也没有为大宋朝廷献身的觉悟,不过到审官院试着问了一下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人家只说一句,太宗时候有官员不愿到岭南为官,直接夺官发配沙门岛,徐平是去沙门岛还是去邕州?

    张三娘知道改官不可能,便换了一个实际点的念头,反正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让徐平上心些,务必走之前让林素娘怀上徐家骨血,不至于断了香火。徐平实在是让母亲弄得不胜其烦,干脆答应下来,与林素娘一起回了乡下。

    林文思则授了京东路单州成武县教授,与金乡县相距不远,徐平给石延年写了一封信,托他照应一下,算是没了心事。

    朝廷要求五月新官开始上任,各地都立得有时限,大家回老家省一趟亲,便就要匆匆忙忙开始游宦生涯。广南不比其他地方,延期三个月,徐平还有几个月在开封府逗留。而且要算好日子,等到入了冬才好进入岭南,躲过瘴气最厉害的时候。

    新科进士里只有赵概任职开封府推官,其他都去了外地任职,偏偏徐平与赵概并不熟悉,礼节性地来往了两次,便各忙各的了。

    一进入五月,熟识的人突然都四散一空,徐平只觉得百无聊赖,干脆放下心事,专心安排乡下田庄的未来。

    三年前种的苜蓿收割了三分之一,今年改种小麦,正是收获的季节。因为土地贫瘠,徐平规划三年种一次麦,其它时间都种植苜蓿培养地力,算是另一种休耕吧。

    这天下午,徐平与林素娘手牵手站在麦场里,看着庄客铡麦脱粒。

    看了一会,徐平叹了口气:“几个月后我去上任,剩你一个人在这田庄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林素娘微微笑着说道:“庄里都是老人,又有徐昌帮着,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你只管安心,家里有我照应,必然无事。”

    徐平神色黯然,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新婚蜜月,正是最幸福的时候,但几个月后就要分开的事实就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让人难受。

    官员不许带家眷上任,两广和川蜀执行得尤其严厉。有官员舍不得与妻子分开,冒充是婢女带着上任,每隔几年就有人被惩罚。徐平不会被林素娘受那种委屈,他的性格也不会去冒险,只能在这段时间尽力补偿了。

    林素娘握着徐平的手,温声道:“我听人说,岭南多瘴疠,除了桂州没有,其它地方都是常年不断。大郎到了那里,万事都要小心。我们中原人,不习那里水土,吃什么喝什么,都要仔细。”

    “其实都是传来传去,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年年朝廷都向那里派官,也没听说有几个真正是死于瘴毒的,大多还是体弱多病罢了。我正当壮年,多少年来都没有生过一次病,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一定不会有事的。”

    徐平靠近些,贴住林素娘的肩膀,小声安慰。

    在他前世,两广早已没有了瘴毒危害,说起来都是传说。但真要自己去面对了,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瘴毒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其实就是热带地方人烟稀少,各种病毒到处肆虐,北方人没什么抗体,又不适应气候容易得病。徐平想不来现在岭南的样子,却清楚记得他前世非洲雨林的可怕,即使有了各种特效药,原始雨林还是很容易夺人性命。

    此时整个宋朝所管地域,人口不过三四千万,只及徐平前世人口的数十分之一,只相当于一个中等省份。边疆地区人口更少,此时邕州在编的不到四千户,一两万人罢了。绝大部分地方都还没有开发,有的不是原生态之美,而是无处不在的风险,随时会夺人性命。

    林素娘头靠在徐平肩上,只能无耐地笑笑:“大郎是不怎么生病,一病起来就吓死人!还记得几年前你去救我,我们迷路跑到后周皇陵里,你惹了风寒,可把我吓坏了!”

    说起前事,徐平也觉得有几分温馨,低声对林素娘说:“就是啊,瘴毒也不过就是那样子,我喝上一碗姜汤说好了!”

    此时已近傍晚,红霞满天,麦场周围大群大群的红蜻蜓上下飞舞,伴着远处喊着号子的庄客,透着乡下特有的美丽而宁静的风情。

    徐平拉着林素娘的手在河边的草地上坐下,相偎着看飞舞的蜻蜓。

    这种安详幸福的时刻,两人便避过那些不开心的话题。

    徐平小声问林素娘:“最近有没有想吃酸的东西?母亲隔几天就从京城里送李子来庄里,就怕你嘴馋了吃不上。”

    林素娘低声笑道:“吧里有那么快?你们太心急了些!”

    徐平只有叹气:“你可不知道,我天天被催的有多辛苦!就是躲到乡下来,母亲还是隔三差五就派人还问。”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逼着我问有什么用?”

    说起这种事林素娘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徐平有前世的知识,自然知道生儿育女男人的责任更大一些,只是林素娘含羞带怯的神情让他看了喜欢,没人的时候经常忍不住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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