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不要过于在意了。像你说的那件案子,有好几条人命官司,失了一两千贯钱,确实是大案。但这大案只是对于开封府而言,牵扯到银行这种国政大可不必。张待制已经去了益州,胥偃接掌开封府,让他去查是。”
郑戬叹了口气:“恶人不能归案,我总是觉得心有不甘”
徐平道:“不要管这些了,你现在审计司,身的担子不轻,不能分心他用。这一两年里,你要把审计司的规例理出来,让以后做事有章可循。这什么都重要,特别经了去年京师银行的事,尽快理出规例显得犹为重要。”
郑戬应诺,表示明白徐平的意思。
徐平又道:“京师银行放贷之案你全程都参与,这是本朝第一次处理这种案子,可为以后借鉴。我已经朝廷,由你和庞御史一起,把此次案件整理清楚,包括以后银行要怎么管,都要有个说法出来。这也是你审计司规例的一部分,这几个月你专心做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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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西北同路人()
第281章 西北同路人
唐朝末年僖宗时,夏州节度使拓跋思恭因为帮朝廷平黄巢之乱有功,被封夏国公,赐姓李,党项从此成为盘据西北的割据势力。 入宋以后,宋太宗削藩失败,改赐赵姓的赵继迁重新组织起党项势力,到真宗时以夏、绥、银、宥、静五州为静难军节度使,党项成为羁縻地方。到赵德明苦心经营,势力大增,西北边患越来越严重。
从赵德明为党项之主的时候起,便不断有在大宋失意的人武夫进入党项,希望在这边陲异族之地谋个一官半职。等到赵元昊继位,进入党项的宋人愈发络绎不绝。
翻过横山,无定河边的夏州是到党项首府兴庆府的必经之路,一向繁华热闹。
厉坛紧了紧背着的包袱,到了一家路边的茶棚坐下,冷眼看着不远处两个生打扮的汉人也慢悠悠跟了进来。那两人一个拿铁笛,一个背柄铁剑,好似游侠,却又一身青袍。
叫了茶,拿铁笛的生见厉坛一直紧盯着自己,不由一笑,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华州进士张源,到党项来有些杂事。相逢不如偶遇,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厉坛冷冷地道:“素昧平生,各走各的路,何必这么亲热。”
张源道:“话是如此说,不过兄台一直看在下,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从绥德军出境的时候起,你们两个便一直跟在我的身后,我又不是瞎子,怎能不看你?”厉坛态度冷淡,“若只是顺路,那便没什么话好说了。”
张源嘿嘿一笑:“你这厮好没道理,大家都是读人,来到这异域他乡,无非是要搏一个富贵。常言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家互相提携,才是正理,你如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厉坛冷哼一声,低头喝茶,再不理张源。
吴克侠喝了茶,对张源小声道:“兄弟,那厮看起来不是善类,何必与他搭话?”
张源道:“正是因为他不是善类,才是可交之人。夷狄之地不是我大宋礼仪之邦,满口之乎者也换不来身朱紫。既然你我抛弃一切,来到这异国他乡,便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我们已经弃国而去,不可能流芳百世,那遗臭万年也未尝不可。既然选了这一条路,那又何必在乎身边的人是不是善类呢”吴克侠摇了摇头,也不接话,只是喝茶。
张源又道:“自从天圣二年落第,你我二人游遍西北边境,熟知地理人情,受了多少辛苦一介生,有此志气,换不来一官半职吗?可恨边地统兵的都是酒囊饭袋,无人慧眼识英雄,蹉跎至今此去兴庆府,正是党项元昊广揽人才,欲举大事的时候,切不可错过了。我看边那厮虽然是生打扮,但这一路走来,不见丝毫疲惫,不寻常人。我们这一次去是要做大事的,但凡是有真本事的,都应该结交一番。”
吴克侠小声道:“前途未卜,兄弟,多事不如少一事。是到了党项,我们也未必一定能够大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不能把路走绝。”
张源冷哼一声:“不走绝又如何?在宋境我们能想到的办法都用过了,却只落得惶惶如丧之犬的下场。这一次到党项,没有后路可想了”
厉坛走得乏了,喝了一会茶,觉得肚饥饿,便要了一壶酒,一盘肉,慢慢吃了填饱肚子。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出宋境,再难吃到一口青菜,肉食倒是便宜了一些,只是天天这样吃让人心里发慌,只盼着到兴庆府结束这难过的日子。
见厉坛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吃肉,张源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长身而起,到他桌子坐了下来。把铁笛横在桌子,张源口道:“兄台一个人吃得快话,请我饮碗酒如何?”
厉坛冷冷地看了张源一眼,才缓缓说道:“在我的桌子你尽管要,我付账是”
“好,兄台果然是豪爽之人”张源一拍桌子,转过头去,“小二,来两碗好酒”
一大口酒下肚,张源只觉得身心舒泰,长呼了一口气,对厉坛说道:“看来兄台不是西北边地的人,远走他乡,必然是有难言之隐了。”
厉坛神情冷淡,淡淡地道:“连我是哪里人你都能看出来,那还问什么,想知道我什么事情,只管算一算不好了。”
“哈哈,兄台这话说得有趣”张源仰天打了个哈哈,又喝了一大口酒。“之所以看出兄台不是西北边地人,是因为对我们兄弟太过冷淡了。不瞒兄台,这几年我们兄弟在边地几州有些名声,本地人岂能不认识张某手这一枝铁笛”
厉坛眼皮都不抬:“我是个寡淡性子,最喜欢听人讲些事非。”
张源不以为意,口道:“在下华州进士,天圣二年发解,可恨在殿试被黜落。从那之后便绝了科举入仕的心思,一心只想在边地立些军功,搏个封妻荫子。可恨边地统军的都是蠢笨无能之人,一直不得意。此去兴庆府,是因为听说党项之主最近广揽人才,兴礼乐,设蕃汉二学院,制朝仪,有臣之心。此正是我等有志之士,大展鸿图的机会”
厉坛一声不吭,只管自己喝酒。他之所以最后还是逃到党项来,是被逼得急了。一般案子,几个月没有消息,也那么过去了,谁想到这次不知朝廷发了什么疯,到处发下海捕,一心要拿到他。在心里,厉坛自然知道那海捕无非是个样子,真靠着那个东西能破几件案子。不过所谓做贼心虚,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要抓自己的消息,怎么能够安心过日子。好不容易得了一大注钱财,正是享受生活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些,干脆逃到异国他乡来。元昊从去年开始,便按捺不住了,虽然没有正式称帝自立,但实际行动紧锣密鼓,一切都朝着反宋自立准备着。这种时候他最需要人心,从宋境逃过来的人,哪怕不跟着他造反,也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厉坛干脆来了这里。
张源和吴克侠两个,一看是落拓无着的穷鬼,到党项来碰运气的。厉坛虽然没能把当时抢到的所有的钱都换成金银,身家依然丰厚,怎么会看他们两个。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跟这两人闹翻罢了。
见厉坛态度冷淡,张源吃饱喝足,也不好再纠缠,起身拱手:“今日一饭之恩,容某日后再报,英雄终有出人头地的地天”说完,抬头高歌:“太公年登八十余,王一见便同车。如今若向江边钓,也被官配看鱼。”大踏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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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桑怿归来()
第282章 桑怿归来
世间的很多事情便是这样,别人求爷爷告奶奶求门来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一旦离去了,又追悔莫及。自天圣二年与徐平在牟分别,张源和吴久侠在陕西路沿边各州折腾了许多年,闹出了不小的名声,但沿边将领却没一个肯用他们。当他们进入党项之后,故技重施,改名张元、吴昊,有意犯赵元昊的名讳。又在闹市作惊人之语,顺利得到了一心反宋的元昊的接见,并授予官职,大肆宣扬。
这是宋和党项争夺人心的战争,边将不敢负这个责任,一边把另一个经常与张、吴二人游历的姚嗣宗招为幕僚,一边朝廷。为了争夺人心,有大臣建议厚待张源和吴久侠的家人,把家属送往京师为质,同时派他的兄弟子侄到边境,诱招张源。
徐平在朝报看到这建议,愣了很久,搞不清楚这间的道理。两个落第进士,边境地区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如此大张旗鼓,图的什么?若说是争取人心,这不是鼓励其他跟张、吴二人境遇相似的人到党项去吗?不去党项,连谋个一官半职都做不到,到了党项之后,官也许给他们,给钱给粮,全家人都跟着沾光。这是争夺人心还是鼓励人叛国?
徐平章,直说若是有大国气度,那不用理会,任张源两人去折腾好,万事操之在我,何必在意党项怎么对待两个落第的读人。要是对这两人真地重视,那明发布告说清这两个人的罪过,把他的家人迁往内地,同时严查边境,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好。
由徐平等人的激烈反对,此事最终无后而终。张源和吴久侠的族人一百余口被徒往房州居住,命地方官监视。两人做出了这种事,家族再在边地的华州有隐患,迁走情理之。
永宁侯府后园池边,徐平拉着桑怿的手道:“岭南一别,不知不觉竟然有四五年时间了。见你一切如常,风采依旧,我也放心了”
寒喧之后,让桑怿坐到客位,徐平对庞籍和石延年道:“我离开邕州的时候,庞御史刚到岭南,石曼卿还在京城,说起来并没有在岭南共事过。倒是桑钤辖一直跟你们共事,相互之间都不陌生了。我们这些在岭南的武官员,在京城还是第一次聚在一起。”
庞籍道:“我到邕州是谏议恩泽,蔗糖务一切完善,只是守成而已。”
徐平大笑:“那个地方,哪里还得守成?现在去接你的人,一样还是开拓”
几个人说了一会闲话,徐平才对桑怿道:“秀才,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牟,我们曾经拿过两个做药银的落第进士?虽然拿住了他们,还是让他们走了。”
桑怿点头:“记得,好像他们两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吴,是陕西路人。”
“不错,正是他们没想到十几年之后,这两个人倒是闹出了大事。前几个月,他们出了宋境,投奔了党项赵元昊,听说还颇受重用呢”
桑怿愣了一下,看看庞籍和石延年,才道:“那两个人有些胆识,在陕西路那种地方求个一官半职不能,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
徐平摇了摇头:“心天高,说起来指天画地,做起来一无是处。我打听过了,这两个人从天圣二年落第之后,便在西北边地几州游荡,拜会过不少边将。他们好做惊人之语,在离开宋境之前,还跟一个叫姚嗣宗的人一起,雇了几个壮汉,拖了一块巨石大道行走。石写些耸人听闻的诗句,三人跟在一边哭,意思是天下无人识英雄。守边的将军倒是真被他们唬住,招了三人问话,只他们说得云里雾里,也不敢用他们。张源和吴久侠两人心不愤,此出了宋境,投奔党项去了。倒是那个姚嗣宗,还记得自己是个汉人,没有跟着去,现在被招入了边地的幕府里。”
桑怿听了笑:“当年在牟,这两个虽然人落魄不堪,倒也是语出惊人。”
听两个人说得热闹,石延年道:“当年云行在牟的时候,我也时常到你庄,怎么没听说过此事?原来你们那个时候见过这两个人了。”
不好让坐在一起的石延年和庞籍两人尴尬,徐平便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略掉了对付马季良家里的情节。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真按法律算起来也过了追溯期,而且对徐平和桑怿这种地位的人来说,只是年轻时的趣事,不会有人再去追究当年合不合法。
宋朝前期的进士,还是有不少人年少游侠,曾经提刀杀人也颇有几个。徐平和桑怿当年做的这点事,跟张咏几个人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对他们的边功还有加成作用。
由于从海路而来,桑怿带军到京城用的时间当年徐平少了许多,前几天到了。从邕谅路的数万厢军和乡兵一共拣选了两千八百人,分为两军,各一指挥骑兵和两指挥步兵,为厢的编制,桑怿为统兵官,隶殿前司之下。赵祯亲自赐了军号,用前两年被取消的宣威,彰显当年破交趾之功。另从交趾象征性地拣选了一指挥,基本是交趾的王公贵族子弟,赐军号为归明交趾,同样隶在殿前司之下,单独成军,表明对交趾的征服。
这样一支边军到京城,各种仪式非常多。枢密使张士逊代表朝廷赐军号,赵祯亲自检阅,忙忙碌碌近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到今天,才有空闲,徐平把在邕州的旧人招来相聚。
听徐平说起当年旧事,庞籍才知道原来石延年和桑怿与徐平三人早相识,而且竟然跟新近投到党项的张元、吴昊两人打过交道,不由道:“近来张元、吴昊投奔元昊,朝众臣议论纷纷。元昊对这两人宠以高位,招诱宋臣,都认为将来为祸不小。谏议看来,这两个人到底如何?将来会不会成为朝廷的心腹之患?”
徐平道:“言过其实,不堪大用,对于党项来说,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真正可虑的不是这两个人,而是元昊在这个时候大肆宣扬,是存了什么心思。自赵德明以来,从宋出走投奔党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是人之常情,以国之大,总有为了功名利禄不顾廉耻的人。以前党项都是让这些人隐姓埋名,生怕引起与朝廷的争端。这次赵元昊却一反以前的做法,不但不藏着掖着,还大肆宣扬,岂不正说明他不臣之心已经按捺不住了吗?”
庞籍一怔:“谏议是说,党项要反?”
“这已经是秃子头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用种种借口,不用大宋年号,无端更张制度,大肆封赏,党项只差没有明着造反了。现在又有张、吴之事,只怕反在一两年间。”
备注:张元和吴昊投奔党项的时间,一般有庆历二年和景祐四年五六月之间两个说法。前一个说法明显是为了附会他们曾经见过韩琦和范仲淹,不足为信,采用了后一种说法。他们对党项造反的作用不能高估,各种故事多是小说家言,元昊造反的主要臣僚并没有这两个人的名字,更可能是被当成吉祥物,用来争取人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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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管事还是管人?()
第283章 管事还是管人?
延和殿里,赵祯看着正襟危坐的徐平和桑怿两个人,微笑着对徐平问道:“自你任满回京,与桑将军已经多年未见了吧?听说你们两个自布衣时认识?“
徐平捧笏道:“回陛下,当年我在牟庄里的时候,便与桑钤辖相识。 那时我的庄里闹贼,而桑钤辖在附近几州捕贼颇有名声,请他到庄里捉贼。天圣五年,我们两个还一起科举呢,可惜桑钤辖未过省试,因为捕贼做了郏城尉。”
“哦,那当年你庄里的贼捕到了没有?”
“捕到了,是因为有人造药银骗钱。说起来有趣,最后我们找到做药银的人,竟然是前些日子投党项的张元、吴昊两人。昨天我在家里设宴,请从邕州回来的几位官员,还说起此事。大家都说真是无巧不成,当时的两个小贼,竟闹出如此动静。”
既然说起,徐平便主动提自己曾经在家里请过几个邕州官员聚会。除了一些特殊职位特殊身份,官员私下里聚会并不犯禁,要不然一当官岂不成了六亲不认了。但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藏着掖着,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