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平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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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 第3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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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生死的压力面前,不得不选择屈服,但是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

    其他六区粮长在这次夏粮风波里损失也不小,每人差不多都损失了半数以上的家当才能免除罪责。财帛动人心。这么大的利益损失,足以让一些人失去理智,如果不是道德乡殷鉴不远,只怕真有粮人会铤而走险,买凶行刺。

    钢刀不能用,纸刀却是能用的。这半个月里,江宁城里揭贴大起,有关范进的揭贴甚至出现在了江宁县地界,导致范进的乡间旅途被迫提前结束。

    黄继恩兴高采烈的将几张纸摆在黄恩厚面前,“干爹您看。这是今天的揭贴,居然已经贴到了江宁县衙门的八字墙上。江宁、上元为邻县,范进的搞法又让不少江宁的小商人都跑到上元去贸易,江宁县令巴不得范进倒霉。这些揭贴他必然会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这回有得他麻烦。您看,这上面说范进勾引千金贵女,又和伎女厮混,坏人名节的。国公府那边肯定动了火,听说连六小姐都被叫回了府里,说不定徐家那帮混帐等范进一回城就会把他捉去打,您的心思就算成了。”

    黄恩厚摇摇头,“徐家是混,不是傻。他这个时候把范进抓去打,不等于承认那上面说的贵女就是他家的人?把六小姐叫回去严加管束是有的,但是对范进不会怎么样的。再说徐家还指望着范进的脑子帮他们谋富贵,怎么会对自己的智囊下手。”

    “就算他们不下手,沐家也会吧?儿听说沐朝弼这几日就该押到江宁了,他是坏在张居正手上,又岂能饶得了范进?听说他虽然是看押,身边依旧带了几十家将,大笔钱财。到时候只要他派一二家将动手……”

    “这是江宁,不是云南。沐朝弼眼下是待罪之身,巴结张居正还来不及,哪还敢得罪。你派那几个杀手,就是个败笔,还得咱家去给你抹平手尾,今后给我学聪明点,别再干这种蠢事。”

    黄恩厚摇摇头,一脸不屑。“揭贴这种手段,一看就是吏员想出来的把戏,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指望这种招数,是闹不起来的。要想成事还是得在罗武那些人身上多使点力气。我们要做的,就是帮这群贱役一把,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向自己主家报仇的机会。你给杨世达那药,可灵验么?”

    黄继恩道:“儿子问过那郎中,那药药性猛烈对人损耗也大,即便是壮胜之年,也不赞成用这种药。杨世达本就亏虚,再用这药,等于自寻死路。两三月内,就有大关碍。就算这药弄不死他,这回这笔交易,也要他倾家荡产!”

    “杨家的家产主要是房产货物,想变成银子得是个功夫。再说一下几万银子,谁也拿不出来。怎么也得把朱琏那条疯狗的精力牵扯住,给咱爷们留出足够的功夫来布置,否则事情还是有变化。你最近给我盯住罗武,把那批军械想办法交给他。还有咱们那几个人,也要与他交上朋友。”

    黄继恩点着头,“儿子明白。只是罗武那厮是出名的胆小鬼,虽然满身功夫,但却没有血性。这些日子他依旧在杨家护院,若是个有血性的,早就把杨世达杀了,哪会等到现在还不动?前几天染布坊的工人罢工,他还出面说项,让这些人安心工作。似这种无用的戆货,怕是顶不了用项。就算给了他兵刃,他也未必敢闹一场,怕是干爹您的谋算还是不成。”

    “你不懂。有句俗话叫蔫人出豹子,越是这样的人,一旦爆发起来就越是厉害。整个江宁城里有太多被欺负过的阿鼻,罗武的遭遇在他们中不过是很寻常的事。那些人不闹,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血性,而是他们缺少一个头领。人无头不走,尤其是这些阿鼻,他们比所有人都需要头领。没有头领带领他们,他们就是羊,任人宰割。如果有人出来喊一声,这些绵羊就会变成猛虎,虎……是要吃人的。”

    “罗武是个很合适的头目,人望好又没脑子。这种人看上去谦和,实际爱走极端,遇到事情不听人劝,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解决问题。如果事情的发展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他就会认定是别人对不起他,不会考虑自己有问题。所以他闹事是必然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推他一把。”

    “他要报复杨世达,其他阿鼻也要向自己的主人算帐。到时候整个江宁城……会变得很热闹,非常热闹……那些富商、大贾,士绅,每个人家里都养着大批的奴仆。平日里这些人都是这些员外的出气筒,等到有人振臂一呼,这些人就是索命的无常。继恩,你想想看,到了那时候,江宁会是什么样子……那场景是不是,很美?”

    黄恩厚的声音很平和,仿佛就是平日里在闲话家常,可是黄继恩听来,却觉得周身生寒。连忙道:“干爹,那样会不会不可收拾?”

    “一群穷鬼,有什么不可收拾的。”黄恩厚冷哼了一声。

    “不过就是一群富商倒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段时间把自己家入过乌龙会的人都打发到外乡去就好了,随便给他们找点事做,不让他们留在家里就好了。你遇到咱家之前,无非是个泼皮喇虎,那些富商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过你,咱们只需要忠于陛下,不需要管其他人的死活。万岁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至于那些富商缙绅……全都该死!”

    他的目光一寒,平日的笑面佛陀此时又显出几分魔相,如同外道凶神,格外狰狞。

    范进回到府里时,郑婵与马湘兰都迎了出来。他下乡自然不能带着这些女人,小别胜新婚,固然郑婵心内思念,就连马湘兰这种见惯离别的女子,也生出几许相思之意。

    她的幽兰居此时已经建成,范进手书的牌匾也做好了,只等他回来开张剪彩。原本范进准备着邀请江宁城里一干勋贵子弟来此捧场,可是现在郑婵有些吃不准了。

    那些揭贴她和马湘兰手里都有份,也都有些为范进的前途担忧。郑婵道:“要不要到徐家去请个罪?向国公千岁解释一下,免得他们真信了这些谗言。”

    马湘兰则把范进拉进房里,板着面孔问着,他是否真像揭贴里写的那样,对徐六小姐做过什么。如果真坏了六小姐的身子,那还是趁早逃之夭夭的好,徐家这种世袭勋贵家中又有丹书铁券,真杀了范进也用不上抵命。

    范进笑着将两人都抱在怀里,左右各亲了一口,“你们两个关心我我很欢喜,但是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怎么可能真像揭贴里说的,对六小姐下手?我们两人素丝未染,清清白白的,能有什么事情?”

    马湘兰长出口气,“没做过就好。这揭贴上涉及的一个是徐小姐,另一个就是我。我没什么问题,本来就是出来卖的,谁问起来,我就说自己愿意倒贴范大老爷几晚上又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两个姐妹,怕是要从衙门里撤出来。这几天衙门里就已经不让沉香她们过去了,说是要为大老爷的官声着想。又说衙门是个体面地方,我们这种人还是该自重些,不要往衙门里跑。这话说的有道理,这幽兰居的营造费用是退思向小公爷借的,回头请徐府来人办个契,我马湘兰把债接过来。自己的生意,怎么能让大老爷借债。将来这酒楼建起来,照着规矩纳税完课,看谁还敢说闲话。”

    范进用力搂紧她的肩膀,“四娘又想跑了?你已经是本官的人,没我的话,你哪也不能去!这几个人无非是想报复我,顺带表现一下自己的实力,让我知道,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即便我这样的老虎县令,也一样有手段让我坐不下去。我猜猜看,这几天估计还积压了不少状纸,说我不在衙门办不了公,所以拖着不办案。目的就是要恶心我。这种把戏我自己就是行家,拿这玩意来对付我,想得美!我倒要看看,在上元县到底谁说了算。明天就让沉香她们继续去衙门办公做接待员!”

    马湘兰听着范进的言语,不由和王稚登做了个对比,一时却不知谁重谁轻。有心挣脱范进的手,动了几下,却挣脱不开,也就放弃了。

    郑婵看着眼红,在旁也用自己的身子蹭着范进道:“当家的,我怕大家都说你的坏话,你跳到黄河洗不清怎么办?”

    “没错,人言可畏,这些人就是希望我怕,才好让我低头。我若真的怕了,岂不是随了他们心意?不就是流言么,我在京师造舆论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我这回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专业的造谣大师!”

第四百三十章 班门弄斧() 
正如范进所估计的,衙门签押房里已经积压了不少状纸,这还是建立在范进这段时间加强衙役管理,对衙役进行考核的基础上。让一部分小案子在发生后就地解决,不至于积压,否则案子数量只会更多。

    没有幕僚的劣势就在于此,在主官出门之后,身边就没了一个可以办事的人。张铁臂很有些惭愧也很有些气愤地向范进诉苦,讲述着最近十几天来自刘鹏方面的掣肘。

    作为典史,刘鹏的工作范围就是案件处理,对于衙役办案也有权力干预。之前刘鹏对范进工作表现的很配合,可以帮忙的地方不吝于出手,至少也能做到不掣肘。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其频繁利用权力干涉捕快工作,已经到了影响正常办公的地步。

    像是这揭贴的事,按说衙役是要追查谁贴的揭贴,追究其责任的,但是刘鹏却丢了一堆麻烦而又没什么严重危害的小案子给衙门,限期破案。把有限的捕快人手都占住,想要查是谁贴揭贴的事就办不到。

    原本衙役里就有一些人是迫于压力输诚,现在看到风向不对,立场又有些动摇。好在他们的把柄终究还是在范进手里,眼下就只是动摇阶段,说到反水,还没人有这胆量。

    张铁臂这种江湖出身的人,于忠诚度实际并没有保证,他当初为了自己活着,是连救命恩人曾光都能出卖的主,不可能真的是范进的铁杆忠臣。但是他的脑子终究是比普通人好使,尤其是在看风色这方面,更有着过人的天赋,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范进的关系终究是在京里,哪怕真的在上元混不下去,也一样能回到京里继续做官。自己只要抱紧他的大腿,就不愁飞黄腾达,如果出卖范进,自己怎么看都不会有好下场。因此在这次风波里,他坚定地站在了范进一边,这段日子顶着酷暑,着实跑了不少路,也找了不少人。

    靠着凤四在江湖上给他留的关系,他倒是也不至于一筹莫展,这段时间的调查,也有些成果。贴揭贴这事是有人给乞丐钱,让他们去贴。后来有人说揭贴上的文字不利于范进,那些乞丐便不再做,那些人只好去找帮会。

    出面的人虽然也是街面上的泼皮喇虎,但是江湖人找人也有自己的手段,反向调查一下,大概就能摸清楚。出钱的是上元县的书办吏员,其中很有些人跟这次夏粮征收无关。背后的靠山,则是陈、刘两个佐官。

    这两人原本对于范进的工作很支持,眼下态度逆转,自然就是因为范进眼下做的事,正在损害着他们的利益。

    张居正的新法,很大程度上就是和衙门里的胥吏争食,把他们克扣贪墨的那一部分夺回朝廷手中。其实大明朝的事,归根到底就是一上一下。最高层次负责决策,最底层负责实行。哪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导致国家好粗问题。眼下大明在张居正的手里,决策领域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在实施领域就很难说。胥吏们并不喜欢对自己没好处的制度,固然没有本事和上层对抗,但却有的是把好经念歪的手段。

    比如服役折银的政策,本来是对百姓很有利的善政,但是基层吏员就能把其执行成银子要交,役也要服的地方害民政策。老百姓又不知道到底朝廷的制度是什么,只会骂朝廷乱来,结果反倒是最该惩办的吏员白得便宜。

    从宋朝的王安石新法,到张居正的一条鞭。每一次新法的失败,固然有着朝廷里正敌的攻击,但是基层执行的扭曲走形过度执行,也是不能忽略的因素。范进在张居正面前的定位就是开路先锋,不惜以急进手段推行新法,上层决策不归他管,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事要由他做,面前的敌人便是乡绅、胥吏、衙役。

    衙役们已经被成功收服,乡绅靠着利益的引诱,也可以暂时合作。范进对于缙绅阶级没什么仇恨,也不想跟他们为敌,这种相对友善的态度,也收获了缙绅的善意,两下很有可能合作。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吏员了。

    他们足够聪明,范进文火煎鱼的策略被他们看破,意识到如果不做点什么,等到范进三年知县当下来,他们保证会输的一无所有。并没有被动的见招拆招,反倒是来了一波主动的反击。

    一面是制造舆论,另一面是消极怠工。倒不是说所有的吏员都会团结起来跟范进作对,想做好人以及胆小的人什么朝代都有。但问题是,眼下大的趋势就是倒范,那些想帮范进的现在也不敢站出来,否则同僚那关也过不去。

    听着张铁臂的汇报,范进点点头,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下役江湖草莽,只懂得拿剑砍人,哪里会有什么看法。太爷怎么说,下役怎么听,让我杀谁我就杀谁。想当年下役行走江湖,一口剑下不知杀过多少……”

    “够了!本官让你说,就是想听你的真实意见,那些敷衍场面的话,我听其他衙役的就够了。你跑江湖的阅历丰富,但是做心腹的经验还有欠缺。记住做心腹,尤其是文臣的心腹,自己也要有点脑子的,只会砍人的早晚被打发到边关去做武将,你很想当武官么?”

    张铁臂尴尬地一笑,挠着头道:“下役是个粗人么,哪里懂这么多道理,更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反正我们跑江湖的时候,遇到这种事就是两个办法。要么拿把刀上门斩人,大家手底下见真章。要么就是找对方老大来谈谈,大家出来混,求财不是求气,总归是要和气生财。如果实在谈不对盘,就只好打过再说了。”

    “我就说了,你确实有这方面的才干,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装傻。我手下傻瓜很多,还是需要几个聪明人。去把陈有方叫来,过半个时辰再叫刘鹏来见我。”

    陈有方作为佐二官,与范进这个县令虽然是直属上下级,但是一般而言,也具备敌体相待的资格。拍衙拜印时,佐二官先要参拜主官,主官随后也要参拜佐二,以表示两人不分尊卑。

    县丞的考绩掌握在知县手里,知县自己则需要到吏部去铨叙述职,这期间所有的公事都要由县丞代管。像是云南那种偏远地区,主官往往把时间耽搁在往返于任地与京师的路上,具体工作都是县丞在负责。所以两下的关系非常重要,如果合作不到一起去,对谁都不是舒服的事。

    陈有方跟范进的差距在靠山,他是靠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奋斗到这个位置上,和范进这种大佬关照直接空降下来的官没法比。两下单独对面时,气场的差距就很大。范进一边看着那些揭贴,一边吃着零食,样子很不庄重,没有什么官员体面。陈有方则不停地用手帕擦着汗水,不知大老爷葫芦里卖什么药。

    “这些食物是本官回城时,乡亲们送的。是送的,不是抢的,我想给钱,也没人肯收。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直接就说,给钱就是看不起他们,所以没办法,只好收下了。好在这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钱,告到哪里我都不怕。除了这些,还有活鸡、活鸭还有些鹅,足够我吃好几天。你猜他们为什么送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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