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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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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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进说着话,手已经搭到宋氏的腰上,如同杨府各房头的主人对待房里丫鬟一样,在宋氏身上大肆轻薄。她这次没有抵抗也没有躲闪,人有些失魂落魄,心空落落的。一笔一本万利的大生意从手里溜走一样,她现在需要止损,而不是一错再错,自然不会拒绝范进的亲热。

    她出身豪门见过的官员不少,其中也包括江宁六部尚书这一级别的大员。这些人品级权势是有的,但是距离皇帝,终究还是差了一天一地。尤其江宁六部跟京师六部还是有很大差距,两下里没什么可比性。

    作为个商贾家的女子,宋氏心中的皇帝是如同神明般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是能到皇帝身边办差,于她看来都是天大的荣耀,更不必说是直奏君前。虽然在大明制度上,任何人都有给皇帝上疏的权力,但那只是写出来的制度,谁也不会真信,能给皇帝上密奏那是阁老才有的权力。正因为宋氏了解这个官场制度,才越发感觉到范进的非凡之处。

    以往虽然知道范进是张居正家的女婿,但也只是以权相赘婿视之,何况在江宁又待不长,对这种身份的畏惧感有限。相对而言,还是觉得黄恩厚这种坐地虎更可怕。可眼下得知范进居然能每月两次直接给皇帝上本,宋氏对于二者强弱的判断彻底颠覆。

    她骨子里很是推崇弱肉强食那套理论,普通的男人不及她本事,自然不入其法眼,在她面前只有被她耍弄支使的份。黄继恩、冯邦宁固然强横,但是属于借势,自身本领有限,亦难入其法眼。范进这么一个进士及第兼天子亲信的人物,于她心目中才是真正的强者。

    官就是官,民就是民,一个能给皇帝上密奏的官老爷想对她怎么样,她除了被动接受还有什么办法,何况自己眼下是他的奴仆?主人玩自家的丫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宋氏心里想着,不知不觉间她心里竟开始认同了自己范进奴仆的身份,渐渐进入这个角色,顺从地任主人亲昵。

    本以为会就此被吃掉,哪知范进只是再次将她吊的上不来下去不之后,便笑着收手,抱起一摞帐本站起身道:“瑾儿好好料理丧事,本官先回衙门。象牙和绸缎的事我来想办法,等处理好之后,你让人来取货就是。”

    宋氏心知,对方这是在报复自己,让自己也尝尝被吊起来吃不到的滋味。心内却不敢再有半分怨恚,反倒是十分恭敬地起身相送。范进看看她忽然一笑,动手帮她理着头发。

    “看你现在的样子,瞎子也看得出我们在这里不大老实了。来我帮你理理头发,你自己收拾好衣服,别让人看出什么破绽。在人前,你永远是杨家的当家媳妇,是那位赛贵妃,不能被人看小了。家里谁敢找你麻烦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宋氏这种见过场面的女子,于男子的甜言蜜语听的多了,至于献殷勤就更不在话下。可此时范进帮她整理鬓发首饰衣服时,她心中的感受却与以往都不同。只想着:这是双给陛下写密奏的手,正在为我梳头发。将来这双手要脱掉当朝首辅千金的衣服,现在却正给自己弄衣服,心态上便只能用受宠若惊四个字来形容。

    等到两人来到外间时,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高傲与泼辣,丹凤眼扫过去,丫鬟小厮无不低头急行,连走路都格外小心。直将人送到了二门,两人像一对正常的访客与主母一样道别,望着范进的背影,宋氏心里竟是一阵莫名失落。心中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暗自后悔: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怎么当初就白白便宜了扣儿?

    扣儿在灵堂里正在忙碌着,她终究是个丫鬟,很多事做不了主,事情进展很慢。就在喧闹声中两声咳嗽响起,丫鬟婆子们顿时都住了口,只见宋氏从外面走进来,朝众人看了一眼,冷声道:“大喊大叫做什么?都忘了规矩了?这家不管是不成了,老太太还病着,你们这么吵,惊了她老人家怎么办?有什么事一件件说,一个人开口其他人都给我把嘴闭上,要不然我就拿线把它缝起来。各房头的主人先说话,仆人后说,一个个来。”

    她边说边来到桌边坐下,朝扣儿道:“你去拿壶茶来,这里的事交给我,你什么都不必管了。”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扣儿心头一喜:大老爷没骗我,他一露面,小姐就没了危险,平日里执掌家业的大小姐,又回来了。

    范进回到衙门时,盘琼还不曾走,正逗着回来看干爹的花继荫。她虽然名义上是师妹,但年纪已经是二八妙龄比继荫大几岁。在海盗窝那种地方摔打出来的女子,心理上的年龄更不是继荫这种孩子所能比,在她眼里,这位师兄就是个可以欺负的软萌正太,哪里会放过。趁着师父不在,连脸都捏了好几次。花继荫从小到大,也不曾与年龄接近的异性如此亲近过只觉得既羞且怕又有些不明所以的期待,总觉得这种情绪是大逆不道,一见到范进回来,便逃也似地跑过来见礼。

    看着他脸红红的样子,范进笑道:“别怕,等会干爹收拾她给你出气。”

    “没……没什么,盘小姐没欺负孩儿,她只是在和孩儿……开玩笑。”继荫结巴着说道,伺候着范进坐下。先去端了茶,又连忙问起杨家的情形。

    盘琼打趣道:“到底是杨家的女婿,这就晓得为自己老婆家着想了,看来用不了多久,你的胳膊肘就要弯到那边去了。那位小姐看来生得很美么,把大师兄的魂都勾走了。”

    花继荫不敢看她,低着头只看着桌子,解释道:“不是……不是盘小姐说的那样。是文小姐打发了丫鬟来国子监找我……”

    盘琼道:“哦?那位大小姐看来也不老实么,是不是约你晚上后花园相见?”

    “不……不是啊。文小姐是大家闺秀,哪能做那等事。她只是打发丫鬟送了封书信给我,义父请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拆开的信递到范进手上,展开来,便见到一笔娟秀的字体。内中文字简而言之便是两个字:求救。

    虽然文小姐被保护得很好,家里的危机不曾影响到她的生活,但是其毕竟也是个聪明女子。见微知著已经感觉到家里的情形大为不妥,在书信里向花继荫哀求,希望他看在两人是未婚夫妻份上,尽量在范进面前说说好话,帮家里渡过眼前危机。

    范进道:“你回头写封信给她,告诉她不要多想,杨家不会怎么样的。”

    “孩儿已经给她写了回文,让她事事听义父吩咐,一切由义父做主就好。义父为上元知县,自然要一县风调雨顺,不生变乱,所以绝对不会让上元的大户就此倾家。杨家一倒,不知多少人家要有变化,到时整个上元的市面都会混乱,这与义父的理念便不相合。”

    范进点点头,夸奖着自己的义子兼大徒弟果然聪慧。盘琼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摸继荫的脸,“师兄你好厉害么。那你跟我说说,杨家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什么?答对了的话,师妹送你点好东西。”

    花继荫面红耳赤地向范进求援,后者只好打掉盘琼的手,“不许欺负你师兄!我给你布置的功课,怎么好考教起你师兄来了。你说说看,杨家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盘琼得意地一笑,“很简单啊,查内奸!”

第四百四十一章 豪雨(上)() 
虽然学着江宁城里女孩子模样穿着襦裙,但是盘琼保留着罗山以及海上的生活习惯:赤足。

    此时说到得意处,将腿架起来,洁白的脚掌晃来晃去毫不避讳,却苦了继荫。低头闭目,面红过耳,不敢朝她那里看。

    “杨家如今的处境,不只是做生意那么简单,背后肯定是有人在搞阴谋。而这个人,多半就是杨家自家人!”盘琼很是笃定地说着,

    “如果是外人,不可能每次都卡得这么准,每一下都打在要害处,非熟知内情之人不能为。奸细如果不找出来,将来怕是还会出大事。如果是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奸细抓出来干掉!”

    范进朝她一笑,“你的法子一看就是海珊的风格,简单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是你跟她不一样,她的法子未必适合你。再者说来,这样的法子在海上很合适,那里没什么道理,强的站着弱的躺下,这就是海上的规矩,所以大家对这样的事没话说。陆地上不能也这么搞,很多在海上认为是死罪的事,在这些大户人家,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这种时候正需要下面的人卖命,你再搞这套杀法,下面的人也不知道你要搞谁,大家都要求个生路那就要乱套。你将来自己坐镇一方,除了这种阴谋手段,还要考虑人心。不但要让人怕你,也要让人敬你,单纯靠杀人也支撑不起局面。我的功课要求很高,你只完成这么点,是要受罚的。”

    盘琼一扬头,“当然不止这么点了。杨家要想保住家业,首先就得完成交易。她手上没了绸缎,要想不死的话就得靠师父帮忙。弟子方才去看了一眼,六小姐还在签押房内帮师父料理公文。杨家存在与否,就在师父一念之间。”她又看了看继荫,

    “当然,杨家交不出绸缎也没关系,师兄要是心疼老婆,就来求求我,我就让佛郎机人晚几天去要货。”

    “聪明。”范进满意地一点头,“我现在就去见六小姐,你给我把功课完善一下,只化解危机还是不够的,将来怎么赚钱才是关键。你拿一个经营方案出来,等我回来给你们批阅。”

    范进与徐六的交涉自是顺利,对于姐夫的要求,徐六向来一诺无辞,何况这笔生意对徐家来说也是有利无害。魏国公在江宁是一方诸侯,各行营生都少不了徐家一份好处。于当下极为暴利的丝绸一道,自然少不了徐家介入。

    作为勋贵,每年朝廷恩赏的绸缎、布匹都是个可观数字。在徐家仓库里,积压了不知多少恩赏缎匹布料。除此以外,江宁的机户、丝商也没谁敢不卖徐家面子。可是与普通人的想象不同,即使有这么好的便利条件,徐家的丝绸生意并没多少利润。

    长期以来,徐家的丝绸生意都是在亏本与勉强维持间徘徊,全靠一些人情关系户外加官方采购,才保证徐家绸缎庄不至于倒闭。这里面固然有经手人中饱私囊以及管理不善等因素,另外一点很重要的原因也是他们的销售方式存在严重问题。

    徐家控制的店面分为两大类,一种是给徐家交保护费,之后便可以国公府门下自居,便可以逃避朝廷各项摊派,于税收也不用交。另一类则是徐家的门下仆人自己出来做生意。

    从事这种生意的,都是徐家亲信家仆。能被派出来盯店面的,都是家里极得宠的仆人。一个个都是豪门恶仆的做派,在家里奴颜婢膝,到了外面便目中无人,丝毫没有和气生财的生意人自觉。

    缎匹掉色短尺概不负责,服务态度也差,打骂顾客的事也时有发生。这种官商作风自然得不到顾客支持,年深日久,肯和徐家做生意的就没剩几个。大批的绸缎积压起来卖不掉,就连杨家收购丝绸时也不敢从这些店铺手里购买,也是为其态度所苦,生怕交了钱也拿不到货。

    范进出来做中间人,那些积累的缎匹可以卖掉,于徐家自是大好事。至于佛郎机海盗要的那些指定花样的绸缎,一部分徐家手里有,没有的部分市面上也可以调货。只要国公府发句话,自然有人捧着这种货物上门去交易。

    这样规模的生意,徐六自己就能做主,她发一句话,就有伺候她的婆子前去吩咐人做事。范进自是万分感谢,徐六亦是万分欣喜:

    “过去大哥总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家做大小姐。这次回家,我要好好羞他一羞,他当初做绸缎生意闹了好大笑话,亏了钱不说还搞到和人打架的地步,还得爹爹出来帮他善后。我这回既可以帮姐夫的忙,又能做成生意,比他强多了。”

    “六妹冰雪聪明,若是做生意,自然是无往不利。不过这行当辱没了你的身份,实在是做不来的。就像现在让六妹做这些文牍之事,我亦是万分不安。”

    徐六微笑道:“姐夫说的哪里话来?其实我们这些姐妹现在欢喜的不得了。过去在家里不管怎么得宠,人们也只把我们当成小孩子看,无非是在一起胡闹罢了。可是这回我们能帮衙门处理公文,家里人看我们的眼光便不同了。不少姐妹家里都有人向她们问衙门的情形,探听些内情,也不再摧着她们嫁人。我已经警告她们了,谁敢出卖衙门机密,立刻开革,从今以后就不再算我的姐妹!”

    看着她板起面孔的严肃模样,再联想到她平日那乖巧可爱的样子,范进不由觉得一阵好笑。那场天花给她面上留下的痕迹,在范进建议下,以化妆的形式予以掩盖,除非仔细看否则不大明显,最多就是打扮得比较另类而已。在江宁这种时髦地方,这种打扮反倒是女人的加分项。

    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子,又出身世袭勋贵钟鸣鼎食之家,本应是待在家中安享富贵,在这个时节由丫鬟掌扇,吃着冰镇水果纳凉消暑。再看她现在挥汗如雨的模样,范进心中自有感动。再一想到她所遭遇的打击,心内越发觉得其可怜,忽然笑了笑道:“好了六妹,你也不必太过辛苦,这么热的天气,闷在屋子里人就要发霉。走,我带你出去转转,虽然姐夫这个县官是出名的有山(紫金山)不能上,有湖(玄武湖)不能游,但是带你出去玩玩吃吃东西,还是可以的。这天气随时可能下雨,记得带伞。”

    “好啊好啊。”徐六如鸡啄碎米般点着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这衣服丑死了,姐夫等等,我去换衣服!”

    江宁的天气并未因少女的心情而有所更易,天空中乌云密布,厚实的云层凝结成一张怪人的脸,张开血盆大口,仿佛随时要将整个城池的居民吞噬掉。即使是白日里光线依旧黯淡,本来就低矮的房间,此时如果不点灯便什么也看不到。

    如豆的灯光忽暗忽明,影影绰绰间,一尊弥勒佛像在灯光中忽隐忽现。房间里的弥漫着檀香的气息以及木料腐坏的气味,两种孑然不同的味道混合一起,分外古怪。

    一个人影伏在佛像前顶礼膜拜,另一个人影则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人影完成了祷告,站立的人影才发出声音。

    “你这个人也真够怪的,大家拜佛都是去大庙,再不行杨家自己就有家庙,拜佛到那里也一样啊。你既然信就要对佛祖好一点,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么个地方供佛,真不怕它发霉啊!”

    跪拜的男子站起身,冷声道:“大庙里的佛,只保佑有钱人。杨家的佛,也只保佑杨家人。佛是很公平的,受了香火,保人平安,受了谁的香火,就要为谁做主。我的供奉没有那些有钱人多,凭什么认为那里的佛祖会站在我这一边。说不定听了我的祷告,它反倒要生气也说不定。所以,我只拜我们自己的佛,穷人阿鼻的佛,在这种地方最合适。”

    “你这想法倒也很怪,佛居然也要分富人佛穷人佛?”

    “和尚有穷有富,佛祖自然也是一样。穷人的佛帮着穷人,富人的佛帮富人。过去是富人的佛厉害,他们骑在我们头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次……或许是我们的佛赢也说不定。”

    那站立的黑影冷笑一声,“人家都以为罗鼻头只会做不会说,却不知道你嘴巴也是这么厉害的。但愿你的刀像你的人一样厉害就好了,我跟你说,这种事求佛是没用的,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报仇的可不是佛祖,而是我家老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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