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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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末之龙- 第5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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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那藏于塔下的法阵突然启动,显然不是为了避难。

    老法师总算多了一点兴致——至少他不至于对牛弹琴。

    “虽然这并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但桑托应该也告诉过你……”他随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圈,泛着白光的痕迹停留在半空,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维罗纳眯起眼,低低地笑了一声,含糊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下一笔画出的另一个更小的圈,光芒便柔和了许多。

    “当我们身处原本的世界……我们事实上也处于某种保护,或某种规则之下。”他说,“而当我们脱离……”

    他把那个套在大圈里的小圈拖出来,“我们事实上更接近魔法的本源——更接近所有的力量的本源,那是诸神诞生与消亡之地,永恒而无尽的虚无之海。失去了保护,谁也不知道我们何时会被吞噬,但在被吞噬之前,我们所有的魔法会以更强大的形式显现,甚至或许足以让我们逃脱被吞噬的可能……然而危险在于,以我们被赋予的这脆弱的血肉之躯,以我们必须有所依托才能存在的灵魂,是否真的控制这样的力量而不至于崩溃……但你难道不会想试试吗?那被更纯粹的、超越一切的力量所包围的感觉?”

    斯托贝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如果您是想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我不觉得图姆斯大人是愿意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种险,只为‘试试’的人。尤其是,如果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控制的力量,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多大意义——他更享受的是因为拥有力量而获得的权力。所以……他有办法把虚无之海的力量偷回去?”

    维罗纳笑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更像是在艰难地抽气:“‘偷’……这个词用得真不错,你一定得说给图姆斯听听,我很想看看他那时的脸色。”

    斯托贝尔只好配合地扯扯嘴角。

    “我曾经觉得你很无趣,斯托贝尔……而且也没有多少天赋可言。”老法师抚着胸口缓缓坐下,直言不讳,“你甚至根本就不怎么像个法师,你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与我们截然不同……但你也以你的方式掌握着某些真理。”

    “……我看人很准。”斯托贝尔代他总结,对这种绕来绕去犹如捉迷藏一般的说话方式头痛不已,“所以,我猜对了?”

    “算是吧。”老法师像是笑累了,松弛下来的皱纹更显疲惫,“但‘有办法’的不是他,更不是缩在自己的地盘里,连出头都不敢的那几位……而是那三个建起这个地方的人。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老师,银杖哈罗德。”

    斯托贝尔沉默不语。

    他敬畏自己的老师犹如敬畏神明,但银杖哈罗德的确是另一个传奇。塑石者桑托谨慎,睿智,宽容,哈罗德则更符合如今大多数人心目中“大法师”的形象,大胆得近乎疯狂,热衷于尝试任何一种可能,而很少考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不,事实上他或许是考虑过的,因为他始终站在危险的边缘上试探,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失控。

    “他们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发现许多人如今才察觉的困局。”维罗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曾经以为取之不尽的魔法之源,就像一条渐渐干枯的河流……于是塑石者设下了一个法阵,在大法师塔的范围之内,我们所使用的力量事实上被存储了起来,就像用巨大的水池接下了从天而降的雨水,再小心地藏好,不允许它再回到源头。他所想的不过是为法师们争取更长的时间,让我们能够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哈罗德……他认为那并不足够。”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旧事(上)() 
大法师塔的整体是个不甚规整的圆形,东南西北四塔各据一方,至高塔看似居于正中,事实上,从北塔到南塔,从东塔到西塔各拉出一条线,真正交叉的中心,是至高塔前方的大图书馆。

    混乱并未波及此处。即使有许多人在不安中涌到了这里,也都保持着安静,只用相互交换的眼神代替窃窃私语。守护图书馆的法师源自早逝的行者塔奇曼,在如今的大法师塔中另成一系。他们不参与任何纷争,只是沉默而严格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任何人不得在图书馆内喧哗,争斗,甚至连饮食都必须在规定的位置,损毁书籍是比伤人更不可饶恕的罪行。

    没有人会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即便是五座高塔的主人。因为这里不仅代表着大法师塔最初创立时的宗旨,亦是三位创建者的长眠之地。

    他们朴素的石棺就并列在图书馆的一角。方形的石厅不设大门,任何能被允许进入图书馆的人,都可以随时到这里,向三位伟大的开创者献上自己的敬意。

    斯托贝尔路过时如平常一样恭敬地向着石棺躬身行礼,向一旁避开的法师们目光灼灼,却也没有谁敢跑出来抓住他问他是否知道点儿什么。

    他在这塔中势单力薄。塑石者的另一位弟子,西塔之主拉斯洛·卡马克跟他并不亲近,他也从来不明白那个几乎是被桑托养大的老法师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算不上背叛……卡马克所追求和在意的东西,似乎与他的老师并不相同。

    但这一刻,在这里……在桑托黑曜石雕刻的石棺之前,作为他最小的弟子,斯托贝尔能深刻地感觉到,那短短几年的教诲,似乎如今仍在给他某种庇护。

    当他目不斜视地离开时有人按捺不住地跟在了他身后。但随之,地面震动起来。

    低低的惊呼声响起,玻璃窗哗啦作响。整座建筑都在震动,突兀而短暂,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更加强烈的不安——在法师们看来,这里本该是绝对安全的……但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斯托贝尔加快了脚步。维罗纳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他却做不到。

    图书馆里存放着三位大法师的手稿,一部分被誊抄出来,可供所有人借阅,一部分则只有摆脱了“见习”两个字的法师才有权阅读,一些更隐秘的东西被藏于密室,或藏在五塔的主人各自的图书室里。在维罗纳讳莫如深,不肯再透露更多的时候,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这里寻找一些线索。

    他有明确的目标。

    小时候桑托曾经带着他一起整理这些手稿,那时哈罗德也已经去世,三位大法师里只剩了塑石者一个。原本就不多话的老人越发沉默寡言,时常投向远方的视线,所看的似乎已不是这个世界的风景。

    只有在整理手稿时他的话会多一些。他会告诉斯托贝尔一些遥远的故事……一些当他和他的朋友们都还年轻时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塔奇曼,那个热情洋溢的法师仿佛有着无限的精力和无数的奇思妙想……也因此总是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

    桑托会默默地为朋友收拾残局,哈罗德则要再加上更多的冷嘲热讽。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能容忍各自的不同之处,只有一次,塔奇曼和哈罗德的争执激烈到彼此的关系几乎破裂……而在那之后不久,塔奇曼便为了救一队愚蠢的冒险者死于西南荒漠,哈罗德的脾气也从此变得更糟。

    桑托黯然的神情让斯托贝尔不敢多问。但最后,老人自己告诉了他。

    “他们的争执是为了一个女孩儿。”他说。

    “……他们都喜欢他吗?”半大不小的斯托贝尔自以为是地猜测。

    桑托摇了摇头。

    “那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儿。”他说,“她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但自己并不知道……也无法控制。”

    他们遇到她的时候她还很小,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在野外玩耍,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气来,尖声大叫。周围的草木如被疾风瞬间摧折,她的哥哥们捂着耳朵七窍流血地倒下,连从半空飞过的鸟儿都一头栽到地上。

    女孩儿自己也晕了过去。而目睹这一切的塔奇曼和桑托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他们迅速找来熟悉的牧师,治愈了受伤的孩子们。然后,哈罗德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他们还太小。”桑托说,“塔奇曼觉得他们无法理解……更无法承受这些。”

    他们甚至想办法封住了那个小女孩儿的力量。桑托对此并无异议,之后才得知此事的哈罗德却有不同的想法。只不过,那时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轮流去看看那个女孩儿。如果她的力量再也无法被压制,他们便把她带回正在修建中的大法师塔。无论如何,他们至少不会把她当成怪物般惧怕和排斥。

    但哈罗德根本没有“压制”——相反,他解开了禁制。

    他做得很小心,甚至暗中引导那个女孩儿熟悉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控制它。但当塔奇曼和桑托知道这一切时,那个女孩儿已经在自己的婚礼上因为新郎的花心而失控,她突然爆发的力量让美好的婚宴变成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塔奇曼质问哈罗德的时候,后者承认自己不够谨慎,但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她天生如此。”他说,“一味压抑只会让她的力量在爆发时更加猛烈而不可收拾。”

    “你就指望着她爆发的那一刻吧?!”塔奇曼怒吼,“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弄进你的实验室,看看她‘天生’的力量到底如何运转吗?告诉我,离你把某个活生生的人剖开又还有多久?!”

    连只是听故事的斯托贝尔都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那是极其可怕的指责。

    “……他会吗?”他小声问。

    桑托摇了摇头“哈罗德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但斯托贝尔觉得……他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肯定。

    。

第一千零五十章 旧事(下)() 
斯托贝尔一向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幸运的家伙。

    生而富有,无需为生计奔波。对魔法有了兴趣的时候,又能成为伟大的塑石者的弟子——时至今日他仍不明白,当时桑托到底是看中了他什么。

    在许多法师喜欢把枯燥的理论和复杂的技巧一股脑地塞给可怜的弟子们,让他们自行领会的时候,塑石者桑托对斯托贝尔讲得最多的,却是各种各样的故事——那或多或少是因为当时的斯托贝尔还实在太小。

    彼时尚未察觉,但当斯托贝尔年龄渐长,便逐渐意识到,那些“故事”里其实隐藏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连桑托对他讲述这些故事的方式,都足以让他终身受益。

    与外界所传说的,经常说出些警言警句,犹如圣人般的法师形象不同,桑托其实很少评价某件事,而更倾向于让斯托贝尔做出自己的判断,至于那判断到底是对是错,他通常会用另一个故事来让斯托贝尔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

    “这世上或许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他这样告诉过斯托贝尔。

    但对塔奇曼和哈罗德之间的那场争执,他事实上已经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只是没有塔奇曼那么激烈。

    “哈罗德,他并非贪婪或自私之人,他只是太过执着于某些东西。”那时,已经衰老将死的法师声音低沉,带着一点隐隐的悲伤,“执着令人坚定,令人强大却也会令人盲目。”

    塔奇曼意外的死亡让“那个女孩儿”成为哈罗德心中的一根刺。他甚至表现得像是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但当桑托开始整理逝去的朋友们的手稿,却发现他或许放弃了那个女孩儿,却并未放弃他的研究。

    “那个女孩儿的力量与我们法师,甚至自称神选者的牧师都并不相同,不需要虔诚的信仰,也不需要长久的努力。她生而有之,就像身为魔法生物的巨龙。”桑托说,“很久之前,像她那样的人被精灵们称为‘私语者’,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被当成恶魔的使者而遭到各种迫害,以至于如今已所剩无几,踪迹难寻”

    法师们总是把天赋挂在嘴边,但那所谓的天赋不过是学习和领悟的能力,与那个女孩儿的“天赋”截然不同。

    当哈罗德发现,那天生存在的力量无论到底来自何处,都似乎与血脉相连,自成一体,可以被压制,却永远不会消失,也不会被夺走时,他在手稿中留下了被牧师们看到会怒斥为“不敬”的句子。

    “就像某种意义上的神明。”他写到,“或许我们所谓的神,也不过是这样的存在——只是更为强大。或许,如果诸神不曾眷顾这个世界,巨龙是否也有可能被称之为神?”

    “他竭力想找到一种方法”桑托垂下双眼,摩挲一份着刚刚拂去灰尘的手稿,手背上皱巴巴的皮肤就像指尖下陈旧的纸张般干燥发黄,“他试图能让每个人都能像私语者像龙那样,不需要再借助于任何外力就能够施法他觉得那样便能彻底解决我们或将面临的困境。”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沉默了很久,直到斯托贝尔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成功了吗?”

    桑托抬头看他。

    “听起来你很希望他能成功?”他问。

    他的神情依然温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斯托贝尔却近乎本能地因为他的问题而开始反思。

    他的确下意识地觉得那并不是坏事——尤其是,如果连他这样不怎么聪明的人,也能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而且永远不会失去这实在是令人心动。为此,他甚至没怎么留意到桑托的最后一句话。

    但他到底听到了。

    “我们会面临怎样的困境?”最后他选择反问。

    桑托微微地笑了起来,扔给他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魔法无论是牧师还是法师都不复存在,你觉得会怎样?”

    这一次,斯托贝尔考虑了很久,作为一个商人的儿子,即使满怀对魔法的热情,也还是诚实地回答:“也不会怎样,人们总还是能活下去的。虽然十分可惜魔法那么神奇。”

    “是的。”桑托低声叹息,“神奇为了留住这样的‘神奇’,我们能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终究没有给出答案。

    但这场对话让斯托贝尔印象深刻,即使是几十年后的现在,也能因为维罗纳说起哈罗德设下的法阵时提及那基于他对“私语者”的研究而迅速回想起来。

    他记得桑托把哈罗德留下的手稿分成了三份,一份誊抄后可以随意出借,一份藏于琥珀厅,一份交由维罗纳收藏。最后那一份他自然无缘得见,琥珀厅的那一份,他却是有权查阅的。

    他不知道他能从其中找到什么。因为感觉到桑托事实上并不赞同哈罗德的主张,无论是在桑托去世之前还是去世之后,他都没有再去翻看那些手稿——他要学的东西已经够多。

    此刻,他却衷心希望自己曾对此有所研究。

    琥珀厅的藏书不能借出。坐在像平常一样空旷的椭圆形石厅里飞快地翻阅那一堆手稿时,斯托贝尔不止一次地感觉到管理者带着责备与不满的眼神,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知道这些手稿是脆弱的,但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内心的焦躁。一无所知的学徒和低阶法师们几乎挤满了外面的大厅,即使保持着安静,也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至少,都不是他们应该承担的。

    而图姆斯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他大概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点。

    或者,他们的存在是他所需要的?不,维罗纳或许性情乖僻,却也不可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在管理者刻意加重的咳嗽声里松开手,让那张差点被他捏破的纸落回桌面,搓揉着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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