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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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铁手-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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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这样说了出去,是仇恨似海、不死不休了。

他本想找补,但见一向讳莫如深的于一鞭,脸上流露了一种中招、悲恨莫已的神色来,他又觉得颇为痛快。

——终于把这老狼给拔了尖牙了!

于一鞭闷哼一声。

他像吞噬了什么,消化得颇为辛苦。

“当日你说是栽培小儿小女,其实,是把他们引入庄内,当作人质,是也不是?”

“你不能怪我。我没有看错。要不然,你早就了无惮忌了。”

“当日我把玲儿、投儿送入朝天门之时,也曾揣测过你的用意。但没有办法。我不从命,你岂能容我至于今!”于一鞭沉声一字一句地道,“但他们是身在朝天山庄里,不是在你手上!”

大将军哈哈大笑。

额头发亮。

牙发亮。

眼亮。

“都一样!”在山庄里,大将军上下排牙齿也足可叩出星花来,“跟落在我手里,还不是一样!”

“有点不同。”这次,于一鞭的话也像鞭子一般地回抽了他一记,“你现在还在山上,不在庄内。”

大将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落山矶是于一鞭的地头。

他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如果大将军根本回不了“朝天山庄’,即又如何加害于玲和于投?

看来,这情势已无可挽回了。

于一鞭已豁了出去。

他已和大将军对上了。

大将军平生最恨的,就是人家对他的不礼貌、不尊敬。

——于一鞭公然不受他威吓,还反过来威胁他!

他现在对于一鞭的恨意,恐怕还要远超于对铁手和追命。

他恨死他了。

他本来有机会不动声色地杀了于一鞭:那一次,他约于一鞭到山上来谈,就大可动手杀了他。

但他杀的朋友也着实太多了。

杀得几乎已没有朋友了。

他总要留下一个朋友,来为他骄人的成就而喝彩,来证实他也有不出卖不背叛他的老友的。

这一念之仁,使他不忍心清除掉这股根扎得越来越深的势力。

而且已日渐壮大。

他看于一鞭老实。

所以才着了招。

他恨不得马上杀了这个人。

——没有人可以背叛我!

——没有人能对抗我!

——谁背叛和对抗我就先杀谁!

敌人的攻袭还可以忍受:因为敌人天生就是要跟你对敌的:但朋友的出卖最不好受:因为朋友本来应该是跟自己一同来对付敌人的!

所以他比较之下,恨追命要远甚于铁手!

——因为追命曾是他的“部属’,虽然那是为了要卧底,接近自己。

但他最憎恨的仍是于一鞭。

他恨得忍不住还说了出来,说得犹如一声呻吟:“上次,我就早该杀了你。”

于一鞭木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允跟你私下相见?”

大将军怒笑:“因为你暗恋我!”

于一鞭一点、一丝、一丁儿笑容也没有:“因为地点是我定的。”

大将军有些惊觉:“我也着‘三十星霜’查过,这儿没有陷陕。”

于一鞭道:“这里是没有埋伏。”

大将军道:“你有人手把这儿大包围,但我也带了不少精英好手来,你有人,我有。你有武功,我更有,你有奇策,我也有良谋。我岂会怕了你?”

“不。”于一鞭道,“有一样事物是大家都没有的。”大将军一愣:“我有财有权有势,我还会有什么没有的?”

“不是你没有,而是这儿没有。”

“水。”

吃招

“这儿没有水。”于一鞭说,“你没察觉出来吗?这座山头完全没有水,没有水源。”

大将军目光一寒,这次可真像是捱了一招。

而且还是狠的。

——相当狠的一招。

所以他立即反击。

用语言。

“姓于的,只要我下得了这座山,我就要你绝子绝孙!”

话是说出去了。

这次大将军没有后悔。

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他已生气了。

他已给激怒。

他已必杀于一鞭!

因为于一鞭伤害了他的尊严。

——可是有什么比语言伤人更甚呢(除了文书)?

往往争吵就是因为这样,初时本无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但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吵着,自然就有十冤九仇了。

说了那句话,大将军仍不心足。

他左手一掣,亮出一支旗花箭。

于一鞭一看,仿佛看到自己脖子上挂着一条毒蛇。

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略向后仰。

谁都知道他不是要往后退,而是想要扑上去,去强压那一支一擦即着冲天飞射的旗花箭。

“没有用的。老芋头,你再厉害也阻止不了我发出这讯号。”大将军彷似看见敌人的脖子已扼在自己手里,自是得意非凡,“我的讯号一旦发出去,朝天门的人会立刻宰掉你的儿子、女儿,而且还用最残忍的手法宰杀他们——告诉你,这远比杀猪宰牛还刺激得多了!我可以保证:一定鬼哭神号,呼爹唤娘的!”

他觉得自己又把话说尽了。

仇又结得更深了。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啊!

初出道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极讨人喜欢的,他喜欢称赞人,使人全心全意为他卖命。他常施恩惠,让人为他效死。他至少懂得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最少,敌人的命还不是在他手上的时候,话,是不该说尽的。

(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样子的呢?

是因为自己的武功练得有恃无恐,还是因为习这武功而使自己心浮气躁呢?

管它的!反正以自己的武功,稳胜,至少,于家两个后人小命在自己手上,先恣意折腾这老芋头一番再说!)

追命忽然说话了。

他问于一鞭:“你如果一对一去格杀大将军,有几成胜算?”

于一鞭居然也真的想了一阵子,认真的答:“三成。”

追命也居然问了下去:“要是他‘屏风四扇门’都练成了呢?”

于一鞭:“一成也没有。”

追命:“如果你跟我们两人一起联手呢?”

于一鞭摇头。

追命不信:“半成也无?”

“不是。”于一鞭说,“而是因为我不会也不能跟你们联手。”

追命:“反正都是对敌,你就算不与我们并肩作战,也一洋跟他敌对。联手若可制胜,何不联手?”

于一鞭:“因为我跟你们不是同一伙人。如果我过来跟你们一齐对付他,在皇上那儿我就说不过去了。”

——于一鞭原是天子派来屯兵领军的,如果他跟追命铁手联战大将军,那就变成皇帝和太傅一起对抗蔡京派系的人,这就几方面都说不过去了。

事实上,诸葛先生能一直与权倾朝野的蔡京相埒多年,也未尝不可说是皇帝赵佶有心促成的。

——只有在派系相互对垒才能取得势力上的平衡,那皇帝就大可永保帝位。安枕无忧了。

赵佶平时好玩乐,不理朝政,看似荒淫可欺——荒淫是荒淫,但荒淫下一定可欺,像赵佶能对书法游艺如此精擅的人,小聪明是一定有的。就算没有,他身边有的是聪明人,就只看这些聪明人要把才智用在(骗他还是帮他)什么地方。

是以,于一鞭是不便加入铁手、追命这一边,对付大将军。

再说,他跟蔡京的渊源也很深。如果跟这当朝大老的关系不够密切,他也不会能在蔡京眼底一直升到天子门下去了,更不能在这位居要冲之地领军制衡凌落石了。

于一鞭更不欲与蔡京为敌。

所以他得摆明了:他是凌落石逼他反击的,而不是对抗大将军背后的势力!

这一点,在官场上,要分得很清楚。

在江湖上,也要格外小心。

——很多人就是礼数不足,触怒小人,他日当真是死得不明不白,败得不清不楚,有冤无路诉。

年轻人许是还不知道这个。

——世上原就除了恃“势”、“权”、“财”、“才”做物之外,也一样有恃“年轻’做物的。

他们以为天下是他们的。

甚至他一人的。

可是于一鞭当然不会这样想。

他很沉着。

但不愚蠢。

他已上了年纪。

他就算不是狐狸,也是狼。

——在武林中历风历霜久了,一定的狡狯,是必然有的。

追命年纪也不小了。

他是“四大名捕’中年岁最大的。

所以最明白事理。

因此他立即懂了。

“但我还是有不懂的。”追命说,“这山岗有没有,为什么会那么重要?”

于一鞭欲言又止。

追命转了个话题:“你向他攻袭,也不过只有三成胜算。如果你还要先得抢夺他手上随时都可以发出去的旗花火箭,那岂不是至多只剩下了一成胜机?”

于一鞭道:“也许还没有。”

追命道:“除非你不先去抢他手上的箭炮。”

于一鞭:“可是我已没有选择。”

——因为他的孩子在人手里。

追命笑道:“如果你的孩子已全来了这里,而且还在你麾下高手的保护下,你还抢什么火箭旗号预先庆祝过年不成!”

于一鞭不解。

但旋即他就完全明白过来了。

因为已经有人在叫:

“爹、爹爹!”

一队红灯笼闪闪晃晃,于玲和于投——于一鞭的两个孩子——一起出现在高岗上。

带他们上来的是马尔和寇梁。

后面押阵的当然还有于一鞭手下的军士们,其中包括了他的副使“快手神楷’招九积。

大将军一看,登时笑不出来了。

犹如吃了一招。

绝招

这次,大将军和于一鞭,一齐异口同声地道:“……怎么——?!”

追命道:“冷血陪小刀、小骨等候将军夫人,铁手师兄闯朝天山庄接凌夫人,我呢?我不能光闲着领闲俸,总有些事可干呀!”

铁手这回接道:“我们都只是幌子。三师弟一向深谙人情世故,洞悉世事变异,所以前来劝于将军弃暗投明之前,先把令公子、千金接来帐营,以策万全。”

于一鞭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我不是对付大将军,他们岂不是也给你们当人质了?”

追命笑道:“非也。”

于一鞭的左右手招九积适时知机地道:“于将军跟崔三爷一上落山矶,这位马兄和寇兄便把大公子、二千金带入帐里来了。”

追命补充道:“无论咱们谈成或败,我觉得把这两位无辜的孩子送回这儿较妥当。反正,要是你顽冥不灵,偏要为大将军效死,那么,日后大可把他们再送入虎口里去。”

于投一听,已大叫:“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山庄。”

于玲还哭了起来,她毕竟比较年幼。

于一鞭本也想把两个孩子接回来多时了,他的夫人张满枝也央他多次,他不欲大将军生疑迁怒,便一直把事情压了下来,张氏也是宋红男的手帕交,曾找过大将军夫人想办法,凌夫人也跟她丈夫处探问过了,大将军只冷沉地说:“他们不在这里拿啥牵制那芋头?你少插手这种无聊事!”便把宋红男叱退了。

而今竟能把两个孩子接了回来,无论如何,是免去了后顾之忧,心中对追命大是感激,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追命笑道:“我这样做,不是要你感激我,而是希望你不管是对付我们还是大将军,都可放手一战,这样比较公平。”

他指向马尔、寂梁道:“这两位对‘朝天山庄’路熟,知道二位公子、千金给禁锢在哪里,要不是他们引路、引走守卫,我还真办不了此事,都是他俩的功劳!”

马尔谦辞道:“我们只能做些跑腿的事儿,要不是崔捕头的轻功,谁能挟着两个人来去如飞?”

寇梁则道:“要不是铁捕爷先到马房捣乱一番,大战温氏三杰,吸住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两个早给人逮下了!”

大将军听得冷哼一声,额角发出铁锈似的微芒来。

于一鞭忽然向追命道:“我跟凌落石一战,败多胜少。我跟他相交廿五载,对他的武功,自是清楚得很。他的‘将军令’我的‘至宝三鞭’还抵得住。我若是败,必败在绝招‘屏风大法’下。可是我万一侥幸得胜了,如果决斗地点不设在这儿,我也奈不了他的何。”

追命、铁手不禁问道:“为什么?”

于一鞭道:“因为他还有奇招。”

铁手道:“奇招?”

追命问:“什么奇招?”

“走井法子。”

于一鞭沉声、正色、凝重地道。

“走井法子?!”

铁手追命都不解。

——那是什么意思?

——人名?地名?还是一个特殊的阵法?

“大将军一生里有三种绝招,跟他交手的人,不可不知道。”

于一鞭说话的时候,视线没有离开过大将军。

因为大将军随时可以动手。

——一动手,他就说不下去了。

像大将军那样的对手,只伯谁也不能一面跟他交手,一面还能谈吐无碍。

谁也不能。

——就算是诸葛先生亲至也只怕不能。

可是大将军却似没有马上动手的意思,反而说了一句:“我一生岂止三种绝招而已—

—”说到这里,遂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我这一生人过了一半多一点点罢了!”

——以他那样的年纪,居然只认为自己只不过“一生人的一半多一点点”而已,斗志力也不可谓不旺盛了。

于一鞭只好道:“你一向变化多端,高深莫测,‘绝招”当然不止于三种,我这是指你在武学上的‘绝招’,而且,还是要练到了前人所无,独步天下才能作数。”

大将军冷笑道:“你指的当然是:‘将军令’、‘屏风大法’和‘走井法子’了!”

原来他自己也听出兴味来了。

——主要是因为:真正的高手,定必是寂寞的,他们身在高处,难得听到削切的批评。

尤其这是敌人:而且这敌人还是多年战友的评语。是以大将军倒是乐得要在杀掉这个心腹大患之前,听听他对自己最得意的几门绝艺有什么看法。

大将军虽然是大将军,但他也一样好奇。

他就算十分自私,但也会对自己好奇。

“‘将军令’是你的杀手锏。当今之世,大概没有一样兵器比你的手更厉烈;就算有、也决比不上你方便,因为那是你自已的手。”

“‘屏风大法’是你修习的气功,这原本是‘九五神君’宋拜石的绝门武功,但却不知如何落在你手上,而且还给你练成了,而且还练到了第三扇的境地。在内力上,当世能跟你匹比的,大概不出六七人吧,招式高明,再加上内力修为如此精纯,这也是我所不如的。”

“‘走井大法’却是你开溜的方式。武功、才智再高的人,也有给打败的一日。你修得这种奇门功法,只要有井,只要有水,便休想困得住你。而且,这逃遁的方式却是最绝的反击之法。本来,陆上的老虎,到水里也得成为死虎,可你却成了水虎,加倍厉害!单止这份武学上的成就,旁人就该为你作传,如果你用于造福天下,必能流名千古流芳百代。试想:

你外功、内力和退路都齐备了,加上有智谋、有权势、座下更有高手如云,举世江湖,谁能惹得起你?”

于一鞭在与大将军开战之前,居然说了那么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连大将军都甚觉诧异。

但他都听得很舒服。

——当然了,有人(而且还是高手,并且更是敌人)这样猛夸自己,那有听了不开心的!

(唔,对了,该着人为我写一部传,让我可以留名万世,书名就叫……对,就《水虎传》吧!)

于一鞭接着却道:“可惜……”

并没有马上说下去。

大将军打从心里发出了一声怒吼:“可惜个什么?!”

赢招

铁手和追命也想追问:

——可惜什么?

往往“可惜’之处,便是破绽和弱点——大将军有弱点吗?他的破绽在什么地方、他的弱点在何处?

“可惜你的优点已慢慢成了弱点,而长处也转化为短处。”于一鞭道,“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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