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道:“围住强攻。”
张骏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去年冬呼延寔率领匈奴人在金城的蚁附那场面太惨,在不经意间给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另一个莽汉部将大声道:“俘虏了那么多人,驱赶他们过去挖墙脚,挖塌了就冲。挖不塌也不是死咱们的人!”
一旁的陈珍忙道:“不可!请主公慎重。现在才刚开始,我们若对投降者残暴,后面汉军拼死抵抗,势必让我部付出更大的伤亡。王师出战不在斩获多少,而在于取得怎样的战果。”
张骏十分赞同,点头道:“陈参军所言极是,我等以有道伐无道,乃堂堂王师。目的是为了光复故土,让汉儿从胡虏的奴役中解脱,怎么能残害同胞“
说罢,他挥手道:“我军还要继续征战,不能将俘虏留在前方,立刻派人押送过河,交给晋兴郡守窦涛看押。”
陈珍又接着道:“凡攻城,先围城。离城二百步构筑藩篱,派兵把守,防城中找到机会冲出来袭营。”
张骏当即采纳了陈珍的建议,让他负责派人修建藩篱,并部署兵力。
是夜,凉军依旧在城下驻扎,张骏写了封言辞恳切的劝降书,次日便遣俘虏坐吊篮上去送信。不料没一会儿,城上竟然丢下几枚头颅来;龙骧军游骑从头颅的嘴里取出了血污模糊的信件,正是张骏写的劝降书。
众将大怒,对着城楼上各种污言秽语叫骂。却见上面一个武将十分淡定地站在那里观看。张骏端坐在马背上,见状回头,伸手喊道:“取某的弓来!”
大伙儿骂声稍歇,纷纷侧目。这地方离城楼上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步,而且是仰|射。张骏铁青着脸,拈弓搭箭,对准城楼上,不料那将领竟然转身就躲,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虽然是自己赢了气势,张骏心里却依然恼火,好像被调戏了一般。
众将顿时又对着城上各种辱骂,纷纷请战攻城,胡硕更是火冒三丈,扯嗓子嚷嚷着:“攻进去,屠城!”
大伙纷纷充满期待地看向张骏,前期作战十分顺利,众将士气高涨战心急迫,已经立功的想着继续扩大战果,还没立功劳的想再打。张骏却长吁一口气,冷冷道:“我征虏军将士皆精锐,战死也要死得其所。上去爬墙,被汤火滚石,折损了可惜。”
军中连投石车、冲车都没有,只有简陋的云梯。要攻城,恐怕只有爬墙了。
这么一说,也有比较理智的武将附和道:“枹罕的汉军虽不堪战,但龟缩在里面死守也的确难办,咱们要是要强攻,定会伤亡惨重。”
又有人说道:“枹罕城兵力有限,咱们不如围而不攻,直逼临洮。”
张骏没有急着回答,顿了顿才道:“临洮照样是硬骨头,那可是出了名的坚城,况且要攻临洮,还需先渡洮水,咱们没有舟师,恐怕比登天还难。”
部将问道:“那如何是好。”
张骏道:“匈奴人的枹罕城被围,不能毫无动静。先沉住气,看他们如何出招。多派斥候打探军情。”
就这样,大军屯集枹罕城外,并不尝试攻城。一连两天,双方都没有大的动静。
早先韩璞答应供粮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半,虽然在坞堡内缴获颇丰,但也架不住一万多人马的巨大消耗。
又过了两天后,张骏对这次突袭已经产生了质疑难道之前长久构思的速战速决战术只是纸上谈兵,太想当然了打仗还是得长期对耗恐怕老将韩璞还真说对了。
但考虑到退兵,张骏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明明取得了胜利,难道要虎头蛇尾告终虽然现在的战果不至于遭人诟病,但明显不符合自己的目标,而且相差甚远!
就在这时,负责打探军情的周同进帐,说道:“大都督,临洮的汉军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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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征(五)()
听到临洮的汉军有了动作,张骏心中兴奋起来,忙在案板上展开地图,道:“你详细说。”
周同对帐外招了招手,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正是陈氏商会埋在临洮城的细作之一。这汉子抱拳道:“大都督,临洮的汉军差不多全部都出动了,往西边来。”
张骏纳闷道:“全都出动了?消息可准确?”
汉子道:“属下不敢欺瞒,临洮有六千守军,已经全部渡河往枹罕来了,属下等众弟兄跟了一路,绝不会看错。”
“不应该啊”周同道:“难道就不怕我们分兵去攻临洮?”
张骏没说话,而是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问:“临洮这股汉军,走的可是白云道?”
“对!“汉子点头道:”大都督料事如神。“
张骏抬头对周同道:“擂鼓,叫队以上将领到中军来商议军务!“说罢,他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图,冷声道:”临洮兵从最近的白云道来,就是算准了我们没有时间分兵。这是想一战就解决我们。呵呵呵,所图不小!”
周同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出去传令,片刻功夫,大营里就响起了聚将的鼓声
临洮到枹罕,最近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白云道。此道宽阔平坦,还很适合大军移动,两边皆无山峰密林,更没有被埋伏的可能。临洮汉军如此大胆的全军扑来,并不是其主将不会用兵,反而是深谙兵法。
好走的大路只此一条,如果凉军分兵偷袭临洮,就势必要绕远。别的路难行不说,偷袭的人少了,打不下临洮,人多了,枹罕这边就会被吃掉。所以临洮的汉军主将,是在逼迫张骏同样率领全军来与其决战。
因为不消灭临洮援军,凉军就要陷入内外夹击的境地,到时候别说退兵,恐怕还要被死死咬住,拖在原地不能动弹。
经过商议,张骏以周同率领龙骧军右营走小路绕道直奔临洮,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轻骑兵去攻城,而是切断汉军退路;他自己则亲率龙骧军左营重骑军、虎捷军右营重步军以及控鹤军向白云道进发,主动迎战。至于韩虎则带领虎捷军左营留守壁垒,牵制枹罕城内的敌人。
周同率军先行,其余各部则是在张骏的亲自率领下缓缓而进。
从枹罕城到白云道约六十里地,再绕行临洮要二百里。周同必须在两军交战之前赶到临洮对岸,然后进入白云道,如果他们失期未至,那么张骏就要独自面对六千汉军,即便能胜,也无法形成夹击扩大战果。
周同从枹罕城外独自行军,快马急赶了二十余里路,夜幕就渐渐降临了,他只好下令连夜行军。走夜路很容易迷路,特别是这年头好多士卒天一黑就看不见了。不过好在沿途都有细作接应引到,周同又命看不见路的人把自己拴在能看见路的人身上,就这样才没有走得七零八落。
周同的脸上毫无疲惫之色,看起来还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作战,任务还十分重要,如果办好了,肯定还能再进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少将军是都督外军诸军事,这大凉的外军有好多万,征虏军这一万人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东征这次赢了,回去肯定还会扩军,到时候论功行赏,龙骧军右营说不定就可以独自成军了。
身后,一个副将凑上来道:“将主是大都督的旧部,好事都有你,真是羡煞旁人。”
“嘿”周同既不承认也不反对,他并不隐瞒自己是大都督府上的部曲出身,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行伍之间还是要凭真本事,只要能有军功,就可以让所有不服气的人闭嘴。
他只道:“咱们得办好了这事儿才有功劳,不然就得竹篮打水!细作说临洮出动的兵马有六千,这些可不是枹罕城里的屯兵,而是正了八经的府军,虽说比不上匈奴中军,但也绝不会差的太远。大都督向来公正,谁卖命谁偷奸耍滑心里都有数。咱们只管断其后路,等前面大都督干上了咱们再冲!”
“那是那是。”副将忙点头。
绕路的轻骑军怕暴露目标,没打火把。否则大路上一长串火龙,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在空中还有轮弯弯的月牙,众人习惯了这种光线倒还看得清路,大路到了晚上是白花花的一条,慢点走没什么事。
林涛阵阵,在月光下宛若粼粼波光。空气中透着寒意,这都夏天了,山谷中晚上还是冷。不过周同等人倒不觉得,身上披着最少二三十斤重的铁、拿几斤重的武器,还要背三天吃的麦饼,饶是号称轻装简行也不轻巧,骑马都不冷,牵马走路的士卒可能还要冒汗。
走到半夜,周同便听得前后的士卒会偶尔打哈欠。他倒是觉得奇怪,自己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现在让他睡恐怕也睡不着,精神好得很。
半夜,众军停了一会儿,就着泉水和腌肉吃饼子,没歇多久又叫继续走。周同怕军卒们歇着歇着就睡着了,更怕失期误了大事。他宁愿提前到了好好歇着,也不想因为自己导致失败。那样的话即便是用命抵罪,他也觉得不够。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将在侯府里做个部曲,保护少将军的安危直到战死或者退伍,却没想到几个月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再也不是身份卑贱的部曲,而是堂堂一军之主。所有这些,都是大都督给的,所以他知道自己要把握住机会,多立功劳,这样才不算辜负少将军。
天还没亮,军队就到了白云道,然后就绕路向东,等进了山谷,天色渐渐亮了,周同又下令休息吃饼子。
龙骧军右营的士卒们耐力非常惊人,走了一整夜的路,接着又开始走,一声抱怨也没有。当然,这离不开他们平时艰苦的训练,还有就是大伙儿都知道忍耐的理由,那便是打了胜仗有重赏。
又是一天,在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周同回头看路,叫来一个什长,吩咐道:“你们领两匹马,在后面的路口藏着起来,有落单的人打这儿过就抓住,要跑就射死!”
旁边的副将听了赞道:“将主想得周到,离敌人应该不远了,说不定能抓住汉军的斥候。”然后他又再次叮嘱那个什长,让他和手下换着值守,别都睡着了。
就这样,周同和他的部下保持着很快的行军速度,在枯燥的赶路和吃饼子之间转换,在勉强熬过了第二夜之后,终于赶到了白云道的入口,离这里不远,就是临洮城。
太阳快到中天的时候,已经在一片密林里安顿下来。周同叫上自己的部下们,爬上了一个山坡观看,这里有很宽阔平坦的一块地,白云道就在眼前,仿佛望不到头,直通天际一般。白云远远地飘来,就好像是飘在白云道上,想来这就是为何要叫“白云道”的原因了。
再往东看,一条波光粼粼的玉带横在平原上,对岸有一个小黑点,那里就是临洮城的缩影。
估摸着汉军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周同安排了值守的人马,下令全军休息。大伙儿也不扎营,倒在地里就睡了。周同躺着,被太阳晒得额头发亮,扯了一把草胡乱堆在脑袋上,仍旧睡不着。一门心思等着汉军的到来。
小麦地里的虫子“吱吱”只叫,接着四面鼾声震耳欲聋。
躺了没有一炷香功夫,忽然一个披着甲的军士跑得飞快,嚷嚷道:“汉军回来了,二里地外,人多得要命!”
周同一激灵就爬了起来,说道:“把大伙儿都叫起来,别睡了!”
林子里一阵吆喝声,人们纷纷从杂草里爬起来,顾不得许多,在各队、伯武将的安排下排成队列。周同下令各伯、幢主带人马后撤到林子深处,不许出声。自己则与主要部下回到刚才远望的山坡后面,趴在地上小心观看。
没过多久,就听到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和隆隆的脚步声,先是稀稀落落几个侦骑奔出来,然后就见密密麻麻的两列步兵紧随其后,旗帜如林,径直涌来。
“娘的,果然精锐不少!”周同低骂了一句。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这股汉军的队列远没有凉军整齐,但只凭精气神,就可以断定战斗力不低。
副将咽了口吐沫,道:“这些府军大多也是汉人,即便有胡虏,也是归化种地的居多。可即便这样还有如此军容,要是换作匈奴中军,岂不是更强”
周同道:“那又如何,有大都督在,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眼看着汉军徐徐而进,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全部走完。周同听着脚步声远了,就大手一挥,身后早就准备妥当的部下顿时冲上了路口,搬石头的搬石头,挖壕沟的挖壕沟,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彻底断了这股汉军的归路。
白云道,张骏带领众军缓缓而进,他已经收到了细作不断传回的消息,得知周同破坏了道路后,放心了大半。要说来的如果是匈奴人的铁骑,他还可能谨慎一些,可来的依然是府军,那张骏就很有信心将其击败。
征虏军在连续几战中已经表现出了不俗的战力,各军之间的临场配合也有默契了许多,这时候,就正缺少实力不弱太多的对手来做陪练。是的,就是陪练,张骏现在信心爆棚,已经有点期待和真正的匈奴精锐打上一场了。
太阳垂在西边,万里晴空,地上非常干燥。凉军已经深入到白云道三十里,由于张骏一直掌握着汉军的动向,所以他可以准确把握自己部下的行军速度,既不会让士卒懈怠,也不会让他们感到疲惫,等到凉军交战的时候,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宽阔的白云道上,一大片的尘雾被人马踏起。战争的爆发永远是必然性中的偶然事件,今天也不例外,双方以谁都没料到的方式大打出手了
道路在前方被一座平地凸起的山峰挡住,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折弯。就这样,充当前锋的龙骧军右营和对面汉军的先头骑军在拐过弯之后,迎面撞到了一起。
双方走在最前的散骑发现情况不对头,皆打马往后就跑,一边反身互相射箭,一边高声大喊:“遇敌!”
正常然遇到敌人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结阵先保护好自己,等打探清楚情况后再决定是否要出击。但王猛与别人不同,在中军被埋没多年的他太清楚机会对一个人又多么重要了,换做战场上也是一样。所以他没有请示张骏,而是直接带领龙骧军左营一千重骑扑了上去。
对面的汉军还在整队列阵,完全没料到凉军竟然如此猴急的就动手了,准备不足之下,本就不是十分严密的阵型一下子就被王猛撕开,顿时乱成一片。
等到张骏闻讯后骑马奔上了一处小山坡时,前方的杀声骤然变大。千军万马就出现在眼前,个人显得十分渺小,就好像沧海中的一叶孤舟,飘摇欲沉。
东面的汉军人多,且主将十分有经验。他任凭前面杀的天翻地覆,后面的马兵却还在强力调控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列阵。等到王猛穿透了千军打算继续进攻时,汉军后队已经严阵以待。
被王猛击溃的汉军前队士卒纷纷绕开自己军阵的正面,从两侧逃到后面,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此汉军并不弱!
一阵低沉的鼓声突然想起,王猛一挥手,身后的部下在距离汉军后阵一箭之地开外勒马停下。“撤!”他不甘心地喊了一声,率先掉头。身后一千部下也跟着返回本阵。
虽然开局小胜了一场,但对面的将领是老手,没有给凉军继续扩大战果的机会。张骏站在高处,一切都尽收眼底,自然不会轻易让王猛冒险。
这个时代,重骑军还是住在战场的战略性力量,由于人马俱甲,需猛士壮马才可担任,造价更是十分高昂。特别是张骏麾下的重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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