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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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4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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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见过文龙,他的看法与我差不多。其实要是大老爷在边关多待几年,也会像我那么想。当然,我知道有些人会觉得我傻,但是我这样的傻人多一些,天下就能太平一些。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只剩下聪明人,这个天下就危险了。”

    范进点头道:“老前辈真知灼见,晚辈佩服。不过老人家话里的意思,大抵是把我当成聪明人了?”

    “不敢。大老爷是读书人,跟我们这些丘八不一样,大家行的不是一条路,不能一概而论。”

    “老人家这话说得对,大家确实不是一条路。你们拿刀我们提笔,你们守的是城池,我们护的是社稷。但是说到底,大家都是给万岁效力,一个做护院一个做管家,如是而已。我带着妻妾来,一些人看不惯,这里面包括郑洛大概也包括老爷子。但是我觉得这不公平,我做什么事跟我带什么人,或是衣食丰俭有什么关系?我不和边军一起吃糙米饭,不和那些人一起啃青菜,不陪着光棍一起熬日子,不等于我不做事。几年前我就曾经给相爷出过主意,在边地开放贸易,吸引商贾过来。只要物资一多,物价就能便宜。我觉得用这种方法,比郑洛用自己的面子向粮商讨价还价好得多。在蓟镇边军种豆佐餐,豆粕养猪,九边上都知道蓟镇肥猪额名号。这些事不算显眼,论功劳也比不上修了多少边墙,或是打了多少胜仗,可是要说到救人,范某觉得也不在他人之下。”

    老人看看范进,沉默无语,范进则毫不客气地看回去。一老一小的目光在黑暗中碰撞出点点火星,老丈人看女婿多不满意,类似的遭遇也不是第一回。可是明明已经生米做成熟饭,还是摆出这种臭脸,也让范进心里不大舒服。

    看在薛五面子上,他不能和老人为难,但是在这种私下场合,也没必要对他过于客气。说到底,眼下也是薛家有求于自己,何况薛家眼下又是戴罪之身,在自己面前没有多少傲慢的资本。

    这时薛五从后面走出来,问两人道:“老爷,相公,你们在聊什么?”

    范进朝薛五一笑,“没什么,向老人家问问边塞之事,顺带扫听下内兄的案子。”

    薛文壁看看女儿问道:“你不和婶子们说话,怎么跑出来了?”

    “没什么可说的,她们的见识太短浅,说话又粗鲁,大家聊不到一起。再说她们都有点怕我,小孩子往我身边一靠就被大人拉过去一顿打,说得罪了贵人就没饭吃什么的,我在那里他们连东西都吃不好,干脆离开那他们还能放松一些。”

    薛文壁点点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你是想不到那么多的,现在能学着为别人着想是好事,证明这几年的历练没有白费。来,陪爹走走,咱们两个也说说话。”

    薛五看向范进,范进朝她一点头,父女两个前后而行,走向远处。范进自己则拿起地上丢的几头砖,在手里反复端详着。这种由土烧制的砖头质量一般,比起范进前世所见的街斗利器“红土板砖”(注)还要松软几分,更不能和江宁那种条石城砖相比。

    听着耳边那些男女因为吃饱饭而兴奋地说笑声,在一墙之隔的塞上,数十万匹胡马正仰头长嘶。塞上勇士磨刀霍霍厉马秣兵准备越过长城牧马山西,而这些辛苦搏命难求一保的百姓视为屏障的便是这松软的砖坯。一念及此,对于薛文壁态度的不满就淡化了几分,不管怎么说,这个老人和他所代表的那些人,保证了天下太平干戈不兴,自己也就该对他多点包容。

    “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不知几时薛五已经走回来,将一件斗篷盖在范进身上,范进这才发觉宴会已经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至于锅灶餐具,自然有那些妇人收拾,用不着范进和他的手下动手。

    他看看薛五,笑道:“跟老爷子聊过了?”

    “嗯。”薛五点点头,并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拉起范进的手道:“我们回房吧。”

    薛家的居住环境并不比他的邻居好太多,院落里房间也没几个。所谓的床铺,就是用土堆出来的,比起范家未曾发迹时还要贫寒几分。人一进房间,就能闻到刺鼻恶臭,薛素芳皱着眉头,又对范进道:“相公……真对不住,连累你跟我住这种破房子。”

    “没什么。做官的什么环境都可以适应,否则的话,怎么替天子牧守四方。这里的环境是糟糕了点,不过我可以忍。”

    薛五向范进怀里靠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可是妾身忍不了……刚才在吃饭的时候,那些女人身上的味道就快熏死我了。真不知道她们多久才洗一次澡,这么味道那么重?妾身从小就没过过这种日子,在四娘身边的时候,也是吃好住好的,哪怕走江湖时,也不曾住过这种破房子。说真的,我一刻都不想多待,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吧。”

    “嗯。老爷子是什么意思,如果想跟我们一起走,我可以安排。你家那点官司算不上什么,想走就可以走,你大哥也是一样。”

    “爹不会跟我们走,他要留下来守城,说是要尽快烧出合格的砖坯,把城池修结实一些。其实不光是爹不肯走,我……也不想再来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抱紧了范进,几滴湿热的液体落到范进脖子上,薛五的语声渐渐哽咽。“最初听到爹和大哥消息的时候,我非常欢喜,以为自己找到了家人,将来再被欺负时,有个娘家可以依靠。可是……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自始至终,我的亲人只有干爹、四娘和相公。这里不是我的家,他们也不是我的亲人。在爹的眼里,我比不上大哥二哥,也比不上侄子和嫂子。当初为了不让嫂子被卖进坊司,就卖了我。到了这里,又卖了我第二次。爹刚才说……”

    “说要你离开我,嫁给其他男人对吧?让我猜一猜,那个男人是不是萧长策?你爹再三强调他是家里的独苗,萧家世代忠良不能绝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不欢而散(下)() 
    看着薛素芳那惊讶的表情,范进笑着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笨蛋。你不想想,你相公是做什么的。文官啊。要是连这点脑子都没有,怎么在朝廷里混,怕不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见微知著,这是我们做文官的看家本事,从老爷子不肯应岳父的称呼,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层想法。其实我本以为自己不错的,不知怎么,老爷子眼里就看不上我,还想让你嫁给别人,等我见到萧长策一定要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凭什么那么讨老人家欢喜。”

    “爹其实对相公很满意的。”

    薛素芳低声说着:“这件事不是相公的问题,是爹的问题。爹说了,相公虽然不及郑军门,但也是个好官。妾的亲眷本来就不在六亲之内,你能尊敬他给他面子,又肯在这样的地方和大家吃饭,陪大家受苦,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坏官。我又把相公做的好多事说了,爹都说江南又福分,遇到相公这样的白面包公。爹也说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我,可是他一生守诺,不想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萧长策与薛文龙是在阳和相识,两人一见如故,又一起出生入死,互相救过对方几次性命,也就成了生死之交。萧长策时督标营的把总,在军营里很有面子。薛家初来时人地两生,这种地方又有着欺生的生活传统,多亏萧长策保护,他们才在这立足安心生活。至于其后薛朝先得到百姓尊敬,被称为伏地圣人,寻根溯源,也离不开当初萧长策的保护。在了解到萧长策时家里独苗且老婆死了的消息之后,薛朝先就做主把薛五许给萧长策做妻子。

    这个时候薛朝先自然不知道范进的存在,也不知道薛五的境遇。以为女人进了坊司,就只有一种下场。当萧长策不计较这些愿意娶她,其实是萧长策吃亏。再说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宣大,几时能碰到都说不好,只是想着等到攒够罚金,向朝廷纳资赔罪,就能把女儿接回来。

    萧长策对这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看的很重,把薛家就当成自己的岳家来看,称呼薛文龙为舅子。与敌人对阵时更为卖命,拼命的积攒首级,只为一颗首级换五十两银子,等攒够了钱把薛五从江南赎到山西成亲。

    薛朝先一生重诺,从不失信于人,其实这几年他一直设法找门路到江南赎女儿过来。只不过宣大地方偏僻,即使有银子也未必办得成这事。再说薛家的人脉有限,也很难真的干涉到江南。这回薛五回来,薛朝先看来自然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是老天爷在成全这门婚姻。

    “爹刚才几乎跪下来求我,说他知道这样做对我对大老爷都不公平,但是他一生不曾毁诺,而且萧家也很可怜。他家世代忠良,几乎每一代男丁,都是死在和鞑虏作战的疆场上。爹说这样的人家不该绝后,可是可是他绝不绝后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不认识萧长策,凭什么嫁他。”

    范进道:“梅氏呢?如果你爹真觉得萧长策那么可怜,为什么不让梅氏嫁他。”

    “听说是因为当初萧、梅两家先人有仇,曾经教训过自家子弟,不许和对方通婚。他们对祖训看得重,所以不可能娶梅氏。”

    薛五把范进抱得紧紧的,仿佛怕自己一松开,这个男人就从身边跑掉。从此自己就要留在宣大,住在这种房间里,闻着那些粪臭,吃着混有砂石的米粮。十几年后,自己的皮肤不再白嫩,会变成窑厂里那些妇人一样。她宁可每天被张舜卿欺压几十次,也绝不想要这种命运。

    “爹还说,我在相公身边,总归是做妾,嫁给萧长策就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对于薛家的祖宗来说,也算有面子。爹这个人一向很威严的,这次算他第一次求我。明天他还会跟相公说这些事。他也知道这要求过分,所以会”

    薛五顿了顿,才勉强说道:“会把梅氏的庚帖还有婚书给相公。原本那是放在我家的,爹说都送给相公。”

    “这算什么,走马换将?用你嫂子换你?”

    “就是这样了。爹宁可舍弃大哥性命,要相公保下那个萧长策,就是这么想的。让大嫂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把我换出来嫁给萧长策,这就是爹想的两全之计。他说他明天会跟你说,说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他跟我怎么说我不想听,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你刚说你是文官见微知著,现在何必还问。我才不要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嫁给一个军汉。不管做正妻还是做什么都不要。爹知道他现在勉强不了我,也就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那种失望我可以看得出来,心里有点不舒服。或许我这次就不该回来,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对谁都好。不过明天爹要跟你说的话,你别生气,就当给我个面子好了。”

    范进在她身上轻轻一拍,“不生气?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的女人都要被别人留下了,我不生气才怪!早知道这样,我那十石白米才不给你撑场子呢。算你聪明,知道怎么选,否则的话我就把你捆起来带走,你家的事也绝不过问。真是的,为难我这女婿就好了,还想棒打鸳鸯,想得美!进了门就是我的人,没我的话,谁能把你带走?”

    薛五听着范进的言语心中不怒反喜,“相公若是想绑我,随时都能绑。你不是很喜欢玩官抓女侠的游戏么?等回到家里,我陪你玩几次都行。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

    范进笑了一声,“这算什么,私奔么?”

    “没错,就是私奔!”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等你爹拿着棍子打人,还是带人来抓我们?跑啊!”

    夜色之下,一对男女偷偷走出院落,随即在月光下携手飞奔,阵阵笑声随风飘荡。随行的扈从被任性的东主搞得没办法,只好为主人做好善后,把有可能惊扰到他们玩浪漫的看家狗纷纷打死,免去惊扰。在暗影里一个老人绝望的叹息了一声,佝偻着身子向那小院走去。毁诺的压力,让他的腰板再难坚挺,步态踉跄,整个人仿佛在这一夕之间,就老了十岁。

    察院衙门内。

    张舜卿娥眉一挑,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拍。“岂有此理!从我范家带人走,问过我这个正室了没有?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有规矩了么?薛素芳这个月的月例扣了,相公不许私下补给她。夏荷,你去给张铁臂传个话,薛家来的人一律不许进门,不认她这门亲戚。相公,我们收拾东西回大同,薛文龙是死是活由郑洛决定,咱们不管了!”

    看她那一脸严肃的样子,范进却忍俊不禁的想笑,昨天晚上被红绸子捆了小半夜的薛五虽然被扣了月钱,却也是满面笑容。张舜卿瞪了两人一眼,“笑什么!是不是以为我会巴不得把薛五赶走呢?我是范家的媳妇,自然事事要为范家为相公考虑,我们家的女人嫁给个标营军汉?这面子还要不要了?再说平日里我管家严格点,是为了大家好,不是欺负谁。更不允许外人欺负到咱自家头上,谁敢把咱们不当回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范进拉过她的手,“我就知道,我的好娘子不是个醋坛子,不过就是平日你们姐妹情深,开玩笑罢了。你这样我很欢喜,内宅里大家相得,我才放心。不过薛家的事也不能不管,毕竟是五儿的大哥,哪能看着他掉脑袋。我一会让铁臂去提调人犯,把人带回大同去审。这里的城墙都快塌了,如果鞑虏真的来,还真是不安全,我怎么都好,娘子不能立于险地。”

    张舜卿轻轻挣了两下,用眼睛示意薛五,“有人在呢,也不知道检点些。薛五你不许笑!昨天晚上不该是你的日子,你偷着占便宜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既然相公发话了,你大哥的脑袋就算保住了,不过那个萧长策还是杀了吧。免得你爹还有什么念想。”

    范进道:“杀不杀总要先见一见再说,我有些话也想问他们。赵显忠、郑洛、薛老爷子,大家的话都代表了自己的立场,其中又掺杂了其他的东西,是真是假不是那么容易甄别。兼听则明,多问几个人没有坏处。”

    郑洛在这件案子上没有刻意为难的意思,察院的行文公事一到,总督府立刻放人。午时一过,人已经被带到察院。张舜卿与薛五藏在察院的屏风后面偷偷向外看着,等看到萧长策走进来时张舜卿朝薛五一笑,伸手一指,后者沮丧地低下头无话可说。以张舜卿的为人,这件事怕是能挖苦她好几年,自己偏又无能为力。

    她已经不想急着见到大哥,与张舜卿一道转向内堂。张舜卿拉住薛五的手,在她耳边道:“今晚相公是去睡梁氏的,你到我房里,把你和相公昨天用的绸子带上,我也要看看那是什么把戏。要不然啊,我就告诉她们,你差点嫁了个什么样的主。”说这话,张舜卿又忍不住一阵微笑,让薛五羞得面红耳赤。

    严格意义上讲,萧长策长得不算难看,而是标准的武人相貌。黑红面孔身高体壮,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黑铁塔。但是脸上横七竖八的几道疤痕,固然记载着他的赫赫武勋,却也足以让女子望而生畏。与冠戴整齐的白面书生相比,自然高下立判。

    相比之下,薛文龙倒是个出挑人物,五官相貌有几分酷似薛五,于女子里固然是绝色,在男子中也算是一等英俊。人虽然关在牢房里,但是没受过刑,眉宇间依旧英气十足,一看可知,是那种优秀的武人。

    范进看了看从郑洛那里转来的卷宗,其中有关案情不分的酒那么一点,没什么可说。反倒是有厚厚的一叠文书记录着两人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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