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张茂在性格中,对权力看得很淡。不是他不重视,而是他跟重视自己。
贾摹是张寔的妻弟,相当于是张寔后时代下代表前任凉主的人物。当初张茂继位的时候,就有人提议是让张骏上位,可是又考虑到张骏年纪不足才作罢。所以在坊间一直有流言蜚语,说是张茂欺负侄子年幼,强占兄长一脉的大位。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张茂在继位之初,就强调他只是代理,虽然这一方面是由于和朝廷音信断绝,没有得到册封;另一方面也是张茂想极力避嫌。此外,他还明确了自己的侄子张骏的继承人地位。
常言道流言止于智者,可百姓们只喜欢八卦。所以民间对张茂的误解就一直存在,即便声音不高,但却如同一根刺,长久扎在他的内心深处。这也就导致在处理贾氏的问题上,张茂选择了容忍和退让。
如果他处理贾氏,只要没有将尺度把握好,就绝对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罔顾亲情、背弃天伦!试问,如此爱惜羽毛的张茂,又怎么可能轻易下定决心?
张骏和一身戎装的贾摹见礼,贾摹不苟言笑道:“听说正道又胡闹了,骏儿还要多担待。”
“舅舅说的哪里话,舅兄他如今文名极大,很受姑臧子弟的推崇”
“哼!”贾摹气道:“都是一群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出息。舅舅已经和你叔父谈过了,下个月就把正道安排进中军历练历练。”
“哦?”张骏闻言心中一紧,表面上却是笑道:“舅兄武艺极高,在军中必然能闯出名头!”
“哈哈哈哈!”贾摹这时才露出笑容,道:“骏儿快进去吧,不要让你叔父久等。”
“诺!”张骏微微躬身一礼,便转身进了一间暖宫。
见到张茂的时候,这个鬓角已经发白的中年人正在批阅各部呈上来的文书。他不敢打扰,只得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叔父的一举一动。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张茂才放下笔,长吁了一口气,伸出懒腰,转过头对张骏道:“骏儿等的不耐烦了吧?”
“没有。”张骏立刻挺身道:“阿父勤于政务,侄儿不敢打扰。”
“呵呵!”张茂指了指自己的侄子,笑道:“你这小子,就会哄吾开心。”
“说吧,来找叔父有什么事?”
张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阿父,不知这次侄儿能有什么封赏?”
“哈哈哈哈!”张茂大笑道:“就知道你要来问这个!”说罢,他思虑了片刻,才道:“叔父不会偏袒与你,但也不会故意给你制造磨难,这次的封赏,有司已经提出了合理的意见,吾觉得可以。”
“嘿嘿嘿。”张骏过来给张茂捏着肩,问道:“叔父可否透露一二?”
“开府!建牙!”张茂挥了挥手道:“仪同三司就不要惦记了,等你再立新功补上。”
“是是是!”张骏极为开心的连连点头,那样子把张茂逗得又是开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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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升官发财()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骏早早的起身,简单洗漱一番,便来到林苑中一处僻静且开阔的地方练箭。
苑里修有一条青石子铺就的小路,中间一段比较直。张骏就命侍卫从校场搬来一个靶子,立在路的这头,他则站在另一头,相距差不多有五十来步的样子。
和战场上箭如飞蝗的景象不同,练箭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张骏默默地搭箭、拉弓,然后就是瞄准把子,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良久,直到手臂酸软,才放下歇一会儿,然后继续重复。这种练法侧重臂力和耐力,射箭不但需要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在精确瞄准时,往往还需要长久地追踪一个目标,所以耐力也不可或缺。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张骏又换了一个练法。他极为快速地搭箭射击,基本不瞄准,全靠手眼间的直觉行动。这样持续不断,一直到箭壶里的箭矢全部射光才停手。再看靶子上,只有一多半的箭射中了,其他的一小部分则完全不知道射到了哪里。其实这又是对应战阵上的另一种情况——敌人蜂拥而至,根本不需要瞄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箭射出去就行了。
彩蛱端着茶饮和甜品走了过来,放到不远处的石桌上,等郎君休息的时候饮用。这时候她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长久练箭的人手臂很长,肩也极宽,只有腰反而很细。张骏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镶着金丝线的戎装站在那里,神情极为专注,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干扰到他。
魏晋时的武将,除了要会用兵,武艺也十分高强。经过东汉末年以来的战争洗礼,军事斗争已经发展得极为专业化,不但部门完善、军械发达、而且对将领的能力也提高了要求。时代在变化,汉初时杀狗的樊哙若是放到现在,顶多也就能走到队主或伯主这一个级别,想成为军将乃至封侯,根本就不可能。
为将者帅者,首先要识字,熟读兵法。最起码,要能看得懂军令,领会上级的作战意图。在没有电话和电报的年代,几万大军铺开以后根本望不到边际,指望军旗和鼓声就能如指臂使,那根本就不现实。
大多数情况下,是传令兵骑快马赶到,下达命令。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很有可能传令兵到了之后,就发现情况已经变了。这时候,就需要各级军官相机决断,体会主帅的作战意图。
试问,大字不识且头脑简单之辈,如何能胜任?
所以,自古以来才流传这样一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长久的乱世造就了武人地位的畸形崛起,几乎所有的将门子弟从一生下来就被传授武艺和军法。像韩虎那种大将之子,更是从小就在军营里厮混。
射箭一直都是张骏的看家本领,除了可以杀敌自保外,练箭还可以让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身体也可以时刻保持一种亢奋的待命状态。
其实如张骏这般达到神射水平的人,射箭往往是不会用眼睛去瞄准的。和后世的许多射击运动员一样,靠的就是骨子里的直觉。在奥运会比赛场上,很多射击手都是近视眼,即便可以戴眼镜,但想要在瞬息之间命中目标,也难如登天。
练了小半天,张骏有些累了,便将弓箭丢给一旁的侍卫,自己走到石桌前,抓起一块点心丢在嘴里,又猛灌了两口茶水。彩蛱急忙取出手帕,悉心地替张骏擦脸擦手。
张骏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就是这个道理。人都爱享福,哪有天生就是劳碌命的?
这时,就见家令匆匆走了过来,躬身道:“郎君,您的部下在外面找您,是个叫韩虎的。”
“让他进来。”张骏又抓了两块点心,一边吃着一边道。自从参军以后,他的生活习惯粗野了很多,让彩蛱不时地皱起秀眉。
今日是假期结束,全军点兵的日子。只是张骏没有把时间定的太早,因为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了,打算趁这个机会一起进行。韩虎来寻张骏,也是要同路去军营。
果然,片刻后,韩虎穿着一身齐全的甲胄走了进来,步子迈动起来带着“喀嚓”“喀嚓”的响动声。他在张骏身前站定,抱拳道:“末将参见主公,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望主公见谅!”
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张骏笑着上前就在他肩上打了一拳,发出“啪”的一声。笑道:“承赞兄,在府里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韩虎跟着笑道:“主公,跟着您既能升官、又能发财,末将必须把礼数做全,不然心里有愧啊!”
“你啊你!”张骏指着韩虎道:“说罢,听到什么风声了?”
韩虎这厮在军中人脉很广,凡是叫得上号的将佐,都和他相识,所以消息也最为灵通。果然,韩虎笑着小声道:“卑职升了虎贲中郎将!”
“恭喜!”张骏拱手道。
“不敢不敢,末将还在主公麾下任职,所以主公才是升的最多。”韩虎笑意更浓。
属下们升官发财,张骏自然是心里高兴,不过他的好处肯定更多,所以心里也略微有一丝期待。时间也不早了,主将可是不能迟到。
张骏转身回到内室,在彩蛱的侍候下将一领崭新的明光铠套在身上,腰间挂上一口长剑,便叫上韩虎,在周同、胡硕的护卫下,带着其他一众部曲直奔中军大营。
张骏是很喜欢自己麾下这些将士的,因为有过生死与共,所以情谊才最深厚。到了中军校场,将校们已经开始点卯。张骏没有直奔军前,而是独自走进了阵列,从一个又一个军士眼前走过,让他们可以看到自己的主帅就站在自己身边。
现在张骏麾下的士兵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出自广武郡的府军老卒,二是西迁而来的遗民新兵。虽然新兵已经打散到了各个什伍,并采取了以老带新的办法训练,但毕竟时间还短,所以走得近了,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老兵,谁是菜鸟。
广武郡府军出身的老卒们虽然一开始战力低下,但经过战争的洗礼和淘汰,剩下的这些已经有了精兵的样子。他们服从于张骏的命令,见了其他中军的官也不会胆怯。张骏很喜欢自己的士兵能有这种骄傲,在大凉,他们就相当于太子亲军,所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张骏停下脚步,站在一个伍长面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认识,叫李弇。这名字还是张骏亲自起的,所以印象深刻。随手拉平他身上歪了的肩甲,笑问道:“耳朵还在么?”
李弇没想到少将军竟然还记得那件事,顿时有些紧张,脸色涨红地答道:“回将主,耳朵太臭,扔了!”
“哈哈!”张骏大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胸口,道:“江主簿记下了就好,本将绝不会贪墨大家的功劳。”说罢,更是高声喊道:“兄弟们听好了,今天人人有封赏,个个有钱拿!”
“谢将军!”
“谢将军!”
“谢将军”
全军闻言,瞬间就激动起来。
张骏走出阵列,只见叔父派来颁赏的文官已经到了,便站在主位上,只见那文官一招手,三辆车辙印极深的马车被拉了过来,上面全摆着大箱子。
“咣当!”
张骏示意周同去将箱子全部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成串的大钱。张骏走上前,解开一串的麻绳,将一枚钱币放在手里掂了掂,满意道:“不错,都是分量足的。”
“呵呵呵”那文官尴尬地笑了笑,道:“卑职哪敢克扣少将军的赏钱,那不是嫌自己命长么?”
“你做的不错!”张骏心情好,就随口夸奖了一句,可那文官却觉得自己骨头都轻了二两。这年头,文官不值钱,他堂堂六品度支监的正堂官,在没品级的武人面前也跟孙子似得。
张骏没工夫理会那文官,他转过头对韩虎道,留下一部分给战死的弟兄,剩下的按照功劳大小,全分了。
“诺!”韩虎领命,就当众把张骏的决定喊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发钱,全军无论军官还是普通士卒都兴高采烈。
唯有张骏心里不快,因为他幕下的那三个人竟然都没来!
就在他要派人去各家府上揪人的时候,远处两个人正在往校场跑着,一胖一瘦,正是索三戒和宋沛。
二人气喘吁吁地来到张骏面前,跪地请罪。张骏不想在此时扫兴,便让二人站到后面去等待发落。
不久,眼见着钱被分个精光,那文官又凑了上来,笑着对张骏道:“少将军,还有大将军钧令,要当众宣读。”
“请!”张骏早已知道钧令内容,就让这文官走到前面,展开了高声道:“使持节、平西将军、凉州牧、大将军茂,有令!“
“哗!”包括张骏在内,所有人闻言后都单膝跪地,俯首听令。
只听那文官扯着嗓子,抑扬顿挫地喊道:“抚军将军、武威太守、霸城侯骏,统军有方,转战匈奴千余里,杀敌无算,解民倒悬,率遗民西迁,功在社稷。兹以骏为征虏将军、广武郡守、都督外军诸军事、开府建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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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试点之议()
这次封赏活动搞得十分简洁,本来张茂还想给侄儿大宴朝臣三日,但张骏拒绝了。他回想前日,在灵钧台的情形还在眼前
当时叔父将一摞子告状的文书摆在张骏面前,他不用看也知道,这些奏疏肯定是那些和广武郡有瓜葛的大臣写的。只听叔父语重心长地道:“骏儿,你看看这些奏疏,全是要求严惩与你的若不是你凯旋归来,这次绝对不会轻易过关!”
“阿父所言极是!”张骏低下头,诚恳道:“侄儿行事鲁莽,全赖阿父照应。”
“唉”张茂锤了锤自己的腿,又将桌案上的热茶捧起吹了吹,没有喝就放下道:“广武郡真的糜烂若斯?”
张骏不敢隐瞒,更不想隐瞒,当下便把自己两次去广武郡的经过如实汇报了一番,最后,他沉声道:“阿父,地方糜烂,府军也不堪用了。您一纸钧令下去,还不知能不能听到响声。”
这话说得就极重了,如果地方府军真的已经到了听调不听宣的地步,那么张氏也就离败亡不远。
张茂闻言,眉头紧皱,道:“料想不会每一地都如此,不过地方糜烂却是事实,若果不尽早整顿,恐有倾覆之祸。”
“阿父明见万里!”张骏接着道:“虽然我大凉的主力部队是以中军为首,但实际上地方府军的作用也不能小觑。这次侄儿出征,带的就是广武郡的府军,只要将违反军纪的军官剔除,再裁汰老弱,府军还是可用的。”
“嗯”张茂露出深思之色,心里想着:“侄儿是绝对不会骗他的,那就说明地方上的情况的确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程度。从骏儿出征的情况看,只要把府军重新整顿一番,还是会大有作为的。”
于是,半晌后,张茂沉吟道:“侄儿,若是叔父将整顿地方军务的重担交给你,何如?”
“什么!”张骏差点惊掉下巴,心道您老人家还真当自己的侄子是超人啊,整顿广武郡就已经把地方上大大小小的人物得罪遍了,若是整顿全凉州的府军,那自己肯定会沦为豪族公敌。先别说整军能否进行得下去,若是他敢这么干,就别想还能坐上州牧的位子。
可是如果自己一口回绝,那不是表明自己不敢任事?话说哪个上位者愿意看到自己的继承人胆小怕得罪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张骏一下子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之中。
“对了!”脑筋急转之下,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立刻就开口道:“叔父,侄儿以为,此时不能操之过急。”
果然,听出张骏话中有拒绝的意思,张茂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张骏紧接着又道:“但是侄儿建议选一地试点!”
“试点?”张茂不解道:“是何意?”
张骏道:“呃试点者,试验之地点也”
暗自捏了一把汗,张骏说:“整顿府军非一朝一夕可以办成,而且牵扯极广,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但事有不谐,会功亏一篑。”
见叔父露出赞同的神色,他接着道:“骏窃以为,当选一地进行,积累经验,如有成效,在慢慢推广不迟。这样也可以给各地豪族以接受的时间,不会导致矛盾激化,酿成祸乱。”
“侄儿所言,老成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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