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抹掉眼泪,又换上笑颜,“对,你说的对!”又伸手指指左边的一块梯田,“那边就是我们家的田,我儿子媳妇都在那边忙着整地、挖渠呢,明年开春就能种了!”
墨、云二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人在田间忙碌。云莫白看着墨子岚,暖暖一笑。墨子岚知她明白自己所想,也感激地一笑。
上车时,墨子岚伸手拉了云莫白一把。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何苦伤我一下,又抚一下。”
云莫白无言。是啊,她这是何苦呢?他要靠近,她便躲闪;见他孤独,她又不忍。可他是君王,伴君如伴虎。今日他喜欢她便能忍让一切,明日他喜欢别人便可弃她如草芥,她怎能不提防?她甚至不敢确定墨子岚对她的感情是不是喜欢,或者不过是一种男人的占有欲……她不是一个好赌的人,不想步上母亲的后尘。与其委身附着在男人身旁,将一生的幸福交给他人掌控,还不如靠自己去创造幸福!爱情不过是浮云,远看便在,触碰便散。终归要失去,还不如从不曾拥有。
马蹄声变得纷乱,墨子岚挑开窗帘,一辆蓝绒豪华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对面马车上的公子也正挑开窗帘观望,与墨子岚打了个照面。那人二十多岁模样,皮肤白皙异常,嘴唇鲜红似血。两车相搓的时候他似乎在笑,因为他皮肤与嘴唇的颜色太过扎眼,那笑容又格外诡异,以至于墨子岚只看见了那个笑,却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眉眼究竟是什么模样。
马车经过,墨子岚放下窗帘,转回身来,却看见云莫白一脸错愕。于是便问:“怎么了?”
云莫白稍稍迟疑,说道:“你刚才放下窗帘之后眼中尽是杀气,看到什么了?”
杀气?墨子岚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挑开窗帘,探头望去,那马车却已远去。那人引起了他的杀意,而且是不自觉的杀意,为什么?转回来,看云莫白一脸疑惑,翠屏却是有些害怕的模样。他缓缓神情,说道:“没什么。”刚才他看那马车十分奢华,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赶集的富商。可细想下来,商人为何要去郊野看梯田?不自觉地笑,看来澄怀之行还有意外收获。
到了客栈安顿下来,云莫白敲开墨子岚的房门。
墨子岚见她进来,先是微微惊讶,随即暧昧地笑道:“片刻不见,你就想我了?”
云莫白额角几根黑线,眼皮嘴角向下。“我只是想问问你究竟见到了什么人,竟然一个照面就挑起了你的争斗心?”
墨子岚挑挑眉,“你看出来了?”
“当然。”云莫白这两天不行君臣之礼,说话也随便了许多。这两个字一出,突然意识到太过造次,不觉收口。抬眼去看,却发现墨子岚并未生气,只是又露出了刚才在马车上那种孤寂的神情。想起他在她耳边的那句低语,她心中有些不忍,忙又说道:“我是见你回身的时候眼睛便有了杀气,后来又似乎是见到了有趣的猎物一般笑了,所以猜你定然是看到了什么可与之较量的人。”
墨子岚心中欢喜,她果然懂得他的心思。而且他装受伤的招式也起了作用,云莫白显然是个顺毛驴,以后要好好利用她这性格。心中欢喜,脸上也笑得开心,“你果然了解我,我确实是看到了难得的对手。但可笑的是,我根本没看见那人的长相。”
云莫白这可奇了,没看见长相就知道是敌人了?但转念一想,人总说什么气场一类的,恐怕确实存在也未可知。“可要人去查?”
墨子岚轻轻地摇摇头,笑着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满眼的志在必得。
云莫白心中一动,就是这个眼神。从最初开始,将她吸引到他身边。那么自信、笃定、光芒耀眼。
“这间上房我们要定了!”“是我们先来的!做事总要有先来后到吧?”“老板,我们付两倍的银两!”“哼,你以为我们付不起?老板,我们付三倍!”
楼下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墨、云二人的注意力。两人开门出去,站在栏边向下张望。大堂中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在争吵,似乎是两家前后脚进来,都想要上房,可偏巧只剩一间了。
云莫白低声对墨子岚说:“不像普通人家的家仆。”
墨子岚点点头,虽然霸道却无痞赖之相,虽然争吵却无谩骂之声,绝不是寻常人家调教的出来的。
“江丁,休要争执。”正当两边争持不下,一个金玉般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墨子岚放眼看去,一个十四五岁的公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鹅黄色的缎袄,颈上挂着长命锁,腰上坠着翡翠玉配,同色的鹤麾系着金丝带子。小公子脸如玉盘,眼似明月,笑容如春花绽放,面色似秋水温润,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出身。
只见那小公子走到自己的家仆身边,笑着说道:“没有上房,我们将就一下便是。和气生财,咱们商人家最忌吵嘴。”
虽然那公子年纪尚幼,举止又温和,说起话来全无威严。可那家仆却是立刻收起了凶悍表情,像是见了老虎的猫儿,一脸毕恭毕敬地行礼,应:“是。”
墨、云二人对望一眼,均是惊讶,这少年公子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响起,一个通身火红的男子走进了客栈。那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大红的衣衫、大红的缎袄、大红的鹤麾。与他那打扮相对的却是一副阴冷的面孔,过分白皙的皮肤、灰色的眉眼,整张脸仿佛是被长期冰冻一般,缺少颜色。唯独那一张嘴,腥红的唇色,如染血一般妖艳。
墨子岚眼睛一亮,右手握紧了栏杆,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他!”
第四十七章 都是商旅
墨子岚眼睛一亮,右手握紧了栏杆,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他!”
云莫白知他所指,于是唇边挂笑,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为何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了。”这人面色太浅,偏那嘴的颜色又太艳,将人的视线却吸引到了那两片唇上。
墨子岚也笑,“如今看着倒似乎也没什么。”
云莫白看看下面,又看看墨子岚,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觉得是因为另一个人的气场将那人的平衡下去了吗?”
“气场?”墨子岚琢磨这话,觉得十分有趣。“你说的有理,这澄怀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云莫白也对那两人十分好奇,又见墨子岚很有兴趣的样子,便说:“不如将我那间上房做个人情,给那小公子吧。”
墨子岚眼中浮起笑意,“正合我意。”
两人往楼下走的功夫,就见那红衣公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公子的脸,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之色。
那小公子的家仆面色一愠,拦在他眼前,喝道:“小子,放尊重些!”
他话一出口,那红衣公子面色立刻变了。一双灰眸猛地抬起,鹰鹫般盯住了那家仆,仿佛已经将他生吞活剥了。
那家仆显然被那红衣公子的气势震住了,一时间脸也木了、身子也僵了。
那小公子却依然是一脸温润的笑意,伸手轻轻拍拍那家仆,“江丁,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那唤作江丁的家仆这才如同回魂了一般,清醒了过来,屈身退下。
墨、云二人步下楼梯,将这一幕全看在眼中,心中自有衡量。云莫白走到那两人面前,微微施礼,问道:“这两位公子听口音像是远道而来?”
那小公子回礼,说道:“在下姓衡,家中在白国做绸缎生意。”
那红衣公子却不说话,反倒将刚才放在那小公子身上的目光转到了云莫白身上,贪婪之色竟然更甚。他身边的家仆上前答道:“我们是潮国的客商,公子姓叶。”
云莫白面色如常,继续说道:“果然是远客。我们少爷有交代,如果是他国客商来看集市的,我们当尽地主之谊。”她向前两步,走到柜台边上,说道:“掌柜的,将我那间上房给那位衡公子吧。你再……”她正要说,你再给我一间别的。就见墨子岚上来,将手搭在柜台上,说道:“我们二人一间便可。”
云莫白错愕地看他,怎么变成两人一间了?哦,感情他那句“正合我意”是说这个。正要再说,却见墨子岚眼中有了愠气。她忽然反应过来,墨子岚的位置正好将她隔在了那叶公子的视线之外,于是闭了嘴不再说话。
却听那叶公子笑语:“没想到我们争个上房倒促成了人家洞房。”
那衡公子连忙解围,说道:“我看这两位公子都是正经人。”又对墨子岚施礼,说道:“这位潮国的朋友一时失言,还请公子见谅。在下衡月,多谢公子谦让。”
那叶公子忽然哈哈大笑,“两位公子?哈哈!”又绕到云莫白身边上下打量,“我看骨头可不像,皮可真是好啊……”眼神如饿狼般放光。
墨子岚上前一步,与那姓叶的对面而立,一双凤眼收起怒气,只静静地盯着对面。隐去怒气反而更显威严,那叶公子也不觉收起了唐突之色,与他正视。
两人的对视不过短短片刻,却是电光火石。那叶公子再度大笑起来,“好玩儿,好玩儿!”说着也不管他们,径自转身上楼去了。
墨子岚这才放柔了面色,对那衡月说道:“衡公子客气了,在下不过是想尽地主之谊,让远道而来的朋友能够尽兴而归罢了。”
那衡月上下打量墨子岚,又看看云莫白,“敢问二位公子尊姓大名?”
云莫白知道墨子岚现在没心情客套,便上前答道:“我们是京城来的客商,这是我家少爷兰墨。在下白云,不是什么公子,只是账房罢了。”
衡月若有所思,微笑着说道:“两位怕是还未用膳吧?不如在下做东,以表谢意,可否赏光?”
墨子岚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甚好。”
云莫白连忙说道:“少爷,我先去将行李搬出来,好叫衡公子能够稍事休息再去用膳。”
墨子岚点点头,向衡月施礼,也回房休息。
云莫白的行李都还未拆开,拿起便走。很快便到了墨子岚房中,搁下行李才说道:“我还是令开一个房间好了。”
“不行,你就住这里。”墨子岚一脸坚持,眼中怒气未褪。原来,他方才不过是在人前隐忍,实际上胸中的怒意还未消除。
云莫白见他仍有怒气,便上前安慰:“那姓叶的想来天生放肆,看谁都是那个德行,你也不用太过在意。”
墨子岚忽然一把抓住云莫白的手,抓的很紧。
云莫白被抓的手生疼,心中却暖暖的。“我没事的。”
墨子岚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松开了手。却依然坚持,“那人似乎已经看出了你的身份,你还是与我同住的好。”
云莫白想起那姓叶的说什么看骨头,不禁一颤,那人也确实诡异了些。但也不至于非要与人同住。“这……恐怕不合礼数。”
墨子岚一挑眉,笑道:“你是怕我?”
激将法?可她即便知道,却也不愿意说一个怕字。“我睡地上。”
墨子岚忍着笑,说道:“这是当然。”
云莫白心中骂道:靠!电视剧里这时候男主角会把床让给女主角,原来都是骗人的!不对,他不是我的男主角!对,所以他才不把床让给我,就是这样。
这时,有人敲打房门。云莫白过去看门,却是那衡家的仆人江丁来请他们下楼。
墨子岚叫了程五跟着,程六则同翠屏留在客栈。两人下楼,见那衡月已经在门口,便紧走两步。
墨子岚笑着说道:“衡公子久等了。”话是客套话,口气却没有丝毫歉意。那衡月的家人在一旁不乐。
衡月倒不介意,笑道:“没关系。”又跟云莫白打了招呼,说道:“二位哥哥若不嫌弃便坐我的马车同去,如何?”
云莫白看他一派天真烂漫,又温和有礼,不觉喜欢。两人也不客气,便上了车。到了一间两层楼的酒家,马车停下。云莫白下车,抬头见上面挂的招牌写着“醉月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衡月微讶,问道:“白兄笑什么?”
云莫白指指那牌匾,说道:“我笑这酒楼的招牌,恐怕衡公子是躲不过一醉了。”
三人说笑着上楼,找了个二楼靠街的位子坐下。都不是本地常客,便只让小二挑些有特色的菜肴上来,又要了一壶当地的米酒。三人看着街景谈天吃酒,有说有笑。
“两位哥哥下午也要去集市吧,不如我们同去?”
云莫白看看墨子岚,笑着说道:“我家少爷还想在街上逛逛,就不劳烦衡公子了。”
衡月露出小孩子的失望神情,叹道:“那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墨子岚忽然开口:“白国的莨绸很是不错,衡兄可有带来?”
那衡月微微一怔,复又笑起,“原来兰兄对丝绸也颇有研究。我这次不是来卖货的,是来看货的。”
“看货?玄国的丝绸比白国差的多,从这里进货,回去能卖的出去吗?”
“呵呵。兰兄有所不知,白国不少庶民也算富足,穿得起较差的丝绸。但白国的丝绸商,像我们家这样的,却不屑去做些便宜货色。故而多从景国买入便宜丝绸,再转卖,挣个差价。因为贵国新君颁布法令减免了商税,所以现在从较远的玄国进货反倒比从景国进货更便宜些,这才过来看的。”
墨子岚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衡月看看他,问道:“兰兄是做古董生意,可有什么宝贝拿来让小弟开开眼。”
墨子岚微微一笑,“我们也是来看货的。”
衡月做出不信的样子,“我看白兄腰上挂的那块暖玉就是上好的,兰兄自然有更好的宝贝。如今却不肯拿出来,莫非是怕小弟出不起价?”
墨子岚笑意更深,“那暖玉怎比得上衡兄身上那块价值连城的开源古翠?我们这次是听说集市招来了不少衡兄这样的远道客商,特地来见识别国古玩的。”
衡月面色一紧,伸手盖了盖他腰上的翡翠。“这不过是碰巧得来的玩物,我们这些商人家多少也有几件值钱东西。”
“哈哈!那是当然,大家都是商人嘛!”
两人心照不宣,对饮一杯。
衡月又佯作失望之态,说道:“看来今日我是没眼福瞧兰兄的宝贝了。”
墨子岚笑言:“衡兄若真有兴趣,他日到京城来,在下必定将家中古玩拿出来与你鉴赏。”
饭后,两边别过。衡月驱车往集市去,墨子岚与云莫白则步行。
走到街角僻静处,墨子岚低语:“去查查白王的动向。”街角不见人影,却有人轻声应是,一阵风飘过。
云莫白自然知道是墨子岚派了差事给暗位,却有些好奇,“你为何要查白王的动向?”
“那开源古翠我见过一次,是五年前母后寿辰之时白国送来的一份贺礼。那是一支凤钗,用开源古翠镶了凤眼。不过是米粒大小的翡翠便已经是旷世罕见,母后视为珍宝,都不舍得带。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云莫白摇摇头。
墨子岚继续说道:“那开源古翠相传乃是白国开国君主从天上得来,从未流于民间,纵使有黄金万两也无处可买。如今这衡月居然带了这么大一块出来,你说他会是谁?”
云莫白心中一惊,回想起衡月的言谈。虽然看似天真烂漫充满孩子气,可对答间自有一番道理,思路清晰,绝不是年少无知。那白国的先王早逝,现任君主年幼继位,今年应是十五,如此看来年龄也相符。
“若不是当日我见过这翡翠的一隅,只怕今日也认不出来。”墨子岚微微一笑,“只怕衡月也没想到会有人认出来。或者,该叫他月璧。”
第四十八章 集市
澄怀集市从东至西绵延十里,商铺一个接着一个,来往客商人头攒动,讨价声此起彼伏。马匹、玉石、丝绸、茶叶、香料,丰富的商品令人眼花缭乱。其中不乏周边各国的商贾,带着各种特产、奇珍,互相交易买卖。
墨子岚看到集市如此繁华,心情不觉大好。边走边与云莫白说话:“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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