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干什么都只能靠你自己。”菲利恼怒又无可奈何,“如果你还有那个力气的话。”
他把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埃德手里。
“你知道如果你就这么死了,伊斯会吃了我吧?”他抱怨。
“他才不会呢。”埃德嘟哝,“他说圣骑士最难消化。”
他的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恍惚,爬起来却没有意料之中那么吃力。
拄着长剑半跪在符文边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伤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体力正一点点恢复,精神也更容易集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符号看了好一会儿,兴奋得几乎想要放声欢呼。
那的确是个门……那是到目前为止他所见过的寥寥可数的神之语里,唯一一个不是名字的。
他转而看向周围的符文,那却是另一种语言。
“龙语。”他说,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这不是个祭坛,不是莉迪亚和安特以为的那样!菲利……这是一道门!”
“……能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吗?”菲利十分冷静地问,“活着离开。”
“呃……大概……不能……”埃德的声音讪讪地低了下去。
他们互看一眼,又各自默默移开视线。
如果最终还是被困死在这里,他们发现什么惊天的秘密都没有用。
片刻之后,菲利突然警惕地扭过了头。
“你听见了吗?”他问。
一片寂静之中,不知何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
第八百七十七章 错乱(下)()
轻轻的两下,片刻之后,又是两下。
不疾不徐,仿佛早已有约的客人从容地叩着门。那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不像是隔着封闭的石墙,倒像是直接敲响在他们耳边。
位置倒是明确的——那正是菲利刚刚所指的,秘门的位置。
当他们怀着疑惑与警惕屏息倾听时,敲击声却不再响起。菲利与埃德交换了一个眼神,埃德会意地接过火把,拔出长剑递还给他,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走向墙边。
圣骑士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摆出什么攻击的姿势。他站在那里,剑尖垂向地面,双眼微微眯起。当埃德在过于漫长的等待之中不由自主地越来越紧张的时候,他却始终放松得几乎像是在发呆。
然而秘门无声无息地开启的那一瞬间,他的剑已经蛇一般直窜了出去,不够有力,却有埃德从未见过的毒辣。
但他立刻便收剑后退,甚至退得有几分狼狈。
一个身影从裂开的门缝里跌了进来,踉踉跄跄地扑向地面。
刚刚退开的圣骑士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又及时缩手,任由少年跌倒在地。
而埃德已经惊讶地叫出声来:“……陛下?!”
那是弗里德里克。
小国王迟疑地扭头看他,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茫然睁大的双眼在过于强烈的震惊与恐惧里一片空白,毫无血色的面孔白得发青,单薄的嘴唇抖个不停,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双剑交击的声音清脆又刺耳。菲利再次举剑,竭尽全力才挡下迎面而来的一击,身不由己地连退了几步才能站稳。
安特缓缓走了进来,秘门眨眼间在他身后关闭。埃德心脏猛地抽紧,脑子里却莫名地仍在想着——到底是谁在敲门?
他甩开了那一丝萦绕不去的疑惑,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困境。上一次他们都得借着奥伊兰的帮助才能对安特造成威胁,这一次已经半死不活的他和菲利,绝对不是安特的对手。
他的视线落回地面。他依然无力施法,这些符文却显然能够无视洛克堡的禁制,可他并不懂龙语,而他对神之语的掌握,也不过是看到的时候能认得出……
那有什么用?
焦躁之中,他听见安特嘶哑低沉的声音:“你还活着……很好。”
他想安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非生非死的前国王大概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将目光从毫无惧色,甚至要笑不笑地挑着眉,挑衅般地直视着他的圣骑士,转向他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儿子,裂开青灰色的双唇。
“你,”他说,“杀了他。”
一柄短剑铿然落地,就掉在少年的手边。
埃德瞬间明白过来——他想要让他的儿子,像他曾经所做的那样,将所珍惜之人的鲜血与生命,作为献给神明的祭品吗?!
“你疯了吗?!”他脱口叫道。
安特回给他一个阴冷而扭曲的笑容。
弗里德里克却似乎根本听不懂那句话。他僵硬地抬起头又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本能地拒绝去看安特的脸。铺天盖地的恐惧之中,他颤抖着伸手抓向菲利的小腿——那分明是求助而不是攻击。
即使在菲利皱着眉,十分明显地避开了他之后,他仍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连滚带爬地试图躲到菲利身后。
那显然激怒了安特。他的怒吼更像野兽的咆哮,但他至少还没疯到举剑砍向他的儿子。
巨剑带起沉沉的风声。他再一次砍向菲利,那可怕的力量,像是足以将菲利从头到脚劈成两半。
埃德猛地站了起来,撑着剑鞘摇摇晃晃,浑身发冷。
他无能无力,却一刻也不能移开视线。
圣骑士被夹在了弗里德里克和墙壁之间,避无可避,索性猛蹬墙壁,借力向前疾冲,连人带剑直撞向安特。
他知道这伤害不了安特——这具冰冷而僵硬的身体里没有一点生命之力可供他汲取,而安特也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力量。
……他们是如此相似又不同的怪物。这个念头几乎让圣骑士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的长剑从安特腰间擦了过去,只在锁甲上刮出一点小小的火花。安特的动作比他记忆中要敏捷许多。看看他那张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原状的脸,这似乎也不怎么奇怪。
他借势翻滚,趁机逃出巨剑攻击的范围,却不由自主地看了弗里德里克一眼。
弗里德里克缩在墙边,也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渐渐散去的惊惶之下,泛起被抛弃般的羞愤、绝望与怨恨。
菲利心一沉——然而现在可没有什么安慰小孩子的时间。
他还没有爬起来便不得不挥剑格挡,原本就没剩多少力气的手臂痛得像是要断掉,被祝福过的长剑也无法承受这接二连三的重击,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脆响。
明亮的光芒从眼角闪过,陪伴了他十几年的长剑猝然断裂开来。他下意识地扭头避开四射的碎片,手中仍紧握着那半截残剑。
“你的神抛弃了你……骑士。”安特吐出的每一个字里都充满恶意,“放弃吧,至少我还能让你空虚的生命……多少有一点意义。”
菲利咧了咧嘴,勾起一抹满是嘲弄的冷笑。
他早已不会因此就轻易崩溃。
“这个你说了可不算。”他说,伸手拔出腰间另一柄短剑。
他的双剑使得一般,但总得拼一拼,就算是拖延时间,也得拖到最后一刻。如果斯科特能及时赶到……他也还是要揍他一顿的。
目光从安特身后掠过,他的神情微微一僵。
弗里德里克终于站了起来,捡起那柄被扔在地上的短剑。他仍无法抬头去看安特。他紧握剑柄的手抖得厉害……但他终究是站在了他父亲的身边。
安特低低的笑声仿佛夜枭被撕裂的鸣叫,尖锐,破碎又疯狂。
“……别犯傻!”菲利恼怒地开口,明知这或许是火上浇油,却怎么也压不下那份愤怒与失望,“你想变成他那样的怪物吗?!”
少年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闪烁,神情却渐渐冰冷。
“总好过……”他说,“总好过什么也不是。”
第八百七十八章 私语(上)()
“你是国王!”菲利低吼,“只有你当自己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才会什么都不是!”
他很少说这种话。他更多地把弗里德里克当成个孩子而不是国王……何况他一直认为自己不过是个骑士,他的任务是保证他的安全。如何教导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责任。哪怕清楚地知道他的母亲对他太过保护,他的外公对他太过严厉,而太过强大的斯科特·克利瑟斯是他永远走不出的阴影,毫无荣耀地死去又变成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归来的父亲是他醒不过来的噩梦……
他还记得那个被他从拜厄手里救出的男孩儿。即使在恐惧之中显得苍白又脆弱,眼中却仍有光芒闪烁。他灵敏,狡黠,骄傲自大又充满勇气……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弗里德里克,却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灰白的影子,冰冷又模糊。
“我是吗?”那男孩儿问他,“你从来不曾把我当成国王。”
菲利哑口无言。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他保护着他的生命,却并没有守护他的灵魂。或许内心深处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男孩儿是安特的儿子……而安特几乎毁了他所珍爱的一切。
“……陛下……”
埃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菲利挥挥手,阻止了他。
后悔归后悔,事到如今,他不认为他们能够三言两语就轻易拉回一个彷徨已久的灵魂,更何况安特就站在一边。
“如果你真想杀我,那就来啊。”他轻蔑地开口,短剑漫不经心地轻拍着大腿,“反正我也没剩几口气……还是说,你只有等你的‘父王’把我钉到祭坛上才敢动手?”
弗里德里克死死地瞪着他,嘴唇发抖。怒意让他死气沉沉的双眼多了一点生气。当他握紧短剑冲过去的时候,安特只是阴沉地扯了扯嘴角,看向菲利的眼神充满嘲弄。
菲利侧身避开,双剑绞上弗里德里克的短剑,却没能把它夺下来。他伤得比他预料的还要重,右臂的骨头大概已经断了,痛得使不上一点力,便他索性扔掉了断剑,只用左手的短剑对敌。
他得制住弗里德里克……却不能让他碰到他的身体——尽管那能让他更加轻松地取胜。
他不确定安特是否知道他身上那见鬼的诅咒。如果知道,他应该不会冒着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他的“食物”的危险,袖手旁观……又或者,那正是他的目的。他大概料定了菲利不会真的伤害弗里德里克,但一旦小国王发现他的“骑士”也不过是个怪物……
圣骑士压下心中的恐慌,格开另一击。
。
菲利和弗里德里克的打斗看起来更像是在对练。虽然一个过于小心,一个十分暴躁,但显然还能拖上一会儿。
埃德收回视线,紧盯着安特。
圣骑士开口挑衅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那么,他就必须得在必要的时候绊住安特。
可是……拿什么绊?拿他手里几乎支撑着他全身重量的剑鞘吗?
埃德对自己苦笑着,继续坚定地瞪住安特。
片刻之后,安特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
“……别着急。”他对他狞笑,“你是我的。”
埃德不自觉地打了哆嗦。
他就站在地上的符文旁边,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即使这并不是什么祭坛,如果他死在这里,结果也没什么不同——虽然有着相同的血脉,他的灵魂绝对没有斯科特那么顽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作为什么,一旦被拉进另一个世界,他多半只有碎成渣的份儿。
“无论他向你许诺了什么……想想你的祖先。”他开口道,“他并不是神……你真的觉得他会信守承诺?”
安特回他一个阴冷而僵硬的笑容:“你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一点?”埃德说,“既然我必死无疑。”
他没打说服安特,他只是想尽力吸引他的注意力,同时竭尽全力地从身体和灵魂中的每一个角落,挤压出他最后一丝力量。
……可他的力量到底来自何处?即使受到束缚,他为什么仍能在洛克堡中施法?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而答案似乎正呼之欲出。
弗里德里克带着愤怒和痛楚尖叫让安特骤然回头,当他向前迈步的那一刻,埃德不假思索地抬手指向他脚下,大声念出咒语。
坚硬的石砖转瞬间化成湿滑的淤泥。安特的左脚陷了进去,直没到脚踝。他踉跄了一下,在他怒吼着试图拔出脚的时候,淤泥又变回了石块,将他的左脚牢牢地困在了里面。
埃德吐出一口气,汗如雨下,虚脱般控制不住地想往地上瘫。他的心跳重得像是震动着全身的血肉,撞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知道那困不住安特多久,但他大概没有力量再阻止他一次了。
他看向菲利。菲利的短剑抵在了弗里德里克的脖子上,但当已失去理智的小国王尖叫着不顾死活地往前冲时,他却只能恼怒地低吼一声,收剑后退。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整个密室。安特举剑砸向困住自己左脚的石砖,只一击便轻易让石砖裂出几条缝来。埃德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心生希望——这么大的动静,上面总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吧?
然而安特眨眼间便挣脱了束缚。他没有先去救自己的儿子,反而怒吼着冲向埃德。
对他的冒犯,似乎比他的儿子的安危还要重要。
埃德仓皇后退——他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早知道就带上短剑但带上大概也没什么用……
“听。”
耳边一个细细的声音如微风般拂过。
埃德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要听什么,他甚至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但当他不自觉地侧耳倾听时,却又恍惚觉得像是真的听到了什么。
轰然一声闷响,安特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脸朝下直直地倒向地面。
那充满愤怒、近乎疯狂的怒吼声里,埃德愣愣地抬头四望,惊喜又不安。
这一幕实在有点眼熟……毕竟它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过一次。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会是谁的杰作。
第八百七十九章 私语(中)()
菲利离得太远,埃德手无寸铁,没人来得及冲上去给安特致命的一击。安特却刚刚撑起半身便迅速向右翻滚,半空里一柄形状怪异的弯刀直落下来,擦着他的脖子砍在了地上。
火星四溅,坚硬的石砖裂开一道细缝。这落空的一击,力量大得惊人。
空气似乎在震动中微微扭曲,埃德在越来越暗的火光中看到隐约的人影,却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捡起脚边的火把,惊疑不定。上一次的迷宫中是可以施法的,也有无数阴影可以隐藏身形,即使由始至终都没有看到奥伊兰的影子,他也没觉得奇怪。但这一次……奥伊兰为什么仍能隐身?
安特却显然没有这么多的疑问——他大概根本不在乎。他狂乱地挥舞着巨剑,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弗里德里克不自觉地停止了攻击,呆呆地看着他。
恐惧再一次回到他眼中。
菲利趁机转到他身后,倒转剑柄,重重地敲在他后脑上。少年晕乎乎地摇了摇头,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才软倒在地。菲利不放心地补上一记,这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已经筋疲力尽,却没有喘息的时间。找不到敌人的安特再一次把埃德当成了目标,他只能猛冲上去,在接近安特时突然仰身跪倒,借势疾划过去的短剑在安特的膝盖后方切出两条深深的伤痕。
正常情况下,这一剑至少能砍断安特一条腿……但短剑毕竟威力有限,而他也几乎连剑都已经握不住了。
安特感觉不到痛楚,但被切断的肌肉和筋腱多少也会影响他的动作。他怒吼着转身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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