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仲年转过身躯,挥手令众人退开,这时他和古若妍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阻碍,相望一阵,他向旁边让开些许,翻起手掌,指尖对着门内,“远来是客,进来说吧。”
“多谢。”
古若妍说了一声,莲步轻移,随他们进了门内。
“这秋府也算不错”沿路走进,她略微瞄了几眼,发现这里的阁楼亭台甚是精致,虽说比自己家差了几分。
她想起往昔岁月,爹娘亲人的脸浮现在眼前,顿时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哀痛,眼生氤氲。
进了厅内,她打眼一瞧,这厅布置的也很讲究,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皆出自名家手笔;屋内摆置的盆栽器具也都不是凡品。古若妍心里一笑:“看来倒不是个俗人,差点小瞧了他。”
秋仲年瞥见椅子上躺着个香囊,嘀咕了一句;此时黄有顾也看见了,会意过来:“哎哟,方公子有东西落在这儿了。”
“你给他收起来吧”秋仲年声音明显有一丝疲态,对古若妍说道:“姑娘请坐老黄,叫他们上茶!”
古若妍刚坐下,举起一只手来,制止道:“不必了,我这次来只有一件事”
她还未说完,便被秋仲年打断了:“姑娘能否摘下斗笠和面纱来,让秋某一睹芳容呢?”
古若妍点点头,取下这两样东西,轻轻搁在桌上。
“啊”黄有顾双眼立马直了,八字须微微抖动,不觉半边身子开始发软。
秋仲年亦被她天人般的美貌所震慑了一瞬,而后仔细打量她五官,从嘴唇扫至额头,然后又从耳朵看到下巴,目光深沉,口中喃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既不像她,更不像我”
“你看够了吗?”古若妍被两个男人盯着看,将目光移至一边,檀口微张。
秋仲年脸皮微红,低头问出一句话来:“静雪她还好吗?”
黄有顾听了这话,想起老爷曾说过的往事:他年少时曾去云南游历,与当地一位姑娘相爱了。两人私定了终身,还互赠定情信物,山盟海誓,永不背弃,可后来老爷他却回湖广娶了别的女人。
这其中缘由不得而知,老爷不说,黄有顾也自然乖乖不问。
黄有顾鼠目一转,透着精光,再看古若妍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这姑娘莫不是老爷的私生闺女家里出走一位小姐,却又寻来另一位小姐,多亏老爷素日宅心仁厚,想必是上天保佑吧?”黄有顾情知自己不便留在此地,便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师父她老人家很好。”古若妍表明了身份。
“师父?”秋仲年抬起头来,眼神疑惑,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古若妍那双眸子眨了一眨,纤长睫毛如蝴蝶扑扇,缓缓说道:“我叫梅怨秋。”师父并没有细说往事因由,只是没头没脑安排了这么一个任务。但她忽然想知道师父与这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故意拿话诓他。
“怨秋”秋仲年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我知道她怨我恨我,这也不怪她,毕竟是我耗费了她的青春年华。”他站起来,走到厅堂中央,看着面前的一盆花,目光涣散,“害她苦守是我一生之罪,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受到良心谴责,活得很是辛苦。”
古若妍却“噗嗤”笑了一声,抿嘴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梅愿秋,愿望的愿,心愿的愿。”
“哦?”秋仲年倏地转过身来看她,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她、她不怨我?”目中透着欣喜的光芒。
“你还做了哪些对不起她的事?”古若妍见他心绪波动,便又问道。
“往事不堪回首”秋仲年叹了口气,踱回到椅子上坐下,“算了,还是说给你听听吧。”
“我年少之时曾去四方游历,在云南路过某处山谷时,不慎失足跌成重伤,所幸被一个当地姑娘救起,正是梅静雪也就是你师父了。经她悉心照料了半年多,秋某才得以捡回了这条命。”
“我们日久生情,遂私自定下了终身,可这事终究还得去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是我决定回家给父母说明此事,再来娶她过门。临行前我将这个包金玉镯送给她,作为信物。”
“可谁知自己回家一说,父母却坚决不同意。”
“不止如此,我还被他们软禁起来,因为父母要我娶当地一位富商的女儿为妻我本死命不从,可娘以绝食要挟我,我实在是不得已”秋仲年闭上双眼,脸上滑下一行清泪,似陷入无尽的遗憾之中,无法自拔。
古若妍听罢,心中亦是吃惊不小,不过脸上却保持淡定,“原来是这样那好,我此次来正是要带你去见她,你们自己把事情说清楚吧!”
秋仲年却摇头苦笑道,“你瞧我现在走得开吗?刚才送走的客人你也看见了,专程从福建过来,同我谈生意的。”
古若妍听到客人来自家乡福建,立时想起了破败的家和亡故失散的至亲们,心里又一阵酸楚。
“再说时隔多年,就算我把真相讲给她听,她也不一定会信我的话。”秋仲年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我看,还是算了吧。”
古若妍面露迟疑之色:师父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去,否则便是杀了他挖心
师命难违,她仍看着秋仲年,“我从云南赶到这里也不过半月,况且我还屡屡问路现在你同我回去路途已熟更是用不了多久,耽误不了你多少事。”
秋仲年闻言皱着眉头,斜睨着她道,“是你师父说的?”
“是。”古若妍点头。
“那我若是不去呢?”
“师父说把你嗯,说一定得把你带回去。”
“恕难从命。”秋仲年干笑了两声,朝外叫道,“老黄,送客!”
无人应答,他又叫了几声,“老黄,老黄!”
见他急于打发自己走的样子,古若妍忽然心中清明:此人果然不是善茬,翻脸比翻书还快既然情真,先前为何又不认那玉镯,要说谎话?方才我几乎都信了你的话。
古若妍起身走到门口,轻轻说了句:“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你女儿么?”她一松手,垂下一个青翠欲滴的玉叶来,光线一照,上面的“秋”字格外打眼,正是此前秋彩所赠之物。
“站住,你、你说什么”秋仲年眼睛立马睁大了不少,挥手唤她。
话音未落,他只感到一股香风倏然袭来,直直透入心脾,顿时陡觉不妙,匆忙往后跳开,正是“灵狐抖尾”的架势。
古若妍收起长袖,冷笑道:“‘灵狐身法’呵呵,你果然是秋彩的爹。”联合之前的事情,她已明白了许多。
第159章 途中风波()
秋仲年听她说出自家闺女的名字,立时上前几步,连连追问道:“你说清楚,她现在怎样?!她她在你们手里?!”秋仲年平日里何等精明,可此时竟然变得舌头打搅,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虽然心乱如焚,可古若妍却是不急不慢,只是先说了如何从张根、楚保手下救出秋彩说起,而后又说了带她入谷之事,娓娓道来。
“哦,原来如此。”秋仲年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你师父她、她知不知道秋彩是我女儿?”
“秋彩妹妹说她自己来自湖广江宜,师父脸色隐隐有些不大对劲,而后又见她使出了‘灵狐跃’身法,师父的反应更是不同寻常,露出极强的杀意,当时我就觉得这实在太奇怪了。”
“什么?!”秋仲年咬牙切齿道,“这毒妇”
见他辱骂家师,古若妍毫不客气打断了他,“我见势不妙,便叫停了师父。”
“她现在还在谷中吗?”秋仲年小心翼翼问她,毫无往日那副跋扈的神情,生怕听到任何有关秋彩受害的消息。
“还在。”只见古若妍点头,肯定道:“人心叵测,她一个姑娘家在外行走太危险了,所以我就劝她现在谷里呆一段时间。”秋仲年这人不够真诚坦荡,但却又对自己的女儿极为珍视,所以古若妍才会这么说,想以此来诱他跟自己回云南。
“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跟你去云南,只希望她没事就好。”果不其然,秋仲年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跟她回去。
古若妍低头窃笑,说道:“你若肯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她挥动另一只袖子去取斗笠面纱,风声响过,好似有粘胶一般,一碰便将这两样物事给带了过来。
“待我交代几句话,咱们立马就走。”
秋仲年说完便往屋外走去,一边探着头找老黄,想给他交代事情;古若妍则戴好斗笠面纱,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两人刚走到院内,这时只见黄有顾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正是先前那个身穿褐色衣衫的年轻人。
“老爷,方公子回来取东西。”
一方在院内,一方在走廊中,双方隔着数丈之远遥望。
“方老弟,恕我违信,恐怕生意暂时要搁置了。”秋仲年一见他,便抢先出声道。
那方公子正冲他露笑,不曾想对方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他身后的古若妍,十分奇怪道:“秋老板这是何故?”
秋仲年苦笑道,“我有极为重要的事去办,实在对不住,只怕短期内是无法再谈了。”
方公子心想这可不妙,我千里迢迢从福建赶来,舟车劳顿,走访湖广周边十多家米商才敲定了与秋府合作如今他这一走,我岂不是又要大费周章?
“是这位姑娘的缘故吗?”
见他发问,秋仲年点点头。
方凌程看向秋老板身后的女子,单见那双凤目,顾盼神飞,已是美得不可方物,顿时目光陷进去了。
古若妍将斗笠前沿压低了些,挡住他的视线。
“嗬”方凌程猝然回神,作揖道,“失礼失礼,在下方凌程。这位姑娘,不知你要和秋老板去哪儿?”
“云南。”古若妍没做声,却是秋仲年回他的话。
“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半个多月吧?”方凌程心想这可不行,一面往前走,一面问道,“能否延期一段时日?”
“不能。”古若妍身子不动,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方凌程见她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只怕现在有麻烦了,不过却还想着如何调和,弄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既然如此那我可否同去呢?”这笔生意很重要,所以他不想出任何差错,再说了,自己同行也可保秋老板的安全。
“不可以。”古若妍冷冷道。
一点儿商量也打不通吗,方凌程悻悻一笑,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法子了,姑娘请便吧。”
“什么意思,你要与我动手是么?”
“不不不,姑娘千万别误会,我方凌程虽是粗鄙之人,但也知道怜香惜玉。”方凌程退开一些,以示自己妥协之意。
古若妍转过身朝秋仲年说道,“你要吩咐什么,尽快说。”
“好老黄,你叫人备快马。”秋仲年简要嘱咐黄有顾府内事宜;方凌程立在一旁,心想:以我现在的武功,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她说不让去,我便偏要跟去,大不了路上寻个机会把她拿下
“姑娘,咱们走吧!”秋仲年比古若妍还急的多,刚吩咐完便一个劲儿催她快点上路。
古若妍见他这幅模样,心里感到有些好笑,羡慕秋彩有个好爹。可一联想到自己的凄零遭遇,不禁鼻子又开始发酸。
为了更快到达,两人骑马行路。
赶了大半天,日头西沉,天色渐渐昏暗,古若妍和秋仲年走进一家客栈,刚坐下不久,便见方凌程走进店来,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方老弟?”秋仲年惊讶道,“你也跟来了?”
古若妍轻啜一口茶,轻声说:“这家伙一直跟着。”
秋仲年看了她一眼,又去看方凌程,只听方凌程说道,“秋老板此行路途遥远,本就叫人不放心,况且你走了之后生意自然也做不成,我回去给帮里交不了差,不妨也出来游玩一番。”
古若妍暗哼一声,不知怎的,这个方凌程虽说言辞拘礼,文质彬彬,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自己总觉得他油腔滑调,不像是什么好人,心底有一股莫名的厌弃之感。
她向方凌程问道:“这么说,你还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云南了?”
方凌程却摆手道,“不,去云南是去,但却不是跟着你们,你们去办你们的事,我玩我自己的大路朝天,没有不准我入境的道理吧?”
古若妍笑道,“你最好别耍花样,我们那里规矩森严,男人入谷立死,尤其是你这种年轻男子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仲年听到“入谷立死”,心里不由一凛;方凌程喝着茶,回道,“世上哪有这种地方,姑娘开玩笑呢吧?”
“你若不信,大可去试试看。”
既听她如此一说,方凌程只笑笑不再言语,唤来小二点了几盘菜一壶酒,自顾自吃喝起来;古若妍摘下面罩,对秋仲年点头示意道:“秋老爷请。”说完,也吃起饭来。
“啊”方凌程一见古若妍的惊世容颜,立时瞪大了眼,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一口酒啜得急了,险些呛着。
“妈…的,昨天劳资又丢了几十两银子!”
几人正在安静吃饭,却听见门外骂骂嚷嚷进来几个人,手中刀剑晃得磕磕响,颇引人注意。为首那个高大汉子大咧咧往桌上一坐,一脚踩在板凳上,痞里痞气,高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一帮人叽叽喳喳喝酒,那汉子酒过半酣,嗓门儿越来越大,口水横飞,说个不停:“你们是不知道啊,劳资昨天本来已经赢了一百两,可没按住这贱手,又他–妈给投了回去,心想再赢一些便走人,可可狗日的真着了魔了,劳资后面一直输一直输,输得屁股尿流,一百两银子跟风卷了似的,眨眼便没影儿了。”那汉子想起这事儿来,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宣泄心中郁气,“狗日的,劳资最近火怎么这么背?!”
众人食客被这剧响弄得纷纷转身看他。
见众人都注视自己,他心里得意,嘴上却还骂道,“吃你们的饭,看你爹干什么?!”
食客多是普通百姓,哪里敢多作声,也就只得认了这个“老子”,立马回头的回头,低头的低头,乖乖吃饭;方凌程悄悄盯着古若妍看,只觉口干舌燥,咂尽一杯又一杯酒,稍解身体里的炽热之感。
秋仲年这些年养尊处优,哪里和这种粗人一起吃过饭,大感烦躁,禁不住直皱眉头;而古若妍淡淡一笑,并不将这群家伙放在眼里。
那汉子忽然扫见角落里的古若妍,心里猛地一蹦,只觉她貌美肤白如同天仙一般,酒劲推着血液乱涌,浑身发热,立时便起了歹意。
这汉子满面通红,打了个酒嗝,歪嘴笑道,“没想到今天艳福不浅,能碰到一个大美妞儿。”
其他人也看到了古若妍,皆屏息了一瞬,继而也跟着附和起老大来。
“这么漂亮,可惜跟个糟老头,做了个便宜小娘子!”那汉子见两人坐一张桌子吃饭,还以为古若妍是秋仲年的小妾,不禁出言调笑道。
“是啊,真可惜!”
“要是能跟这样的女人睡上一觉,那可真是美上天了。”
“你看人家老头,夜夜都上天呢!”
他们这帮人喝得醉醺醺,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混账话;古若妍听他们出言侮辱自己,顿时心里有气,将筷子放下,“你们说什么?”
“哟,这小娘皮还挺烈”调戏了古若妍,汉子哈哈大笑,只觉输钱的郁闷已消解大半,更是没脸没皮道,“不知道在床上怎”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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