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遇乞小心收了断箭,高声道:“大家合力伐宋,如有违誓,有如此箭”
说完,把手的断箭高高举了起来,聚在小山谷里的人一起欢呼,声势震天。
蕃羌重巫卜,在出兵之前选个良辰吉日,提前一夜焚香祷祝,在谷里烧五谷彩布。第二天清晨宰羊,如果羊的胃道无阻,则表示出兵无碍,羊的心无血,则表示出兵大吉。
一直犹豫不定的禹藏花麻得了这个吉兆,再无疑虑,心如放下了一块大石一般。
野利遇乞更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完成了任务。党项全国设十二监军司,在边境驻重兵,但由于应对的重心是大宋和契丹,面对西蕃的监军司兵力较少。具体说,是防备契丹七万人,对鄜延、麟府两路五万人,对环庆、泾原两路五万人,甘肃路驻军三万人防备西蕃、回纥。其余驻扎于腹心一带的重兵,是属于机动的进攻力量。直面秦州的是天都山附近柔狼山北的西寿监西司,而兰州附近卓罗城的卓罗和南监军司,因为间有禹藏花麻相隔,反而跟秦州无关,主要用来防备唃厮啰和河西。
这是元昊称帝的第一个年头,秋冬时节必然有大战,党项抽不出多少兵力来与禹藏花麻一起进攻。西寿监军司来三千人,已经是野利遇乞现在能够调动兵力的极限了。那里和在韦州的静塞监军司一左一右扼葫川,也不能真当泾源路的大宋重兵不存在。
党项军制,每一正兵配三人左右的负瞻,汉人的说法是杂役。这是蕃羌风俗,不但是党项如此,契丹和吐蕃也是如此,是他们部落奴隶制在军事的反映。所以别看党项动不动出兵数万数十万,真正的正兵其实并没有多少。
元昊的第一次对宋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还是放在了鄜延路和麟府路。他们对那里已经做了长时间的军事准备,摸清了地理人情,做了针对性的部署,又有横山羌相助,是最适合发动大战的地方。而且在元昊称帝之后,大宋虽然加强了边地州军的军事力量,却没有针对党项的统一方略,有很多漏洞可抓。对鄜延动兵,党项全境的军事力量都被抽调,位于西侧的右厢同样也不例外,野利遇乞想帮禹藏花麻也无兵可用。
党项是全民皆兵,听起来好像非常厉害,实际这是建立在部落奴隶制基础的。正兵是一个一个小的奴隶主,负瞻、寨妇等等杂役算是农奴,战事起来,正兵拿着命去抢财货人口,负担则转嫁到那些杂役之流身。要知道即使正兵战死,他们的地位也是由子孙承袭,农奴的地位几乎不可能改变。即使不把这些杂役当人,压迫得狠了,他们也总会起来反抗。所以必须打胜仗抢到财货,来补充战事的消耗,一旦打了败仗,特别是核心主力被吃掉的话,则有可能发生大乱。
野利遇乞鼓动禹藏花麻进攻秦州,其实并没有指望他能真地占领那里。到底党项不是跟禹藏部一样窝在山里的土大王,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几万临时凑起来的部落兵怎么可能攻得下那样的重城,宋军是不反抗,城门关起来任他们打也得打几年。野利乞遇的目的是借此牵制住西线的宋军,并作为疑兵牵制宋朝的注意力,放松对东线的警惕。
至于禹藏花麻失败怎么办,野利遇乞管他们去死,他的势力削弱了党项进占西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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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找盟友()
西使城虽然还称作城,也不过是保存了个名字而已,早已经没有了城池的样子。 城墙已经倾颓,乱糟糟地长着时草,城门更是不知道哪里去了。城里的多数房屋早已经成了断墙残垣,空地乱七八糟地搭着帐篷。
几个汉人服饰的商贾走在街,对身边带路的人道:“这城里好似前些日子热闹了许多,禹藏大王治理有术。”
那人道:“现在秋后,牛羊肥壮,自然城里的人多了。”
走不多远,看见路边一处商铺,收拾得甚是整洁,铺子前面人头涌动。门前挂了个招子,看起来是卖杂货的,一如汉地的风俗。
“几个月不来,这铺子生意好似大了许多”
“那是自然,他们从秦州的三司铺子贩了许多新货物来,周围族帐的首领都到这里来买。他们每日里不知多少银钱入账,可不是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林员外还有这等本事,从秦州贩运货物到这里来。我先前与林员外熟识,他做得好了,自然该过去恭贺一番”
带路的人有些不耐烦地道:“罢了,林员外赚了钱,早已经回乡了。现在的员外是他老家的亲戚,几个月前盘了他的铺子,不是你原来熟识的人。大王专等,我们不要节外生枝。”
那官人连道可惜,只好打消了这心思,随着带路人一路向城里走去。
杂货铺里,在前面照应生意的彭主管看着铺子里的人,眼角的余光扫到外面路的一行人,不由微微眯起眼睛。吩咐了身边的小厮一声,转身进了旁边一间厢房。
不一刻,一个精明强干的汉子进来,向彭主管躬身行礼。
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异常,鼓主管对进来的汉子说道:“刚才街走过去的那几个人,我看着像是附近贩私盐的乔官人,领着他们的,是一个禹藏大王府里的主事。这些贩私盐的现在到西使城,只怕与战事有关,你出去查探一番。”
那汉子应诺,转身要走,又被彭主管叫住。
“我们在西使城里一举一动都容易惹人注目,你万事小心一些,不要漏了行藏。出去先到路尽头的王家铺子里买一屉豆腐,再去买一只羊,顺便打听。——实在打听不到消息也没有什么,我们再别想办法,只是千万不要被人瞧出破绽”
汉子肃容答应,这才行礼转身出了房门。
三司铺子在秦州大量批发内地来的各种新货物,迅速改变了这一带的零售业。本来各种杂货铺子、货郎摊子是内地的汉人到了这里经营,机宜司与三司铺子配合,在这个商业络都安插了他们的人。这些人平日是正常做生意,兼收集消息,每天都有人把收到消息集起来,利用贩货的机会送到秦州。这个时代,对于军机大事的保密意识都没有多强,这样收集情报的活动根本不被认为是间谍活动,没有丝毫防范。事实是徐平对这些人定的各种规例过于严格,周边蕃部对此根本没有认识,当然这样过于严格的限制保证了这体系的正常运转,使秦州帅府一直牢牢掌控着周边的势力的动向。
除了机宜司,王凯属下也有情报收集的机构,多是利用流动商人、江湖郎、各种僧人、甚至流动艺人的身份,到周边打探消息。两个情报系统并行不悖,互不干扰,也互不知情。收集到的情报互相印证,一是保证准确性,二是尽量保证没有遗漏。
乔官人一路到了禹藏花麻的帐里,等不多久,便被领进帐去。
一进帐,便见客位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英武汉子,髠发秃顶,一幅党项人装束。
主位的禹藏花麻道:“乔官人,这一位是西寿监军司的细赏者埋大人,快前见礼”
能让禹藏花麻如此重视,乔官人知道是党项那里的大人物,忙前见礼,口称大人。
党项的习惯,多称高官为大人。自元昊建立法制,他们的便如此称呼,也不知道是传承自哪里,可能是蕃羌旧俗。这习惯便如同汉人称官员为官人,相差不多,都是下对,不知道确切官职的时候用的称呼。
党项的官制主要是学自大宋,一样设和枢密院,甚至在都城还设了开封府,一些官场的习惯也一样。如官为尊,同样级别的官员相处,官在。不过汉蕃官员在一起的时候,宋朝是以汉官为尊,而且是蕃官不论官阶皆处汉官之下。党项则反过来以蕃官为尊,官阶有高低时以官高者为尊,官阶相同时则以蕃、汉、降汉、吐蕃、回鹘排序。
有这样的官场习惯,细赏者埋便显得相当倨傲,对禹藏花麻道:“大王,我们议论的是军国大事,唤几个汉人的私盐贩子来做什么?他们拿得了刀枪吗?”
禹藏花麻道:“都统大人莫要小瞧了这些人,他们在秦州附近贩私盐,在宋国可是违法犯禁的事,等闲人做不了。舞刀弄枪,他们都是好手。——不过这次召他们来,不是要他们帮着我们打仗,而是要代我们做些我们自己不好出手做的事。”
细赏者埋冷声道:“有什么是我们做不了的?要他们去做”
这次出兵,要借重赏项的兵马,禹藏花麻也不与细赏者埋计较,口道:“古渭州那里也有盐井,一向出青白盐,也是由这些人代卖的。秦州的三司铺子卖细盐,这些有盐池的部族同样损失不小,此次我们出兵,能联络他们一起举事最好。”
乔官人忙道:“大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三司铺子初卖细盐的时候,有盐池的丁族和青唐族确实多有怨言,不过很快三司铺子便答应收他们的盐,安抚下去了。”
“把盐卖给三司铺子,哪里有自己煎盐卖得快活?我不信他们这样咽下这口气”
乔官人低头想了想,道:“大家都买细盐,我们一样也断了生路,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青唐族的纳支蔺毡在族说一不二,他对三司铺子收买本族的盐甚是满意,我们无法可想。倒是丁族——”
禹藏花麻见有戏,急忙问道:“丁族那里有办法?”
乔官人沉吟道:“也不能说有办法,只能去试一试。丁族多年前向秦州纳质,把幼子厮铎毡送到了纳质院里。不想秦州新的大帅来了之后,把纳质院里的质子都放了出来,还教他们读识字。了个厮铎毡学得极好,被朝廷赐了姓名,以后说不定会有一官半职在身。才首领便想把厮铎毡迎回族里,接首领之位。如此一来,他的长子瞎厮铎心便心怀不满。我们有心,可以在瞎厮铎心身下些功夫。丁族是古谓一带的大族,特别是渭河以南的部族多听他们的号令。如有丁族相助,大王此次出兵便成功了一半。”
禹藏花麻听了大喜过望:“我们此次出兵,在三都川谷口正对着开封来的宣威军,那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据闻是禁军精锐,小视不得如果有丁族起兵相助,则宣威军会腹背受敌,助力不小乔官人,此次你如果能够成功,我这里必重重赏你”
细赏者埋虽然傲慢,到底是带兵打仗的,听到这里,便知道这乔官人助力不小,暂时收起倨傲,对他道:“你去对他个什么瞎厮铎心说,如果他能够带丁族起兵相助,不但是禹藏大王会封赏他,我们党项也同样不吝封赏。等到打下秦州,古渭一带可以全都交给他的族里。另外是要金银绢帛,牛羊马匹,还是兵甲器杖,我们都可以给他”
乔官人面露喜色道:“有大人如此作保,此事成了一半不过,口说无凭,最好还是有个我信物我带着,到时给瞎厮铎心看,让他知道我所言不虚。”
“信物?”细赏者埋摸了摸自己身,一时不知道该给乔官人什么。最后解下腰的宝带来,交给乔官人。“这条宝带,是我在乌珠身边任铁骑队长时,乌珠亲自送予我,一向都珍贵非常。这次你便带着这条宝带,还怕那个丁族的人不信”
乌珠本是党项语青天子之意,元昊称帝,自称乌珠,意为原皇帝是黄天子,他是青天子,平起平坐。用汉话讲,乌珠是皇帝的意思。元昊侍卫军有三千铁骑,分为十队,细赏者埋原是十队长之一,此次派到西寿监军司来。
乔官人收了宝带,刚是黄金打造,面镶了不少宝石,确实珍贵非常。这种宝带肯定不是普通人佩带的,应该能够唬住瞎厮铎心。
收了宝带,乔官人又道:“有了信物,最好还有大人的信,才好说到丁族。”
“这有何难”细赏者埋招来随行的吏,帮着写了信,自己用了花押,交付乔官人。
乔官人接了信,笑着道:“大人如此信任在下,此事成了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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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军民鱼水()
赵珣、刘沪两人吃着松子、花生,喝着茶水,悠闲地坐在帅府旁边不远的军营里,听着台的说话艺人说三分。 旁边高大全、景泰、桑怿、张亢以及刘涣等几个人作陪。
最近军营里主讲说三分,而且是跟本地的地理人情结合起来,用三国的故事,让将校士卒加深对这一带地形的印象。田况和柳三变两人组织写话本,徐平让种世衡、石延年等对军事熟悉的人进行润色,纠正他们地理和军事常识的错误。说三分不仅仅是军的娱乐,还是普及地理知识,进行战前动员的形式。
最先引起赵珣兴趣的是正式说话前的引子。引子是说话艺人在正式说之前,先讲一段新闻时事、野史逸闻之类的小故事,先聚集人气,让听众的注意办集,古已有之。不过今天的说话艺人讲的引子很有意思,说的是最近军发生的一个小故事。
说是在一队驻军的营地附近,有一户孤寡人家,户主出外行商,被蕃羌所掠,从此不知去向,家里只剩下一个老母和嫁来不久的新妇及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儿,艰难讨生活。这些孤寡人家,都在军营里录得有名册,每到朔望之日,军营便组织帮他们做农话,农忙时帮着他们耕种田地,收获粮食。结果一个伶俐的小兵,一来二去跟这户人家的新妇好了。
说到这里,说话艺人一拍桌子,问面前的一众将校士卒道:“你们猜最后结果如何?”
徐平的军军纪不如其他军严酷,但执行很严,禁止女性入军营。这本来是军法的禁条,但大多数军营都不执行,甚至有的军公然有女妓同行,秦州军这样严格执行的非常少见。纵然是本州驻泊禁军是带家眷的,也只有休沐的日子才能回家团聚,京城禁军则是孤身来到西北,一群大汉天天在一起,听到这种故事格外兴奋,纷纷起哄,让说艺人快说。连赵珣听了,也不由放下手的茶,饶有兴味地听结果。
说艺人微微一笑,却是把军纪搬了出来,说那妇人的丈夫生死不明,按律法还不到三年,不当判和离。那小兵还好只是跟那妇人两情相悦,没有奸情,不然按律法断,应该是死罪了。最后军把那小兵调离了,进行惩戒,倒也没有严惩。
下面的军兵一起起哄,道:“那两人两情相悦,军这样棒打鸳鸯,岂不拆散了一段好姻缘?那妇人的丈夫被蕃人掠去,哪里还有生理”
说艺人道:“法律即是人情,依你们说,若是成了这一段姻缘,岂不是拆了那妇人丈夫的另一段姻缘?所以此事军处理的极是,若是两人真个有情,候个三年,等到妇人可以和离了,再在一起岂不是好?三年若是都等不得,罔论一世了”
听了故事结局,赵珣笑道:“本是要听段新故事,没想到最后却是一切依军纪,好无趣这说话艺人,岂不知道要不按常规来,士卒们才会喜欢听吗”
有些意兴阑珊的张亢听了这话,把茶放下,正色对赵珣道:“衙内,可不要把这说话只当作玩笑,说话艺人这么说,是军定下来的,岂能由着他自己”
赵珣愣了一下:“怎么,这些说话艺人的话本还要军审过吗?”
“岂止是审过,这本是军找人写出来的”说起这些张亢终于来了精神,“这些说话艺人,说的本子皆是由军编写,不管说什么故事,都是有用意的。最近说三分,都是讲蜀国北伐的战事,便是要借此让军将校知晓本地的地理、军事。引子说这样一个故事,是借此宣讲军纪,可不是随便乱说。京城来的禁军驻秦州,不带家眷,跟土著妇人发**情的非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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