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能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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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能生巧- 第2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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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崇政殿偏殿内,方绍朴看着一脸郁郁的赵栩,颇有种医官报仇十年不晚的痛快。

    赵栩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玉貔貅搁在了桌上,扫了低眉顺眼的方绍朴一眼:“你索性明说罢,这所谓的克制,究竟怎么个克制好?”

    方绍朴被吓得呛咳了一声,这宫里的司寝、彤史女史们难道都是摆着看白养活的吗?还有皇帝你这么问一个还是童子身的医官合适么?

    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活不长啊不知怎么地,方绍朴隐隐觉得头顶罩了一大片乌云,墨沉沉的,夹着雷电。

    赵栩叹了口气,托了腮问道:“一日两次或是只一次可算是克制了?还会伤身子么?”他说不出口,每夜的头一次他再怎么想忍,总很快便到了。可只要再抱到她,就难免蠢蠢欲动。如今三次已经是很克制了,若是不加克制,一夜只怕要六七次。

    方绍朴沉默了片刻,垂眸看着地上自己微微露出的半截靴尖,斟酌着词句:“臣以为,官家将至弱、弱冠之年,阳、阳气正盛,自幼习、习武,体力过、过人。寻常人两三、三日一次,其、其实也是常见的”

    赵栩瞪着他,冷笑起来:“寻常人家妻妾成群的也常见,怎么,也两三日一次么?”

    方绍朴眼皮直跳:“这黄帝内经有云:夫阴、阴阳交、交接——”却被赵栩直接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再想想法子,什么药才能避子又不伤身子。等皇后满了十八岁再有身孕不迟。但是万万不能伤到她的身子。”赵栩眉头微蹙,虽是难忍,却不得不忍。

    方绍朴躬身应了,一时屋内静悄悄的。成墨蹑手蹑脚地出去了,片刻后回来禀告:“官家,娘娘回宫了。”

    赵栩眼睛一亮:“是回福宁殿了吗?”

    成墨低声道:“仪驾司的已经去往坤宁殿迎舆了。”

    赵栩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去坤宁殿。”他转头看了方绍朴一眼:“听说你也快要成亲了,只要那药弄好了,便放你回去休上一个月。”

    方绍朴跟在他身后低声下气地道:“官家,微臣还、还没开始相、相看呢,得两三个月才成啊。”

    “二十五天。”赵栩脚下不停,一个月立刻少了好几天。

    方绍朴躬身行礼:“微臣遵、遵旨——一个、个月!”看着皇帝带着十多人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方绍朴叹了口气,说到底,皇帝还是个少年郎呢,他就不和他计较了。

    皇后仪仗卤簿入了西华门,路过延福宫前,孟妧回想起杨四夫人和魏氏所言,召来玉簪吩咐道:“直接回福宁殿罢。”

    玉簪连连点头,笑道:“谨遵圣人懿旨。”

    舆驾不沿延福宫往北,却入了右承天门往西而行,转瞬便过了集英门。自有仪驾司的人赶紧从宝文、天章、龙图三阁前赶回坤宁殿知会去了。

    到了福宁殿落了舆,小黄门却禀报说官家尚未回福宁殿。

    这边孟妧前脚刚踏进了寝殿,后脚便有仪驾司的辇官赶来报信,说官家直接去了坤宁殿。

    玉簪和惜兰高兴得很,都劝皇后不如留在福宁殿等一等。官家在坤宁殿接了信,自然就回转了。

    孟妧想了想,就看到书桌上那张牡丹画,手指轻轻描绘那重重花瓣,心中又酸又甜,抬起头来,一侧妆奁长案上的铜镜里,琉璃灯下的少女似有千言万语,脉脉含情又盈盈带愁,似雾似雨,发髻上那朵白玉牡丹,玲珑剔透,如云舒展。

    “去坤宁殿。”镜中少女轻启朱唇:“就用福宁殿的檐子,无需再传舆了。”

    若是半路能遇到赶回来的他,也能早一会见到他。

    ***

    坤宁殿就在福宁殿的北面,檐子却按礼仪走正门而出,沿着福宁殿和庆寿宫的夹道往北,再入坤宁殿的东门。

    坤宁殿灯火通明,一见是皇后回来了,成墨赶紧上前行礼:“圣人万福安康。”

    孟妧见到成墨,不知怎么比往日更亲切了些,笑着看向正殿内:“官家等久了吗?”

    成墨察其神情语气,心中大石顿时落地,阿弥陀佛,佛祖有灵,皇后看起来已经完全不生官家的气了,只是——

    成墨看向不远处福宁殿后阁的屋顶,苦笑道:“仪驾司的人腿太慢,一听娘娘去了福宁殿,官家便弃舆不用,直接飞檐走壁赶回去了,不曾想——”

    孟妧一怔,福宁殿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光,一道身影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

    “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轻声道,似乎在同成墨说,也似乎在同玉簪惜兰她们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或是对听不见她声音的赵栩说。

    赵栩飞身跃下,推开福宁殿寝殿大门,欢喜之极:“阿妧——!”

    寝殿内却只有掌寝女史带着宫女和内侍在准备就寝的一应器具。

    “皇后呢?”赵栩一怔。

    “启禀官家,娘娘得知官家去了坤宁殿,传了檐子往坤宁殿去了。”

    赵栩在原地停了一瞬,一阵风似的直接推开东窗,飞身而去,留下一堆人目瞪口呆。

    阿妧知道自己去了坤宁殿便立刻赶了回去,她是不是不生气了,是不是也想快些见到他。

    忽地两声脆响,却是他高兴得过了头,不慎踩碎了屋顶的琉璃瓦。赵栩却顾不上了,坤宁殿大门前,一道窈窕身影在灯下伫立。

    她身边站了许多人,可他只看得见她一个,欢欣雀跃。

    见皇帝又一阵风似地跃下福宁殿的宫墙,成墨和惜兰立刻识趣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没入宫墙阴影下。

    赵栩落下宫墙,才想起自己今日虽舍了面子挽回了些所犯错误,但她还不知道,也许她在这里等自己,并不是他先前所想的那样,便有些近她情怯起来,反而越走越慢,脑海中不断想着从何说起,如何哄她才是。

    还有四五十步时,门前的人儿忽地提裙飞奔而来,裙裾舞动,披帛迎风飞扬。她越跑越快了。

    像他当年在粟米田中跑向她一样,坚定、快速、满怀热情和专注。

    赵栩不再犹疑,几步冲上前,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对不住。”

    “对不住。”

    两人紧拥着对方异口同声道。

    再抬起头互相凝视着对方,半日不见一样如隔三秋。

    月光下赵栩下颌已有了细细密密的胡渣,孟妧的口脂早已褪了,因跑得急,鬓角散乱,额头鼻尖出了细汗。

    “都怪我。”赵栩垂首,鼻尖擦过她的秀气鼻尖,带走些汗珠:“是我的错。我都明白了,日后不会再发生,你放心。”

    “我也有错。”孟妧贴在他肩头,将余下的小汗珠蹭在他肩窝里:“我口是心非,我不该丢下你自己回这里,我该好好同你说,我该陪你一同回延福宫”

    赵栩将她搂得更紧:“我们先进去说话可好?你跑了一身汗,吹了风我怕你受凉。”

    孟妧仰起小脸:“不好。”

    “那你披上我的外衫——”赵栩笑着松开她。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去,回福宁殿去。”牵住他的手,孟妧眼中亮闪闪的:“六郎,像方才一样,带我飞檐走壁可好?”

    他吃不准那亮闪闪是月光还是泪光,心里软成了水,却是沸水,冒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泡泡,全是欢喜。

    “好。”

    “你背我——”

    话音未落,人已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我抱你回去。”赵栩垂眸看着她,微笑起来:“若是背着你,要少看你四百多步。”

    ***

    鼓楼的鼓声又响了。

    福宁殿寝殿的大床上,并头而躺的帝后齐齐低声数着鼓声。

    “六郎——”一个柔声唤。

    “我在。”一个柔声答。

    “我们为何有这许多话要说呢?这么晚了,还觉得没说完。”孟妧侧过身子,笑着问。两人竟已经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了,她丝毫不觉得累。

    赵栩探手摸了摸她后背后腰,都还有丝被盖着,便又收回双臂,规规矩矩躺平:“那明日再接着说好不好?都三更了,太晚了——是不是?”

    孟妧噗嗤笑出声来:“六郎杯弓蛇影得厉害,我便这么刁蛮么?”

    赵栩斜眼看了看她,正经得很:“若是连这些小地方都不留神,大处就更不会在意了。我惯会替你拿主意,若连多问两三个字都不肯,那叫什么知错能改呢?咳咳——”

    他干咳了两声,垂眸看向两人的被窝中间。

    “你睡你的被窝——可好?”赵栩自问在她面前全无定力,他可是狠下心来才把那条崭新的被子留在了床上,和她各睡各的被窝。

    被她小小圆润脚趾挠在腿上,赵栩不禁往边上缩了缩,看向床尾的夜明珠,手臂却又被抱住了,暖暖软软的压在上面。

    孟妧眨了眨眼,整个人钻进了他薄薄的丝被中,将他手臂抬了起来,绕过自己颈下,靠在他胸口舒出一口气:“不好,这样我才睡得着,新被子有股味道。”

    “每日都在熏香,有什么味道?”赵栩垂眸看着她的长睫一动一动,无奈地问。

    她摇摇头,蹭得他下颌痒痒的,心也痒了起来。

    “不是你的味道,我睡不着。”

    极轻极细的声音,赵栩却听得清清楚楚,怀中人儿红了耳尖,小脸埋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她会听见自己的心跳,赵栩忽然想起来。

    飞速跳动着的,坚定、热情而专注。

392 番外() 
第三百九十二章

    台阶下已安置了几张绣墩,程氏等人给太后、皇后见了礼; 便斜斜侧着身子坐了半张绣墩; 代老夫人给向太后、皇后问了安。

    向太后温和地问了杜氏几句家常话,目光落在一旁的七娘身上; 见她穿了一身崭新水蓝色长褙子; 镶湖蓝宽边绣银丝芙蓉缠枝纹; 配芙蓉纹软烟罗披帛; 大方得体不失华贵; 看不清五官; 削肩蜂腰坐姿笔挺; 并无怯场之色; 虽不及九娘出色也不及六娘雍容; 却也没堕了孟家的名头,看得出孟氏女学出来的小娘子那种大家闺秀的气派。

    “你七姐倒和你长得不像。”向太后看着身边的孟妧笑了起来。

    孟妧笑道:“娘娘慧眼; 七姐更像父亲一些。”

    “也是个齐整的好孩子。”向太后叹道:“等你六姐出了孝; 也该多来宫中走动走动; 到底是老身和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

    “多谢娘娘牵记; 六姐前几日还送了好些百索入宫; 常惦记着我呢。”孟妧笑着看向七娘:“多日不见,七姐可好?

    程氏眼皮正在一阵跳,想到太皇太后曾说过六娘品性纯良的话来; 七娘有这“齐整”两个字; 不知是福是祸。听见孟妧问起; 赶紧瞥了七娘一眼。

    七娘起身微微屈膝道:“谢圣人挂念; 一切皆好。圣人万福安康。”

    孟妧难得见七娘这般规矩,不由得笑道:“自家亲姊妹,七姐这般疏远客套做什么,快请坐下说话。”

    “九娘说得对,七娘不必拘礼。”向太后笑道:“今日本就是来玩乐的,这般守礼,倒无趣了。”

    七娘应声谢了恩。多了“守礼”二字,程氏的眼皮不跳了。外头小黄门已高声唱了起来,却是赵栩带着一行少年郎君进了大殿。

    “官家万福金安——”殿上一片问安声,屏风后众人皆起身行礼。

    赵栩抬了抬手,看向上头的孟妧,想到她瞒着自己还来了场击鼓舞旗的助威,便禁不住笑了开来。他已换了一身深青色常服,宽袖长袍,行走间衣袂带风,鬓角还有些微湿,这一笑如朝日出海,霞光四射,大殿上为之一亮。连他身后内侍们抬着的三尺金龙舟都黯淡了不少。

    七娘垂着眼皮,一颗心怦怦乱跳,刹那间有种错觉,皇帝那笑容似乎也是对着她笑的,再回过神来,想起百家巷苏府里的王十七娘被娘亲程氏和自己唾弃万分的事来,只觉得十分心虚万分羞愧,不由得竟涨红了脸。她仰慕赵栩了多年,但也心知肚明他从没多看自己一眼。这点心猿意马也已经是不知廉耻了。她孟七可不是王十七那般的女子。七娘暗中捏紧了拳,指甲戳在掌心里,才慢慢平复下来。

    其实大殿之上,不只是七娘,多少夫人和小娘子在素屏后都屏息静气,偷偷张望着这一道身影,可再看到上头灿若云霞国色无双的皇后时,便将目光落到皇帝身后的那五六个郎君身上了。

    每回这些年节里,皇帝若是带了郎君们来见皇太后,事后总会多出几件门当户对的亲事来,除了禁军各班直的将领们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求了赐婚,其他大多都是男女两家在太后或皇帝的意思下一拍即合。

    方绍朴知道两侧一座座素屏后,坐着满京城的夫人、郡夫人及四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们,他脸涨得通红,视线落在自己的靴尖上,只觉得如入千军万马之中,刀光剑影重重。想到不知父母所说的那位小娘子坐在何处,走着走着左脚绊到自己的右脚,险些撞在旁边抬着金龙舟的内侍身上,亏得身边一个少年郎拉了他一把,才未御前失仪。

    向太后指着孟妧笑道:“官家今日煞是威风,亏得九娘那助威旗舞舞得也好,你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赵栩笑着当真上前一揖:“多谢皇后,有劳皇后了。今日吾得的彩头便算我们两个的孝心,献给大娘娘,愿大娘娘万福安康。”

    孟妧起身福了一福,笑道:“官家想得周到。”两人并肩接过金龙舟献给向太后。

    向太后笑道:“虽是个镀金的彩头,却也是你辛辛苦苦赢的,留着和皇后把玩就是,巴巴地送给我作甚?若想作寿礼来糊弄我,我可是不允的。”

    大殿上响起一片笑声来。几位和向太后熟悉的老夫人凑着说了几句俏皮话,自然都是帮着皇帝皇后的。

    赵栩携了孟妧坐到向太后身边笑道:“几位老夫人说得极是,做儿子的彩衣娱亲,大娘娘只管收下,夸上儿子媳妇几句便好。怎地编排起儿子来了,难道儿子媳妇还能少了大娘娘的寿礼不成?”

    “皇帝你倒不肯吃亏。”向太后失笑起来:“你自己置办的彩头,自己赢回来不算,献给老身还要老身夸你。”

    穆老太君笑道:“官家可真是被冤枉了,又出钱又出人又出力一心讨好娘娘。娘娘得了这么大坨金子,为了那点撒出去水星都不见的水粉钱,还挤兑官家。来来来,不如娘娘赏给老婆子算了,好歹也是真金镀上去的,老婆子来好好赞一通官家和娘娘。”

    向太后将那龙头拍了拍,作势瞪向穆老太君笑道:“你的彩头,日后让你家大郎去挣,怎打起这个的主意来了?来来来,不如让老身见见你家大郎,要赏还不如直接赏给大郎。”

    众人都笑了起来。

    “哪个是大郎?”向太后看向阶下躬身静立的郎君们,见其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最是年轻,面目清秀英姿勃发:“这个就是文举那孩子吧?”

    杨文举赶紧上前几步,行了跪拜大礼。

    “好孩子无需多礼。”向太后笑道:“上回见还扎着总角呢,如今倒束起发了。你在哪里进学?”

    “回禀娘娘,小民年后有幸入了孟氏族学附学。”杨文举声音清朗,比同龄的少年要成熟许多。

    七娘眼皮微微抬起,扫了身前这位天波府日后的当家郎君一眼,默默将他和当年的赵栩、陈太初、苏昉比了一比,心中暗叹:世间哪里还找得出他们三个那样风采的少年呢。她却不敢再偷瞄赵栩一眼,却听见赵栩的声音响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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