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咔嚓——”
    一时间,雷声隆隆,沙沙雨幕顷刻间笼罩了咸阳原野。北阪官道又长又陡,一时间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探道骑士的马蹄一滑数尺,连续跌倒了五六匹战马。一时间,一行人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整肃。他嘶声高呼:“天降大雨,上苍哀伤!朕此去,北地三郡必安!”
    子婴等人大为惊讶,纷纷下马,他们顾不上其他,含泪呼应:“大雨开道,怜我秦人,骤然天变,大秦必兴!”
    “大秦必兴——”送行长龙齐齐大呼,一时间,号子声盖过了沉闷雷声。
    ……
    面对突发变故,胡亥的处置,甚至于让尉缭眼中都有一丝笑意。
    按照古老的习俗,出行大雨,乃上苍落泪,本身倒不是坏事。然则,这一次大秦帝国的灾难,本就是因水而成。
    冰雹降临,北地三郡颗粒无收,近百万国人流离失所。然而在皇帝赈灾之际,晴空万里一下子变成了大雨。
    这便是大大的坏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招来无休无止的非议。甚至于会因为这一点,让国人对朝廷失去信心。
    此等情形尉缭岂能不知,不管是这种阴阳五行风水术士,二世皇帝信不信。但是大秦帝国国人以及中原国人深信不疑。
    有一句话——国人信,统治者就必须信。一旦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形成大秦帝国气数已尽的消息。
    然而,胡亥的这一番说辞,却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一下子将局面反转,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胡亥泪眼蒙胧,嘶声下令:“诸卿回咸阳,朕北上!”
    ……
    在北版和子婴等人分手,胡亥一行人北上终于到了泾阳。
    对于泾阳,胡亥生疏,但是尉缭并不生疏,一入城便直奔郡守府。在车马场停下轺车,他尉缭对骆甲吩咐,道。
    “车就停在此处!”随及一摆手:“立即通知卫余以及各地县令,前来泾阳。”
    闻言,骆甲连忙拱手,道:“是,末将立即派遣特使快马前去。请陛下与国尉入府。”
    “嗯。”
    ……
    “臣北地郡守卫余,拜见陛下。”这个时候,卫余匆匆走来对胡亥深深一躬:“陛下,请——”
    “卫余?”胡亥一愣:“是那个大秦帝国大厦将倾,余愿扶之的卫余么?”
    卫余心头一动,肃然长躬:“禀报陛下:正是在下。”
    “好!”拍手叫好,胡亥赞叹:“久闻先生大名,朕早欲寻访之。却不料,先生早已是大秦郡守之一。”
    胡亥吩咐一声:“在后院摆下简朴的小宴,朕要与先生对谈,国尉,郡尉也一起!”
    “是!”点头称是,其余人匆匆有了。
    在胡亥眼里,一个能在大秦帝国危如累卵之际,发出余愿扶之的人物,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大秦帝国危如累卵,巍巍大秦分崩离析。太扑马兴,典客顿弱都不得不归隐。刘季与项羽兵锋正盛之际,卫余敢公然扶秦。
    由此可见其才,其志,其智,其心!
    正是如此,胡亥对于卫余很好奇。半年前,当这个故事传到胡亥耳中时,有人说卫余张狂,但胡亥却不禁哈哈大笑。
    若不是当时局势危急,他正在行军打仗。一时半会之间,根本没有时间去寻访卫余,胡亥必然会一见。
    ……
    片刻之间,胡亥一行人沿着草地小径上走,来到了后院中的垂柳下。
    在途中,胡亥不时的打量卫余。大袖飘飘,身材伟岸,束发高冠,步履轻捷,恍若一个浊世佳公子。
    “不愧是发生惊世之言的人物!”胡亥暗自赞叹,收回了目光:“大秦帝国危急存亡之秋,郡守可有良策?”
    “北地三郡,人心惶惶。”卫余不禁感慨万千。
    “北地三郡遭受冰雹天灾,庄稼颗粒无收,自是人心惶惶!”胡亥幽幽一叹,道:“有道是民以食为天,此事本就正常。”
    “民以食为天!”卫余忍不住站起来,深深一躬:“卫余受教。”
    “郡守亲临天灾,对于北地三郡的情况必然比朕了解。”胡亥慨然叹息了一声:“不如郡守给朕细说一二?”
    “卫余身居高位,却不能庇护一方百姓,以至于天灾降临,国人人心惶惶!”突然,卫余心中掠过一丝阴影:“臣请陛下剥夺郡守之位,留给他人。”
    “天降灾难,非郡守过错。纵然是父皇,也改变不了天地规律。”胡亥幽幽一笑:“在大秦帝国危如累卵之际,郡守欲扶大秦,由此可见先生之节。”
    “郡守不必多想,目下最重要的不是问责!”胡亥字字板正,道:“赈灾救民,恢复北地三郡才是目下最重要的事情!”
    卫余第一次感受到二世皇帝的真诚推崇,不禁心头一热,慨然拱手,道:“陛下所言甚是,却是卫余着相了。”
    本章完
第156章 深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是七月流火,山沟河谷却丝毫不显炎热。胡亥一行人在泾阳县中走访,所看到的一幕幕,令人绝望。
    到处都是一片泥泞,漫山遍野的田地,一片荒芜。只有深入其中,才能够了解这一次灾难的严重性。
    ……
    正午时分,胡亥一行沿着石块夹杂着土块的荆棘小道走下沟来。每一个人身上沾满了泥土,靴上更是黄泥裹满。
    只是这一刻,没有一个人在意。真正让他们为之震撼的,是经过冰雹袭击的各地情况太惨不忍睹。
    冰雹突降,抢收不及。眼看一年的劳作,化为乌有。北地郡中充斥着一股绝望,在弥漫开来。
    看到这里,胡亥,尉缭等人心头不由得更为沉重。绝望一旦弥漫开来,到最后极有可能演变为民乱。
    ……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大秦帝国的村庄,官称叫做里,村长叫做里正。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太阳最为强劲之时。但是大地之上,依旧是湿的,道路上满是泥浆。
    村中竟然没有一家房屋安然无恙,东倒西歪,好不残忍。
    ……
    胡亥走到一座稍微好一点的小院落前,发现粗大的柴门早已经倒塌,浸泡在黄泥中的门额上,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隐隐可见“里正”两个大字。
    胡亥的目光掠过门额上的里正二字,一摆手,道:“骆甲,叫人——!”
    “是!”骆甲点头称是,连忙高声,道:“里正在家么?”
    话音刚落,一只大黑狗凶猛地扑了出来,汪汪吼叫。
    “黑子,住了!”倒塌了一半屋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呵斥,黑狗立即钉在门边伸出长舌呼呼喘息。
    大黑狗,目光狠厉,眼中直冒绿光。原本强健的四肢,早已干瘪。
    唯一艰难耸立石屋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抬眼看了一眼胡亥等人,道:“谁?”
    卫余见状,踏前一步拱手笑,道:“里正老伯,我是北地郡守卫余!”随及一指尉缭:“这位是国尉!”
    “此番前来是想向里正老伯,了解一下里中百姓房屋倒塌,庄稼欠收情况,行么?”
    老人睁开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卫余与尉缭,道:“你是郡守大人,这位是国尉?”
    这一刻,老人心头有一丝惊讶。从刚才的表现中,他看出这一行人以最中间的年轻人为主。
    卫余微微一笑,道:“老伯,这是我的验,上面有详细记载。”老人点头道:“来,先进来。”
    胡亥走进院子,大黑狗悄悄地卧在了石屋门口,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老人高声道:“婆子,出来见客。!”石屋里应了一声,出来一个身着黑布短衣裤的女人,向胡亥等人猫腰一躬笑,道:“客好。”
    胡亥等人纷纷回礼:“主家好——!”
    虽是天灾横行,村庄中一片狼藉。但是面对胡亥等人,那怕是最粗朴的山野应酬,却也是礼数不缺。
    胡亥看出老里正的淳朴,如此施为并非向卫余示好。老人已经行将朽木,就算是示好,也没有时间去向上爬。
    一想到这里,胡亥拱手一礼笑,道:“多谢里正关照,此番我等突兀前来,确是叨扰!”
    老人给胡亥搬过一个木墩:“坐。”看到胡亥便坐了下来,老人摇了摇头,道:“老秦好客,此乃秉性。”
    “若不是天灾人祸不断,客来,必然是酒肉款待!”
    胡亥点了点头,道:“大秦帝国,终究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仿佛受到胡亥的感染,老人点头:“客说的是,老秦人子孙不绝,大秦帝国必然能再一次席卷八荒六合。”
    胡亥一定心神,默然良久:“里正老伯,能否说说里中情况……”
    “够惨!”老人眼底有一丝泪花:“由于北地各郡麦熟迟十天左右,每一个村庄都来不及收割。”
    “冰雹天降,连续两天两夜,金灿灿的麦浪,全部化为乌有。牛畜死伤无数,粮食颗粒无收……”
    老人的话断断续续,更是哽咽不断。但是话中的意思,让胡亥等人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情况远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为严重,牛畜死伤无数,房屋倒塌一大片。胡亥沉吟片刻,道:“里正老伯,有伤亡么?”
    老人勉强一笑,道:“没有!本村没有,但其他村子有,并不多。”
    卫余,尉缭等人一齐沉默了。胡亥正色道:“天灾将临,非人力可以改变。但我们绝不能失望,如今局势下,我大秦唯有自救!”
    老人恍然大悟,对胡亥深深一躬,道:“多谢教诲,敢问客,我国人当如何自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胡亥一字一顿,道:“朝廷正在调集各仓,准备救民。如此情况下,我老秦人不仅要等朝廷救,也要自救。”
    “唯有如此,大秦帝国朝野上下一心,才能渡过这个难关!”
    老人对胡亥深深一躬:“尊客,老秦人必然自救!。”
    “告辞。”胡亥一摆手,背过身去了。
    ……
    胡亥一行人走出沟口,已经是暮色时分。连续走访了数个村庄,这让一行人心情凝重。
    天灾人祸,皇帝失政,六国遗民大举而起,攻破山东各地,这本就让大秦帝国岌岌可危。
    此刻冰雹降临,一下子将老秦人一年辛苦劳作,一夜之间毁去,此时此刻大秦帝国面临灭顶之灾。
    这一刻,胡亥想到了很多。正因为如此,他于是冒险北上,亲自前来第一线。
    唯其如此,大秦帝国的民心,大秦帝国对于皇帝的畏惧,大秦帝国的穷困,甚至于大秦帝国一夜之间分崩离析根由,都需要他亲自了解。
    胡亥正是想到在大秦帝国最危急的地方,看看能否找到。
    “陛下,我等连续走访数个村庄,皆是牛畜死伤惨重。房屋倒塌,庄稼颗粒无收,仅仅靠着余粮勉强度日。”
    尉缭眼底掠过一抹凝重:“开仓放粮必须要立即,要不然国人必有饿死。如此一来,陛下救灾之策,将会效果大打折扣。”
    本章完
第157章 天下皆秦地,何来故土难离之说!() 
月上中天,胡亥一行人回到了郡守府。
    ……
    从村庄里出来后,胡亥便终止踏勘。里正老伯的一番交谈,彻底让胡亥失去了继续走访的心思。
    他心里清楚,继续走访下去,结果只会更糟心,绝对不会比现在更好。
    此刻的大秦帝国各地,太残忍了。甚至于让秦二世胡亥,有一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在咸阳之时,这不过是一个个数字,虽然看起来恐怖,却也没有亲眼目睹,带来的巨大冲击。
    这一幕,让胡亥心头发痛!
    ……
    “好!”
    一想到这里,胡亥已是血脉偾张。他清楚上天已经在战场上向他招手了,既然如此,他岂能拖泥带水。
    苍天如此磨难,胡亥自当全力施展,使天下大浪淘沙,在种种苦难之中,奋起反抗,杀出一条通天大道,使得大秦帝国巍巍而立。
    一念至此,胡亥就清楚救民已是事不宜迟了。自己率领国尉一行人北上,消息只怕是早已经传遍天下,受灾之地国人已经知道了自己……
    “且慢!”
    刹那之间,一个念头突然生出。胡亥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既然国人既然知道了自己北上,为何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受灾各地必然会群起而来,向他这个皇帝求恩。
    是大秦国人迟钝么?在胡亥看来,绝对不是如此。人在生死的威胁下,必然会恶向胆边生。
    如今北地三郡庄稼抢收不及,可以说是颗粒无收。若是朝廷没有放粮救民,必然会熬不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秦帝国必然会蜂蛹毕至。
    难道是另有隐情?心头翻滚,胡亥一时间有些矛盾。这一场冰雹突降,是一场天灾,同时也是一场人祸。
    那怕是以自己的见识,大秦朝野之力,一时半会儿都看不到迷雾中的最深处。
    如今灾情危机,被人操控之感,更是笼罩在心头。
    一念至此,胡亥觉得既然说不清楚,最好还是不要冒失,要沉住气,做成大事不在三五日之间。
    一番权衡掂量,胡亥已经冷静下来:救民是肯定的,只是不能贸然,这是最后一条路,不走则已,走则必须要成功。
    大秦帝国经不起折腾,胡亥也没有底气折腾。
    思忖一番,胡亥觉得此事应当仔细谋划较为稳妥——等到各地消息与县令到了,看清再说。
    一想到这里,胡亥:“卫余,若是朝廷不开仓放粮,北地郡国人最多能够坚持多久?”
    闻言,卫余心头大震:“禀陛下,若是朝廷不介入,北地郡国人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七八日。”
    一阵匆匆脚步声,文吏送饭来了。胡亥心中忧虑杂乱,一天未进,也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吃起来。
    ……
    吃罢,却见卫余神色凝重,不禁惊讶:“卫余,有事了?说呀!”
    卫余带着悲伤,道:“陛下,刚刚传来消息,有些老人不要钱财,也不离开老屋……我看,他们皆有有死心……”
    “什么!”
    胡亥拍案而起:“带朕过去看看!”说完,抬腿便走。
    天灾突降,国人房屋倒塌大半,从走出村庄开始,胡亥便留下了人,让他们帮助乡亲们重新修建房屋。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胡亥自然清楚落叶归根,对于祖地的看重。
    五百多年来,嬴氏家族的风雨沧桑就是大秦国人的兴衰荣辱,老秦人对嬴氏家族的忠诚、功勋几乎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如今,老秦人绝望了么?
    ……
    郡守府离村庄只是三十里之隔。胡亥心头焦急纵马如飞,片刻便到了村庄之中。短短半日时间,他发现村子已经比当初有了些许生气。
    只是胡亥顾不上细看,随着官吏推开门进得庭院高声,道:“里正老伯!我回来了。”
    见无人应声,尉缭与卫余对视一眼,轻轻推开了堂屋大门,骤然之间,一行人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老里正,你何苦来呀——”
    胡亥急忙进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里正老人跪在双亲的灵位前,鲜血流淌,腹部已经大开,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插在腹中的短剑。
    “里正老伯……”看到这一幕,胡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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